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霄恒沉思了片刻,问道:“皇叔何时入京?”
“还不知道呢!”赵献一面帮赵霄恒斟酒,一面道:“过一天逍遥的日子算一天!等他来了,我只怕连出府都难了!”
赵献倒完了酒,便放下了酒壶,忙道:“殿下快尝尝,这可是我新酿的酒呢!”
赵霄恒随口“嗯”了一声,状似不经意问道:“最近可有新菜式?”
这句话简直问道赵献心口上了,他笑道:“当然有了!春笋鸡啊、烩鲈鱼啊、鸳鸯芙蓉糕啊……”
赵献这个背一首诗都困难的人,居然一口气报出了十几个菜名,可见他对万姝阁的生意,是下足了功夫。
赵霄恒耐心地听完,便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严书当真有心,这些菜式听起来甚好,只是……”
赵献见他欲言又止,便立即开口问道:“只是什么?”
赵霄恒抬手握拳,轻轻咳了下,道:“不知这些珍馐,可否装盒带走?孤最近养了只猫儿,喜欢吃菜……”
第60章 感觉
“猫儿?”
赵献有些疑惑地看着赵霄恒, 忍不住问道:“殿下平日里不是身子不好么?怎么还养起宠儿来了?”
赵霄恒笑了笑,“多个伴,也好。”
赵献哈哈一笑, “既然是宠儿,那自然要宠着了!来人,将万姝阁新出的吃食都备上一份,待殿下离开之事,一并带走!”
赵霄恒笑着道了声谢。
赵献同他碰了一杯,道:“殿下同我客气什么?对了,殿下最近可有见到姑母?”
赵献一提起赵念卿, 赵霄恒才想起,确实是亲蚕礼之后, 就没有见到她了。
“未曾,怎么了?”
赵献撇了撇嘴, 道:“姑母前段日子来我这万姝阁, 又点了十二郎伺候,上一次她要带走十二郎, 被殿下拦了,可这一次殿下不在,姑母便强行将人拉走了!”
赵霄恒问:“你自己没拦着么?”
赵献痛心疾首道:“姑母的性子,我哪里拦得住呢?那十二人本是为殿下准备的, 后来殿下不要,我便将他们留在万姝阁了,每当他们出来献艺, 便场场爆满, 人送外号——‘阁中十二绝’!可如今姑母霸占着十二郎,这不是拆我的台么!?”
赵霄恒看了赵献一眼, 道:“你打算如何?”
赵献踌躇了许久,他既想去公主府将人要回来,又担心要不回来会更丢面子,所以今日见到了赵霄恒,便想找他讨个主意。
“殿下觉得,若是我亲自上公主府一趟,能将人要回来么?”
赵霄恒沉思了片刻,道:“只怕不能。”
赵献一愣,“为何?”
赵霄恒知道赵念卿为何非要那十二郎,但他却不便告诉赵献,便只得道:“你就不怕姑母将此事告诉你父王?”
此言一出,仿佛一盆冷水浇到了赵献头上,他顿时清醒过来,喃喃道:“殿下说得对……切不可因小失大!”
齐王本来就不喜欢他经商,为他取字“严书”,也是希望他手不释卷,可赵献偏偏最讨厌读书,到京城之后又没人看管,便更是由着性子来了。
眼见着齐王快要入京,他便一日比一日焦虑了起来。
“殿下,您说我这万姝阁,要不要关张一段日子?万一我父王知道了,只怕会将这儿一把火烧了……”
赵霄恒淡淡道:“这里连着京城主道,皇叔就是想烧,也是不能的。”
赵献眉头皱得老深,“就算不能烧,那他也会派人砸了我的店!对了,那个女人也要跟他一起入京,万一被她知道我经营万姝阁,指不定会怎么添油加醋呢!”
赵献嘴里的那个“女人”,便是齐王的续弦、新王妃孙氏。
赵霄恒道:“严书不必担心,你在京城的一切,只怕他们早就知道了。”
赵献有些奇怪地看着赵霄恒,道:“殿下如何得知的?”
赵霄恒沉声道:“吏部选拔武官之时,有个叫孙志远的买通了吏部作弊,被清理了出去,事后孤查过此人,发现他正是王妃的表弟……王妃连族中之人都能送入京城,又怎么可能不在京城布上几个暗桩呢?”
赵献顿时变了脸色,道:“你的意思是,那个女人还想让她表弟进吏部?”
