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霄恒长眉微挑,道:“孤要出远门一趟,爱妃就这般敷衍相送么?”
宁晚晴问:“那依殿下的意思,如何相送不算敷衍?”
赵霄恒不说话,却微微侧过脸来。
宁晚晴忍俊不禁,便缓缓凑了上去,在他脸颊边上,轻轻一吻。
赵霄恒笑容舒展,抬手轻捏她的下巴,薄唇又印上了她的唇瓣。
直到宁晚晴笑着将他推开,赵霄恒才怏怏作罢。
他被宁晚晴催促着离开,走到了门边,还不忘回过头来看她,“晴晴。”
宁晚晴立在厅中,目光清澈地看着他。
赵霄恒道:“你可相信孤?”
宁晚晴不假思索地点头,“信。”
赵霄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唇角溢出满足的笑,随即转身,走进了盛夏的骄阳之中。
第97章 垂危
宁晚晴目送赵霄恒出了东宫。
她转过身来, 对身旁的元姑姑道:“备些精致的点心,下午本宫要去给太后请安。”
元姑姑领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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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陵坐落在京城西南侧,此处山水环绕, 风景秀丽,是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
太子仪仗行至皇陵入口,才缓缓停下。
于书下了马,便快步走到马车前,低声道:“殿下,皇陵已经到了。”
马车车帘被掀起一角,赵霄恒的声音传来:“孤交待的事, 都安排好了?”
于书俯下身道:“回殿下,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赵霄恒“嗯”了一声, 遂下了马车。
恭候在一旁的皇陵总管孙胜见状,立即殷勤地迎了上来, “小人叩见殿下!祭拜之礼已经都准备好了, 还请殿下随小人移步奉仙殿。”
赵霄恒对此人颇有印象,在宋家落魄那几年, 赵霄恒曾随着靖轩帝过来祭拜,但孙胜却看人下菜碟,不但踢翻了赵霄恒祭拜用的贡品,还对福生好一通羞辱。
赵霄恒瞥了他一眼, 道:“孙公公,别来无恙啊。”
孙胜面色一僵,道:“殿下能记得小人, 这当真是小人前世修来的福气!”
赵霄恒笑了声, 道:“孙公公真会说话,对了, 孤的二皇兄不是在皇陵守孝么?怎么没见到他?”
孙胜忙道:“回殿下,二殿下近日染了风寒,故而没能出来相迎,还望殿下见谅。”
赵霄恒冷盯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听起来,孙公公与二皇兄应该很是熟悉了?”
孙胜笑道:“殿下说笑了,二皇子如今住在皇陵,小人身为皇陵总管,自然要隔三差五地去请安了。”
顿了顿,孙胜又继续道:“吉时快到了,不若小人先带殿下去祭拜珍妃娘娘吧?”
赵霄恒没再问旁的,便道:“走罢。”
孙胜暗暗松了一口气,立即走在了前面,恭恭敬敬地为赵霄恒带路。
这诺大的皇陵,宽广而安静,陵墓前方是一排庄严气派的大殿,用于皇室祭拜,孙胜引着赵霄恒一行人,沿着长廊而行,半刻钟后,才到了奉仙殿。
奉仙殿屋檐相较于其他大殿,地位略偏,里面列着不少后宫嫔妃的牌位,赵霄恒缓缓抬头,只见珍妃的牌位,也赫然在列。
赵霄恒道:“你们先出去罢。”
众人便悉数退下,福生安排好祭拜的物件之后,也快步离开了大殿。
孙胜也随众人退到了门外,他笑得谄媚,“诸位远道而来,实在辛苦了,太子殿下祭拜珍妃娘娘恐怕得要一阵功夫,不如诸位移步到偏房,喝杯茶罢?”
于书道:“不必了,多谢孙公公。”
孙胜细眉微拢,似是有些为难,道:“于侍卫客气了,说实话,这奉仙殿里供奉的都是皇室的嫔妃,咱家是怕今儿来的人太多,阳气太盛,扰了祖宗们清净……”
于书与福生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
于书便道:“这样吧,我带着兄弟们到偏房等候,福生和于剑守在此处罢。”
孙胜听了,立即眉开眼笑,道:“多谢于侍卫!”
