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的白炽灯明晃晃吊在天花板，往下是被试卷铺盖得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课桌，白花花的卷子刺得宴知书的眼睛酸疼。
“你昨晚没来上自习说身体不舒服，我理解，假条批了。但你有没有想过高三一个晚自习的进度，你私下要花多少时间才补得回来？”
接着他就说了每个班主任都会说的话——“你还想不想高考了？”
不知道是不是感冒导致大脑昏沉的缘故，她思维比平时要慢，还没等她做出反应，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冯老师——”
有点耳熟……
好像前不久才听到过。
祁澈两步跑上前，薄唇微张，呼出的白气很快消散在空中。
他的眼尾和鼻尖微微发红，衬得眼下的黑痣越发生动，让人看了心生柔软。
宴知书撇开目光，不去看他。
“你怎么回来了？唐老师不是带你们去西京比赛了吗？”
“昨天都考完了，但成绩要过两天，我等不了。”
“欸你这么突然就回来提前跟老唐说了吗？擅自离队可是要进黑名单的，别以为你成绩好就可以不把规矩放在眼里，我告诉你……”
第389章 拥抱
“唐老师已经知道了。”祁澈打断他的话，看了眼身边的宴知书，“我回来主要是想参加这次的联考。”
“联考能有竞赛重要？”
老冯现在一心放在教育他身上，自然就忽略了旁边的宴知书。
祁澈回答：“一样重要。”
老冯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算了算了，你们这些学生，说这么多也没见听进去几个字。”
他视线又落到宴知书身上，“对了，你这次请假是想干什么来着？”
宴知书依旧偏着头，“感冒。”
“去医务室看过了吗？”
“冯老师，她有鼻炎，处理不好的话会引起发烧。”
说完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般，宴知书非常配合地冲着老冯打了个喷嚏。
宴知书：……
老冯：……
他面无表情抹了一把脸，转身离开，“来办公室批假条。”
祁澈垂眸看捂着口鼻的宴知书，“去吧，我在门口等你。”
宴知书从始至终都没给过他半个眼神，也没理他，跟在老冯身后走进办公室。
很明显她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尽管这会儿已经隐隐猜到他回来的真正原因，但也因为气还堵着，没有问出口。
不过她这个疑问被祁澈一眼看穿。
两人在出校去医院的路上祁澈主动解释：“我昨晚联系不上你的时候就翻了墙，那个点西京没有飞淮市的机票，脑子一热打了车。”
宴知书没反应。
“927.53公里，你知道我在车上的这九个半小时里都在想什么吗？”
还是没有回答。
祁澈自顾自地说：“几乎所有和你有关的一切，我都想过一遍。”
“我还在想你跟我说的气话当中，有哪些是真的。”
他停下脚步，看宴知书前去的背影。
“但后来又想，其实不管是什么，我都能接受。”
宴知书这才停住脚步，她回头，整个人笼罩在冬天灰霾的云层下，“忘了告诉你，昨晚我买了验孕纸，今早检测出来的结果是阳性。”
“祁澈，这个结果你也能接受？”
两人对立而站，不过几米的距离在这一瞬间却像是被隔出的一道银河，将四周界限清晰划破，一分为二。
明明已经是三月了，淮市的空气还是冷的，就像冬季在无声蔓延，冰封住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个人。
宴知书就这么看着他，眼神清冷，没什么过多的表情。
可偏偏就是她这副样子，落在祁澈眼里泛起惊涛骇浪。
他问了一个曾经问过她的问题：“我突然很想知道，对你来说我到底是谁？”
弟弟？同桌？前男友？
还是他想都不敢想的那个人？
宴知书笑了笑，嘴角抿起很淡的弧度：“重要吗？”
她不知道出于什么缘由，又重复了一遍：“你现在问这个还重要吗？”
“重要。这个答案对我来说一直都很重要。”
宴知书嘴角的弧度落下，静静地看着他。
从他的眼里，她只看到了自己，任何意义上的。
良久，她缓缓开口，“巧了，我的回答也一直都没有变过。”
“我此时此刻站在这里，就是你要的答案。”
……
一阵强劲的风刮起，明明只有几步路的距离，祁澈却跑了起来，带动的风掀起他的衣角，奋力地跟一抹杏色撞在一起。
