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慈一身治病救人的本事还是跟着陆老爷子学的,陆老爷子到老也没好意思自称神医,她学了半碗水的功夫,在这儿确实是顶了大。
不过不要脸归不要脸,这招还挺管用。
那个人见陆慈形单影只,又听她这么一吼,思量一回便有些迟疑的收了兵器,沉着声音问道:“你是何人,从哪里来的?”
眼见着那人收了家伙,陆慈心头一喜,一边悄悄观察局势一边编着瞎话:“我乃一代神医,常年游历各地,今日到此一游,得见好汉,幸会幸会。”
那人似乎也是一个人,此时树林里光线昏暗,那人刚好站在见光处,陆慈缩在树荫底下,真真是敌在明我在暗,局势对陆慈来说还是大大的好。
“某凭什么相信你是……”
那人听陆慈说得玄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又开始迟疑起来,还要再探虚实,结果话没说到一半,就见暗地里一根长长的棍子呼出来。
陆慈从小在孤儿院中没少打架,后来被陆老爷子收养才有所收敛。
今日遇上这事是既紧张又兴奋的,手里的棍子抡得虎虎生风。
虽然夺得先机,但也是硬仗一场,对方手里拿着兵器,看着架势就知道是个会武的,这一架打下来,如果自己不拼命,只怕很难把对方撂趴下。
不过她心里也想得开,大不了交代在这儿,毕竟这还是在中国的土地上,躺在哪里都是回归故土!
姐就是一句话:洒脱!
但是生活往往爱跟你开玩笑,在你最猝不及防的时候臊你一脸口水……
陆慈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这场在她策划了小半分钟的旷日大战,竟然一个照面就结束了。
如果被撂倒的是陆慈本人,那么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然而并没有。
陆慈这么飘乎乎的一棍子打出去,那人似是下意识地抬手一挡,然后忍不住闷哼一声,就这么倒地不起。
陆慈看着这个场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接着就抡起棍子往那人身上招呼。
开玩笑,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么大个人,万一躺那儿使诈怎么办?
在敌友不明的情况下,最保险的情况是先制服对方再说,不管怎么样,至少要打得对方毫无反抗力了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剥削,啊不,谈判……
“你这人好生卑鄙,杞君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要杀便给个痛快就是了,怎容你这宵小之辈三番四次地折辱!”
陆慈揍得正高兴,忽地平地里又跑出个人来,持着个一把剑,在黑夜中居然还闪着微微的光华,看起来很有神兵利器的气势。
陆慈一愣,又来一个,是个少年人,听声音属于刚刚过了变声期的年纪。
“你跟他认识?”
陆慈适时地收了手,持着青铜棍横在眼前,一边防备少年暴起伤人,一边警惕地上那人。
那人直挺挺倒在地上,应该是已经昏迷过去了,虽然被自己一顿狠揍,但也是棍棍打在肉多的地方,根本没下死手。
说白了就是打屁股。
“你又是谁?”
“哼,你们追杀了我等一路,难道不知道我是谁?”
啧!傲娇啥?
陆慈有点烦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她不耐烦地道:“少说那些有的没的,要打便打!”
那少年持着剑顿了一晌,方道:“要打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放过杞君。”
陆慈跟看傻子一样看了那少年一眼,大哥你这种要牺牲自己拯救他人的语气,显得我很恶诶 !
不过这一看倒叫她发现了端倪,那人虽然挺直了腰板,但仍是晃晃悠悠站不太稳,想来是受了重伤,难怪磨叽半天不见他出手呢。
“嘿,你受伤了嘿!”
陆慈一颗悬着的彻底放下了,杵着棍子靠着棵树站着,满脸坏笑地看着那人。
“还行吧,要不您没事走几步?”
那人身体一震,杵着长剑一个晃荡险些没站稳,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虚弱的。
一阵微风吹过,陆慈甚至能闻到那种淡淡的血腥气,分不清是地上那位的,还是面前这位的。
目前局势可以说是又有了大逆转,虽然人数上陆慈不占优势,但是双方暂时都没有了战斗力。
陆慈已经精疲力竭,但是歇歇还能恢复,而对面这两个嘛,只怕歇歇就真的歇菜了。
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因为谁也没有那个能力发起进攻了,那么便意味着,和平谈判的机会来了。
“你哪来的?”
“……”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肯定是宿国哪个贵族逃出来的吧?”
只见那人又是一震,深吸一口气。
陆慈眼看着他又要暴走拼命,气不打一处来,抬起棍子杵在地上那人身上道 :“你来!你来!你再往前走我还打他!”
那人眼见着陆慈作势要打,不由得一顿,立刻叫道:“你不要乱来,我不往前走就是。”
陆慈看着他紧紧抓着手中长剑,冷笑一声:“你当我缺心眼么?”
