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李延寿便立即与章泱一道,安排好了一排靶子。
靖轩帝神情玩味地摩挲着茶杯,笑道:“谁能射中靶心,朕重重有赏。”
赵霄恒等人沉声应是。
众人一字排开,赵霄誉率先挽起长弓,手臂一抬,便瞄准了靶子。
赵霄平也一脸认真地拿起了自己的弓箭,站到了比赛的台前。
唯独赵霄恒,他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在桌前随意挑了一张弓,试着拉了拉。
拉完之后,似乎又有些不满意,便又换了一张弓来试,好半天之后,才勉为其难地挑到了一张弓,来到了比试台前。
靖轩帝略一颔首,“开始罢!”
赵霄誉早就看准了靶心,他眸色微微一凝,有力的手指将长弓拉满,而后,蓦地一放!
弓箭便径直射出,直奔靶心而去!
只听得“噗”地一声闷响,箭便准确无误地插入了靶心。
靖轩帝忍不住道了声“好”,而后,便轮到了赵霄平。
赵霄平面色平静,他抬臂拉弓,待认真瞄准之后,便谨慎地松了手。
箭矢脱弓而去,并未正中靶心,而是略微偏移了些许,只勉强接触到了靶心边缘。
靖轩帝面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只淡淡点了下头,“尚可。”
赵霄平暗暗松了一口气,“多谢父皇。”
轮到赵霄恒了,他手里持着弓箭,对着远处的靶心瞄了又瞄,看起来却始终不敢放箭。
一旁的赵霄誉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太子,不过是一支箭而已,何须犹豫这么久?”
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赵霄恒身上,赵霄恒却面露难色,他定了定神,再次瞄准靶心,犹豫再三之后,他才下了狠心,手指一松,放出箭矢。
箭矢破空而出,却没有奔向自己的靶心,而是冲赵霄誉的靶子飞了过去,“蹭”地一声,撞上了赵霄誉的箭,结果,两支箭先后落地,只余留了一个空荡荡的靶子。
赵霄誉一时有些恼怒,“太子这箭是往哪里射!?”
赵霄恒看似愣住了,忙道:“不小心射偏了,还望皇兄莫怪!”
说罢,他还一本正经地作了个揖。
赵霄誉哪里敢受他的礼,纵使心中有火,也只得努力压下,道:“太子得空时,还是该多练练弓箭才是。”
赵霄恒从容不迫地笑了笑,道:“孤的箭法着实比不上皇兄,让诸位见笑了。”
旁人见太子箭法如此之差,忍不住面面相觑。
可靖轩帝面上却并没多少怒气,只平静道:“政务重要,武艺骑射也重要,你身为储君,万事不可懈怠。”
赵霄恒拱手一拜,“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赵蓁在一旁看得认真,不由自主问道:“父皇,那这一局,是谁赢了呢?”
此言一出,众人才将注意力放回到了靶子上。
可赵霄恒的靶子上干干净净,赵霄誉原本正中了靶心,可偏偏被赵霄恒的箭打掉了,如今靶子上也是空空如也。
唯独赵霄平的靶心边缘,插着一支长箭。
靖轩帝沉吟了片刻,道:“这一局,是平儿胜出。”
赵矜一听,顿时有些不乐意了,道:“父皇,六皇弟明明没有大皇兄射得准,为何是他胜出?”
靖轩帝道:“誉儿虽然射艺高超,可却没能防范风险,只得了一时的风头,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为人也好,做事也罢,结果总是最重要的。”
话音落下,赵霄恒率先附和,“父皇英明,儿臣心服口服。”
此言既出,就算赵霄誉心中再不服,却也不好表现出来了,只能随赵霄恒拜下,道:“父皇英明。”
靖轩帝将目光投射到了赵霄平身上,问道:“平儿,你想要什么?”
赵霄平微微一怔,他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成为第一名,一时有些忐忑,道:“父皇,儿臣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多谢两位皇兄承认,实在不敢再要赏赐。”
靖轩帝见赵霄平一脸诚恳,心中对这个儿子又满意了几分,笑道:“罢了,若是一时没想好,晚些说也可,朕既然开了口,就没有收回成命的道理。”
赵霄平知道靖轩帝说一不二的性子,便也不敢再推脱,只得谢恩起身。
靖轩帝试过了儿子们的射艺,便对章泱道:“什么时辰了?”