第390章 虚惊一场
他紧紧抱住她，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骨血，化成一个人。
宴知书从未感受过他这么用力的拥抱，恍惚间令她生出一种错觉——下一秒就要失去这个人了。
她在这个紧得几乎窒息的怀抱中，抬起手，回抱住他。
她今天之所以站在这里，只因为一个人，而那个人此时此刻就在她面前。
祁澈的问题，从一开始就有答案。
也处处有迹可循。
*
医院人满为患，底楼大厅声音嘈杂吵闹，问诊台人数众多，挂号的队伍歪歪扭扭排到规定线外。
祁澈紧紧牵着宴知书的手，将她带到三楼诊室。
“来之前我预约过，是祁思晴那边的人，可以放心。”
一系列检查做完，宴知书的脸色沉了又沉，眉头紧皱，问出了事发之后的第一句：“怎么办？”
祁澈拉过她的手坐下，递给她温水：“你要听我的建议吗？”
宴知书的目光这才从光滑的大理石地板转到他身上，想到昨晚他说的话，很快又移开，“不想听。”
祁澈对她的话置若罔闻，“首先我们所有的猜想都是建立在已怀孕基础上，就像你说的，这是最坏的结果。”
他顿了顿，“其次，我尊重你的一切选择。”
“你开什么玩笑？”宴知书看他，“我如果说想要你还真同意？”
祁澈嘴角紧抿，拧眉思忖片刻，答道：“可能会有点麻烦，但都能解决。”
宴知书觉得好笑，抬手点他的额头，“想什么呢，才多大啊就想要孩子。”
“我不想要，但我不能要求你不要。所以最终决定权在你。”
宴知书：……
她真的很想掰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
两人就‘到底要不要孩子’这件事在等候室讨论了一个小时，分析了个透彻，最后得出结论：弊远大于利。
结果报告出来的时候，是祁澈去拿的。
他回来的时候表情一言难尽。
宴知书忐忑地看着他：“结果怎么样？”
祁澈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表情说不上轻松也说不上凝重，让宴知书一时半会儿摸不着头脑。
宴知书去搜他口袋，“报告呢？你不说让我自己看，你放哪了？”
祁澈双手背在身后，见状伸手将她往怀里一带，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叹：“虚惊一场。”
宴知书从昨晚开始就高高悬在空中的大石随着他这四个字轰然落地，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
“你没骗我？”
“自己看。”
宴知书看着报告上的各项指标，撇了撇嘴：“验孕纸害人不浅。”
“以后不会了…”
他声音说得小，宴知书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
下午一点半，高三整栋楼都闹哄哄的。紧接着没过一会儿，操场的广播跟着响了起来。
老冯踩着运动员进行曲走进教室，用三角尺拍了拍讲台，提高音量：“睡觉的都醒醒！去报告厅开百日誓师大会了！别耽误啊，谁没下去班长记得把名字记下来，赶紧起来了！”
宴知书被老冯吼醒，睡眼惺忪地从桌上抬起头，下意识去看旁边的位置。
第391章 誓师大会
奇怪，他人去哪了？
一直到她跟着班上的人走到报告厅，她都没看到祁澈。
“你在找宴澈吗？”
宴知书回头，发现是班长的同桌，“啊对，你看见了？”
她冲着前边演讲台努了努嘴，“在那后边呢。”
宴知书眯起眼睛望过去，前面座位的人来回走动遮挡视线，换了好几个角度还是没看见人，索性作罢，问：“他在那干什么？”
“还能干嘛，代表优秀高三生发言呗。”
好的，与她无关。
下午两点大会正式开始，首先是校长和副校长依次讲话，宴知书听得差点就要睡着了。
转头一看，打瞌睡的，把手机藏在怀里偷玩的，记单词的，悄悄讲话的，什么样的都有。
7班位置靠后，在前边几个班的遮挡下巡视主任倒也没过来看。
等几位校领导讲完，时间过去半个小时；接着教师代表讲话，宴知书想借着上厕所的名义溜走，不想刚起身，就被后边的老冯点名，“坐下。”
宴知书正要说话，老冯又说：“想上厕所也憋着。”
……
十年磨剑争分夺秒立志凌绝顶，百日竞渡你追我赶破浪展雄风。
马日策马，好男儿踌躇满志，必将如愿！
一朝试锋，真巾帼灿烂扬眉，定会成功！
宴知书无聊得把报告厅里张贴的所有横幅都看了一遍，就在她觉得自己差不多能背下来的时候，台上的老师才讲到努力拼搏的意义。