于是,他便让手下的太监们,立即将人带去了偏房。
待与福生、于剑寒暄几句过后,便以方便为由,离开了奉仙殿。
孙胜一面往陵墓的方向走,一面左顾右盼,直到远远看见一位白色的孝服男子,才迅速向对方奔了过去。
孙胜满脸堆笑,“小人叩见二殿下!”
赵霄昀缓缓转过脸来,他离宫多日,人也削瘦不少,高耸的颧骨,凹陷的脸颊,让整个人看起来更加阴鸷。
他看着孙胜,眸色微眯,“人到了?”
孙胜忙不迭点头,道:“太子殿下已经到了,现在正独自在奉仙殿拜祭!小人按照您的吩咐,已经把不少侍卫都支开了!”
赵霄昀勾唇笑了下,道:“做得好,这是给你的。”
说罢,他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银票,递给了孙胜。
孙胜顿时眉开眼笑,他急忙接过来,道:“多谢二殿下!小人愿为殿下当牛做马,肝脑涂地!”
孙胜说着,便忍不住数起了手中的银票,而赵霄昀唇边笑意更盛,“是么?既然你如此忠心,那我会厚葬你的。”
孙胜温言一愣,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得一声闷响——他的胸前被一柄短剑贯穿,霎时血流如注,他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瞪着赵霄昀,“二殿下,你好狠……”
赵霄昀却轻轻笑了起来,“我若早些狠下心来,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田地,如今,我便要把失去的一切,都夺回来!”
孙胜颓然倒下,而杀他之人,便是赵霄昀的心腹。
“殿下,孙胜已死。”
赵霄昀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孙胜,神情露出一丝嫌弃,道:“处理得干净些,别让人发现了。”
侍卫:“是。二殿下。那奉仙殿那边?”
赵霄昀笑意狰狞,道:“赵霄恒远道而来,就为了祭拜他的母妃,可见是思念至极,既然如此,那我便帮他一把,让他趁早与珍妃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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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仙殿中,赵霄恒立于香案前,一手拢住衣袖,一手燃香。
檀香一经点燃,便散发出一阵宜人的香气,赵霄恒双手束香,对着珍妃的牌位,虔诚地拜了三拜,便将香插到了案上的香炉之中。
赵霄恒喃喃自语道:“儿臣许久没来看您了,母妃会否怪罪儿臣?”
可这肃穆庄严的大殿之中,唯有烛火微微闪烁,并没有人回答他。
赵霄恒沉默下来。
这奉仙殿他来得不多,但却记忆深刻。
按照珍妃的品级,理应供奉在更大的殿中,但当时靖轩帝对宋家有雷霆之怒,故而对珍妃也没有厚葬,只按照普通后妃的位份,草草安葬在了皇陵。
珍妃死后前几年,宋家一蹶不振,赵霄恒也不受靖轩帝待见,于是,即便靖轩帝带所有皇子来皇陵祭祖,赵霄恒也只能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直到大殿的祭拜完成,才能偷偷溜到奉仙殿来,单独祭拜珍妃。
直到宋楚河重新入朝为官,赵霄恒被立为太子,他才有更多机会,来此祭拜珍妃。
但即便靖轩帝重新启用了宋家,但他依旧从来没有来过这奉仙殿,没有祭拜过珍妃一次。
此时此刻,赵霄恒一声不吭地立在牌位前,安静的大殿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又一下撞击着他的心脏,疼痛而无声。
这大殿之中,檀香味愈加浓厚。
不知过了多久,赵霄恒忽然觉出一丝异样,他下意识迈了一步,可身子却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他连忙以手撑地,这才勉为其难坐了起来,刚想开口唤人,却发现自己嗓子哑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大殿偏门露出了白色孝服的一角,赵霄昀一点一点走进赵霄恒的视线。
“太子殿下,这迷香的滋味儿如何?”赵霄昀声音充满了压抑过后的兴奋,仿佛十分乐于见到眼前的场景。
赵霄恒一目不错地盯着他,没有吭声。
赵霄昀走到赵霄恒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地笑了起来,“赵霄恒,瞪着我做什么?你装模作样那么多年,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是个废物,如今居然栽到了我的手里,没想到吧?”
赵霄恒冷盯着他,虚弱的声音几乎从齿缝里挤出来——“你要做什么?”
赵霄昀大笑起来,“瞧瞧,多虚弱啊!除了我,也没人能听见你说话了。”
他忽而抬手,指向了香案后面的牌位,道:“你不是最敬爱你母妃么?今日,我便要在你母妃面前,将你千刀万剐!”