章泱看了看天色,道:“官家,马上就到开林的时候了。”
大靖的春猎,也是有讲究的。
按照吉时入林,便意味着能满载而归,更象征着天下物阜民丰。
靖轩帝站起身来,李延寿立即过来,托着靖轩帝,一步步走下高台。
章泱亲自牵了马匹过来,这马匹呈棕黑色,身形健美,鬃毛柔亮,精神振振地立在众人面前,前蹄有些不耐地刨着地面,头颅高高昂着,仿佛也是坐骑中的王者。
靖轩帝走到马匹面前,从章泱手中接过缰绳,便一跃而上。
他收拢缰绳,下巴微扬,朗声道:“开山!”
礼部得令,鼓面一捶,便传来郑重的沉响。
靖轩帝一夹马腹,便率先入了林子。
礼部和御林军立即跟上,随君护驾。
而皇子和公主们则要恭恭敬敬立在一旁,待靖轩帝一行人彻底入了林子,才能进去,以表首尾尊卑。
赵霄平目送靖轩帝入了林子,神情才缓缓放松了几分。
赵霄恒看出他的不安,随即笑了笑,道:“还在想方才的事?”
赵霄平抿了抿唇角,道:“这头名,本就不该是我的。”
如今平白得了个恩典,接受也不是,不接受也不是,倒叫人进退两难了。
赵霄恒道:“父皇说是你,那便是你,无须顾忌旁人的目光。”
赵霄平听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赵霄誉立在一旁,面有戾色,并不言语。
欧阳珊心中也不服靖轩帝的判断,此时又看出了赵霄誉的不悦,便出声道:“殿下的射艺,我们有目共睹,不必因一时长短,而影响自己的心情。”
赵矜也适时开口,道:“是啊,皇兄!你可是父皇和母后的嫡长子,出身如此高贵,本就不该和那些出身卑贱之人相比!”
这话一出口,赵霄平的面色瞬时难看了几分,但他自知不能与赵矜争辩,就只得生生忍了下来。
赵霄誉听了这话,眉毛微微一挑,似笑非笑道:“区区嫔妃之子,岂能与我相提并论?”
这话看起来刺的是赵霄平,实际上却在指桑骂槐,暗讽赵霄恒的母妃比不上皇后,赵霄恒也不配储君之位。
赵霄恒面色无波,仿佛没有听见这话,但宁晚晴却冷不丁开了口,“是啊,皇兄出身高于太子,却并未得储君之位,这是为何?皇兄是不是该反省一下自身?”
这话仿佛一道春雷,直接劈在了赵霄誉的头上,这储君之位本就是他的心病,于是他面色铁青地开口:“太子妃!你如此说话,也太没规矩了罢?”
宁晚晴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道:“那皇兄与五皇妹随意折辱兄弟,便有规矩么?”
“你!”赵矜气结,正要与宁晚晴辩论,可却被欧阳珊一把拉住。
欧阳珊微微一笑,提醒道:“父皇已经进林子了。”
赵矜这才收起了几分怒气,冷哼一声,驱马入林。
赵霄誉憋了一肚子气,却没地方发泄,只得狠狠抽了下马,也跟着入了林子。
欧阳珊依旧面不改色,对着赵霄恒和宁晚晴等人略一欠身,便也骑上了自己的马。
赵霄恒见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唇角才逐渐扬了起来。
宁晚晴侧目看他,“殿下笑什么?”
赵霄恒含笑答道:“没什么……孤不过是高兴,娶了个贤内助。”
赵霄恒说罢,便从于书手中接过了马匹的缰绳,翻身上马。
他见宁晚晴还站着没动,便问:“你不想入林么?”
