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是一种怎样的喜欢呢?
小姑娘有一些幻想希望的解读,但也不敢太让自己胡乱思量,毕竟她还是叫他大哥啊......
*
离开了公主府的秦慎,行路走到一般,才察觉身后跟着的傅温一直时不时奇怪地偷看他一眼,又在他看去时,飞快别开目光。
“我头上长角了?”
傅温被自家公子突然这么一句,竟惊得打了个嗝。
这丑态令公子笑了一声。
“说,到底在看什么。”
傅温为难,但还是道,“属下就是看着公子方才,一直,一直......”
“一直怎么?”
傅温小声,“就是公子一直在笑,从公主府出来,公子脸上就挂着笑意,这半路跑马也完全没有消下去,属下就,有点好奇而已......”
他是真的好奇,公子在公主那,是听到了什么喜事,能一直笑成这样。
他跟公子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公子有什么事情,能开心这么长时间。
而且在公主住进猎风山房之前,他都是甚少见到公子露出什么喜怒哀乐的情绪。
彼时的他,更不会想象得到今日的公子。
秦慎听他这么一说,才意识都自己竟然笑了半路。
他并没有什么大喜事令人开怀,可方才脑海中还一直响起同她斗嘴的那几句话,只是这么几句简单的你来我往,竟就能令他如此心悦。
秦慎有些好笑,也有些无奈。
他想她一定还不懂,可却一下想到了过年时她在小巷子里的模样。
那日,小姑娘好像红透了脸。
秦慎的马停了下来,他没有留意。
傅温却见公子不笑了,半垂着眼眸,若有所思。
*
祭孔这日,是张道长亲自算出来的黄道吉日。
孙文敬将阵仗摆的很大,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祭孔之后,要从各路将消息传至士林之中。
秦恬渐渐也习惯了这些公主必行的繁琐礼仪,一番下来,孔家的后人反而多看了她这位半路公主两眼。
连这种眼神的变化,她也都习惯了,和善笑着同众人示意,在一派顺遂之中结束了祭孔。
来的时候,是那位大哥一路护送她过来的,他本也要等在旁,接她回去,但肃正军搞出祭孔这么大的动静,朝廷不可能毫无反应,她来的第二日,朝廷就派兵突袭了肃正军所占的两座城池。
白琛就在前线,沈潇也赶了过去,但朝廷这一进攻只是开始,接着又有大军从多方压境,秦慎不得不离开了此地,赶赴了战场。
朝廷对于肃正军祭孔的反应如此大,略略有些超出众人的预计,但也更能看得出来,他们走到这一步,算是走对了。
晚间的时候孙文敬已经让人将公主祭孔的前后传了出去,为了让读书人也好,老百姓也罢,更加认可肃正军,还编了“鱼腹中书”类似的传言,道肃正军奉上先太子遗物在孔夫子牌位前,彼时天上闪过一道金光,牌位骤然一亮,光芒耀眼。
孙先生想出来的这一折,秦恬在不少戏文话本里都见过类似的,虽然类似相仿,但信的人还真就不少。
可见世间之事真真假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令多少人相信。
哪怕她这个公主是假的,众人都相信她是真的,那么她就是当之无愧的真公主。
若有一日众人不再信了,哪怕她是真的,也成了冒名顶替的假公主。
可见真真假假并不重要。
只不过,她到底是真公主,还是假公主呢?
秦恬随便胡思乱想了一阵,就早早睡下了,明日还要启程返回兖州。
公主祭孔的要务完成,前线的战事也打了两场。
此番几个紧要的城池都由沈潇等岳家军将领来守,城池虽遭遇强攻,但朝廷朝廷久攻不下也只能退兵。
朝廷攻不下肃正军的城池,大闹一番也算是对于祭孔之事有所反应,不日就退了兵,另行计议。
秦慎这才松了口气,问了傅温。
“公主可回到兖州了?”
傅温说是今日傍晚约莫能到兖州府城外。
他道,“孙先生说,祭孔之事已成,还请您顾着战事就好。”
但这场这边,朝廷也退了兵,况且有了沈家军的大小将领们,秦慎终于不是孤军奋战的人了,放心将兵马交给他们就好。
尤其今次面对朝廷的突然强攻,他们更是证明了沈家军从前可不是浪得虚名。
秦慎叫了傅温,“带上人手,去接公主回城。”
傅温顿了一下。
“公子,我们现在去吗?待我们赶到也傍晚了,公主若是行路快,八成都进了兖州城了,就算不到,也快到了,兖州城外都是肃正军营地,十分安全。”
傅温是实话实说。
但话音落地,就见公子神色不快地看了他一眼。
傅温一惊,“是属下失言了,公子恕罪!”
