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下紧闭着眼睛的佳人,顾州白只觉得自己心里就像是有成千上百只蚂蚁在爬,倒是难得的觉得稀罕。
但是很快他也发现了不对劲儿,眼下人的呼吸似乎有些重!脸色也红的不正常。
探上舒意的额头,果然烫的吓人。
舒意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被喂了药,又沉沉的睡了过去,直到下午才慢慢的醒了过来,环顾四周,还是昨晚的房间。只是很身上干爽,已经换了新的睡衣。
房间里还有一位老医生和伺候的小丫鬟,看见舒意醒来,又给她做了简单的检查。
满头白发的老医生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默默的叹了口气。
如今这个年代,这些军爷想要捏死一个人还不是随手的事情,想着眼前女子的年纪和自家闺女差不多大,他也只能默默的叹了口气,世道不平,造化弄人!
临走时特地给舒意留下了一小瓶药,慈祥的眼里满是怜悯:“孩子,这些药记得按时吃,你也要想开些,保重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舒意看着眼前的老人,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这是她遇见的第一个真心关心自己的人,不由的眼眶湿润,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
顾州白很快回来了,一推门就见到了那个在自己心里徘徊了一上午的人儿,她缩在被褥里,穿着丝质的睡衣,低垂着眼,脸色恢复了正常,就是削尖的下巴,像极了易碎的陶瓷娃娃。
顾州白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便抬手捏起眼前人的下巴,声音还是没有任何起伏:“情况怎么样?”
舒意忍住心里的不适,勉强的扯出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好半天才吐出两字:“司令”。
顾州白听见这沙哑的嗓音,眉眼间带上了不满,这也太不禁折腾了。
他还想着自己回来温香软玉的抱个满怀,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
一旁的老医生适时的上前两步,恭敬的半弯着腰:“回顾司令,这孩子身体本就虚弱,这次是感染了风寒,未来这十天半个月怕的是要单独隔离好生修养了,别传染了司令才是。”
顾州白子心里有些不悦,但也找不到地方发泄,眼前这人因为什么感染风寒自己再了解不过。便吩咐了医生好生照料,离开了院子。
舒意稍微好了一点了,就要求要回“绣台”,顾州白也没有过多阻拦,他位高权重,自然是不会把心思都放在一个小戏子的身上,再加上她这段时间也没法伺候自己,便派车把她送了回去。
舒意刚下了车,门口的一堆人纷纷围了上来。
为首的是谢班主,还有戏班子里大大小小的角儿,众人站成两排,眼里无不都是羡慕嫉妒的神色。
舒意出门时穿的那身旗袍早已被撕碎,这会儿身上是一件崭新的洋装,是最时髦的款式,衬托的整个人更加的娇俏可人。
谢班主机灵的眼神一转,这寻常人家,哪里有机会穿洋装啊,脸上的褶子立刻堆满了笑,讨好的的搀扶着舒意:“哎呦喂,我的大小姐,还真是这身行头最适合您的身份。你那屋子早就让小桃给你暖好了,厨房里顿了上好的鸽子汤,马上就给你送来,你快进屋歇着去。”
舒意没什么表情,避开了眼前人的一众视线,强忍住身体的不适,挺直了背脊独自进了屋。
房间里烧了暖炉,舒意直到进了门才逐渐放松了下来。整个人失力般的跌坐在床头,浑身就像拆卸组装后般疼痛,多走几步路都是费劲儿。
强烈的无力感和屈辱感刻涌上心头,舒意眼里的泪水无声的滑落。
小桃心疼的端上了鸽子汤,忍住眼里的泪水道:“小姐,您先吃点东西吧。”
舒意愤恨的扒下了身上的洋装扔在地上,吩咐小桃:“丢出去,别让我再看见它!”
舒意在床上连着躺了三天,这期间一直断断续续的反复发烧,整个人都不大清醒。
那些恭维着巴结她的人听说她感染了风寒,一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有小桃不怕感染,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照顾着舒意。
舒意对眼前的小姑娘没什么印象,就记得是书里的一个小角色,但是目前看来,倒是唯一真心待她的人。
舒意问了才知道,小桃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就是看着营养不良,身子比一般人瘦小了许多,活脱脱一个黄毛丫头。
小丫头胆子小,说话也不敢正眼瞧舒意,明明是大冬天,身上总是穿着单薄的几件布衣,瑟瑟发抖站在床边整晚整晚的守着舒意。
舒意看不过去,在柜子里拿了一件自己的棉衣递了过去:“天冷,穿上吧”。
小丫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一下子愣住了。
小桃被卖到“绣台”已经十三岁了,年龄到了,嗓子又不好,学不了戏,这院子里自然没人看得起她,只能做些挑柴烧水的杂役活儿。
也就舒小姐不嫌弃她,赏她几顿饱饭。
想到这里,小桃的眼泪掉的更凶了。一股强烈的酸楚涌上心头,堵的难受,她活了十几年,就是家里的爹娘也不待见她,从未有人像舒小姐这般待她。
她隐约觉得,舒小姐生了生了一场病,好像哪里变得不太一样了。
给小桃换了身衣裳,舒意把桌上的鸡汤给自己和小桃各倒了一碗,小丫头眼神亮晶晶的盯着她,端着碗满是胆怯。
舒意默默叹了口气,这个年代的女孩子,若是没有上好的家世,没有社会地位,必定是多灾多难的。心里默默做了决定,以后对这小姑娘好点罢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始聊天,小桃渐渐的胆子大了,说话声音也清楚了些。
舒意在交谈中才弄清楚自己的情况,书中的舒意和“绣台”签订了卖身契,一签二十年,如今才刚过了七个年头,虽说是江浙一带有名的角儿,赚的钱实则都给了戏班子。
要想恢复自由之身,首先需要足够的钱财为自己赎身。可舒意翻遍了房间,除了几样首饰衣物,全部的财产加在一起也不过几十大洋。
就这点钱,还不够她跑路。
眼下最重要的是,赚钱!
