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溪笑笑：“下的少，跟雨融在一起就化了。”
“下次下大雪我可以来找你堆雪人吗？”
商淼犹豫极了，贝齿紧咬着红唇。
温溪耐心等着，她脸都憋红了，黑发下若隐若现的耳垂也透出一丝血色。
担心是自己逼得太紧，她正要开口，却听商淼问道：“你不和男朋友一起堆吗？”
温溪怔了下，笑道：“你刚刚看见他了啊？”
“嗯……”她低着头，手指绞在一起：“在窗户那里看到的。”
她愿意透过窗户往外看也是好事，之前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她整个屋子都密封得严严实实，一点光线也没有，像个小黑屋。
温溪费了好大的劲才愿意让她开门。
温溪回答刚才的问题：“我和他以后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堆雪人，但是我想把这个珍贵的初雪留给你，因为你是我今年认识的最喜欢的朋友，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
是的，商淼非常聪明，往往这种性格有缺陷的人，在某些方面都有过人的天赋。
而她在绘画方面简直就是个天才。
温溪在现实生活中，只对两个人的画发出过惊叹，一个是她姐姐的男朋友，另一个就是商淼了。
商淼似乎对她这个答案有了反应，漆黑的眼珠看着她，浅浅抿出了一丝几不可查的笑。
温溪心里莫名一暖。
两人又交谈了片刻，打开话茬，商淼比刚刚话多了些，竟然给她讲起了故事。
“我以前也试着出去过，到街上，到人群里。”
“然后呢？”
“我很害怕别人的目光，即使我遮得很严实，也能感受到他们炽热的视线，像把火一样烤着我。”
“我越发慌乱，疯狂的想逃离那里，就跑得很快，以至于看不清路，后来撞到了一个人，他骂了我，说我不长眼睛，我想道歉的，可是我张不出口，我好像发不出声音，只能傻傻地站在那里，像个傻瓜……周围人越来越多，我快要窒息了。”
像溺水一样，周遭的人流和杂乱如潮水覆灭她的五感。
说到这，她紧紧抠着手指，被温溪伸手握住了，她一怔，忘记了抽回。
自从那件事以后，她非常排斥别人的触碰，她母亲也是用了很久才可以亲近，但如果是别人强行碰她，她就会崩溃的大叫。
温溪观察着她的表情，在她未反应过来时又松手，温声道：“不要抠手指，疼不疼啊？”
商淼呐呐道：“不疼。”
温溪弯眉：“然后呢，怎么解决的？”
然后就出现了一个男人，声音慢条斯理的，却足够众人听清：“你们要来店里买花吗？不买的话麻烦让开路，我们还要做生意，谢谢了。”
第一百零三章 女娲毕设
人群渐渐散了，商淼的呼吸终于获得解放，但被撞的那人似乎还在不依不饶，扯着她的帽子，“你是哑巴吗？连个道歉也不会说，糊这么严实做什么，不会见不得人吧？”
商淼死死摁着帽子，眼镜下遮蔽的眼睛流出泪来，蹲在地上抱起了双臂。
后来身上那只手被人拍掉，还是那道声音，只是多了些冷意：“得了吧，人不愿意理你你就别在这揪着不放了，你缺那一句对不起吗？对不起，行了吗？”
“关你什么事啊？”
“不关我的事，但你在我店门口，影响我做生意，还有，我看你碍眼。”
“你——”
“别拿鼻孔瞪我，眼睛没绿豆大学瞪什么人。”
男人气急败坏地骂起来，但不知怎么又歇下去了，气冲冲的离开。
商淼得救，可腿软，依旧不愿意面对别人，谁知男人根本没有过问她的意思，“子泰，想办法问问他家在哪，把这小孩送回去。”
接着头顶落下一个大衣外套，像个保护伞一样将她整个人都罩了起来。
听到远离的脚步声，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扒开衣服，从灰暗中窥到了一丝光。
——那是特别好看，特别好看的一张脸。
……
商淼从海潮般的回忆里抽回，望着温溪却没有说出具体经过，而是一句话总结道：“是位好看的大哥哥救了我。”
“大哥哥？”
“嗯，以前我很厌恶男人，可是那天之后，我发现没有那么绝对了。”
温溪讶然，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很特殊的人，“那你有没有再去找过他？”
“去过一次，想去谢谢他。”
“然后呢？”
她摇了摇头，不说了。
温溪有些失望，但她不想说的事她也不会逼问，而是开展了新的话题。
漫长的对话结束，温溪准备离去时，她忽然喊住她：“姐姐。”
“嗯？”
“你想要什么礼物吗？”
“你要送我礼物？”
她点了点头。
温溪笑道：“那就画幅画吧，我喜欢你们家的后花园，可以给我画个全景图吗？”
