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再迟钝,此刻也察觉出了两个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
她的目光在陈野望和林卓绵之前打了个转, 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但她没有点破,只是接着陈野望的话拉回了正题:“但从星北现在取得的成就来看, 陈总当初的选择, 未必不是正确的。”
采访结束后, 主持人离开, 工作人员整理现场, 林卓绵被陈野望堵在了临时休息室门口。
他低着头看她, 低低地问:“绵绵,你之前不告诉我,是在怕什么。”
林卓绵说怕他觉得自己自以为是。
“什么叫自以为是,”陈野望抬手去碰她的脸,“你的想法,哪一次我不能理解。”
她去做山地救援,他没有阻止,她要跟他分手,他也答应了。
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林卓绵跟他对视,看到他眼中自己的倒影。
她忽然觉得自己先前的纠结其实没有意义。
陈野望并不在乎那些原谅与被原谅的姿态,他要的只是她这个人。
“绵绵,对不起,你哥哥的意外,我有责任。”陈野望低声说。
他把她的手放在掌心,碰到了那片小小的白色护身符。
陈野望看了一会儿,对林卓绵说:“上次你说要谢我,我让你先欠着了,还记不记得。”
林卓绵点点头。
“我想好了,”陈野望轻轻摩挲着她的手,“你把另外一条护身符给我,行么。”
他的暗示显而易见。
“可是当时你都还给我了。”林卓绵忍不住道。
她原本没想过要从他那里要回来的。
陈野望说:“你哥哥给你的东西,我怕你不想留在我那里。”
他的掌心温热,好似山巅积雪也终于为她融化。
林卓绵的眼睫微颤,轻轻说了句好。
陈野望揉揉她的头发:“我还有工作要回公司处理,能不能跟我过去,等我一会儿?”
前两次去星北,林卓绵都没有很仔细地看过。
这回等陈野望处理工作的时候,她才终于漫游在这座大楼里,在心里默默对比跟当年有什么不同。
从陈野望办公室走出去,在走廊拐角转弯,正对着她的是一个门窗锁闭的房间。
门上挂着一块牌子,写了“经济风险监测系统实验室”一行字。
林卓绵记得这是陈野望毕业前,跟陶教授一起做的最后一个项目。
项目的最初构想是陈野望提出来的,后来被陶教授纳入了自己的课题组,陈野望毕业前项目才刚开了个头,他对这个项目很是看重,跟陶教授说好等公司稳定下来,会设立专门的实验室继续做下去。
而现在这个项目看起来已经关停了。
林卓绵不由得想起自己在束嘉烨订婚宴上听到的那些话。
她知道陈野望曾经在这个项目上花费了多少心血,他以前说过,如果监测系统能落地,能够覆盖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经济风险点,假如被除了星北之外的企业甚至是政府部门采用,会有更大更划时代的意义。
这个项目对陈野望的意义不像那些积累经验和资历的课题,而更像是他的作品。
现在把专门建设的实验室关掉,可想而知陶教授的事情对他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林卓绵在实验室外面站了一会儿,身后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
陈野望的声音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响起:“怎么还不回去。”
林卓绵转过身,看清他平静的面孔。
她忍不住说:“师兄,这个项目你不打算继续做下去了吗?”
陈野望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视线蜻蜓点水般掠过了实验室门口的那块牌子。
林卓绵听见他轻描淡写地“嗯”了声:“不做了。”
她下意识道:“可是当时你花了那么多时间……”
陈野望没有直接回应她,而是说:“绵绵,你还记不记得你上经济学的时候,学过一个概念叫沉没成本。”
林卓绵说记得。
陈野望点点头:“太过沉浸于沉没成本,就会继续原来的错误,造成更大的损失。”
这天的天气并不好,偏阴的淡光从云层中漏下来,在他英俊的脸上形成了好看的明暗关系。
林卓绵坚持说:“我觉得不是错误。”
陈野望似乎是愣了一下,看了她几秒,意味不明地一笑,是不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这天他送林卓绵回家的时候,她问他要不要上楼,他没有拒绝。
范范是第一个知道林卓绵跟陈野望复合的,有天晚上她给林卓绵打电话的时候林卓绵没接,第二天早上才给她回。
在那通电话里,她听见了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在问林卓绵这么早是跟谁通电话。
接着是林卓绵捂住听筒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什么。
等她的嗓音重新清晰起来之后,范范立刻问:“绵绵,你老实交代,这什么情况?”
林卓绵静了静,说:“是陈野望。”
过了片刻,她补上一句:“我跟他复合了。”
得知林卓绵跟陈野望复合之后,范范强烈要求她出来跟自己吃顿饭,想要知道更多细节。
正好周六P城救援队组织在范范工作的医院体检,那天上午范范排了值班,林卓绵便跟她约在中午。
体检完就快到饭点了,林卓绵去范范办公室找她,两个人坐电梯下楼。
刚到一层,还没走出多远,林卓绵突然停下了脚步,而她正前方从楼梯上下来的一个男人也站住了,不太确定地叫了她一声:“林师妹?”