但他看到公子缓缓摇了摇头。
“连你都这么说,可见到了最后一段路,防守必不会如之前严密。这反而是众人都松懈的时候。”
他嗓音压低下来。“要知道,只这一月,公主已五次遇刺了。”
这话说完,连傅温都紧张了起来。
“不会吧?刺杀的人真的会算得这么准吗?那我们眼下......?”
秦慎翻身上马。
“走!”
第109章 遇刺
秦慎一行从另外的城门先行进了城。
傅温迅速去公主府门前问了话,转身禀了秦慎。
“公子,公主还没到呢。但门房半个时辰前就得了消息,说公主一个时辰内必就到了。”
从眼下算来,公主的车驾应该近到城门外不远处了。
不管怎样,至消息来时,公主都还是安稳的,没有出现有人行刺之事。
秦慎稍稍松了口气,傅温便小声问了一句。
“那公子还出城去接公主吗?”
秦慎向城门方向看了一眼。
“去。”
傅温闻言不禁暗道,公子对公主真是太上心了,似乎比从前在青州的时候,还要上心得多。
但这么多人护卫公主,且都要到了城门前,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傅温并不敢说这话,仍还是跟在秦慎身后去了。
他们一行刚出了城没多远,就遥遥看见公主的车驾自东面的路上而来。
遥遥看到了公主的车驾,傅温终于见公子脸色缓和了不少,还道了一句。
“瞧着人手不少。”
说完,正欲打马过去,只见那公主的车队不知怎么停了下来。
他们远处,隔着树林瞧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呼喊声顺着风传了过来。
“公主遇刺了!护驾!护驾!”
傅温心下腾的一跳,不禁就想到,公子来之前的语言。
可这呼声的话语却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这些日子以来,公主遭遇刺客,都已“有刺客”为号,但这次,缘何开口便是“公主遇刺了”。
这意思是?!
傅温眼皮一跳,不妙之感升腾而上,就在他思量的瞬间,只见公子的黑马腾空跃了出去,直奔公主车驾而去。
日头西斜下去,在群山之间隐隐藏藏,半昏半明的光线令视野中的一切,都变得恍惚起来。
秦慎只觉胯下西域马前所未有地慢,他不禁反复打马催促,马儿吃痛飞奔,可距离那公主的车驾还是这么远。
秦慎心急难耐,周遭的喊声更大了,但这些喊声杂乱的令人清不清楚。
只是在他终于一跃到达了,公主车驾前时,听见有人高呼了一声。
“大将军来了!”
众人立刻让开了道路,秦慎的马直直冲到了公主的马车前。
公主的马车前混乱不堪,贺雷亲自将一个半死不活的刺客紧紧缚住压在了身下。
但是地面上,有一滩不明的鲜血,他没看到小姑娘的人,只看到血泊旁边,一群人焦急将谁团团围了起来。
他拨开挡道的人走了过去,目之所及,魏游跪在地上托着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脸色煞白,明黄色的衣衫半边沾满了血,她在看到他时,没了血色的唇颤了一颤,好像要说什么,但一个字都还没说出口,就忽然闭起了眼。
“恬恬?!”
*
公主遇刺,受了重伤。
刺客一刀砍在了公主的右肩上,再向里一点,就砍到了脖颈。
幸而彼时被随车的小厮常子一撞,错了位,才没有伤及要害。
但公主的右肩还是被割开了一道长伤,几乎露出了肩骨,只几息的工夫就混身浸透了血,人在血泊里昏迷了过去。
公主府。
大夫满头大汗地走了出来。
“止血了,公主的血止住了!”
公主寝殿外的众人都大松了口气。
孙文敬念了佛,“阿弥陀佛,佛祖一定保佑殿下无恙!”
他也顾不得旁边是道门的张守元了,连着求了佛祖好几句。
张守元并不在意,问了大夫几句,“没伤及要害,止了血,公主可醒了?”
大夫却摇头。
何老先生问,“是不是流血太多,公主仍在昏迷?”
大夫说是,“谁人流了那么多血,一时都醒不过来,最早也得明日早间了。诸位倒也不必太担心,晚间老夫会守着公主,诸位让公主安生歇息,明早再来不迟。”
众人都点头,又问了几句纷纷离开了。
毕竟都是上了年纪的男子,也不好进殿伺候在公主身侧。
唯有张守元没有立刻离开,待人都走了,招来刚从里面出来的小丫鬟问了一句。
“大将军他......尚在殿内?”