她再次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温溪下楼，见到商淼母亲，和她说道：“淼淼今天很有进步，会问我问题了，也和我说了很多话。”
“那就好那就好。”对方喜笑颜开，往外送着她：“其实之前我也不奢求她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只要吃好睡好，不再封闭自己就行，但现在达到了这个希望，我又想能更好一点。”
人总是不满足，有了第一步就想第二步。
温溪和声道：“阿姨，我很喜欢淼淼，也想看她成为好的人，拥有好的生活，所以只要你们愿意，我一定不会放弃对她的治疗。”
“这我们当然愿意！”
两人相视一笑。
“对了，有件事我想跟你说。”商淼母亲边说边掏出手机：“之前我们在淼淼的手机里发现了一张照片，看角度像是偷拍的，她对男人很抵触，更别提留着男人的照片了，所以就多关注了些。我们不敢问她，自己查的，可照片像素太低了，又不是正脸，不太好找。”
她顿了顿，翻出相册：“那天，我见了你男朋友，觉得有些像，你看看。”
温溪低头，朝那张照片看去，伸出手指放大，心脏猛地一跳。
——这分明就是沈遇礼。
她松开手指，心跳紊乱，脑子却实在的清晰。
商淼那么厌恶男人，却会留一张照片在手机里，只能说这个男人对她来说很重要。
想到刚刚和她的那些对话，她忽然理解了她讲那个故事的用意。
所以当时救了商淼的，就是沈遇礼吧。
“温医生，你认识吗？”
“认识。”她喉头微动，没有隐瞒：“这就是我男朋友。”
商淼母亲惊异极了，温溪将刚刚的对话简单复述了一遍，对方震惊道。
“所以说是你男朋友救了淼淼吗？那天淼淼偷偷跑出来，我们都吓坏了，后来在路口碰到，她正被一个男人拉着衣袖，手里还拿了束百合花，我们感谢了他好久呢。”
“但那人，不是你男朋友啊？”
听到百合花温溪就感觉八九不离十了，问：“你有问送她的人是谁吗？”
“问了，他说他是花店的老板。”
“原野花店？”
“好像是这个。”
恰好沈遇礼的车到了，他下车遥遥望着她，温溪回望，“你等我回去问问他。”
“哎哎好！”
温溪带着复杂的心情迎上去，坐进车里，沈遇礼见她低眉垂眼的样子，“怎么了？不顺利？”
“不是，挺好的。”
她偏头，瞅向沈遇礼光洁白皙的侧脸，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厉，整个面部轮廓都完美的堪称女娲毕设。
沈遇礼余光捕捉到她的目光，笑道：“宝宝，干嘛老看我？你这样我没法专心开车。”
温溪收回眼，低头看着自己相交的手指，“你记不记得，以前救过一个自闭症女孩？”
他拧眉思索，继而摇头：“没印象。”
“你好好想想，当时她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那个人一直让她道歉，周围围的人很多，她被困在中间。”
沈遇礼终于有了点印象：“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即使猜到了，她还是有些心乱，“当时发生了什么？”
“他们挡在花店门口，看笑话的人挺多，却没一个上去说话的，我见他肩膀抖着，可能哭了吧，就过去把人劝开了，那男人不依不饶的，我看不惯顺道把他骂走了。”
“后来我把子泰的衣服盖他身上了，让子泰送他回去。”
他说完，很聪明地联想到：“所以，那是个女孩吗？别墅里的那个？”
“嗯，是淼淼。”
“还挺巧。”他扯了下唇角：“我还以为是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儿。”
到家了，沈遇礼解开安全带：“下车了，回家做饭。”
温溪吐出心底的浊气，没忍住按住他的手，目光澄澈又诚恳地锁向他的眼睛：“虽然这句话不该我来说，但，谢谢你那天救了她。”
他眉峰一扬：“你道什么谢？又不是你。”
她抬起他的手指，像他曾经做过的那样，放到唇边轻碰：“沈遇礼，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她以前，怎么会对他误会的那样深呢。
第一百零四章 你吃醋了
沈遇礼眸光发暗，手指蜷起，轻捻被她亲过的位置。
温溪被他炽热的目光看得无措，掩饰般去拿包，“走吧。”
他追着她绯色的耳尖瞧，在她下车后，抬手贴了下手背，垂眼笑了。
温溪在悸动之后，就是纠结和混乱。
如果理性看待，她会就着这个点引导商淼亲自出来感谢“恩人”，会慢慢让她走出自己的世界，去和外界接触，可她没办法抛去感性因素。
淼淼对沈遇礼是怎样的感情呢？
可以留在手机里的唯一异性照片，那么费力地偷拍到的一张照片，真的只是心存感激吗？
温溪坐在沙发上，望厨房动作的人影，托着腮有些郁闷。
