宁晚晴气定神闲地收好擦眼泪的帕子，看来今日可以收工了。
第56章 吃味
赵霄恒与宁晚晴处理完冷宫之事后, 便一齐回了东宫。
宁晚晴将春猎之事转述给了赵霄恒，赵霄恒思量了一瞬，道：“确实有这个可能, 但丽妃之死着实有些突兀，情况到底如何，还要审完才知道。”
说罢，赵霄恒唤来于剑，问：“腊梅醒了么？”
于剑拱手，低声答道：“回殿下，人已经醒了, 但是被吓得不轻，还在哭着求饶。”
赵霄恒一点头, 道：“提上来。”
片刻之后，腊梅被于剑带到了偏厅。
她无力地跪在地上, 怯怯抬头, 只见赵霄恒坐于主位之上，神情冷峻, 杀意隐隐。
腊梅吓得缩了缩身子，便立即收回了眼神。
“服侍丽妃多久了？”赵霄恒的声音仿佛从云端飘来。
腊梅小声答道：“回太子殿下，奴婢是自幼跟着丽妃娘娘的……已经二十余年了。”
宁晚晴心道，难怪丽妃要将后事托付给腊梅, 这腊梅应该就是丽妃的心腹了。
宁晚晴问道：“本宫问你，丽妃在死前，可有见过什么人？”
腊梅低着头, 道：“回太子妃, 奴婢昨夜被丽妃娘娘支开了，实在不知道啊……”
宁晚晴冷声道：“撒谎！就算你没有见到来人, 丽妃与你交待后事的时候，也一定会告诉你要与谁里应外合，你还想瞒着我们到什么时候？”
腊梅面上多了一丝慌乱，她连忙以头触地，道：“太子妃明察，丽妃娘娘真的只给了奴婢血书，没有告诉奴婢其他的事啊！丽妃娘娘自从烧伤之后，便总是喜怒无常，至于为何突然自缢，奴婢也不明白啊！”
可腊梅越是解释，就越是暴露她的心虚。
赵霄恒显然对腊梅没什么耐心，只面无表情道：“孤最后问你一次，丽妃死前，可有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腊梅感到了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让她头皮发麻，但她还是坚持道：“奴婢说过了，奴婢不知道，就算殿下和太子妃问多少次，奴婢也答不上来。”
赵霄恒听罢，便递了个眼色给于书。
于书立即会意，便走上前来，一把掏出了腰间匕首。
匕首寒光闪闪，一下照亮了腊梅的眼睛，腊梅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便被于书拉住，落到了匕首下方。
于书冷脸相向，“若还想要这只手，便老实交代。”
腊梅顿时面色煞白，连连摇头，“不！奴婢真的不知道，求殿下和太子妃饶了奴婢吧！你们不能屈打成招啊！”
于书一抬手，匕首还未下落，腊梅便吓得尖叫起来。
人在恐惧之时，往往没有冷静的思考能力，宁晚晴见她害怕不已，便趁机开口：“腊梅，本宫知道你效忠丽妃，可她已经死了，不可能再保住你，嘴硬只会让你吃更多苦头。”
腊梅哭着道：“奴婢已经说了不知道，太子妃让奴婢招什么？”
宁晚晴一目不错地盯着她，道：“你虽硬气，但冷宫里别的人却没有这么硬气，昨夜来的人，你知我知。”
此言一出，腊梅顿时变了脸色，“不可能，娘娘只告诉了我……”
可这话一出口，腊梅就意识到不对，宁晚晴在诈她！
腊梅梗着脖子道：“太子妃别想从奴婢嘴里套话了，奴婢不会背叛丽妃娘娘的！”
宁晚晴与赵霄恒对视一眼，如今可以确定的事，丽妃之死的背后，可能还有其他人推波助澜。
宁晚晴看着她的眼睛道：“即便丽妃不在了，你也效忠于她，可见是个忠仆，只不过，你和丽妃都信错了人。”
腊梅听了这话，不免心生疑惑，却不敢表露出来，只道：“太子妃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婢听不懂。”
宁晚晴道：“丽妃娘娘虽然烧伤严重，但本宫之前问过娴妃娘娘，娘娘说丽妃最痛苦的治疗期已经过去了……就算丽妃真的想不开，为何不在事发之后立即寻死，反而要在病情稳定之后自裁？她此时留下血书自裁，就是为了让二殿下有机会回京，是不是？”
腊梅心中有些慌乱，但依然未置可否，只一个劲地往后缩，企图离那匕首远些。
宁晚晴继续道：“而且这主意，不是丽妃娘娘想到的，而是有人教你们的……此人，也是后宫中人，没错吧？”
腊梅避开了宁晚晴的目光，道：“太子妃如何猜测，是您自己的事，为何要来问奴婢呢？”
宁晚晴没有理会她的否认，反而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她面前，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么？”