那人悲愤道:“那你想怎样?”
“放下武器,我们……”陆慈嘿嘿笑道。
“好好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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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谁厚颜无耻取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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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身份,还真被陆慈猜着了,那个年纪和陆慈差不多的少年,确实是宿国逃出来的贵族。
被郕国敌军追杀至此,围在了那间小茅屋里险些被杀,最终在亲兵的拼死护卫之下终于逃脱了。
但是也差不多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逃出来的也就这一个贵公子和一个近侍,两个人都还受伤不轻,躲在一处隐蔽的山洞里,以求后计。
结果陆慈一路过来,也是歪打正着,恰好走到了这个山洞外面,被那近侍察觉,误认为是追杀过来的敌军,这才有了那么一出。
那山洞口隐在一丛浓密的灌木后面,这地方又恰好掩藏在一处山坳的拐角里,从外面看起来不过是一片灌木而已,很难相信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山洞。
同少年合力将昏倒的男人拖进山洞的时候,陆慈几乎累瘫在地上,沉重的呼吸从胸腔中出出进进,那个执剑少年亦是如此,因为受了伤,又费了力气,整个人已经处于恍惚状态。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看不见对方,唯有在寂静中听见彼此的呼吸,比起一个人在月夜下行走,陆慈更觉得此刻心安。
歇了一晌过后,只听黑暗中一个略带嘶哑的声音响起来:“多谢壮士相助,方才一场误会还望见谅。”
陆慈莫名的觉得膈应起来。
壮士什么的……
此时的心情颇为复杂,她不知道该为自己的伪装技术感到自豪,还是该为十八年来第一次被盖以壮士的称呼而感到遗憾。
纠结了一回,陆慈摆摆手道:“算了,这里乌漆嘛黑的,点堆火我给你们看看伤。”
这两个人伤得很重,必须要赶快治疗,本来昏了的那位估计伤得并不重,只是被陆慈一顿好打,那就不知道具体怎么样了。
那执剑少年歇了一口气,这才费劲巴哈地从怀里掏出个小竹筒,点起一堆火,跳跃而温暖的火苗立时驱散了石洞中的潮湿和黑暗。
陆慈看着那火堆,几乎感动得要哭出来,还有什么比这更可爱的呢?
果然还是有对比才有感触,在火光映衬下,那张有些棱角分明的陌生脸庞,陆慈看着也觉得分外的可亲。
这边陆慈正兀自感叹着,一抬头却发现那贵公子直愣愣地盯着她看,陆慈心头一惊,摸着沾满了泥巴的脸,很不确定的问道:“我……是不是毁容了?”
她心里那个悔呀,早知道就不手贱去捞那把泥了,瞧他一脸惊悚的模样,陆慈感觉自己几乎可以推断出这张脸已经残到了哪个程度。
“真是唐,唐突了,原来是位淑女,适才某有……得罪,还望见谅,见谅。”
等那贵公子红着脸,吭吭哧哧说完一句话,陆慈知道自己是完全想多了。
只是那种复杂的心情又回来了,本以为天衣无缝的伪装,原来也就是见光死,这种感觉很不爽,比起被叫做壮士,两种感觉同样不爽。
陆慈瞪着眼看了他半天,很想问一句他是怎么看出来的,最后还是忍住了。
因为她知道无论最后他给出什么样的答案,都会显得她很呆。
而且既然被识破了身份,也没必要装腔作势了,陆慈岔开话题:“不说这个了,两位身受重伤,需要赶紧救治,你过来我给你看看。”
那贵公子犹豫了一下道:“某还能坚持,请神医先给杞君看看。”
陆慈瞟了地上那近侍一眼,又瞄了他一眼,摆手道:“你先来。”
“可是神医……”
“麻溜儿的!”陆慈拿着棍子在石头上敲得梆梆直响:“再磨叽你铁定死在他前头。”
“……”
陆慈捡了个靠近火堆的地方坐着,觉得不够亮堂又往里面扔了几根柴,等那少年挪过来。
他勉强走到近前时,陆慈这才看清楚,他的脸色已经极其苍白,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出几分不正常的晕影。
因为过度失血,整个人都有些发起抖来,看起来就像一个被欺负了的可怜小孩。
“神医……”虽然接受了陆慈的安排,可是那少年仍然很不放心他的近侍,眼神一个劲往那边瞄。
“得了,他没事的,就是被我敲晕了,最多明天肿一点,倒是你……”陆慈一把把他拽过来,扯了个转往他背上看,一时竟被惊得没了语言。
刚才陆慈一直闻到血腥味,分不清是哪个身上的,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这贵公子身上的。
他的背部一整片衣裳已经破烂,里面隐约可以看见被血浸透的布条,伤口包扎得十分粗劣,而且想必刚才在山洞外面挣裂了伤口,整个背面的衣裳已经被血浸得看不出颜色了。
看着这样的伤口,陆慈心头一沉,首先从流了这么多的血来看,伤口绝对小不了,其次,这伤处理得几乎可以说是粗暴,又耽误了这么久,希望别发炎了才好。
“你要有个心理准备,眼下什么都不齐全,我不保证能不能治好你。”
“神医大可放心,我省得的。”
“你别老叫我神医神医的,我叫陆慈。”
神医这个词,自己嘚瑟的时候可以拿来装牛B,可要是从别人口里说出来,饶是陆慈厚脸皮,也被喊得有点别扭了。
“……我以为神医是你的名字。”
“你见谁这么厚颜无耻起这么个名字?”
