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医,阿父他,他可还有救?”
“唉,令尊这是受邪气入体之苦,激出来的急病,老朽我行医一生,这样的病例也见过的,只是需要告诉二位,令尊这个病难且险,老朽只能略尽绵薄之力了。”
那两人一听,年轻一点的那个人几乎直接痛哭出声,年长一些的则强压悲伤,向那医师行了一礼道:“庆大知道了,请大医施救一番。”
“老朽自当倾尽所能。”那医师点头受了一礼,便很快开始诊治起来。
突然那躺在地上的老者开始呕吐起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秽物几乎是从嘴里喷出来的,溅得老远,唬得人群一阵哗然四散。
那老者整个人躺在地上,脸庞已经紫涨起来,浑身又是一阵更剧烈的抽搐,那医师一见大呼不好,就要把人扶起来,忽然听到人群中一声大喝。
“动不得!”
被这一吼,医师下意识地停了下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瘦小女子从后头挤出来,急急地走到病人跟前,也不顾众人神情,把那老人放平又扭着他的脑袋,让他吐出了口中残留的秽物。
紧接着众目睽睽之下,又直接扒起了老人的衣服。
“你这……”
“你这个不对,他这样是不能动弹的,否则反而会加重病情。”
那医师本来还要说话,却被陆慈一句话堵了回去。
他也心知这老者的病自己是治不好的,眼看着陆慈大有揽下这烂摊子的意思,也就随她去了。
那医师这么光棍,倒是那老者两个儿子就没这么淡定了。
忽然瞧见一个女子跑出来对着自己的老爹一通捣鼓,那哪能干,当下两人就撸起袖子要发作。
“兀那女子,休动我家阿父!”
陆慈头也没抬,这两壮汉就被早有准备的驷君押过去了,别看驷君看起来修长削瘦,可这俩汉子愣是挣不开他的控制,只好一通呜嗷乱叫。
“吵死人了,想让你家阿父活命就安静些!”
这话一出,包括庆家两小子,整个药庐都安静下来了,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这女子当真能治?
陆慈草草查看了一下那老人的病情,就取下了随身携带的针袋,熟练地铺开来,取下银针,找到内关、水沟二穴,分别以泻法和雀啄法下针。
又用三棱针点刺十二井穴,直到出血为止,末了在太冲、合谷两处泻法下针。
陆慈一边观察着老人的情况一边思索着下针,在有几分萧瑟凉意的天气里,她的脸上竟然见汗,围观的众人似乎也觉出了情况的紧急,竟都静悄悄地看着,无一人说话。
那医师看着陆慈的手法,一双浑浊的眼却是越发明亮起来,长长的胡须剧烈的颤抖着,一张嘴几张几合却是没敢开口,生怕打搅了她的思路。
“有没有艾柱?”
眼见着那老者由开始的剧烈抽搐渐渐地安静了下来,众人无不惊叹,忽然听见陆慈抬头问一句,那医师却是最快反应过来的。
“可是要用灸?”
陆慈看了医师一眼,点头道:“正是,还要一点盐。”
“有的有的,老朽这就去取来!”说着那医师就转身亲自去了内堂取艾叶,竟忘了支使药童。
不一会儿,老医师就取来了艾柱,还取来了灯盏,陆慈也不客气,在气海点了艾柱,又在神阙铺了一些盐隔着又点了艾柱。
忙活到这时方才算完。
那医师一直等到陆慈停下手中事务了,才恭敬地问道:“这?敢问这盐是什么道理?”
“啊?哦,你说隔盐灸法呀,这个道理说起来话就长了,老爷子要是有兴趣啊,以后有功夫慢慢讲哈。”
“是是是,说的是,治病要紧。”见陆慈这样说,那医师也不再追问。
陆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驷君不知从哪里端来一碗水给她,陆慈懒得接,就着碗喝了。
歇了一下,看着那艾柱一点一点燃尽,那老者微微睁开眼来,瞧着已经是恢复了一丝清明,本来僵硬无感的四肢竟温热了起来,渐渐的还能轻微地动弹了。
“快看,庆老竟然活过来了!”
“她竟治好了?莫不是王都来的天官?”
“胡扯,天官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围观人群看着这可喜的变化无不称奇,尤其是那医师,更是惊喜万分。
“神迹呀!神迹呀!此病老朽生平少见,况且无一人治愈,今日亲眼得见此奇迹,真是!真是三生有幸啊!”
那庆家老大看着老医师这激动的情状,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大医,俺家阿父这是救活了?”
“嗨呀!庆家老大,你当着贵人的面还称老朽大医,可是折煞了老朽哟!”