腊梅本就害怕，见宁晚晴靠近，便更加不安起来，语气也开始变得不顺，“什么处境？”
宁晚晴微微一笑，道：“你们的计划，原本应该是丽妃自戕，然后派人去父皇面前通风报信，好让父皇看到丽妃留下的血书，召二殿下回京……你们赌的便是父皇会动恻隐之心，但从现在的结果看来，你们已经输了。”
腊梅听罢，面露恨意，却依旧不肯出声。
宁晚晴打量着她的神情，知道她已经将这话听了进去，便接着道：“人心复杂，世间险恶，若二殿下能回来，之前那位八成会按照约定，成为你们的盟友……因为二殿下身后，还有丽妃娘娘的母家，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可惜啊，如今父皇没打算让二殿下回来……”
腊梅眼珠心虚地乱转，有些忐忑地对上了宁晚晴的眼神。
宁晚晴一字一句道：“如今，你们已经没了筹码与人合作，简而言之，已经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你此时用命维护那位盟友，有什么意义呢？他难道会出手救你么？”
腊梅愣住了，她怔怔地看着宁晚晴，似乎在思索对方这话的真实性。
宁晚晴耐心地牵引着腊梅，道，“你信不信，若本宫放你出东宫，第一个要杀你的，便是那位盟友。”
腊梅在宫中浸染多年，被宁晚晴一提醒，顿时就明白了自己可能面临的后果，霎时面如土色。
宁晚晴看出她神色松动，道：“本宫知道，你不过是受丽妃所托，本宫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说出幕后之人，东宫会保你一命，否则，就算本宫和殿下将你就地处决，也不会有人说半个‘不’字。”
腊梅无措地看向赵霄恒，赵霄恒淡淡道：“太子妃的意思，便是孤的意思。”
在强大的压力之下，腊梅心中的防线终于崩溃，她一咬牙，终究开了口——“奴婢招了！是、是大皇子妃。”
宁晚晴神色一顿，“你是说……欧阳珊？”
腊梅连忙点头，“就是她！”
宁晚晴和赵霄恒互换了一个眼神。
这欧阳珊平日里看着端庄无害，却没想到能将丽妃送上死路，之前真是小看了她！
赵霄恒对腊梅道：“你继续说。”
腊梅：“大皇子妃昨日深夜造访，和丽妃娘娘聊了许久，具体说了什么奴婢不知，但她走后，我们娘娘便一个人在房中坐了许久，快到天亮之时，娘娘便将这封血书……交给了奴婢。”
“娘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让奴婢等到官家来，才能将血书拿出来，所以黄大人来时，奴婢并未告知此事。”
赵霄恒道：“你们如何能确定，父皇一定会来冷宫？”
“送消息的太监是大皇子妃安排的，她说只要丽妃娘娘按照计划去做，就一定会想办法让官家来冷宫看一眼。”
宁晚晴忍不住问道：“你们为何不直接将血书送去给父皇，反而要等他来冷宫再看？”
腊梅低声道：“娘娘说，她与官家好歹相处了几十年，对官家十分了解，官家唯有见到娘娘的尸身，再看到血书，才能相信她是真的悔过，若是先送血书，再请官家来看，只怕官家会觉得我们故弄玄虚。”
宁晚晴听罢，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靖轩帝多疑，是人人皆知的事，丽妃想利用自己的死为赵霄昀铺路无可厚非，但还要死得这般机关算尽，也算是因果循环了。
赵霄恒揉了揉眉心，道：“带下去，送到大理寺，好生看管。”
于剑便将腊梅拉了起来，将她带出了偏厅。
宁晚晴侧头，看向赵霄恒，“殿下怎么看？”
赵霄恒低声道：“此事还没完。”
宁晚晴诧异了一瞬，问道：“父皇不是说，不让二殿下回京了么？”
“这话没错。”赵霄恒眸色渐冷，声音也跟着沉了下去，“但欧阳珊出手，便代表着欧阳家要与东宫撕破脸了。”
宁晚晴回忆了一瞬，道：“臣妾记得，欧阳珊的父亲，好像是户部尚书？”
赵霄恒点了点头，道：“不错。”
“欧阳家在朝中根基深厚，早年便很得先帝器重，历经两代，一直把控着户部，统管天下钱粮。”
宁晚晴道：“户部乃六部之首，欧阳家能站稳脚跟，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只不过，好像欧阳家入仕的子弟不多？”
赵霄恒笑了笑，道：“欧阳家不是入仕的子弟不多，而是本就人丁单薄，到了这一代，欧阳弘只有一个女儿——欧阳珊，为了更好地延续家族荣耀，便将欧阳珊嫁给了赵霄誉。”
