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慎摇了摇头,“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让两位乔装打扮,蒙混过关。”
但今日月影装扮成了老妇人模样,也被认了出来,若是能有什么办法,使得官兵不会对着脸细细盘查,方能稳妥一些。
众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当中。
月影叹气,“我今日看到了官兵手里我的画像,也不知为何,竟画了我好几种模样,不管是扮做年轻男子还是老妇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犯了什么抄家灭族的重罪,值得官府这般上心。”
沈潇也发现了,“相比之下,白叔倒没有这么多画像。”
白琛闻言挑了挑眉。
倒是秦恬看了秦慎一眼,秦慎沉吟了一下。
“月影姑娘,可能确实是官府要找的重要之人,而非是什么借口。”
“我?”月影不敢相信,“我只是个唱曲的歌姬,干过最厉害的事,不过是那当地的官要对我动手动脚,我一巴掌掴在他脸上。若非如此,琛哥也不至于卸下官身带我离开了......可这就值得他们这么兴师动众来抓我吗?”
月影怎么都想不通,但白琛突然问了秦慎一句。
“秦公子,官府抓月影是不是和她的身世有关?”
白琛看了月影一眼,“月影被拐卖做了歌姬之前,是跟着一位宫里出来的老姑姑长大的。”
他问秦慎,“是否与此有关?”
众人都向秦慎看了过去,秦慎没有立刻回答,问了月影。
“所以月影姑娘,又是哪位宫里的老姑姑,从何处带来的?”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月影在十岁那年被拍花子拐卖,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宫里的老姑姑。
她说姑姑不是她的血脉亲眷,“姑姑也告诉过我,我是她抱养来的孩子,但姑姑说,要等我大了再告诉我爹娘的事情,可怎么也没想到,我没能在姑姑身边长大......若是能逃出去,我正想着回去找姑姑!”
月影确实是跟着宫女长大的,但是谁家的孩子就不得而知了。
秦慎无法判断她的身份,只得找到那位老姑姑才能确定。
他道,“官兵如此紧要地抓捕月影姑娘,确与你身份、与那位宫里的老姑姑有关,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地顺利离开。”
只这样一来,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如何让月影、白琛两人顺利离开?
外面的搜查声时远时近,房中越发安静。
恰在此时,有人过来通禀,“李大公子到了。”
白琛月影不知这又是哪位,沈潇连忙站了起来。
“李大公子也是我们的朋友,小摊上摆卖的沈家军秘药,就是李大公子找人连夜赶出来的。”
白琛月影闻言不敢轻慢,待李维珍来了之后,郑重行礼道谢。
李维珍见到两人也甚是高兴,沈潇却更担心,提及如何离开的事。
“我总担心出什么岔子,昨日便听说连马车底下都要查,今日之后更不必说了。”
她一脸愁容,李维珍却笑了一声,“我有个法子,或许能让月影姑娘免受些盘查。”
“什么法子?”沈潇急问。
他连忙示意沈潇别急,“只是要照着我这法子来,万一被我爹知道了,空少不了一顿打。”
这话听得众人一头雾水。
他笑起来,“我那位本家的族妹,后日一早有结亲的新郎官上门,如果我们也扮做接亲的人马,借着他们的名头,早两刻钟出城,我想官兵约莫不会细查,尤其,若是月影姑娘扮做新娘,官兵未必就敢掀开新娘子的盖头来。”
这话一出,众人就忍不住连声道“妙”,连秦慎都点了头。
“这样一来,我们许多人手都能顺利安排离开了。”
李维珍道正是。
秦恬忍不住夸了一句,“李大哥可真是出了个妙计。”她说着,又捂了嘴笑,“只是千千万不能被伯父知道才是。”
“是了。”李维珍笑着点头,“我那位堂妹只怕遭遇一番折腾了。”
但人家是货真价实的新娘,倒也不怕盘查。
不过这时,沈潇问了一句,“白叔要扮成新郎吗?”
月影闻言,脸色忽的一红。
白琛也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瞥了沈潇一眼。
“小丫头胡乱出主意,新郎官又没有盖头,还要坐在高头大马上,是喊官兵来抓我怕吗?”