“啊?这,这……”被医师这样一说,庆家老大有些失措起来,看着陆慈不知道怎么说好。
陆慈不在意地摆摆手道:“不整那些虚的,现在人缓过来了,能搬动了,先把人抬里屋放着,这儿怪吵的。”
几人自然照做,那医师很是大方,直接让出了自己用的床铺。
“寒舍实在简陋,就暂且搁置在这里吧,只是还请神医允许鄙人从旁窥看一二,鄙人这里恬颜谢过啦!”
“这好说。”对于医师的请求,陆慈想也没想便应下了。
她又对着庆老的两个儿子说道:“你父亲瞧着有好转就是好事儿,说明能救,一会儿我再给施一回针,完了开个药方子来抓着吃,以后注意饮食清淡,脾气温和些,少劳累些基本上就不会有大问题。”
“谢神医施救!”
那两青年男子听到陆慈这样说,几乎激动得要给陆慈跪下了,吓得陆慈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拦下来。
经过好一番折腾,眼看着天色擦黑,陆慈也不欲耽搁时间,便想着开了药方子便回去了。
习惯性地摸腰间小包的小本子,却想起来这次逃出来只带了针袋,别的东西都遗失了,想着自己反正也写不来这个时候的字,便作罢了。
“那什么,我念几味药,老爷子您记一下,回头抓给这老人家吃,这个桃仁、红花……”
“神医且慢,老朽冒昧,这方剂如此贵重,这样直言不讳是否不妥?”
陆慈愣了一下才回过味来,想着这医师也是一番好意提醒,便解释道:“这并无大碍,治病讲究对症下药,你别看他这只是中风,但是中风程度不同,症候不同,用药份量比例自然就不同,如此方能药到病除。”
那医者对陆慈很是敬重,陆慈也不吝指点一二:“我见你铺子里有人拿着从前的旧方子直接去开药,病症根本不对药理,这可是大忌啊!”
陆慈一番话说得那医师醍醐灌顶,默了半晌对着陆慈深深地作了一揖。
“神医高论,老朽受教了,今日一番话,老朽受用不尽!”
陆慈虚受一礼,便接着口述了药方,又交代了事后要注意的问题,便要告辞了。
那老者两个儿子自然是千恩万谢的,陆慈客气应承了两句便道了辞,那老医师更是亲自把陆慈二人送到了药铺外面。
此时这里尚有些看热闹不曾离去的人,一见三人走出来,都纷纷看过来,本来想凑上来问一下情况,却见老医师对陆慈毕恭毕敬。
直到陆慈和驷君二人走远了,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大医,那庆家老爷子真被这女娃治好啦?”也不知是谁问了这么一句,众人均安静下来,看着老医师只等着他的答案。
那老医师似乎并未听见问询,只是远远看着陆慈二人的背影,好半天才感叹道:“如此奇人,圣手回春,出现在这乱世之中,莫不是世道要大变了?”
陆慈压根儿不知道药铺里还有这一出,她这次之所以敢这么出风头,那也是取了巧的。
就是因为这老人的病其实并不重,只是中风的前兆罢了。
所幸发现的及时,病心又不是犯在要命的地方,这才能救得了。
若是犯在脑内,来个颅内出血什么的,在这样的时代,那只能提前准备后事了。
饶是如此,陆慈这一手在那医师看来,已经可以说的上是出神入化了,而在场众人中,能看明白个中道理的,自然也意识到了陆慈的高明之处……
从药铺里出来以后,天色已经渐晚了,陆慈和驷君二人便往客栈的方向溜达。
回去的路上,陆慈本来习惯性地总结方才治疗的细节,一抬头却见驷君埋着头一路沉思着,不由得大为好奇。
“诶!”她捅了捅驷君的手肘,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驷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弯了弯唇角:“并没有什么,只是驷觉得阿慈真的很厉害呢。”
显然这句马屁很对陆慈的胃口,她一双眼睛直眯成了缝,乐呵呵道:“那当然啦!也不看姐姐我是谁!”
“你是阿慈啊。”
“哎呀笨,我可是神医呀神医!”
“是的是的,神医神医。”很显然,对于陆慈这种厚颜无耻,某人直接免疫了。
“嗯,很上道哇!以后姐姐罩着你哇!”
“那就有劳神医了。”
“哈哈哈,好说好说...”
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嘻嘻哈哈地回到了客栈。
刚进门就瞧见班勖等在外头,一看见二人就凑上来对驷君说道。
“里头来了俩人,一个是你那个手下,还一个就不认识了,不过他硬说跟你们认识的。”
二人闻言一愣,进了门往里一看,只见一人长身玉立,一袭麻袍生生穿出了神仙气来,虽然沉静地坐在角落里,却还是引起了些许注目。
不是季尤还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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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好为人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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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慈和驷君进来的时候,正有个伙计给他换茶水,也不知他到了几时,一见陆慈二人,温淳的眼眸乍然亮起来,一瞬间竟有些凌厉的气势显出来。
陆慈看着他没来由地皱起了眉头,正要说话,却听到里头一声叫唤。
“哟!这不是神医么!可找着你了!”