“……”
观察了一下他的伤口,陆慈打开随身的小包,拿出那瓶祭品身份的白酒,这才开始扒衣服。
是的,扒贵公子的。
“神……医,医慈,这于礼不合,这……”
那人一脸惊惶,双手揪住衣领,就差喊“不要不要”了,那画面特别荡漾……
陆慈懒得搭理他,也不从前面领子解了,直接绕后面去,嘶啦一声,那衣裳彻底成两半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做得,撕起来简直特别顺手呢!
见那人吭哧着不说话,耳朵根子都红透了,陆慈感到好笑,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笑道:“你说你一个男人至于么,我都没害臊,再说了,我也没脱你裤子不是?”
“……”
看着那人别扭的样子,陆慈想起来去医院打针的时候,那小护士把针管举在手里,滋儿滋儿地挤水,完了高贵冷艳地瞟一眼,轻飘飘说出三个字:“脱裤子。”
想想自己也有高贵冷艳的时候,真是爽啊!
“你也别觉得不好意思,我们做医生这一行的,什么没见过呢,再说了,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就是看了你的身子,那也是我吃亏不是?”
“……”
陆慈也不管他搭不搭话,为了防止这人支持不住睡过去,便有一茬没一茬地闲扯,手上动作也一点不慢,灵巧地拆开裹在背上布条,让整个伤口露出来。
乍见之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道伤口横贯了他整个背部,从右肩胛骨下面斜下去,一直连到腰际,中间伤口深处都可以见到骨头了,它就像一张大嘴在无声地嘲笑着陆慈。
陆慈没有料到伤口会这样严重,想到初见这人的时候,居然还能那么硬气,又帮着把那近侍一起搬过来,顶着这么重的伤,愣是一声不吭。
陆慈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他,至少此刻她十分佩服他。
看这人乖觉地趴在地上,瞧着他年纪比她大不了多少,正是张扬肆意的时候,此时却身受重伤,遭受国破家亡之难。
哎,真是乱离人不如太平犬啊!
“那什么,忍着点儿啊!”陆慈拿着拆下来的布条将就着擦了一下血污,又拿起那瓶白酒,开了盖子就往下浇。
这少年听见陆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还没想明白什么意思,就觉得背上撕裂般的疼痛,一股焦灼的痛楚从皮肤外层钻进了骨头一般,立时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惨叫。
这一叫,惊醒了地上的那个近侍,只见那大汉腾一下跳起来,抄起手中长剑,还没看清眼前局势,身体就已经摆好了随时进攻的架势。
只是有句话叫做帅不过三秒,那汉子受的伤虽然没有这少年那么重,但是不代表他可以生龙活虎,活蹦乱跳。
毕竟又被陆慈抡着棍子狠狠揍了一顿,现在彻底醒过神来以后,顿时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疼,哪哪都不得劲,于是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别动!”
正迷茫间,忽听一声低喝,转眼便瞧见自家主子疼得龇牙咧嘴,还被一个满脸泥污的怪人按住动弹不得。
“贼子大胆,快快放了公子,不然……”
“你也别动,不然我抽他!”
“哼!你休想威胁我!”
陆慈冷笑一下,继续受伤的动作。
眼见着她又往伤口上浇白酒,那少年这回本来作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疼得叫出一声来。
“公子!”那近侍见少年吃疼,心忧不已,忍不住就要上前从陆慈的手里抢下少年,被陆慈给阻了。
“你给我消停点儿,我现在一棍子就能把你捅趴下,狂什么狂!”
说着话,手上的酒也倒了大半了,伤口上的血迹慢慢被清理掉,露出了因为失血而发白的肌肉。
“你……”
“你什么你,你家主子伤成这样,你个做护卫的是怎么当的,我这里忙着治病救人,你还一个劲儿给我添乱,是不是想搞死你家主子?”
“我……”
“得了得了,没瞧见我这儿忙着呢吗,一边歇着去。”
陆慈见那近侍怒目圆睁,似有不服,便又是一通好损,噎得那厮半天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