赵霄恒无声点头。
赵献气得破口大骂,“他孙家算个什么东西?若不是我母妃早逝,她凭借着狐媚子的功夫爬上我父王的床,这齐王妃的位置哪里轮得到她!?她还好意思伙同表弟作弊?当真是丢我齐王府的脸!”
赵献怒不可遏,道:“来人,拿笔墨来,我要将此事禀告父王!”
下人们正要去取笔墨,赵霄恒却道:“严书,且慢。”
赵献道:“殿下难不成还要劝我,替那女人瞒着父王?”
赵霄恒微微一笑,道:“书信容易出纰漏,严书不若等皇叔进京了,再当面同他说?”
赵献想了想,道:“殿下说得有理,免得信被那女人劫了去,还成了我的把柄!”
就在这时,管事满脸堆笑地进来,道:“世子,您方才要的菜,已经全部备好了。”
赵霄恒便道:“严书,若无其他的事,孤便先回宫了。”
说完,赵霄恒站起身来。
而赵献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走,忙道:“殿下还没坐一会儿呢!菜都没吃几口,怎么就要急着走了?”
赵霄恒淡笑了下,“来日方长。”
说罢,赵霄恒便离开了万姝阁。
福生和于剑一人拎着两个偌大的食盒,便匆匆跟着他下了楼。
于书早已把马车备好,见赵霄恒到了门口,便立即为他挑起了车帘。
赵霄恒入车坐定,马车便立即起行。
于书低声道:“殿下方才提起孙志远之事,世子似乎并不知情?”
赵霄恒道:“不错,可见齐王府之事,严书并未参与。”
赵献毕竟是齐王的儿子,按理说,若是齐王在京城有所动作,一定会让赵献设法照应,可齐王却一点也没有告诉赵献,可见与他并不亲厚。
赵霄恒做这次试探,并非毫无缘由。
周昭明入了吏部见习不久,便发现那孙志远也被塞了进来。
此人不但在吏部结交广泛,在京城之中,也四处活络,企图拓展人脉。
赵霄恒担心这是齐王的手笔,故而有此一疑。
于书低声道:“殿下,这齐王府只怕野心不低。”
赵霄恒淡声开口:“听说,当年齐王也算是出类拔萃,可后来太子之位落到了父皇的身上,他便主动向父皇示好,讨得了东海那片富庶的封地,这么多年来,他看起来偏安一隅,可实际上,在京城的动作却是不少。”
于书思量了片刻,道:“殿下,此事要不要禀报官家?”
赵霄昀摇了摇头,沉声道:“眼下都是我们的猜测,并无什么实证,且齐王除了安插探子和孙志远,也没有做其他出格的事情,说出来只会打草惊蛇……且走且看罢。”
于书应是。
-
东宫。
寝殿之中,熏香袅袅,暖意宜人。
宁晚晴坐在桌前,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宫规,可好半天了,却没有翻过去一页。
元姑姑立在一旁,见宁晚晴秀眉轻蹙,便温声问道:“太子妃怎么了?”
宁晚晴微微愣了下,立即回过神来,“姑姑方才说什么?”
元姑姑一笑,道:“奴婢不过在问,太子妃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宁晚晴垂下眼睑,道:“也没有什么……不过是昨夜没睡好罢了。”
自从嫁入东宫,宁晚晴便与赵霄恒同床共枕。
宁晚晴睡眠浅,昨夜他出去之时,她便已经醒了。
许久不见他回来,她便知道对方必然有要事在身。
宁晚晴并不是一个窥探欲强的人,她来到东宫之初,也时刻提醒自己,要注意与赵霄恒相处的分寸,保持着职业法律人的清醒和理性。
但随着两人逐渐熟悉,赵霄恒也对她越来越好。
但这好又十分矛盾,一面无微不至,又一面有所保留。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宁晚晴无所适从。
元姑姑柔声道:“太子妃,马上就要用午膳了,不若先进些,再好好睡一觉?”
宁晚晴却摇了摇头,道:“罢了,没什么胃口。”
元姑姑盯着宁晚晴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太子妃……是不是在生殿下的气?”
宁晚晴微微一怔。
这话似乎提醒了她,从昨晚到现在,她似乎确实在生气。
令人更郁闷的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些什么。
她和赵霄恒有协议在身,不过是合作伙伴而已,本就应该保持距离,将重心放在正事上……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资格生他的气呢?
宁晚晴顿时有些迷惘,“姑姑……我有一事不明。”
元姑姑道:“太子妃请讲。”
宁晚晴抿了抿唇,道:“若有一人,对另一人很好,可又不对她说真话,这是为什么?”