“想是想的。”宁晚晴看着赵霄恒,眨了眨眼,道:“可贤内助不会骑马。”
赵霄恒似是有些意外,他冲宁晚晴伸出手,温言笑道:“上来。”
第67章 心动
今日天朗气清, 白云悠悠,春风自丛林中来,轻轻拂过每一个人。
宁晚晴上了马, 赵霄恒便伸出手臂,绕过宁晚晴,握住了缰绳。
赵霄恒温声道:“坐稳了。”
宁晚晴应声。
赵霄恒一夹马腹,马儿便听话地跑了起来。
宁晚晴还是第一次被人带着骑马,林间景象飞快地闯入视线,又迅速被抛在了脑后,这观感直接又刺激, 极其有趣。
宁晚晴也逐渐掌握了骑马的节奏,不再僵着身子, 而是放松地骑在马上,身后的人仿佛为她隔绝了一切危险, 心亦安之。
宁晚晴问:“殿下是打算带臣妾入林狩猎么?”
赵霄恒笑道:“春日尚好, 万物重生,打打杀杀有什么趣儿, 不如我们去个好地方?”
宁晚晴侧过头来,问:“什么地方?”
两人一前一后,不过隔着一个呼吸的距离,她这一扭头, 鼻尖差点蹭上了赵霄恒的下颌。
赵霄恒长眉微动,含笑道:“去了就知道了。”
宁晚晴匆忙收回目光,答了句好。
赵霄恒唇角勾了勾, 他一抽马鞭, 马儿便风驰电掣般向前奔去,他自然而然地收紧了手臂, 将人圈在了身前。
这九龙山虽然大,但到底是皇家园林,林中修缮了几条大路,但赵霄恒反而带着宁晚晴上了一条崎岖小路。
越往深处走,树木便越葱郁茂盛,光线被层层过滤,落到两人身上的光便更少了,周边暗了下来,小路也越走越陡,宁晚晴坐立不稳,身子不由自主地后仰,贴上了结实的胸膛。
赵霄恒的声音自耳后响起,“害怕么?”
宁晚晴:“为什么要怕?”
赵霄恒道:“此处偏僻,你就不怕我们迷路了,回不去?”
宁晚晴淡定答道:“殿下能带臣妾来此,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何须担心?”
赵霄恒一笑,“爱妃对孤如此有信心,那孤自然不能让你失望了。”
说罢,他一摆缰绳,马儿便纵身一跃,宁晚晴还未看清两旁的画面,便觉前方强光大盛,这才发现,两人已经冲出了方才的幽暗丛林。
赵霄恒一勒缰绳,马儿便逐渐慢了下来。
待马儿停下来之后,赵霄恒翻身下马。
宁晚晴见这马儿有些高,正思索着怎么下来,赵霄恒却一把将她抱了下来。
赵霄恒反手牵住她,道:“这里是九龙山第七峰的山顶。”
宁晚晴回头看了一眼,茂密的树林蔓延到了山顶处,却戛然而止,山顶上高大的树木不多,但花草茂密,看起来五彩缤纷,倒是十分宜人。
宁晚晴正啧啧称奇,又被赵霄恒带到了一处峭壁前。
宁晚晴抬眸看去,只见前方是白茫茫一片——无数的云朵,连成一片轻盈的海,在蓝天下舒展、绵延至无垠的远方,圣洁而壮阔。
宁晚晴看着这片云海,心潮没来由地起伏,只觉天地浩渺,而自己微如尘埃。
宁晚晴深吸一口气,“好美。”
赵霄恒轻轻点头,“多年没来了,这里还是和从前一样。”
宁晚晴侧目看向赵霄恒,“殿下怎么知道这儿的?”
赵霄恒沉吟片刻,道:“同舅父一起来过。”
宁晚晴凝视他的神情,便知道了他说的舅父,应当是早年在玉辽河一战中殒命的宋楚天。
“舅父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令敌人闻风丧胆,可事实上,他却是心肠最软之人。”赵霄恒看着眼前的云海,语气微沉,“他对入侵外敌杀伐果断,回京参加猎,却不忍伤害无辜的生灵。”
这样一个敬畏生命的人,连命都献给了北疆,可是却被人扣上了“抗敌不力”的罪名,至今也未能证得清白。
赵霄恒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云海依旧干净如初,但世事幻变万千,早已不复当初模样。
就在赵霄恒微微出神之时,却发觉手指被人拉了下。
他缓缓侧目,只见宁晚晴目光沉静的注视着他。
“殿下。”宁晚晴轻声道:“臣妾发现,每一次你提起家人,都格外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