她上辈子家境优越,毕业之后之后当了翻译官,父母给的零花钱比她工资还高。压根就没有为了“钱”这个字操心过。但是现在她压根找不到赚钱的法子。
舒意甚至想到了唱戏,上辈子的舒意出生于戏曲世家,爷爷奶奶都是国家剧院赫赫有名的教授,妈妈是国家级的专业京剧演员、舒意从小耳濡目染,虽然没有继承这个行业,但唱戏这事儿也难不倒她。
但真要以此为生,怕是还需要好好练练。
舒意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她迫切的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这里的人吃人不吐骨头,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得离开!
直到风寒痊愈,舒意才出了房间。
这天天气极好,天空中蓝的不见一缕白云,舒意顺着院子的走廊走着,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处转角处。
院子里几人正在练功,时不时的停下来闲聊。
舒意站在原地,就听见一人酸溜溜的说道:“我还以为傍上了顾司令能有什么好处,你看看姓舒的小贱..人,这次回来除了一件衣服,什么值钱的玩意儿都捞着,还闹着要上吊,这不还是乖乖去了顾司令嘛”。
“你小声点”,另一个声音响起:“别被她听见了,毕竟是跟过顾司令的人,现在是没什么,以后说不定就成了司令府的姨太太了,你没看她这次回来眼睛长在头顶上,连谢班主都不给个好脸色嘛。”
“我看她就是欲擒故纵,故意的吊着顾司令的胃口”。
“哎呀,你别想了。顾司令哪里有那么好伺候啊,着新鲜感能有多久啊,指不定哪天不满意就一枪崩了那个小..贱..人了,到时候,我们都跟着看笑话得了”。
放肆的笑容在后院响起,舒意站在转角处,听的脸色铁青。
还没等她走出去,后院里就传来了一阵尖叫声。
小桃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端着手里的一盆冷水对着两人泼了出去,顺手操起墙边的扫帚对就开打。边打边叫:“让你们胡说,让你们胡说!我家小姐才不是这样的人!”
“你个死小桃,你算什么东西,姓舒的给了你一件破衣裳你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是吧?由得着你来多管闲事!”
小桃的声音越发尖锐:“我家小姐就是好人,不允许你们胡说!”
院子瞬间里乱作一团,那两人的衣服湿了一片,反应过来后,三人很快扭打在一起。
小桃个子小,但日常干粗活的力气不小,手上又拿着扫把当武器,倒也还算占了上风。
这番不大不小的闹剧最后在谢班主的呵斥下才算收手。
看着一院子的狼狈,谢班主气的吹胡子瞪眼睛,当即甩着手里的鞭子一人给了几大鞭,吩咐三人各关三天柴房,不给吃喝!
舒意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看着自家小丫头来连头发都被扯散了,心里不免有些感动。或许在这个世界,唯一正真关心自己的人也就是这个小丫头了吧。
她拉过乱糟糟的小丫头,对着谢班主说道:“我的人,就由我自己来管教好了”。
谢班主脸色不渝 ,却又碍于舒意的面子不好发作,只能勉强的笑笑:“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但是舒小姐开口了哪有不从的道理,这次您先带回去,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回到房间,舒意拿着毛巾给小桃擦了脸,才发现,小姑娘的脸上有明晃晃的几条抓痕,身上的棉衣也破了。
舒意翻出柜子里的药亲自给小姑娘涂上,又给小桃找了一身全新的棉衣裤换上。
身上逐渐暖和了起来,小姑娘直愣愣的看着眼前亲力亲为的舒小姐,大眼睛眨巴眨巴,终究是控制不住内心的委屈,扑进舒意的怀里狠狠哭出了声。
第3章 躲不过也逃不掉
舒意看着怀里的小丫头,心里也有些酸涩,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怎么就让她感动成这个样子了。
舒意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家里的小表妹,也是十五岁的年纪,成天都是无忧无虑的。
她默默叹了口气,轻轻的回抱住了怀里的小丫头。
“绣台”戏班子这边鸡飞狗跳,我们的顾司令可就不一样了。
他白日里忙事业,晚上跟着一群商贾巨流吃喝玩乐,每天的日子可以说是纸醉金迷,一日日的沉浸在灯红酒绿里。
顾州白出身军人世家,父亲是江浙一带的大司令,顾州白从小在枪堆子里面长大。
家里夫人宠着,自小是嚣张跋扈惯了,外界一贯传言。
顾家的大少爷,那都是糖酒罐子里泡出来的,成天除了骑马跳舞就是听曲儿,白瞎了那张脸,酒囊饭袋一个!