宁晚晴想了想，道：“臣妾接触欧阳珊的次数不错，但她看起来沉稳大气，进退有度，想来不是个简单的人物，经此一事才知道，原来她竟是个狠辣角色。”
赵霄恒道：“欧阳珊确实非寻常世家女。”
“我朝不禁官员经商，欧阳珊在出嫁之前，便打理着家中的铺子，据说能日进斗金。”
赵霄恒说罢，下意识拨了拨手中的墨玉戒指，道：“所以，她嫁到大皇子府，也确实能撑得起主母之责。你别看赵霄誉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其实惧内得很，欧阳珊进府之后，赵霄誉养的那些妾室通房，被遣散得一个不剩，他也敢怒不敢言……”
“因为，薛家与欧阳家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且薛皇后对欧阳珊十分满意，赵霄誉就算不喜欢欧阳珊，却也只能听她的。”
“欧阳珊年前回乡祭祖，若不是赵霄誉突然开罪了父皇，被禁足府中，只怕她也不会这么急着赶回来。”顿了顿，赵霄恒继续道：“不过，她居然有本事让丽妃心甘情愿地自裁，这倒是超出了孤的意料。”
赵霄恒说完，忽然发觉宁晚晴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顿时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宁晚晴道：“既然欧阳珊如此厉害，殿下当初为何不废了你我的婚约，娶她这个贤内助呢？”
第57章 图纸
偏厅里灯火跳跃, 光影绰约。
春夜潮湿，炉中熏香顺着水汽一点一点渗透到空气了，在两人周身弥漫开来。
赵霄恒原本坐得漫不经心, 听到宁晚晴这话，却欺身上前，撑在了宁晚晴座椅把手上方，近乎将她圈了起来。
“爱妃。”赵霄恒声音悠悠，还带着一股疏朗的愉悦感，“你莫不是在吃味吧？”
宁晚晴一愣，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 凉凉道：“那欧阳家家底丰厚，欧阳珊又聪颖能干, 本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臣妾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赵霄恒听罢, 轻轻笑了起来。
宁晚晴忍不住横他一眼, 道：“你笑什么？”
“若爱妃真的就事论事，方才就不会问这个问题了。”赵霄恒唇角微微勾起, 眉眼之间，笑意愈盛。
宁晚晴顿时有些恼，她赫然起身，道：“殿下不愿回答就算了, 何必东拉西扯？臣妾身子不适，就先告退了。”
说罢，宁晚晴转身就走。
于剑才安顿了腊梅, 回到偏厅, 就恰好听到了这两人最后的对话。
于剑看着健步如飞的太子妃，忍不住问道：“殿下, 太子妃当真身子不适么？”
赵霄恒冷盯他一眼，“胡说什么？”
于剑立即反应过来，“小人该死！”
赵霄恒这才徐徐展露笑意，道：“太子妃，可是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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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梅被送到大理寺之后，黄钧便连夜审问，天亮之后，第一时间便将案子的奏报呈交给了靖轩帝。
由于大皇子妃教唆丽妃自戕一事没有物证，所以大理寺的上报只能暂时略过这一点，只道丽妃是自己想不开，才了结了性命，腊梅则继续拘在了大理寺，以备后续作证。
靖轩帝见结果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便很快将案子批复下来，内侍省得了上头的意思，立即动手处理丽妃的后事。
宫人们知道靖轩帝早已厌弃了丽妃，故而后事也懒得用心去办，只草草找了口棺椁将人装了，就送出了宫。
丽妃之死一日之内传遍了后宫，掀起不少波澜，不少人借着给娴妃请安，来探听口风，但娴妃都避而不答，只温和地提醒众人，要谨言慎行，安分守己。
众嫔妃得了娴妃的提点，这才安下心来，三三两两离开了雅然斋，唯有一人落在了后面，似乎欲言又止。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段时间得宠的张美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