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妃,殿下宿醉醒了,如今又开始砸东西,您快去看看罢!”
听了宫女面色惊惶的禀报,白心蕊便拧紧了眉头,快步向寝殿走去。
然而,她还未走到门口,却听见了一声巨响——似乎是花瓶砸破的声音。
白心蕊定了定神,抬手推门而入,只见二皇子赵霄昀眼角猩红,踉跄地站在房中,脚边是一地狼藉。
白心蕊早已见怪不怪,道:“殿下醒了?”
赵霄昀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便吼了一声,“滚!”
白心蕊有些不悦,但她深知赵霄昀的脾气,却也不敢发作,只得道:“臣妾知道,殿下得知母妃的事,有些伤心,可您这般作践自己的身子,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赵霄昀抬起眼,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白心蕊道:“殿下,母妃之死,并没有那么简单。”
说罢,她便掏出了一封信,呈给了赵霄昀,道:“这是大皇子妃送来的信,还请殿下过目。”
赵霄昀半信半疑地接过了信件,拆开看来,不过寥寥数语,却已经让赵霄昀勃然变色。
“母妃竟是东宫害的!?”赵霄昀咬牙切齿道:“他们都将我们赶到了这般田地,还不甘心么!?”
白心蕊道:“太子要巩固自己的地位,自然要对我们赶尽杀绝,母妃伺候父皇多年,想想必是太子怕母妃复宠,所以才下此毒手的!”
赵霄昀眼眶通红,怒道:“可怜母妃不但孤零零地死在了冷宫,还被父皇误解为自尽!”
赵霄昀气得一把拂掉了桌上的物件,茶壶杯盏等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白心蕊连忙劝道:“殿下,我们就算再生气也没用,若不想法子回京,只怕母妃的仇,永远也报不了了!”
一提起回京之事,赵霄昀脸色更沉。
东海的水匪猖獗,赵霄昀与他们交锋了数次,就没占到什么便宜。
他递了帖子向齐王求助,可齐王却总是推诿,并不肯真的出兵助他。
赵霄昀不得已之下,只得联合自己的岳丈白荣辉,从齐王妃身上下手,于是便有了送孙志远去吏部一事。
只可惜此事也落空了。
赵霄昀一咬牙,道:“皇叔不肯帮我,不过是因为我开出的价码不够,只要我能豁得出去,就不信皇叔会将我们拒之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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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府。
一只毛色光亮的蓝色鸟儿,正待在了黄金铸造的笼子里,它有力的爪子,牢牢扣在横栏上,一动也不动。黑豆般的眼睛,炯炯地盯着自己的主人。
齐王赵宸北饶有兴趣地看着鸟儿,悠悠道:“延儿,你看父王这鸟养得如何?”
二公子赵延立在一旁,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道:“这鸟自从入了王府,父王都是亲自喂养,当真是养得极好。”
齐王笑了下,舀起一勺鸟食,送入笼子里,蓝鸟立即扑腾着翅膀过来,一点点啄起食物来,看着十分乖巧。
赵延瞧着齐王这般耐心,又道:“不过,孩儿听闻,这鸟来自西域,起初极难驯服,父王是如何将其驯服的?”
齐王放下了金勺子,道:“此鸟刚入府时,日日在笼子里闹,极不服管,本王便派人拿细棍来刺激它,又饿了一段时间,每当它奄奄一息之时,本王便来喂食。”
“如此循环几次之后,它便对本王俯首帖耳了。”
说罢,齐王将逗鸟棒伸进了鸟笼,那蓝鸟立即乖顺地迎了过来,模样颇为亲昵。
赵延盯着蓝鸟看了一会儿,忽然道:“父王……方才听说,二殿下又来了,这次您还是不见么?”
齐王微微一笑,道:“延儿觉得,本王该见他么?”
赵延思量了片刻,沉声道:“那就得看看,他值不值得父王去见了。”
齐王一面逗着蓝鸟,一面道:“这驯鸟和驯人一样,有些人,顺风顺水之时,便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眼高于顶,那种时候,我们即便帮了对方,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落不着好。”
顿了顿,齐王又道:“若对方到了九死一生之时,再施以援手,那便是雪中送炭,乃是天大的恩情……延儿觉得,如今是时候了么?”
赵延想了想,道:“如今丽妃殒命,二殿下失了宫中的靠山,且他剿匪不顺,与苏城州府又不对付,简直是进退两难……若是父王此时能帮他一把,那岂不是成了他的恩人?”