元姑姑听罢,轻轻笑了起来,道:“既然想知道,为何不直接问对方呢?”
宁晚晴沉吟了片刻,道:“即便问了,那人也不会答的。”
元姑姑心下了然,便轻声道:“若真是这样,那就只能自己感受了。”
“若一个人真的对另一个人很好,那她一定是能感受到的,因为有些事能装得了一时,却装不了一世。只要确认彼此的心意是真,就一定能逐渐敞开心扉,破除那些难言之隐……太子妃觉得呢?”
宁晚晴默了一会儿,道:“但愿罢。”
元姑姑笑道:“太子妃聪慧,想必能很快拨开云雾,与殿下重归于好。”
“嗯……”宁晚晴下意识应了声,可又忽然觉得不对劲,忙道:“方才不过是打个比方,此事与我无关……”
元姑姑笑而不语。
宁晚晴收拾心情,重新看起了手中的宫规。
这段日子以来,她帮着娴妃协理六宫,也对宫中事务越来越熟悉了。
之前的宫规,有许多细节没有考虑进去,而宁晚晴按照民法的逻辑,将其完善了一遍,又加入了不少激励的细则进去,可以更好地提高宫人们的积极性,后宫也将更加安稳。
可她看了没一会儿,外面便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福生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寝殿,他兴高采烈地迈进了厅中,“小人给太子妃请安!”
宁晚晴抬起眼帘,瞧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问道:“何事?”
福生满脸堆笑,“太子妃,殿下下了朝,顺路去万姝阁带了些美食回来,现在已经回宫了,便着小人过来请太子妃去用午膳呢!”
宁晚晴秀眉一挑,皇宫距离万姝阁不近,来回至少大半个时辰,当真顺路么?
第61章 齐王
花厅之中, 佳肴满满摆了一桌。
赵霄恒和宁晚晴相对而坐,谁也没有先开口。
福生和思云连忙上前,分别为两人盛汤。
盛完了汤后, 两人便识趣地退下,厅中便只留下了赵霄恒与宁晚晴两人。
赵霄恒轻咳了声,道:“你不是总觉得宫中食物千篇一律么?这些都是万姝阁出的新菜,尝尝罢。”
宁晚晴瞧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轻轻点了下头,遂拿起了筷箸。
春笋鸡幼嫩多汁, 鲜美至极;烩鲈鱼香滑无比,肉质弹润;而芙蓉糕则甜而不腻, 入口生津……宁晚晴一道一道尝过去,连心情都好了不少。
难得的是, 这些菜还十分热乎, 可见他是拿了菜,便快马加鞭地赶回了东宫。
赵霄恒静静看着宁晚晴进食, 低声问道:“如何?”
宁晚晴觑他一眼,“不好。”
赵霄恒愣了下,“你不喜欢么?”
宁晚晴展露笑颜,“再好的菜, 臣妾一个人吃有什么趣儿?殿下都不动筷。”
赵霄恒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对方看,却忘了进食, 才缓缓扬起嘴角, 道:“好,我们一起吃。”
宁晚晴莞尔, 埋头吃菜。
待午膳进得差不多了,两人便先后放下了筷箸。
宁晚晴沉吟片刻,道:“今早……臣妾不该生气的……”
“不。”赵霄恒打断了宁晚晴的话,沉声道:“原是孤做得不妥。”
但赵霄恒所谋之事,实在牵连甚广,在有完全的把握之前,他并不想将宁晚晴及常平侯府牵扯进来。
故而他只能抱歉,却并不能说明缘由。
宁晚晴却道:“殿下行事,必然有自己的理由。”
说罢,她抬起眼帘,凝视赵霄恒的眼睛,道:“臣妾相信殿下没有恶意。”
简简单单一句话,如春风化雪,消融尽在不言中。
赵霄恒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了些,他轻声道:“对了,孤有件事要与你商量。”
“过段日子便要春猎了,这春猎是皇室传统,按照惯例,孤会随父皇离宫,到京城周边的九龙山上去小住几日,你想不想一起去?”
宁晚晴一听能出宫,眼睛都亮了起来,“殿下当真能带臣妾去?”
赵霄恒笑道:“有何不可?”
宁晚晴笑颜如花,“那就一言为定!只不过,臣妾也能去狩猎么?”
宁晚晴还从没有参加过狩猎,故而有些兴奋。
赵霄恒道:“可以,到时候,你跟在孤身旁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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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东宫的平静不同,东海苏城的一座宅子里,近日却风波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