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兄万福——南朝寺【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06 14:41:50

  张守元义正言辞,秦慎沉默了起来。
  张守元并未让他立刻表态,只不过看向他方才笑意浓重时,手里握着的那只毛笔。
  一只平平无奇的笔,就能令他在造反起事这样的关头,安心地笑吗?
  张守元的嗓音沉了沉。
  “成大事者,不该顾念太多琐事,冷心审慎才是长久之道。”
  这话一出,帐中像是被冰封住了一般,秦慎转头向自己的师父看了过去。
  从小到大,师父从未更改过他严苛的态度。
  他看去,张守元迎上他的目光。
  帐中师徒两人默然相对。
  半晌,张守元口气稍稍和缓了下来,“司谨,肃正军确实需要你,这是正事......”
  “知道了。”
  秦慎没有再听张守元说下去,放下手中的东西,叫了傅温进来。
  “去告诉孙先生,我接下来,会继续留在军中。”
  他说完这话,并没有再看张守元,大步出了帐子。
  *
  青州。
  秦恬每日都听到书院里的学子,私下里谈论肃正军的事情。
  但他们消息的渠道多半是坊间的传言,有些几近说书人的说法,什么银面将军单枪匹马战国舅,兴盛侯爷奇差一招输反军云云,讲起来跌宕起伏,但也只能当个故事来听听。
  偏偏这么多日子,魏游一问三不知,那位大哥似人间蒸发了,而府中的嫡母还问她。
  “你大哥在熙风阁久了有些乏,听说这几天偷偷去了猎风山房放风,还好吧?”
  秦恬暗暗苦笑,只能勉力替他遮掩。
  至于父亲,则更加神出鬼没不见踪影。
  父亲了然于心,嫡母蒙在鼓里,她只是半知半解的人,他却一句口信都不给她。
  不过,毕竟是参与谋反之事,秦恬在大是大非面前,并不含糊。
  她老老实实地每天上学下学,只能听听学子们的传言来猜测实情。
  但今日却听到一则紧要之事。
  朝廷派大将领兵前来镇压了。
  来的人是与当年沈潇父亲沈大将军齐名南沈北章的,章老将军。
  这位老将军一辈子不知道打过多少仗,他年轻时自无名小卒一战成名的战役,便是先皇在位时苗人造反,前去镇压的将军战死沙场,而他以副将之职接过大军,十日之内将造反苗人尽数俘虏。
  苗疆荡平,章将军名扬朝野。
  这位老将军不掌兵将多年了,今次尽竟然再披甲作战。
  秦恬在老将的威名下,心下咯噔。
  消息滞后的学子们都知道了此事,是不是肃正军已经与章将军的镇压大军交手了?
  是赢是输?有无伤亡?
  秦恬午间听说此事,返回学堂的脚步不知道怎么就拐到了魏云策的竹舍书房的路上。
  一脚踏进竹林,她才回过神来。
  魏先生是很和蔼可亲,但自己不善隐藏的表现多半也会被他看在眼中,说到底,他是个外人,秦恬就算再想知道,也劝自己先不要打扰魏先生比较好。
  她回了神,这就要离开,不想一只脚还没退回来,有人好笑着问了她一句。
  “又来又走,是为何故?难道我这竹舍走近了有古怪气息?”
第55章 回来了
  秦恬怎好说先生的竹舍有古怪气味,只道,“恐扰了先生清静,故而脚下犹豫了一下。”
  这话没法说清楚,难道说她因为涉及嫡兄的秘密,而总是对别人心存戒备吗?
  然而魏云策好像接收了她这个说辞。
  “不打扰,我今日正好备了些茶果,是城中一家新开的铺子出的式样,你来帮我尝尝?”
  话都到这了,秦恬再推辞也不合适,只能跟着他又进了竹舍。
  小书童远远瞧见两人来了,偷偷一笑,转身进了耳房准备,不时就端着两盘果点进了书房。
  秦恬只见魏先生所说的新开店铺的点心,一盘红黄相拼的桃状面点,一盘散着浓郁香气的白糯花糕,她眨了眨眼睛。
  这两样点心,恰是李家从前在诸城的点心铺子里,卖的最好的两样。
  “先生是从三月李点心铺里买来的吗?”
  魏云策似乎不清楚,看了小书童一眼,小书童连道正是。
  “这两样点心买的最好,小的就让他们包了两盒。”
  秦恬捂嘴笑了起来,同魏云策道。
  “先生放心吧,我不用试吃也晓得了,这两样果点是极好的。”
  “这话怎么说?你吃过他们家的?明明前天才刚开了业。”
  秦恬道,“那三月李的东家二小姐,是我的手帕交,我算是吃他们家的果子长大的了。”
  “这么巧?”魏云策笑了起来,“不知是果点等人,还是人等果点,恰凑在了一起......”