齐王满意地看了赵延一眼,道:“不错,时机与选择,往往比埋头苦干更重要。”
说罢,他便扔开了逗鸟棒,“走,去会一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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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猎由礼部和兵部共同负责,随着日子一天天临近,两部已经忙得脚不沾地。
田升已经正式接手礼部事宜,成为了礼部尚书,但他对众人的态度却依旧严谨谦和,故而在礼部内外都有很好的口碑。
“田大人,您要的文书,下官已经理好了。”
礼部小吏将文书送到了田升的案头,田升道了声“辛苦”,便将这一摞文书接了过来。
他一一检查过后,确认无误,这才装进了随身的公文袋,继而离开了礼部衙门,乘上了一辆朴素的马车。
马车徐徐驶过了长街,穿过熙攘的人群,最终在一处安静的院落前停下。
下人撩起车帘,田升便躬着身子出来,一步步下了马车。
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黑底金漆的“宋宅”牌匾,便拾阶而上。
这古朴大气的院落,似乎不需要额外的解释,便能彰显出当年的显赫。
宋宅的官家忠叔,亲自引着田升往里走,“田大人来得早,不过殿下已经到了,正在书房等您呢!”
田升点了点头,便加快了脚步。
忠叔将田升带到了书房门口,轻轻叩了叩门,道:“公子,田大人来了。”
田升是第一次来这宋宅,听到忠叔不称“殿下”反而称“公子”,顿时有些诧异,但他也没多说什么。
赵霄恒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请田大人进来。”
忠叔便退到了一旁,田升便入了书房。
可他第一个见到的,却不是赵霄恒,而是田柳儿。
此时此刻,田柳儿正与宁晚晴坐在一起对弈,她一听见田升的声音,便高兴地迎了上来,“女儿见过父亲。”
由于二皇子是戴罪之身,丽妃的死又闹得沸沸扬扬,故而田柳儿也不敢随意出府,所以田升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她了。
此刻的父女相见,着实让他有些惊喜。
“柳儿,你怎么在这儿?”
田柳儿笑道:“太子妃说,父亲今日有公务来请示殿下,便让女儿一起来了。”
田升感激地看了宁晚晴和赵霄恒一眼,忙道:“微臣给太子殿下、太子妃请安,多谢两位的美意……微臣和小女受宠若惊。”
宁晚晴一笑,道:“田大人不必客气,你们父女本就离得不远,若得机会,多见一见也好。”
田升连忙点了点头,又敛了方才的喜悦,呈上了带来的公文,道:“殿下,这是春猎的所有安排,还请过目。”
赵霄恒微微颔首,道:“可有什么特别的?”
田升低声道:“狩猎的安排上,暂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不过……齐王殿下提早回来了……说是要带着世子和二公子,一同参加春猎。”
第62章 接风宴
赵霄恒听到此事, 却并不意外。
“齐王入京,非同小可,需得提前连同兵部尚书廖大人、御林军统领章泱, 一同置备,以防不时之需。”
田升颔首,“殿下放心,微臣一定将此事办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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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
京城门口人山人海,士兵们以长矛相接,连成人墙,努力维持着长街上的秩序。
距离城门不远处的一座茶楼里, 赵蓁以手撑头,正饶有兴趣地眺望窗外, “皇嫂,你说这皇叔回京, 到底有什么好看的?怎么来的人这么多呢?”
宁晚晴笑道:“你还好意思说别人, 是谁一大早就来我宫里,眼巴巴地要跟来?”
赵蓁有些不好意思, 小声反驳:“臣妹可不是为了来看热闹的,不过是想出宫罢了……对了,皇嫂,今日那么多官员来迎皇叔, 怎么没见大理寺的人?”
宁晚晴道:“兴许是最近案子太多,没有功夫过来?”
赵蓁小小“哦”了一声,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失落。
宁晚晴瞧了她一眼, 又道:“不过, 今晚父皇要宴请皇叔,会有不少大臣过来参宴, 也许黄大人就会来了。”
赵蓁一听,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当真!?”
宁晚晴笑而不语。
赵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忙道:“臣妹不过随口问问,皇嫂怎么突然扯到黄大人身上去了!?”
她嘴上虽然这般说着,但一张小脸,却瞬间染上了桃花色。
宁晚晴打趣道:“方才听你问起大理寺的人,不是在问黄大人,难不成是关心那位年近六十的大理寺卿?”
赵蓁面色更红,“皇嫂!”
