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听了一会儿彼此的呼吸声。
陈野望突然说:“不舍得挂?”
他很少说这种类似调情的话,林卓绵假装没有听懂,抿了抿唇说:“那我挂了。”
放下手机,她发现老志愿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陆思进正倚着架子看她,手里抛一把尖嘴钳玩。
“有人追啊?”他问。
林卓绵说:“男朋友。”
陆思进挑了下眉:“看来感情一般,你连接个电话都怪不乐意的。”
又问:“他同意你来干这个?”
林卓绵继续埋头整理,不想多说:“跟他没关系。”
晚上她在基地吃过饭,打车去了陈野望那里。
陈野望刚洗完澡,来给她开门的时候头发上还带着潮意,身上有很干净的沐浴露味道。
他穿了一套黑色的睡衣,领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是散开的,露出了锁骨和一点肌肉的轮廓。
林卓绵别开视线:“师兄,我来拿东西。”
她在陈野望这里住的时间不长,却放了很多小物件,但她这次来,不是为了那些,只想把林洛在海洋馆给她买的那只企鹅公仔带走。
她明明记得自己放在书房里,现在却怎么也找不到。
陈野望靠在门口,单手插在兜里看她,她转过身问他知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他没回答,却说:“就放这不行么。”
“不是要卖房子吗。”林卓绵平静地看着他。
陈野望跟她对视,过了片刻,他把手放下来,问她:“绵绵,你真觉得我把你叫回来是为了让你搬东西走?”
林卓绵眸色一闪,她低下头,想离开书房:“我去别的地方找找。”
陈野望握上门把手,用胳膊拦住她。
林卓绵没办法地站在那里,陈野望离她近,她开始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温度。
她脸上流露出一丝慌乱,抬眼飞快地一扫他,又垂下了视线。
陈野望叹了口气,两只手捧起她的脸,让她直视自己:“你哥哥的事情我听说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卓绵听他提起林洛,浑身僵了一下。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打听到了。
陈野望继续说:“绵绵,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让我很担心。”
林卓绵的眼圈泛了红。
她能看出陈野望将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归结为林洛去世受了刺激,但他不知道,对她造成最大打击的,其实是那一条她延迟了四个小时才看到的短信。
林卓绵将手搭上陈野望的小臂。
“师兄,”她努力压制声音里的哽咽,“你把那只企鹅给我,好不好。”
手上用力,她挣脱了陈野望。
一滴眼泪落在地板上。
陈野望无言地看着她,半晌,他走进书房,打开书架底部的柜子,拿出了被防尘罩包好的企鹅公仔。
林卓绵把玩具紧紧抱进怀里,深吸一口气,对陈野望说:“师兄,我走了,你要是卖房子的话,剩下的东西就都丢了吧。”
后来她想起来,其实那天就该跟陈野望说分手的。
一直拖着没有提,是因为舍不得。
她带着公仔回了学校,走进宿舍的时候,原本范范她们正在讲什么笑话,看见她进来,立刻噤了声。
都知道她心情差,不想刺激她。
林卓绵自己走到阳台上,抱着怀里的企鹅,无法控制地想起林洛带她去海洋馆那天的每一个场景,眼泪又不知不觉流了满脸。
“绵绵。”范范在身后叫了她一声。
林卓绵用袖子擦干净眼泪,若无其事地问:“怎么了。”
范范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快期末了,下周就结课,你记得考前要复习,平时成绩你是扣了缺勤分,不过复习好了不影响。”
林卓绵起先没出声,过了几秒,她说:“我不想念了。”
范范吓了一跳:“不念了?你说什么呢?”
“不就是保研吗。”林卓绵说。
范范郑重其事地扳过她的肩膀:“不就是保研?你知不知道假如你不念了,本科毕业证也没有,你前三年好好学习的努力都白费了,你看看现在哪个三甲医院不要博士,你怎么找工作?你觉得你哥希望你变成肄业生在家待业?”
林卓绵的睫毛颤了颤。
范范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听我一句绵绵,考前看几眼书,背几页重点,好歹考及格,别拿不到毕业证,这样靠之前的成绩往上提提差不多保研,行吗,别让你哥走了还放心不下你。”
最终林卓绵如期走进了考场,考前范范抓着她逼她背的重点都起了作用,她会答的题超过一半,看起来至少不会挂科。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之后,她走出考场,看见陈野望站在教学楼门口等她,身后是盛夏郁郁葱葱的树荫、湛蓝的天空,和强烈的阳光。
他穿了身西装,看起来像刚从哪个商务场合赶过来。
林卓绵走过去,陈野望从她肩上把她的书包摘下来:“考完了?”
