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一年自己当家做主,主持家中大局,许多事情都还没有经验, 除了一点一点地摸索之外, 便就是跟着纪叔还有惠娘学习,听他们告诉年节都该准备些什么。
除夕前的最后一日, 她和李怀叙一同给卧房的窗户贴上了大红的剪纸福字。
刚贴好喜庆的字样,门房便匆匆赶来通报,说是宁王殿下又来了。
这几日, 宁王往他们府上跑的可谓是相当勤快,用李怀叙的话说, 他这是“自己的媳妇儿被父皇罚去闭门思过了, 他便也不许我抱着媳妇儿过安生日子。”
他一边无奈, 一边却又不得不去应付自家这位三皇兄。
公孙遥习以为常,只同惠娘和蝉月继续在屋里屋外忙活, 将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沾上点喜气。
明日除夕的团圆饭, 她和李怀叙要进宫去吃,于是今日便是他们王府的小团圆年。
表兄程尽春提着一壶好酒, 满身风雪跑进一旁的花厅。
“见了鬼了,表弟何时同宁王殿下关系如此亲密?”
他显然是从大门处过来,一眼见到了正厅的两人。
公孙遥但笑不语,只看着他手中的酒, 问他要不要拿去煨一煨。
“煨一煨!煨一煨!”程尽春道, “这冬日里的酒, 不煨没有味道,喝了浑身都是冷的!”
因为程恪常年在外外放,年节也几乎从不回来,所以每到临近除夕的时候,程尽春都会与李怀叙走动得格外密切。
再习惯独立的人,在本该阖家欢乐的时候,见到别人都是三世同堂,自己却仍旧孑然一身,总会生出点不一样的情绪。
公孙遥本就是家中最不受重视的那一个孩子,万分能理解这种孤单与落寞,所以在李怀叙小心翼翼地提起,问她能不能叫表哥来府上住一阵子的时候,她几乎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几人围坐在炉子旁烤火,欣赏长安冬日年节的雪景,直至李怀叙回来,才叫丫鬟们开始上菜。
是夜,公孙遥也喝了一小点酒。
她的酒量实在不高,只喝一口便脸上酡红,要李怀叙背着才能回屋。
“李怀叙……”
当又回到只有他们小夫妻俩的屋子里的时候,公孙遥跌坐在床上,迷蒙着双眼扑到李怀叙的怀里。
“好快啊,居然一年过去了……”
她低声呢喃。
去年这个时候,她已经被家里铁板钉钉安排好了亲事将要嫁给他,那时候的她,只以为这是世上最糟糕的一门亲事,她的后半生,将会因此变得万般不幸,如同渡劫。
可是她没想到,她将嫁与的,是她的救赎。
“李怀叙,我好欢喜你,你也要一辈子都欢喜我,好不好?”
难得她喝醉了不是倒头就睡,而是抓着李怀叙的腰带,非要与他倾诉衷肠。
李怀叙呼吸浅浅滞了一瞬,好像还是头一次如此直白明了地听见自家娘子的心声。
他安静地垂眸,借着铮亮的烛火,失神地贪看着心上人娇美的容颜。
今夜有程尽春在,他的酒喝得稍微也有一点上头。
他捏了捏公孙遥的脸,问她:“再说一遍,你欢喜谁?”
“欢喜你,李风华。”
公孙遥神色困倦却又莫名明朗的,点着他的鼻尖。
“李怀叙,李风华……”
她呢喃着他的名字,嘴角若有似无,含着糖果般的笑意。
李怀叙从身到心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与膨胀,抱着她又往上托了托,咬了咬她的唇瓣:“夜里同我说这种话,是不是今夜都不想睡了?”
他语气里暗含着威胁,奈何嘴角实在藏不住,没有丝毫克制地疯狂张扬。
念着明日还要带她进宫,他今夜还是不打算将她彻底吃干抹净的,只是摁着她亲吻了片刻,便想要唤人进来为她洗漱。
可是公孙遥抓着他的腰带不肯放了。
“娘子……”
他呼吸又是一顿。
公孙遥抬眸,一只手已经滑溜地同泥鳅似的,钻进了那方最不能触碰的禁忌之地。
她搅动了两下风云,李怀叙没忍住倒吸了好几口冷气。
“真不睡了?”
他声色愈渐喑哑,说话的神情也越发显得幽暗。
公孙遥茫然无措地点点头,檀口一张一合,附到他耳边说了个叫他永远也不能拒绝的话:“要我……”
这还要忍,那真是枉费他有妇之夫的名头了。
他看见她此刻迷茫神情下难以自拔的情绪,是最纯粹的,对于欢愉的渴望。
他箍紧她,清醒与理智皆在一瞬之间彻底土崩瓦解,惩罚般的咬了咬另一只同样也不是很安分的手,呢喃道:“今夜不睡了。”
窗外雪色映着屋内明明灭灭的身影,落了一夜枝头至佛晓。
第二日,公孙遥迷迷瞪瞪的,直接睡过了晌午。
浑身酸痛自不必说,她睁着尚还朦胧的睡眼,瞪着一旁早就炯炯有神的李怀叙:“今日还得进宫,你怎么不早些喊我?”