“是我,喻腾师兄。”林卓绵说。
喻腾笑嘻嘻道:“我刚才就看着像你。”
范范对喻腾没什么印象,林卓绵小声提醒道:“当时一块跟你看电影那个。”
“就是说话特气人那个……哎姑奶奶你别掐我。”范范躲开林卓绵打算掐她的手。
喻腾乐呵呵地看着她们,林卓绵问道:“师兄你来看病吗?”
“来看人,”喻腾回头朝楼梯抬了抬下巴,“事务所有个同事病了,我刚给他送了点儿东西过去。”
三个人站着寒暄了一会儿,虽然当年范范被喻腾气得够呛,但时过境迁,说起来也都成了值得怀念的回忆。
喻腾打量着她们:“你们这打算吃饭去啊?我也还没吃饭,我请你们。”
坐上喻腾的车,范范“啧”了声,看着他方向盘上的车标,半开玩笑道:“学金融的就是赚得多啊。”
林卓绵听陈野望说过,喻腾毕业之后进了一家很知名的会计师事务所,现在已经做到了中高层的位置。
喻腾笑了笑,问她们想吃什么。
到餐厅里坐下之后,喻腾说:“我看见新闻了,说林师妹要给星北当代言人。”
林卓绵觉得他想问自己什么,果然,喻腾又说:“你跟望哥……”
范范嘴快:“我今天找她就是说这事儿的,他俩复合了。”
“我就说,”喻腾用茶水隔空跟林卓绵碰了一下,“祝贺你们。”
喝了口水,他有些感慨地说:“你是不知道,你当年刚跟他分开之后他精神状态有多差,一点儿私人时间都没留给自己,天天泡公司,我都担心他身体能不能撑过去。”
喻腾说着说着,更多的回忆被勾了起来:“望哥这些年过得也真够不容易的,后来他导师老陶出了那事儿之后,他……”
说到这里,他猛地刹了车,看向林卓绵跟范范,试探着问:“你们是不是不知道这个?”
“听说过一些。”林卓绵说。
她想到陈野望公司那间紧闭着的实验室,问喻腾道:“他跟陶教授一起做的那个项目是什么时候停掉的?”
“前几年。老陶都那样了,他接着做心里也不好受。”喻腾语焉不详地说。
林卓绵追问道:“那陶教授现在在哪儿,真的在监狱里吗?”
第63章 亲我一口就走
喻腾有些没办法地看着她, 停了停,说:“林师妹,我不确定望哥他想不想让你知道这事儿, 不好乱说。”
这时一旁范范忽然插嘴问道:“为什么不想让绵绵知道, 他导师进监狱跟他有关系吗?”
喻腾断然否定:“不关他的事儿, 老陶是经济犯罪,他不知道也没参与过。”
接着他又望向林卓绵,诚恳道:“师妹, 我不知道你听说了多少,但是外面那些人不知道内情, 他们说的不一定是真的, 无论听说了什么,你都要相信望哥。”
林卓绵答应之后, 他又说:“说实话, 我也觉着望哥那项目不做了挺可惜,他当时那么多事儿, 又是毕业论文又是公司的, 还为这项目连着熬了几个大夜挤时间找文献建模型来着。”
这些林卓绵都知道,那时候也是对她而言改变了人生轨迹的大四下学期,除了喻腾说的这些之外, 还有她也让陈野望分心。
剩下的时间里三个人没再提起这件事,只是喻腾问了些林卓绵这几年的经历, 范范大大咧咧, 喻腾在场也不会放不开, 只管让林卓绵讲怎么跟陈野望和好的。
一顿饭吃得很愉快, 喻腾开车又把她们送回了医院, 临走的时候还跟范范交换了联系方式, 说以后有空再请她们吃饭。
看着林卓绵,他又加了句:“等你跟望哥结婚,别忘了发请帖给我啊。”
范范只值半天班,下午就开车带林卓绵去逛街了,晚上两个人坐在商场里吃饭的时候,范范看林卓绵拿手机发消息,随口问了句:“跟陈野望聊天呢?”
林卓绵点点头说:“他问我们什么时候结束,过来接我。”
范范“哎”了声:“不是,我发现我大学那会儿对陈野望的印象已经完全被他颠覆了,谁能想到咱们陈男神当年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背地里居然这么粘人。”
林卓绵听她用“粘人”形容陈野望,再想到陈野望平时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冷脸,不禁啼笑皆非。
范范想起了什么:“对,今天喻腾说那事儿,你怎么想的?要不你直接去问陈野望,我觉得他不至于不告诉你。”
“我本来不准备问,”林卓绵有些苦恼,“但我觉得他不该放弃那个项目,上次在他公司的时候提过一嘴,但他好像不太想说。”
范范皱起眉头苦思冥想了一会儿:“那要不我去给你打听打听,放心,我绝对不到处瞎说,就隐蔽地问问当年经管那边的人。我上午还看朋友圈里有经管的同学说要搞什么建院一百周年活动的。”
她这么一说,林卓绵也有点印象,打开朋友圈往下翻了翻,看到当年陈野望的同门方雁凡转发了活动链接,时间就在下周的周末。
林卓绵心里一动,问范范道:“你说我能混进他们的活动吗?”