沈潇挠头。
他不能坐这个位置,不过眼下这个时候,谁人来扮成新郎都无所谓,顺利逃离最是要紧。
秦慎思量了一下,同白琛道了一句。
“若是白将军不介意,秦某可扮成新人模样。”
万一月影真是东宫的遗孤,秦慎既然找到了她,必得保她十二分的周全。
白琛摆手表示无所谓,“我当然可以。”
他还打趣了一句,“只是秦公子尚未成婚,也不晓得日后娶妻,新娘子会否怨怪,新郎官可不是头一回当新郎了。”
他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秦恬听得愣了一下,还是沈潇戳了她,“你到时候,别告诉你嫂子。”
秦恬这才回过神来。
“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嫂嫂,”她说着还看了秦慎一眼,“只要大哥别在日后的嫂嫂面前说漏了嘴,就行了。”
她只是顺着众人说了这么一句而已,不知怎么,好几日没有同她对视过的嫡兄,忽然向她看了过来。
第65章 新娘
嫡兄忽然看了过来。
有那么一瞬,秦恬莫名察觉到了他的一丝沉闷,但沈潇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恬恬,你不会功夫,不如就扮成个陪嫁小丫鬟好了,跟着新娘子坐在轿子里马车里。”
秦恬点头道好,“我听你安排。”
她说完,又顺着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向嫡兄看了过去,但他已经收回了目光,至于她莫名察觉的一丝沉闷,也看不出来了。
他只是听着众人说话,又叫了傅温过来吩咐了几句。
......
照着众人的商议,秦慎的人手扮成接亲的队伍离开,白琛则跟着李维珍藏在李家商队里,跟着李维珍的人一道离开。
宁县满城都是婚嫁事宜,因着背面的兖州乱了起来,不少人家都将女儿直接塞进花轿里,着急嫁了出去。这样一来,李维珍派人上街采购喜事要用的物什,完全不起眼,而且一个下晌的工夫,就买齐全了去。
城中严查,他们暂时落脚的院子也被人盘查了一遍,但将白琛月影安全的藏起来,还是不成问题。而且正如秦慎所言,官兵在城外发现了些“线索”,城门在第二日就不再封锁。
要离开的那天一早,月影就给自己的脸上涂抹上了厚重的脂粉,她穿了新娘的大红喜服,看起来哪里还有逃亡的重犯模样,连秦恬沈潇都觉得,这就是谁家的新娘。
两个小姑娘全都看呆了。
有人在窗前低咳了一声。
“两个小丫头看什么,再好看也不能盯着看,没看到新娘子脸都红了?”
两日熟络之后,白琛说起话来,随意亲近了不少。
白琛一开口,沈潇就十分诚实道。
“白叔是怎么看出月影姐姐脸红了,明明上了这么厚的粉。”
谁料白琛没有回应她这一句,反而道了一句。
“小丫头不懂事,叫什么姐姐。”
沈潇:“......”
秦恬捂着嘴偷笑。
月影上了厚重脂粉的脸上,似乎真的浮现些红晕之色。
她咳了一声,瞥了白琛一眼。
后者抱臂笑了一声,低声在她耳边道了一句。
“你笑一笑,更好看。”
月影不想理会他,却在他含笑的眼睛里,唇角勾起些许笑意来。
逃亡这么多天,这两日是最安心的时候。
白琛要跟着李维珍的人离开了,走之前,交代了几句。
沈潇也装扮了一番,留在月影身边,秦恬则想到了自己的大哥,不知大哥是不是也换了新衣。
但她去寻他时,他并没有换上喜服,仍旧一身墨色锦袍,站在堂前听下面的人回事。
想到这几日,嫡兄身上散发着的冷清的距离感,秦恬就没去打扰,悄声在门边看了两眼,就转身离开了。
傅温正照着公子的吩咐回禀事宜,不想公子说了一半停了下来,眼帘微掀向门边的方向看了过去。
傅温亦看了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只有门边树丛被风吹起片片旋转飞叶。
而公子亦收回了目光,嗓音低了些许。
“继续。”
......
秦恬直到要出发了,才看到嫡兄换了衣裳走了出来。
他甚少会穿颜色鲜艳的衣裳,这般突然穿着大红喜服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俱是一愣。
但白琛不在,可没人敢开他的笑话。
秦恬咬咬唇,亦没说话,只是不由地看了好几眼。
只是他虽然身穿喜服,但脸上一分喜意都没有,甚至一点情绪也看不出来。
他只是下了命令。
“清点人马,上路。”
照着城中的习俗,就算姑娘远嫁,在城中也是乘轿子的。
秦恬这个小小陪嫁丫鬟,也就跟在了轿子两边。
李维珍的准备充分极了,还有吹吹打打的仪队在前开路。
接连一个月的喜事不断,路人对此也都不再抱着看稀罕的态度,而官兵虽然仍旧在查,可重点却在城外,他们到了城门口,秦慎让人上前给了官兵们喜糖喜钱,那些官兵只查了查跟在花轿两边的人,见无有异常,就放了行。
众人出了城,也同其他接亲的队伍一样,新娘子甚至在官兵的眼皮底下换到了马车上。
红盖头的边角在夏风的吹拂下悠悠晃动,陪嫁小丫鬟抚着新娘子一道坐上了马车。
从轿换马,离开的速度一下子就快了起来。
城门口盘查的士兵没太注意,只觉刚才过去的接亲队伍手脚麻利,很快就离开了。
只是过了没多久,又有一队吹吹打打的接亲队走了出来。
每日都有不少人家成亲,算出来的吉时也都相差不大,官兵们没有在意,只有一个小兵看了一眼送嫁人身上的衣裳,瞧起来同方才过去的那队人一样。
“怎么又是个李家姑娘嫁人?”