赵霄恒面无惧色,气若游丝道:“你杀了我,自己也没有好下场。”
赵霄昀目光阴鸷地盯着赵霄恒,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道:“好下场?早在你们驱逐我出京,害死我母妃之时,我就没有退路了!”
赵霄恒道:“那是你母妃咎由自取,她害人在先,必自食恶果。”
赵霄昀恶狠狠瞪着赵霄恒,道:“你我同为父皇的儿子,要不是你舅父宋楚河趁人之危,父皇怎么会迫于局势,立你为太子!?母妃不过是为我争取应得的,她又有什么错!?”
“你母妃为了一己私欲草菅人命,而你性情暴虐,身边人稍有不慎,便会被你拳脚相向,你落到如今的境地,都是咎由自取。”
赵霄恒的语气越是淡漠,便越是激得赵霄昀发狂,他一把掏出了怀中的匕首,贴上了赵霄恒的脖子,冷笑道:“好啊,看看是谁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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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中,宁晚晴正陪着太后赏花。
太后今日兴致好,便在御花园里多逛了一会儿,宁晚晴还亲手为太后编了一个花环,哄得太后十分开心。
太后温言道:“难为你陪了哀家一下午,坐下喝杯茶罢。”
宁晚晴略一福身,道:“多谢皇祖母。”
于是,宁晚晴便扶着太后,在御花园旁边的凉亭中坐了下来。
过了不多久,靖轩帝便到了。
“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后含笑点头,道:“你国事繁忙,实在不必日日来请安的。”
靖轩帝道:“礼不可废。”
太后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指了指一旁的座位,道:“皇帝,坐罢。”
靖轩帝依言坐下,宁晚晴立即起身行礼。
靖轩帝看了她一眼,道:“太子妃今日怎么过来了?”
宁晚晴道:“回父皇,东宫小厨房近日研制出了新的点心,殿下和儿臣便想送给皇祖母尝尝。”
太后笑得和蔼,“东宫小厨房做点心,味道是不错。”
靖轩帝听罢,点了点头,道:“你们二人有心了。”
宁晚晴一笑,“父皇过奖了,这都是儿臣应该做的。”
就在这时,只见一宫人匆匆而来,他神色慌张地靠近李延寿,对着他耳语了几句,李延寿也立即变了脸色。
他不敢耽搁,立即来到靖轩帝面前,躬身道:“启禀官家,大事不好了!”
靖轩帝难得片刻闲暇,听了这话,颇为不悦,问道:“何事惊慌?”
李延寿犹疑了一瞬,终究还是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出来——“官家,太子殿下去皇陵祭祖,居然遇到了刺杀!殿下中了一刀……”
“什么!?”宁晚晴一下惊得站了起来,就连太后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恒儿现在人在何处?”
李延寿道:“殿下已被送回东宫,如今生命垂危,还在救治当中,还请官家速派太医院院首过去!”
靖轩帝面色一沉,道:“来人,安排院首去东宫!”
宫人连忙应是,立即下去安排了。
太后心疼不已,蹙眉道:“皇帝,刺杀储君,非同小可,此事务必严查!”
靖轩帝点头,冷着脸问:“是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敢对储君下手!?简直是不把朕放在眼里!”
李延寿沉声答道:“是二皇子,但如今人已经逃了,要不要公开抓捕,还请官家示下。”
靖轩帝咬牙切齿道:“抓!当然要抓!那个逆子,朕给他一条生路,他居然要自己找死,那朕便留不得他了!章泱——”
御林军统领章泱出列,沉声道:“末将在。”
靖轩帝怒道:“你出宫一趟,联动京兆尹,就算将整个京城翻过来,都要将那个逆子抓回来!”
章泱领命而去。
宁晚晴忙道:“父皇,儿臣能否先回东宫探望殿下?”
靖轩帝一敛眉,道:“走,朕也要去看看恒儿!”
东宫之中,因为太子遇刺的事乱成了一团,如今被御林军严防死守,连一只鸟也飞不出去。
宁晚晴赶到之时,大夫已经为赵霄恒包扎好了伤口,但他因伤势太重,已经陷入了昏迷。
宁晚晴来到床边,只见赵霄恒眉头紧锁,面上没有一丝血色,他被褪去了上衣,胸前裹着一层厚厚的白布,即便是新换不久,鲜红的血迹却仍然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