她打了个哈欠，准备点开面板商城抽卡玩。
糯米唯唯诺诺地提醒：【宿主你上次抽到的命运卡任务还没完成，抽卡次数就一直没有刷新……】
是什么任务来着？
刚想着，商城弹窗：【检测到已有未完成任务[一口气刷完四套物理试卷]，请尽快完成任务！】
宴知书：……
烦人。
她突然就很想知道如果答案全靠猜的话，系统能检测到吗？
【应该……不会吧？】
【任务既然没要求正确率，那答案是不是蒙的可能并不重要。】
听见糯米这么说，宴知书当即就下决定回去后抽四套卷子糊弄过关。
忽然——阶梯观众席爆发出一阵起哄声，宴知书抬头一看，发现代表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台，此时的演讲台空无一人。
旁边有和宴知书同样困惑的同学转头问：“哎怎么了？大家在喊什么？”
回答的声音隐隐透露着兴奋，“你没看见吗？刚刚从下边走过的家长代表！”
那人摇头，啧了声：“我只能说是绝了。”
“什么东西？”
“待会儿你看她上台就知道了。”
宴知书的好奇心这会儿也被勾了起来，伸出脖子往前望了望。
结果人没望到，倒是看见了站在侧边后台上的祁澈。
他正在往她的方向看。
两人视线在空中接触不过一秒，祁澈回头，跟被柱子挡住的人说了什么，还点了点头。
台上主持人热情洋溢：“接下来让我们掌声有请家长代表上台发言！”
伴随着一阵热烈的掌声，宴知书看见柱子后的人优雅地抬步走出，脸上的笑容大方灿烂。
第392章 攒嫁妆
居然是祁思晴？！
哈？
那一瞬间宴知书脑子闪过很多奇奇怪怪的念头，比如祁思晴什么时候成家长了？她有孩子了？上高中了？居然也在淮中？
糯米：【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是祁澈的家长。】
哦那倒也是。
祁思晴轻轻扶了扶发言的话筒，目光扫过观众席的人，嘴边笑容更大。
“尊敬的各位校领导、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好。”
才刚说一句话，下面一群学生跟着喊好，热情洋溢得连班主任都控制不住。
“我是宴澈的姐姐祁思晴，很荣幸能够在此发言，也很高兴有这样的机会同大家交流。首先请允许我代表家长……”
她的声音逐渐成为背景，宴知书出神地看着祁澈一步步向她走来，最后坐在旁边的空位上。
他今天刚从西京赶回来，身上的黑色大衣在清一色的校服中独树一帜，占据着她的眼眸。
“你……你怎么下来了？”
他不是还要代表优秀生发言吗？
祁澈抬了抬下巴，“你也看到了。”
“什么？”
“她突然过来的，没打招呼，我是大会开始之后才知道。”
突然跟她解释这个做什么？
祁澈轻叹：“她也不知道我今天会回来。”
哦，寻思着怕她误会是吧？
宴知书嗯了一声，“然后呢？”
你下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个事？
祁澈思忖片刻，说：“后天预赛出成绩，好的话唐老师那边要我九点前赶到西京。”
又要走？
“复赛不是月底吗？”
“得提前做准备。”
“考完之后呢？还回来吗？”
毕竟决赛时间安排在一个月后。
“考砸了肯定就回来了。”
宴知书下意识说：“那你一定要好好考！”
“就这么不想我回来？”
她偏就不往他挖的坑跳，“你拿着国奖回来我更开心。”
祁澈轻笑：“一定。”
他就那么看着她，看得她浑身不自在，躲开他的视线：“你这么盯着我干什么？”
祁澈微微歪了歪头，“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加油？”
祁澈：“你昨晚去哪了？”
宴知书：“我昨晚……”
她大脑飞速旋转着找想借口：“被甜甜约出去看电影了。”
“看的什么片子？”
“爱情片，就前两天刚上映的那部，还不错，你有机会也去看看。”
“她跟你一起请假了？”
宴知书不答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祁澈挑挑眉，“昨晚不是说肚子疼？”
“……”
“是看完电影后疼的，还是忍着疼去看的电影？
“……”
没完没了了是吧，逮着不放！
宴知书不自觉红了耳根，抿着嘴没说话。
祁澈收回目光，落到前面，声音淡淡的：“祁泽原不可能相信你会跟他合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