小丫鬟应是,“大将军将公主殿下抱回来之后,就一直留在公主身边。”
照理他也不该近身留下,毕竟这伤是伤在了肩头,大夫必要褪衣看伤的。
但张守元只沉默地向殿内多看了几息,未留下什么言语,就离开了。
......
公主殿内,浓郁的药味短暂地压住散布开来的血腥之气,充斥在殿内每个角落。
秦慎就坐在小姑娘床边,看见她的小脸血色退尽,浓郁的羽睫此刻安静地扑在眼下,红润的双唇此时白到近乎透明,呼吸轻得人好像不在此间一样。
大夫看过伤下去净手,让天冬苏叶他们,替公主换件干净衣裳。
秦慎一直坐在床边看着小姑娘,此刻察觉到两个丫鬟的目光,才缓慢起了身。
天冬要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刚要替她换衣,略一处梦,紧闭着眼睛的小姑娘,一双细眉就瞬间皱了起来。
“是疼了吗?”
秦慎当即停下了脚步。
但小姑娘没有回应,只是眉头越皱越紧,呼吸也急促了几分,指尖轻轻动了几下。
秦慎顾不得许多,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冰冰凉凉,秦慎掌心滚烫,她就像是落在他手心的碎冰。
秦慎心下一颤,但他略略暖住了她的手,那紧紧皱起的一双细眉,就慢慢地舒展了下来。
秦慎心下软的不行。
“好了好了,让天冬苏叶替你换了衣裳就好了。”
小姑娘闭着眼睛无有回应,秦慎示意两个丫鬟继续换衣裳,自己这才慢慢放下她的手,暂时离开了寝殿。
气死风灯在廊下轻微摇晃,光亮打在人脚下,比月光更加惨白。
魏游和贺雷来回了他,不出所料,刺杀公主的刺客,是朝廷西厂派来的人,而西厂的新任提督,正是之前在徐州搜捕白琛、月影的大太监黄显。
黄显是皇帝赵寅最得力的奴才之一,专门替赵寅办见不得光的隐私之事,眼下朝廷对肃正军久剿不灭,心里慌至极点,便让执掌西厂的太监,来来回回派人刺杀。
终于,这一次让他们得了手。
秦慎回想起见到公主马车前满地血污时的情形。
这场景只要在他脑海中闪过一边,他心上就是一阵绞痛。
对于刺客的处置,他不需要再多吩咐了。
他只是看了看守在公主身边的魏游和贺雷。
那两人知晓此番公主遇刺受伤,他们是大罪大过,也已经想到了,公子是绝不会轻饶的。
两人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半晌,听见公子忽的开了口。
“好了,下去吧。”
两人一怔,公子不罚他们了吗?
两人都向秦慎看了过去,但秦慎只是转了身,在苏叶开门从殿内出来时,回了殿内。
罚有什么用呢?
皇帝赵寅对于被他颠倒黑白杀死的先太子的遗孤,只比眼中钉肉中刺,都还令他坐立难安。
今日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可是在赵寅眼中根本就是没有办成事。
他要的不是她受伤,是她死!
罚了魏游贺雷,又有谁来继续保护公主?谁能在赵寅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恨意里,保证公主的安危?!
丫鬟们都自殿内退了下去,大殿空着,只剩下门前的他,静静看着帐内紧闭双眼的人。
她何曾受过这么重的伤?对她来说该有多疼?
还不如这伤他替她来受好了,至少他皮糙肉厚。
可他就算能替她受伤,他还能替她来当这个太子遗孤吗?
只要赵寅一日不倒一日不死,她这个太子遗孤就一日得不到安生。
这样的事情还会层出不穷。
可除了肃正军早日北上攻下皇城,还能怎么办?
最令人沮丧的就是,遍寻天下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秦慎轻步回到了她床边。
小姑娘仍气息微弱地闭着眼睛,他摸了摸她的额头,额头凉凉的,幸好没有烧起来。
只是他掌心落在她额头上,小姑娘眼皮便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就像方才他握住她的手时,她的一点点回应一样。
秦慎越发柔软了目光,指腹轻轻摩挲她的额头。
她的皮肤很细,尤其微凉的时候,如同比绝佳的羊脂玉还要细腻似得。
殿内药香飘飞,再无旁人。
只剩下两人,一个躺在帐中,一个坐在床边。
偌大的寝殿,两人距离被衬得极近,秦慎不住低下了头。
她微弱的呼吸终于在他耳边清晰了起来。
她闭着眼睛什么都不知道。
但秦慎却察觉到她的每一次呼吸,摩挲在她额间的指腹能捕捉得到她细微的脉搏。
他垂下了头,与她呼吸交错,与她脉搏互闻。
一个温热的吻轻轻落在她的额头上。
温暖、柔软而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