语气散淡到让林卓绵觉得几周前没有发生过自己语气生硬地让他把自己的东西都扔了的事情。
“考完了。”她说。
陈野望没有问她大半个学期没去上课最后考得怎么样,只说:“带你去看看我的公司。”
林卓绵怔了怔:“已经选好地方了?”
她的记忆还停在陈野望说要创业的时候,不知不觉间,错过了这么多。
陈野望却丝毫不介意的样子:“离学校不远,等你留下读研,过来接你也方便。”
“是做什么的。”林卓绵问。
“户外产品,”陈野望看了她一眼,“以后会推广到各地的救援队。”
这样无论她走到哪里,是不是还跟他在一起,都像有他陪着。
陈野望带她去了跟S大在同一个区划的环保产业园,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外墙,挂着“星北户外”的牌子丽嘉。
公司还没正式开始运转,整栋楼尚且空荡,林卓绵跟陈野望搭电梯去最顶层,看他的办公室。
他的确是掌控欲很强的人,办公室也要在最高的地方,独占鳌头,看尽风景。
林卓绵站在落地窗边,望着外面的城市天际线,轻声祝贺陈野望。
他宽大有力的手搭上她的腰,把她搂到面前跟她接吻。
林卓绵刚开始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但陈野望不许,有些粗暴地含住她的嘴唇,一伸手将窗前的百叶窗降了下来,将炽热的光线和整座P城都挡在了外面。
她跌跌撞撞地被陈野望推到桌子上坐下,他一边吻她,一边脱掉了西装外套,露出白衬衫手臂上的纯黑袖箍。
很长时间没碰过她的身体,他强势地拉开了她短裙侧边的拉链,呼吸也变重了很多。
林卓绵的手抵着他,气息不稳地抗拒道:“师兄,别在这,我不想。”
陈野望深深地看她,手指碰了不该碰的地方,说了一句林卓绵都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学来的话,然后问她:“这叫不想?”
第44章 只属于我一个
林卓绵没有回应, 只是隔着衣服按住他作乱的手,又重复了一遍:“师兄,我真的不想。”
说完, 她看也没看陈野望表情, 用力地推开他, 从桌子上下来,慢慢地整理好了衣服。
陈野望沉默地看着她,忽然抬手想碰她的脸。
林卓绵下意识地躲开。
陈野望顿了顿, 收回手,低声说:“头发粘脸上了。”
林卓绵用手背撩开, 从沙发上拎起书包, 匆匆说句“师兄我走了”,转身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她开门的那一刻, 陈野望叫住了她:“绵绵。”
林卓绵停下脚步, 听见他问:“要不要送你。”
她很轻地摇头。
林卓绵能够意识到陈野望是在包容她,包容她面对他时的逃避、罪恶感和变化不定的情绪, 仿佛觉得只要度过这一段时间, 她就能恢复成从前那个林卓绵。
不行的。
在S大剩下的一年时间过得飞快,大五开学之后,医学部出了专业成绩排名, 上学期所有刚及格的专业课推着林卓绵的排名往下坠,刚好停在了可以保研的倒数第二名。
S大的医学部生源非常好, 她这个名次, 是不能留在本部的。
九月份开了推免系统, 林卓绵没有参加夏令营, 选择很有限, 范范一直在帮她盯还没有招满的学校, 在为数不多的机会里,她选了离P城最远的Z大。
因为记得陆思进说过之后会被调动到G城的山地救援队,Z大就在那里,他教了她很多,她还想继续跟着他做志愿者。
接受待录取通知之后,她在某次去救援队基地接受培训的时候,跟陆思进说了这件事。
陆思进嘴上没把门的,什么都说:“为了我啊?”