他嘀咕了一句,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刚准备同自己上面的队长说一声,就见队长赶紧叫了众人。
“快都打起精神来别说闲话,指挥使大人来了!”
这一喊,那小兵哪里还敢说什么,连忙闭上嘴列在老兵后面迎接正三品的指挥使。
黄指挥使并不会在意城门口的小兵,他眼下只觉得仕途昏暗,就像一旁这位京城来的大太监说的,“这两个犯人,其中一个还不会功夫,就能两次从官兵眼皮子底下溜走,咱家真是不知道,黄指挥使这官,到底是怎么当的!”
眼下,大太监亲自来了宁县,黄指挥使满头大汗地陪着他上了高高的城门楼上,心里却发凉。
“日头越升越高了,公公要不还是去县衙凉快,我派去的兵但有消息,会报过来的。”
可太监听了只是冷笑连连。
“消息送过来,是不是又要说,人在眼皮子底下跑了??”
黄指挥一颗豆大的汗珠,咣当从额头上砸落了下来。
“这......我已经训斥了下面的人,他们万不敢再怠慢,所有来往之人都会细查。”
“所有人?”
黄显向下看去,城门口恰有接亲的队伍,从城门口路过。
“咱家怎么瞧着,那花轿里的新娘子就没查,万一那歌女就扮成了新娘模样呢?”
这话一出,连黄显自己都是一怔。
黄指挥使和黄显对了个惊疑不定的眼神。
太监的声音尖细起来。
“他们不会真扮成新人,晃过官兵的视线吧?”
黄指挥使还有些不敢相信,“他们只有两个人,如何使唤得一队人马?”
“你如何知道他们只有两人?前几日那月影出现时,那惊马来的这么是个时候,说不定就是另外有人从旁帮助,若是如此,将月影扮成盖头下的新娘子带出去,可不就是个好办法?!”
太监尖细的嗓音,几乎要将黄指挥使的耳膜刺破。
他急急叫了手下,“快马加鞭,让兵将不许错漏新娘,掀开盖头也要看清楚!但凡敢含混差事的,全部重罚!”
手下的将领连忙去了,黄指挥使这才松了口气,却只得来他那本家大太监一声冷哼。
*
连番赶了一日的路,再过最后一道关,就自徐州府辖地离开了。
炎炎夏日,众人皆是满头大汗,盖头下的月影也禁不住问秦恬,“秦姑娘帮我瞧瞧,妆花了没有?”
掀了盖头,秦恬看了一眼皱了皱眉。
厚厚的脂粉在汗水之下,已经有部分脱落了,月影本身的面貌露出了些许。
她照实告诉了月影,但又劝她,“......马上就要离开了,这一路都没有官兵掀盖头,应该没事。”
不想这话刚说完,就听见外面快马加鞭之声,传到了马车中来。
秦恬掀开车帘瞧了一眼,见快马过去的正是官兵模样的人,不好的预感蹭得一下出现在了脑海中。
她没敢多看连忙掩下了车帘。
坐在一旁马上的秦慎,低声吩咐了傅温两句。
前面就是离开徐州的最后一道关,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出什么事。
傅温很快去而复返,秦慎一看到他紧绷的神色便暗道不妙,果然傅温开了口。
“公子,刚才过去的是那黄指挥使派来的人,传了黄指挥的命令。”
“是何命令?”
傅温叹气,“黄指挥使令官兵要严查路过的所有人,新娘子也必须掀开盖头细查才可!”
秦慎眉头压了下来。
被烈日几近晒化的道路上,夏风也停滞下来。
车内的月影和秦恬也听到了此事,汗水从月影额头落下来,她的妆花得更厉害了。
秦恬同月影对视了一眼,转身就叫了车外马上的青年。
“大哥,我们是不是......”
她想说暂时避开关卡,另外想办法离开,话还没说出口,竟见到前方一队官兵迎面而来。
马蹄声略一靠近,秦慎就听到了,他目光落向左右,扮成结亲人马的私兵俱都绷紧了神经。
而那队官兵亦看到了路上的接亲队伍,当头的将领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突然率兵近前。
秦慎见状,心下已做了最不好的准备,只是他面上不表,示意魏游上前打点。
魏游连忙走上前去,“各位军爷,这热的天还要办差,辛苦了。”他说着,将钱袋向当头的官兵手中塞去,“这是我家主子的心意,一点茶水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