专门为这件事把方雁凡约出来问不太可行,一来两个人关系不那么近,又很久没联系,显得突兀,二来对方毕竟也是老陶的学生,不知道他现在对陈野望是怎样的看法,又会不会愿意告诉她。
“应该不难,这样,我找个人把你带进去得了,”范范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自己的好友列表寻找合适的人选,“就这个方晓燕吧,她比咱们高一届,前几天来我们医院看病来着,我帮她推荐过大夫,她应该愿意帮忙,到时候你就说你是她妹妹。”
林卓绵接嘴道:“她姓方我姓林,我说我是她妹妹?”
范范笑嘻嘻地说:“两个妈不一个爸的妹妹不行啊。”
林卓绵说行,让范范帮忙问问方晓燕,可以的话把对方微信推给自己。
走出商场的时候,林卓绵看见陈野望的车停在路边,透过前挡风玻璃,可以看到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正低着头看手机,手指与手背连接处的骨节起伏分明,衬在纯黑的方向盘皮套上,泛着白玉一般的冷光。
这个时间不少人在路边等车,林卓绵忽然起了玩笑的心思,走过去伸手敲了敲陈野望的车窗,陈野望侧眸看她,微抬下巴示意她车门没关。
林卓绵却没上车,陈野望便把车窗降了下来。
“师傅走吗?”她半开玩笑地问。
此话一出,附近的人纷纷看了过来,林卓绵听到有人说:“看不出来,有这么贵的车居然还拉黑活儿。”
陈野望挑了下眉,把手机关了放到支架上,张开宽大的手压住副驾驶位,倾身过来靠近车窗:“亲我一口就走。”
林卓绵:“……”
周围的行人露出了更加震惊的表情,大概是觉得这位有钱的黑车司机实在嚣张。
林卓绵突然庆幸自己今天穿得厚,帽子围巾都戴着,不然被人认出来,整个救援队都得跟着她风评被害。
旁边有女生看到陈野望的脸,大声喊道:“帅哥,我亲你一口,你带我走吧。”
陈野望掀了下眼皮,眉目间多了一缕戏谑,轻描淡写地对林卓绵道:“再不快点儿就有人过来跟你抢了。”
林卓绵想蒙混过去,手刚放上门把手,就听见陈野望把车锁了。
她叫了声“师兄”,小声说:“我就是开玩笑。”
陈野望“哦”了声:“那我不是开玩笑。”
林卓绵没办法,只得撑着车窗,轻轻亲了陈野望的脸一下,正要退开催他给自己开门,就感觉后颈被一只手按住了。
他轻而易举地将她压向自己,指腹捏着她耳后的位置扳正她的脸,找到她的双唇,准确无误地含了上去。
林卓绵长这么大,还没有跟人当街热吻过。
陈野望吻得用力而深入,车内原本的暖风全部透过降下的车窗散了出去,吹风机高频运作,发出略微喧嚣的噪声,冷热对流的一方空气仿佛将他们与世界隔绝,只剩下唇舌间湿润温热的气息。
陈野望跟林卓绵接了一个很漫长的吻,车窗外是闪闪烁烁的霓虹灯火,如同整座城市的冬夜从这一角开始燃烧。
他放开她的时候眼角还带着点笑,手指意犹未尽般捻了一下她耳下的皮肤,低声说:“上来。”
林卓绵红着脸坐上车,系好安全带,催着陈野望出发。
这之后她就不愿意跟陈野望讲话了,任凭他问她今天跟范范吃了什么逛了什么,她都用最简短的话回答,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陈野望握着方向盘,林卓绵能感觉到他时不时往自己的方向看,不知是在看她那个方向的后视镜,还是在看她。
车窗已经被他升了上来,车内的气温逐渐回升。
玻璃的隔音很好,室外的杂音几乎听不到,两个人的呼吸反而很清晰。
陈野望开到一个十字路口,遇上红灯停了下来,他目视前方,漫不经心地开了口:“你现在跟以前不太一样。”
林卓绵好半天才勉勉强强地问哪里不一样。
陈野望自顾自地笑笑,偏过脸看她一眼,脸上浮现出陷入回忆的神情:“你以前害羞的时候,话会很多。”
林卓绵方才的脸红刚刚消散几分,又被他一句话勾得加深了一层:“……我没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