“起那么早做什么,我向来是最晚到的那个。”
李怀叙厚颜无耻的程度并不会因为成了亲便得到收敛,揽着她,还想要她再睡个回笼觉。
公孙遥越发娇蛮地瞪了眼他,胳膊肘顶开他沉重的胸膛,想要自己起身。
可是一夜过后,她起身倒还有些困难。
“你昨夜究竟弄了多少次?”她扶着疼痛的脑袋,埋怨地看着他。
李怀叙笑着揉上她的腰肢,故意逗她:“娘子喝醉了便不记事这习惯真是可惜,昨夜娘子主动,你夫君我骁勇善战,不下七次!”
公孙遥脸颊登时烧得有每日炉子里生的炭火那般红。
七,七次?
寻常李怀叙一晚最多也就是三四次,七次……难怪她今日醒来时这般酸痛。
她抄起身后的软枕便要砸向他,被李怀叙嬉皮笑脸地拦下:“真不怪我,昨夜分明是娘子自己撩人,抓着我不肯放,难不成都要赖我一个人吗?”
昨夜是她主动撩人的吗?
公孙遥不记得了。
“反正就赖你!”她只管恼羞成怒地将枕头砸向了他,暗骂他就是个色中饿鬼。
想想还是不解气,又啐了他一句:“吹牛!”
这回该轮到李怀叙急眼了。
“娘子是不信你的夫君一夜七次?”
公孙遥不信,抱着衣裳睨了眼他,眼中意味不必多言。
李怀叙哑口无言,浑身便如同遭受了沉重的打击一般,轰然倒下。
公孙遥好笑地看着他:“快别装了,咱们还得进宫呢,万不能耽误了时辰。”
“哼。”李怀叙很快又只能哼哼唧唧地爬起来,掐着她粉嘟嘟的脸蛋,咬牙道,“没见过世面的 ,等从宫里回来,本王高低得叫你再见识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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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出自己建立王府的皇子、还有已经嫁人的公主,在除夕夜回到宫中来一同用饭,是大雍的习俗。
公孙遥同李怀叙双双换上郑重的宫装,在半下午的时候乘坐着马车,抵达气势恢宏的皇宫门前。
“大皇兄!”
李怀叙一下马车便见到了辰王夫妇,神情热络地与他们打招呼。
辰王噙着尚算和气的笑,正要与他说话,却又见到他的身后,一道极为惹人厌烦的身影出现。
他脸上的笑意僵住,剜了他一眼,没什么好气地直接转身离开,连李怀叙的话也没有回。
李怀叙回头,果不其然见到了宁王李怀延。
“三皇兄。”
他倒是好脾气,见到一个就唤一个。
李怀延神气活现,与他招呼过后,也是先一步迈着四方步,在他之前进了宫门。
即便他如今是孑然一人,但他的气势,实在是不输今日每一位带着王妃的皇子。
李怀叙牵着公孙遥,与她中规中矩,不紧不慢地来到大殿。
今夜的明光殿灯火通明,上上下下许许多多的宫人忙来忙去,只为准备这一顿天家最为丰盛的宴席。
殿中,皇子公主已经坐了不少桌。
美酒佳肴满目琳琅,叫人应接不暇。
公孙遥头一回参与这般隆重的天家宴席,一开始着实还是有些紧张。但好在李怀叙有十足的耐心,悄悄逗她开心,与她解闷,叫她渐渐渐渐的,便就忘却了一开始的不适。
晚宴持续到夜半才歇,待到歌舞褪去,只剩真正的一大家子坐在殿中,真正的酷刑也才算开始。
每一位皇子和公主都得使劲浑身解数,向皇帝恭祝新年之喜,还得将自己准备好的贺礼呈上,才能换得皇帝为他们准备的一袋压岁钱。
据李怀叙所言,他每年的压岁钱都是一袋金叶子,没什么新意。
但公孙遥观前面的几位皇子公主唱祝词,发现他们得到的都是两袋金叶子。
原来只要是已经成家的孩子,但凡是拉着自家王妃或是驸马一齐来唱祝词送贺礼的,都是两袋金叶子。
而宁王李怀延,因为年初赌坊之故,所以今日只能自己孤零零一人与皇帝贺喜。
皇帝望着他的眉眼深沉,最终拨手时,还是挥了两下。
他也是两袋金叶子。
公孙遥算着时辰,轮到她和李怀叙的时候,手心又是紧张到微微渗着热汗。
但好在唱词是早就准备好的,贺礼也是早就准备好的,场面话李怀叙一个人便能说的再响亮不过,她只用跟着他,说些辅话,一袋金叶子,便也沉甸甸地到了她的手上。
哦不,是两袋。
李怀叙自觉将他的那一份也上交,与她露出一个想要夸奖的笑。
大殿之上,她不好表现太过,便只能与他悄悄咬着耳朵,道:“回去奖励你。”
她抬起头,再度感激地看了眼坐在最上首的皇帝,欣喜的目光无意之中,却与坐在众皇子之首的辰王妃对视上。
他们隔得老远,公孙遥却仍旧能看清她眼里淡淡的笑意。
她顿了顿,立马便也同她抿起了唇角,回以礼貌的浅笑。