顾州白二十五岁那年,顾家突现变故,顾老爷子和顾夫人双双离世,顾州白六岁的弟弟顾承睿被绑。
绑匪要求顾州白十天之内凑出两百万现金,否则就等着给顾承睿收尸。
那个年代的两百万,无疑是一笔巨款!
就在众人等着看顾家笑话的时候,顾州白就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自己关在房间不吃不喝整整三天。
三天之后顾州白带着自己的几个部下和父亲生前的心腹,干脆利落的处理了所有的叛乱。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顾州白救回了自家弟弟,在这局势混乱的世道给自己劈开了一条血路,让家里人都可以过着原来的舒服日子。
顾州白当着全城众人的面,亲自处决了一众暴徒,将十几名叛乱的尸首挂在城池边上暴晒整整七天。
纨绔的顾少爷也在一夜之间成了人人畏惧的顾司令,心狠手辣的名声彻底打响。
顾州白这天像往常一样听着曲儿,和一众商贾老爷应酬。
怀里搂着个似若无骨的女人软软的靠着,闻着身边人浓郁的香水味儿,有些烦躁的皱了眉头。
他平日里最讨厌迎合这些虚假场合,偏偏现在还得罪不得这群人。
顾州白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心里暗自斐然,迟早有一天收拾这群老东西。
他突然就想起来那个穿着素色旗袍的小戏子,还有那淡淡的体香。
顾州白甚至能清晰的回忆起滑腻的触感,那双颤抖的手、以及发红的眼角,还有那断了线一般的泪珠。
这都过了快十天了,也不知道人好了没。
顾州白越想越烦躁,干脆推开怀里的人,吩咐守在门边的周勉:“去,把那个小戏子给我接府里去!”
想着一会儿回去了又能温香软玉的抱个满怀,顾州白心里舒服了不少,又回房间接着打牌去了,直到十二点出来,才发现周勉直愣愣的站在门口。
顾州白看着独自一人站着的周勉,眉毛一挑:“让你接的人呢?”
周勉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怎样开口,半晌才小心的回答:“舒小姐说她风寒还没好,怕传染了司令,这段时间就......不来了”。
一看顾州白的脸色不渝,又赶紧补充“等她痊愈了便来!”
走廊上很安静,周勉感觉一滴冷汗顺着自己的额头流下。
顾州白是什么人,哪有被人拒绝的道理,偏偏那舒小姐说的有理有据,自己也确实没有办法把人直接绑过来。
现在就祈求着顾司令别太生气,真发起火来,只怕是一把火把戏班子烧了。
顾州白想了想,的确是被自己折腾的狠了些,虽然心里有些不悦,但自己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于是我们的顾司令大发慈悲,在一众人惊讶的眼神下说道:“那就让她再休养几天,等她好了,把人送过来!”
舒意一连在房间里待了十几天,这期间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硬是没在房间里找到多余的一分钱。
这样想着,她更头疼了。
穿书就算了,怎么就穷成这个样子!自己上辈子已经死过一次了!这辈子还来这么遭罪!
这不相当于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了吗?
现在怎么办?书中的舒意就是个孤儿,本就无依无靠。
卖身契在别人的手心里捏着,自己的钱就够买两张火车票!就这样跑出去,还没等走远,就得饿死在路上!
司令府的周勉连着上门请了两次,都被舒意以各种理由推脱了过去。最后一次实在没辙,干脆半夜洗了个冷水澡又在院子里冻了半个时辰。
正是寒冬的天气,哪里经得起这样折腾,舒意咬着牙在院子里瑟瑟发抖。
第二天的就心满意足的发起了高烧,人都快烧迷糊了,连着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周勉赶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舒小姐趴在床边吐的天昏地暗,一时间满脸黑线。
得了!舒小姐又病了!
周勉前脚一走,舒意后脚就从床上一个跟斗翻了起来,扯着嗓子开吼:“小桃,准备热水,我要沐浴更衣!”
舒意想了个最快的赚钱的方法,那就是——唱戏!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舒意把这戏园子里的所有人都观察了个七七八八,不就是唱戏吗?自己从小在耳濡目染的戏曲环境中长大,这点小场面还是震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