  魏云策顺势便问了两句李家的生意,听闻李家生意做得稳健,又从不贪小便宜,反而多行善事,他连连点头。
  “这李家当真不错,如今定在了青州府城,想来能把生意做得更大。”
  说起这些,秦恬不由地便放松了许多。
  不过她更想知道肃正军的事情,而这位魏先生就像是猜到她的心思一样,适时地揭过了方才的话题。
  “章老将军奉命前来讨伐的事情,你应该都听说了吧。”
  秦恬连忙点头,她就是为了此事才犹豫要不要上门的。
  “那两方开战了没有?”
  “开战了。”
  秦恬一听,心下就紧了一紧。
  偏还听魏云策说,“章老将军和肃正军那位银面将领,都上了战场。”
  秦恬呼吸都摒住了,“有、有没有人受伤?”
  魏云策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他摇了头。
  “没有。这位章老将军提出与那肃正军的银面将领单枪匹马比试,二人战成平手,就停了下来,因而两军皆毫发无损。”
  秦恬思绪简直飞到了战场。
  魏云策又同她说了几桩近来发生的事情,约莫说了一盏茶的工夫,他歇了声,端了茶盅。
  秦恬堪堪回神,“辛苦先生了。”
  她见他端了茶中,连忙起身道谢。
  魏云策笑着跟她摆了手,“谈不上辛苦,不过我今日还有些事,无法同你再细说了。后日我还来书院,到时候你再过来,也许还有了新消息。”
  若是让秦恬自己琢磨着要不要来,她多半是要退却的,但这次魏云策直接给她定了时间,秦恬也就应了下来。
  入夏的竹舍里清风幽幽,得到最令人安心的答案,秦恬长长地出了口气,快步离开了去。
  只是一块巨大的太湖石后面,在她走后,一片裙摆飘了出来,
  何秋抿着嘴站在太湖石后,远远看着秦恬自魏云策的竹舍离去,手下的帕子被紧紧攥了起来。
  ......
  与此同时,小书童重新沏了壶茶,进了竹舍书房之中。
  “这位秦姑娘这次对公子,可又有不同了?”
  魏云策见他好奇的紧,笑看了他一眼。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小书童唤作童安,他说确实着急,“从前公子身边的姑娘,哪个不是公子多看她们一眼,她们就高兴地不得了,这位秦姑娘倒好,木头似得......”
  他说着,小心看了魏云策一眼,嘀咕道。
  “都好些日子了,在公子面前,也只是先生长,先生短,好生无趣。”
  魏云策闻言低低笑了一声。
  笑过之后,俊美的脸上笑意仍旧挂着,眸色却淡了几分。
  “是啊,这么多日子了,还只敬我做先生,嗯......是得做些什么了。”
  话音落地,男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童安没再出声打扰,轻手轻脚地斟了一杯茶放到公子手边,就退了下去。
  *
  猎风山房。
  平日里秦恬下学,在后山练功的沈潇,也按时离开练武场,返回沈家的别院去。
  她作息与上下书院无甚区别,庞嬷嬷等人一直都没有发现什么,只是觉得自家姑娘近来起色好了不少。
  正因如此,秦恬回家和沈潇离开的时间错开了来,两人平日甚少能见到了。
  但今天刚一回家,就听闻沈潇近身伺候的大丫鬟布雨前来求见。
  秦恬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让人把布雨请了进来。
  布雨进了门给秦恬行了礼便道,“奴婢求姑娘,去劝劝我们家姑娘吧!”
  “你们家姑娘怎么了?”
  布雨着急道,“姑娘不知听了什么消息,今日一直怒气冲冲,下晌练功还把自己伤了,这会更是同木桩子较劲,说今晚不回去了,要练功到深夜。”
  练功到深夜,庞嬷嬷该要四处找人了。
  那可就瞒不住了。
  秦恬只能快步跟着布雨去了后山的习武场。
  西面的群山在火红的夕阳落下之时,似传闻中的火焰山,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
  习武场一角,木桩前的人后背衣衫几乎湿透,却仍在不住发力击打着桩子。
  “恬姑娘你看,就是这样......”布雨愁眉苦脸。
  秦恬快步走了过去,自后面叫了沈潇一声。
  “阿潇!”
  她一出声,沈潇才回过头来,瞧见了秦恬。
  她训斥了布雨一句。
  “你可真会请人.....”
  话没说完,就被秦恬打断。
  “何苦怪她,她也是担心你。”她说着上前拉了沈潇的胳膊。
  “天太热了,你这般会中暑,与我到树下说话。”
  沈潇还不想走,秦恬干脆大力将她拉了过去。
  “是出了什么事情吗?你又心急了?”