“我想跟你学东西,”林卓绵望着他,“如果可以的话,毕业之后做你正式的队员。”
陆思进看了她一会儿,答应了。
跟陈野望交代的时候比较难一些,她是在电话里说的,陈野望听了之后直截了当地问她:“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林卓绵说在学校。
陈野望丢下工作开车来找她。
在她假装没带手机骗他请客的那家咖啡店里,陈野望坐在她对面问:“绵绵,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林卓绵说:“我也没跟我爸妈商量。”
陈野望并不买账:“你是越来越会对付我了,你还当我是你男朋友么。”
林卓绵摩挲着温热的咖啡杯,慢慢地开口:“师兄,要是你觉得……”
“我觉得什么?”陈野望打断了她,“绵绵,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卓绵不说话了。
她知道陈野望不是想跟她分手的意思。
但她有种预感,他们的故事,快要结束了。
陈野望看着她那张低眉敛目的小脸,气不觉消了些:“不是怪你,只是以后再有这样人生节点的选择,记得要跟师兄商量。”
林卓绵不觉恍然,下一个人生节点吗,是找工作还是结婚呢,那时候她还在陈野望身边吗。
之后不久林洛的遗物被发现,在他断了一根背带的随身包里,放着那张已经被泡皱了的拍立得。
林卓绵拿到照片之后,放进手机壳跟手机后盖之间,再也没有取出来过,她人生中最好的时候就停在了那张照片上。
那之后她像是终于想起要珍惜还跟陈野望同在一座城市的时光,偶尔会去公司看他,但经常赶上他开会,不想耽误他的休息时间,她慢慢就不去了,反而是陈野望经常拿一些产品设计图来找她,问她的意见。
两个人之间像有一根拔河的绳子,她每次故意往他那边送的时候,陈野望总会适时地松手,来来回回,就这么过完了她本科的最后一个学期。
盛夏又来临。
她是倒数第二个离开宿舍的,之前每走一个人,所有人就会难过一次,到最后只剩下她跟范范,生离死别一样。
顶着午后炽盛的太阳,范范送她到校门口:“本来我保研留本校都没点儿毕业的感觉,你说你,非得让我体验体验这惆怅劲儿是吧。”
林卓绵勉强跟她开玩笑:“是,临走再膈应膈应你,不然我以后没机会膈应了。”
也许是这句话太像以前的她,范范听完之后直接怔了一下。
许久,她才说:“绵绵,要是回头有什么不高兴的时候,别忘了跟我说。”
林卓绵说行:“那高兴的时候我就一个人藏着。”
范范打了她一下,突然带了点哽咽说:“你少跟我贫,不然之后我找谁贫去啊。”
林卓绵张开胳膊抱住她。
范范拍了拍她的背:“你说陈野望看见你抱我抱得这么紧,是不是得吃醋,对了,他不是说送你去机场吗,怎么还没来。”
林卓绵看了眼时间:“可能忙忘了,我打个车走吧。”
范范赶紧说:“别啊,可能就是路上堵车了,你再稍微等等,就当在这陪我会儿。”
林卓绵等到了能等的最后一分钟。
陈野望没来。
范范有些担心地看着她:“要不你去个电话问问?”
林卓绵说不打了,正好有辆蓝色的出租车经过,她挥手叫停,司机开了后备厢,下来替她搬行李。
一小时前。
陈野望记得今天要送林卓绵去机场,提前空出了下午的时间,即将出发的时候,他办公桌上的工作电话响了起来。
他接起来,对面响起一个嘶哑沉重的声音:“是陈野望吗?”
“是我,请问您哪位。”陈野望说。
那人没有回答,却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陈野望皱了下眉,叫出了对方的名字:“荀年。”
荀年应了声:“你不是说让我有胆子就来找你吗,陈野望,四十分钟之后见。”
然后报出一个地址。
“非要这个时候?”陈野望淡淡道。
荀年答非所问:“今天绵绵要回家了,你要是不来……”
陈野望不让他说下去:“我现在往那边赶。”
“记好了,只准你一个人来,来了之后到天台找我。”荀年恶狠狠地说完,便挂了电话。
陈野望定了定神,荀年给他的时间非常紧张,他必须要马上出发才赶得上。
他边下楼,边给束文景的特助去了个电话:“方特助,之前拜托您帮忙做的准备,可能要用上了。”
方特助早已改口叫他小陈总,叮嘱他千万小心,又问他跟没跟林小姐说过。
“没必要。”陈野望言简意赅道。
来不及做更多事,他驱车赶往荀年给他的地址。
在车上的时候本想给林卓绵打个电话,让她先走,最后却并没有拨出去。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会让他分心,而现在这个时候,他不能出差错。
陈野望虽然是P城人,但荀年约的这个地方他没有去过,只隐约知道是个厂区,到了之后才发现,是一座四面大开没有窗玻璃的废弃工厂。
他沿着旋转楼梯一级级走上去,听见耳边的风声。
终于登上天台,尽头有个人正背对着他,望向天边。
听见他的脚步声,荀年转过身:“终于来了,陈大少爷。”
陈野望从容不迫地站在他对面:“你找我做什么。”
荀年端详着他,面前的男人穿着白衬衫和黑西裤,长腿宽肩,衬衫的袖子挽起来,露出了薄薄的手臂肌肉线条。
他的目光移到陈野望英俊深刻的眉眼处,笑了下:“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
荀年开始给陈野望讲自己跟林卓绵的过去,同样的故事陈野望已经在林洛那里听过一遍,荀年的版本显然增添了许多美化与幻想的成分,但他还是耐心地听完了,为了给方特助那边争取一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