这一声惊呼吸引了整个大堂的目光,陆慈明显的看见季尤一张秀气的脸都扭曲起来了,这时方才看见他身后窜出个人来。
虽朗眉星目,和季尤同样的身量,同样的麻衣麻袍,却愣是多了一分匪徒气息。
“哎呀!媒婆!”看见来人,陆慈以更高的分贝嚷了出来。
班勖见陆慈那个热情样,悄悄凑到驷君身边小声问道:“兄弟,妹子和这人认识?”
驷君看着班勖,忽然想起一事,悄悄告诉他:“认识的,驷也是认识的,他就是那寨中当家的胞弟。”
班勖听了这话差点没把舌头给咬了:“胞...胞弟?就是俺让延况端了的那个寨子?”
“正是。”驷君略显尴尬地应道。
“啊!?”
“怎么了勖哥?”班勖差点当场跳起来,把陆慈给吓了一跳。
一边的枚颇看见他,只觉得面生,当时就想凑上来结交结交。
“神医,这位是?”
“哦,他呀...”
陆慈这才想起来要介绍介绍,结果话还没说完,班勖就给打断了。
“俺是他哥,亲哥!”
驷君:“??”
季尤:“......”
枚颇:“...啥?”
陆慈:“!!”
班勖这句话让在场众人安静了一瞬,枚颇倒是最先接受了这个设定,一时间意外且惊喜地凑到班勖跟前。
“原来是神医的兄长啊,失敬失敬啊,你俩长的这么不一样,要是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哈!”
“什么玩意...”陆慈一脸的莫名其妙,正云里雾里呢,却被班勖一把薅走了。
“哎呀妹妹,你看你这大半天不见都瘦了,哥哥甚是想念呀想念!来来来,哥哥有很多话咱俩叙叙!”
直到这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众人都还在发愣。
“这个,他们两兄妹关系挺好啊。”枚颇一脸感慨道。
“某竟不知勖兄是医慈的哥哥。”季尤一脸匪夷所思道。
“不可说不可说。”作为唯一一个明白人的驷君一脸高深莫测道……
关于班勖是不是武功高深,陆慈不知道,不过这货体力挺好陆慈是看出来了。
班勖提溜着陆慈一口气跑出老远,压根儿不带喘的。
“你干什么呀你!”
“屋里站那人是那寨里的人?”
“是啊,咋啦?”陆慈本来还有些不解,不过看到班勖宛如便秘的神情,瞬间就了然了。
“哦~我知道了,你是怕媒婆知道你...唔!”陆慈还没说完的话被班勖硬生生给捂回去了。
“好妹子诶!你可千万莫说出来了,俺这跟他还结着仇呢!”
陆慈挣开了班勖的熊掌,白了他一眼:“让你不带脑子,活该!”
“这个...当初俺也不知道么不是?”班勖挠了挠光秃秃的下巴,眼珠一转耍起了无赖:“要说这事儿还是怪你!”
“凭什么?”陆慈不乐意了。
“要不是为了救你,俺能去怂恿延况端了人家寨子么?虽说是个天大的误会,但是妹子你也有些责任是不是?”
“……”陆慈抽搐着嘴角半天没想起来说什么。
“那你觍着脸认我作亲妹妹又是个什么意思?”
“嘿嘿嘿~”班勖以一个极其猥琐的笑开场:“我不是怕这事儿以后若是暴露了,那个小兄弟能看在你的面子上,饶我些么。”
“...想得够远的你。”陆慈再一次郁闷起来:“你那么厉害能怕他?”
“那也不是这个理,毕竟说到底还是俺对不起他嘛是不是。”
对于班勖强加给自己血缘关系,陆慈捏着鼻子认了。
几人的重聚,特别是枚颇的到来,无疑是让陆慈精神一振。
要说枚颇怎么找过来的,那还真是机缘巧合。
那晚在山寨中枚颇掩护着阿朦和夏大王逃脱过后,看着昔日的山寨支离破碎,寨中兄弟死的死,被抓的被抓,就想要只身出来解救被俘的人。
不知怎的竟与季尤遇上了,死缠烂打地跟了一路,竟也走到了这里。
遥想当初这两人见面那是你死我活水火不容的,眼下居然能和平地走到这里来,这件事本身就让陆慈充满了好奇。
不过让陆慈有些无语的是,枚颇这家伙竟然还带来了她那根儿青铜棍,美其名曰拿着信物好相认...
至于班勖带人挑翻了夏大王山寨这个事,季尤并不知情,陆慈和驷君也很有默契地闭口不提。
只是班勖每每见了枚颇都十分拘束,这直接导致了枚颇给班勖下了一个娘们唧唧的定义。
既然人也聚齐了,几人在客舍里住到第二日,就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