一顿晚宴吃得勉强算是尽兴,一家人熬夜守过除夕之后,便经由皇帝点头,可以三三两两退下去休息了。
宫门已闭,今夜所有的皇子公主都得宿在宫中。
公孙遥跟随着李怀叙退出明光殿的时候,最后回头看了眼殿中。
皇帝已经离去,几位后妃也早早地便就跟着他离去,皇子和公主中,走的最早的便就是皇长子李怀宸同他的王妃,岐山公主李合宜紧随其后,带着自己的驸马离开,眼下,她和李怀叙退出去之后,殿中便只剩下皇三子李怀延,还有一位皇十子李怀德了。
她眼睛雪亮,扭头前的最后一眼,看见李怀延搭在桌上的,是两袋一模一样的金叶子。
心下原本一团喜气,慢慢竟收敛起不少。
“宁王妃还要再过两年才能出来?”她问李怀叙。
“是。”
夜深天冷,两人随随便便说两句话,眼前便充满浓白的雾气。
公孙遥的手被李怀叙攥在纯白的狐皮大氅底下。
“归远侯府不仅是三皇兄的后路,更是父皇的母亲娘家,当初处置归远侯府,父皇也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三年,换一个被查缴的地下赌坊,已经是相当划算了。”
“也是。”
公孙遥与他并肩走着,只觉自己是越来越优柔寡断了。
明明是咎由自取的事情,她有什么好替人惆怅的。
她跟着李怀叙一同住在早就安排好的地方。
次日是新年伊始,她起了个大早,准备与李怀叙一同去向皇帝还有皇后等人请安。
然而,就在她还在镜前忙着梳妆打扮的时候,长阙迈着急到不能再急的步伐,敲响了他们的房门。
“王爷,王妃,出事了,宁王殿下状告辰王殿下私贿官员,贪赃枉法,还说他威逼利诱朝中重臣,以其亲人相要挟,说是人证物证俱在,要所有人都去明光殿上做个见证!”
作者有话说:
抱歉因为最近收尾所以会有一些卡,但每晚零点前会保证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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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我有公孙云平的证据◎
新年第一日, 宁王与辰王之间的储君争夺战便算彻底打响。
公孙遥听着长阙的阐述,一路与李怀叙脚踩狂风般赶到了明光殿。
大殿之上, 李怀延正跪在最接近皇位的地方, 穿的还是昨日那身来赴宴的华裳。
公孙遥战战兢兢地走近了,一看他的神态便知,他这是昨夜一整夜都待在此处, 压根没有回去休息。
而在他的边上, 李怀宸倒是像刚穿好衣裳,与他们一样, 脸上还带着晨起时的茫然。
不过也比他们多了许多的愤恨便就是了。
他与李怀延同样跪在地上,怒道:“那邢朝远的确是我提拔上来的人,但我敢对天发誓, 我从不知晓他在背地里收受各方贿赂。如今是新年第一日,你便迫不及待地跑来要为我安一个贪污受贿的罪名, 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认的!”
“我还没说完, 你急什么?”
相比起情绪异常激烈震怒的李怀宸, 李怀延倒是从始至终都显得十分冷静。
这兄弟俩,而今时刻, 性子倒跟反了过来一样。
李怀延转回去目光, 只沉静地望向上首的皇帝。
“吏部侍郎邢朝远,自两年前被提拔上来之后, 便一直在背地里替辰王兄打点他与朝臣们之间的事宜,包括但不限于替他拉拢诸位大臣,以银钱和高位相诱,要这群大臣们替他们办事, 在父皇立储之时替他多说好话, 若是有不从者, 便会被绑架妻儿,以之相要挟……”
“你胡说!本王何曾绑架过哪位大臣的妻儿!”
“去岁夏,户部派去给江州赈灾的银钱缘何少了近三万两,其中每个关卡每个人各分得了多少银两,大皇兄要我将那些去路说的明明白白吗!”
李怀宸终于在瞬间血色全无。
这大抵是迄今为止,两个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最激烈的一次公开争辩。
两个人从一开始的面红耳赤,到如今的一方哑然,结果显然已经出现了分晓。
贪其它的钱,皇帝也许还会放人一马,但是贪赈灾的钱……李怀宸已经完全不敢抬头去看自己父皇的脸色。
皇帝从始至终都沉着气,在听他们各自的说词,等到“赈灾”二字出来,他的脸色终于彻底铁青。
“来人,去宣吏部侍郎邢朝远,户部尚书刘建,还有户部侍郎陈安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