宁晚晴莞尔一笑,道:“好了,不逗你了……看,城门开了。”
赵蓁这才收起了方才的小女儿神情,连忙起身奔向窗边,而宁晚晴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来到了赵蓁身旁。
宁晚晴临窗远眺,只见文武百官分成两列,齐整地立在城门处,在他们的正前方——赵霄恒身着暗红朱明衣,身姿挺拔,卓尔不群。
就在宁晚晴盯着他看时,赵霄恒忽然回过头,同旁边的官员交谈起来,他看似神色郑重,交代几句之后,官员对着赵霄恒虔诚一拜,便转身离去了。
宁晚晴默默看着他……其实赵霄恒不装病的时候,颇有王者之风。
赵霄恒正打算收回目光,可不经意间,却看到了不远处茶楼上,扶窗而望的人。
四目相对,赵霄恒唇角微微一牵,打破了方才严谨的神情。
赵蓁兴高采烈地拉了宁晚晴地衣袖,“皇嫂!皇兄再冲你笑呢!”
宁晚晴心头微动,也忍不住弯了眉眼。
文武百官之中,居然如此明目张胆地递来笑意,除了他,也没别人敢这么做了。
片刻之后,城门外响起了如雷的脚步声。
齐王的仪仗逐步入城,赵霄恒并未迎上去,而是立在原地等候。
齐王的马车驶上了铺就好的鲜红地衣,好一会儿,才在距离赵霄恒数丈开外,停了下来。
按照规矩,太子为储君,而齐王为藩王,应该齐王立即下车拜会太子,可马车停了好一会儿,里面却没有什么动静。
文武百官的面上都不大好看,而百姓们也开始窃窃私语——
“这齐王怎么还不下车?他舒坦地坐着,太子顶着日头站着,这像什么话啊?”
“说不定是齐王在摆谱,想等着太子过去搀扶?”
“笑话!太子如何能侍候臣子?这不是有悖纲常吗?”
赵霄恒对这些话充耳不闻,他知齐王一贯面上和善,但背地里城府极深,对方入了城却不下车,八成是有意试探自己。
于是,齐王不动,赵霄恒也按兵不动。
一旁的赵献实在有些按捺不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父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对赵霄恒道:“殿下,不若我去看看?”
赵霄恒淡笑了下,“严书请自便。”
赵献忙不迭点了头,便徐徐走到了马车旁边。
隔着车帘,他出声问道:“孩儿给父王请安,见父王久久未离车驾,可是出了什么事?”
齐王没有出声,反而是齐王的二公子赵延,从车驾上徐徐而下。
赵延看了赵献一眼,却并未搭理他,便径直走到了赵霄恒面前,俯身一揖。
“参见太子殿下,父王舟车劳顿,身子不适,恐怕难以下车给殿下请安了。”赵延说罢,迅速看了赵霄恒一眼,道:“太子殿下宅心仁厚,想必不会计较罢?”
他的语气十分温和,身子也躬得很低,看起谦卑有礼。
但明白人一听便知,赵延此举是故意给赵霄恒戴高帽,即便赵霄恒心有怒气,也不能随意发作,不然便当不起“宅心仁厚”的名头了。
旁人面色各异,偏偏赵献把注意力放在了前半句话,他不悦地开口:“赵延,父王到底哪儿不舒服?你不是一路随行么,是怎么照顾的!?”
赵延一贯看不起赵献这个草包兄长,便道:“兄长在京城养尊处优,自然是不懂我们路途艰辛,若你真有孝心,就该去请个大夫来,而不是在这儿数落我。”
赵献被堵得哑口无言。
赵延又对赵霄恒道:“殿下,天色不早了,不若我们直接启程罢?”
一旁的官员们听了这话,顿时面面相觑,不少人蹙起了眉。
于剑忍不住道:“哥,这齐王连车也不下,便想让殿下为其开道,大摇大摆地入城入宫,他将咱们殿下当成什么了?”
于书压低了声音道:“别急,你且看着。”
赵霄恒与赵延相对而立,虚虚勾了下嘴角,道:“子杰说得有理,是该启程了。”
“子杰”是赵延的字。
赵延一听,面上的得意劲儿差点压制不住,道:“那便请殿下先行,我们紧随其后。”
赵霄恒却笑着摇了摇头,道:“皇叔既然身子不适,便先回王府休息罢。”
说罢,赵霄恒作出了个“请”的手势。
赵延愣了下,忙道:“殿下,可等会儿不是还有宫宴么?难道不直接入宫?”
赵霄恒笑了笑,道:“还是皇叔的身子要紧,今日不聚也罢,待孤回宫之后,禀明父皇便是……只是,父皇从日前便着内侍省备下了这场宫宴,如今作罢,倒是有些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