利用“救命恩人”来引导她出门，是她最初听到她故事时的第一想法，可在知道那个人是沈遇礼时，她又没办法践行这条路了。
…果然，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心理咨询师，她不能抛去感性完全追求理性。
其实这条路也不是非走不可，只是因为她的原因而放弃，这让她感到既挫败又难过。
沈遇礼做好饭见她似乎在神游天外，走过去，带来一阵菜香味。
他俯身，捏捏她的脸：“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温溪忽然伸长手臂环住他，他下意识挺直腰，让她贴在了自己的腹部。
他怔然，手掌温柔地放在她的后脑：“怎么了宝宝？”
温溪深吸一口气，忽然闷声问：“是不是很多人喜欢你？”
他眸光一亮，心情很好：“你吃醋了？”
温溪：“……”
他托起她的脸，审踱着她的神色：“好端端的干嘛问这个？”
“就是想你这么好的人，肯定有很多人喜欢。”
“你这个形容词用在我的身上…”他轻笑出声，似乎有些稀罕：“我感觉真挺奇怪的。”
“没人夸过你很好吗？”
“没有。”相反，很多人都说他坏。
温溪眨眼：“那是他们不了解你。”
他好笑地捏起她的下巴，轻晃：“你以前不也一样？”
“…那是我以前看走眼了。”
沈遇礼拨开她咬着红唇的牙/齿，用指腹轻点她的唇瓣，看她脸逐渐变红，才心满意足地松手：“吃饭吧，别在这招我。”
“……”
这人，怎么老是这样！
被他逗弄的那点乱七八糟的心思散了大半，其实这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这样的人，合该有人喜欢。
想到当初梁竹给她讲的那些事，谁知道他曾经是多少女孩子的青春，惊艳了多少人的岁月。
坐到饭桌上，温溪边吃饭边状似无意地和他说：“你不好奇我怎么知道是你救了淼淼吗？”
“不好奇。”他掀眸瞧她一眼，“不过你想说就说，看你憋了半天了。”
“……”温溪启唇：“淼淼给我讲的，她今天看见你了，结束后她妈妈又给我看了一张照片，说是以前在淼淼手机里发现的。”
沈遇礼夹菜的动作停住，掀眸毫无情绪地看她。
“那张照片就是你。”
他云淡风轻地反问：“所以呢？”
温溪瞧他浑不在意的模样，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抿唇低头：“没事。”
他收敛情绪，放下筷子，伸手握住她搁在桌面上的手，“宝宝。”
没见他说下文，她眨了眨眼：“嗯？”
两人无声对视，某些东西似乎昭然若揭，但他们谁也没有就着那个话题继续讨论。
他收手帮她夹了块肉：“快吃饭吧。”
饭桌上陷入安静，只余咀嚼的声音，沈遇礼率先吃完，低着头摸手机。
温溪吃的差不多了，时不时抬头看他，看他精致的眉眼和轮廓，不知不觉看得入迷，咬着筷子静了很久。
沈遇礼蓦地抬眼，和她怔愣的目光对上。
他伸手，把她手里的筷子揪出来，笑着蹭她的脸，口吻轻飘飘的：“走什么神？看我看傻了？”
温溪还没回过味来，他忽然隔着桌面直起身，勾着她的后脑压了下去。
她那些杂乱的情绪被他汹.涌的吻冲破了七七八八，最后大脑苍白空洞，构不出任何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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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中旬，迎来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鹅毛飘雪如柳絮般纷纷扬扬，很快在地面积了一层银霜。
温溪记着要陪商淼堆雪人的事，将这两天的时间安排一下，待雪停后，便去了商淼家。
经过她近二十分钟的交流，商淼才愿意跟她出来。
两人滚着雪球，温溪问她堆个什么形状的？
她抬起眼，瞳孔漆黑明亮，脸颊却和这地面的雪一个颜色：“大熊猫吧。”
“好的。”温溪搓搓手指：“不过我不太熟练，你要想好大熊猫是什么样子的，我就跟着你来堆了。”
“嗯。”
大多数时间她们在一起都是温溪在说，她偶尔回上一两句，商淼的母亲在远处看着，眼角带着欣慰的笑。
两人忙活到后面，背后都出了层薄汗，温溪怕商淼感冒，就让她在一边歇着，自己迅速做收尾工作。
好了后，她站在雪人旁边，冲商淼招手：“过来我们拍个合照。”
她踟蹰不前：“我帮你拍吧。”
“一起啊，这是我们两个人完成的，当然要一起留个纪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