  秦恬将她按在长椅上,“你坐下来,先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面对秦恬,沈潇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闷了半晌,还是告诉了她。
  “......是白叔,他被顶头的朝廷将领压得喘不过气来,如今离开军营,却被四处通缉,只能逃亡!”
  她说的白叔,是沈大将军从前帐下五虎之中,最年轻的一位白琛白将军。
  白将军如今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十几岁就跟着沈大将军屡立战功,如今到了英壮之年,反而境况落得不如从前。
  先有岳将军被诬陷,白将军彼时也替岳将军说过不少话,眼下也被针对了来。
  沈潇今早得到的消息。
  “白叔一直在营中未曾娶妻,今岁诸多不如意,他与一位歌女走得几近,听闻想为那位歌女赎身,明媒正娶,没想到他顶头的副指挥要横刀夺爱,白叔与他起了冲突,带着歌女欲远走天涯,没想到成了朝廷罪犯,被四处通缉。”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秦恬震惊。
  沈潇一拳砸在了椅背上,发出砰的一声。
  “谁说不是?!他们不过是欺负沈家军散了,无人能护佑了!偏还不直说,只道那歌女是朝廷罪犯,白叔携她逃离,便是同犯......”
  沈潇咬牙切齿,“道貌岸然,非要找这样堂而皇之的借口,偏偏无人能管此事,还有个京里来的太监在后坐镇,白叔还不知逃去了何方!”
  “京里来的太监?”秦恬问了一句。
  沈潇点头,“什么姓黄的太监,本也不是什么好人,据说是跟那兴盛侯一起来的,眼下兴盛侯重伤命不保,他倒是还四处张狂。”
  大太监黄显。
  秦恬之前听嫡兄提起过这位大太监,他此番出京到此,似乎是另有皇命在身,至于要做什么,就无人晓得了。
  秦恬也不晓得,不过隐隐觉得这件事并不简单。
  “不管怎样,你该先稳住才是,”她看向沈潇,“你是以后要做大将的人,白将军还没有出事,你如何就沉不住气了?若是以后你做了将军,遇见这样的事,是不是也要乱了方寸?”
  这话问得沈潇哑口无言。
  半晌她才道,“岳伯、白叔,每一位将领叔伯,甚至沈家军的一兵一卒,我只要听说他们在受苦,就心痛得发慌!”
  她说着,揪住了自己的衣襟。
  “还不是我无能!若我也能像肃正军那位孙先生和银面将军一样就好了,重领沈家军,绝不再寄人篱下!”
  肃正军,可是反军。
  沈家军,却是从前的朝廷军。
  但秦恬没有反驳沈潇,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你先别急,也不要让庞嬷嬷让令慈担心,白将军的事情,再仔细留意着也就是了。”
  秦恬又说了许多话劝慰沈潇,在天黑之前,终是将人劝回了家。
  翌日沈潇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情绪,秦恬也就放心去了书院。
  书院里仍旧乱糟糟的消息乱飞,不过再一日就是魏云策让她再去竹舍的时候。
  秦恬让灶上照着李家点心的样式,也准备了一提盒,她实在不好意思空手去了。
  魏云策的临字课恰在最后一堂,下了学,秦恬就在无人处追上了魏先生,把提盒送了出去。
  “是学生的小小心意,先生请收下。”
  魏云策笑着道谢,不过提醒了她一句。
  “下了学,你我年岁相差不大,倒也不用先生学生相称。”
  不以先生学生相称,那称呼什么呢?
  秦恬有点迷惑,但魏云策也没有多说更多了,反而似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得,道。
  “明日书院小休,你可有事要忙?”
  秦恬当然没什么事。
  “先生有什么事吩咐吗?”
  “不是先生,也不是吩咐,”魏云策笑起来,“我接到了一个本地书社的帖子,都是青州字写得能上台面的人,他们过两日以书会友,我见你近来习字突飞猛进,想问你可要随我前去?虽然没有姑娘,但你届时扮做我的书童也就是了。”
  还有这样的事?
  秦恬着实没想到。
  但自己私下里跑去和魏云策去什么书社,好似不妥吧?
  她刚要婉拒,魏云策就道,“这件事若是你应了,我自会同令尊提起,必不能让你跟着我乱跑的。”
  这样吗?
  小姑娘略略思量了一下。
  魏云策十分有耐心地,静等着她的回应。
  不想就在此时,魏游寻了过来。
  魏游一眼看到魏大公子魏云策,眉头就微微一皱。
  他略行一礼,在魏云策的目光里,叫了秦恬。
  “姑娘,属下有事要同姑娘回禀,姑娘随我到一旁来。”
  秦恬一听,便跟魏云策抱歉暂离。
  两人避到了一旁,秦恬问,“魏将军有什么事?”
  魏游压低了声音,“姑娘,公子回来了!就在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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