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卓绵攥着手里的文件袋，想到合同上那个有非常多位的数字：“师兄，合同内容我仔细看过，谢谢你。”
她说得隐晦，但她知道陈野望会明白。
他没有说不客气，只道：“过几天市场部那边会联系你去摄影棚拍摄代言需要的素材，之后应该还有一次采访，你做好准备。”
说的是工作上的事情，林卓绵很认真地听着，答应下来。
她将文件袋交给陈野望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
还没来得及缩回来，陈野望就握住了她。
“手怎么这么凉。”他低声说。
男人掌心的热度是无比鲜明的存在，让林卓绵忽略不了。
他的手很大，包裹住她的时候，有种无法逃脱的力道。
毕竟是在他的工作场合，林卓绵很怕有人无意间走到这个拐角，撞见陈野望不合时宜的举动。
她没回答陈野望的问题，而是叫了声“师兄”，说：“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陈野望看着她，就在林卓绵仰起脸等他说好并且松开她的时候，他却毫无预兆地将她拉过去，低头将她的唇瓣含在了嘴里。
林卓绵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
温凉的触感混合着他身上的气息，一瞬间占据了她所有感官。
他的动作从容、柔缓而不容抗拒，手掌向上游移，来到了她肘关节的位置，牢牢地掌控着她。
两个人都熟悉彼此的身体，即便只是接吻，林卓绵也会想到他拉着她的这只手在不久之前还怎样触碰过她。
过了一会儿，他跟她拉开寸许距离，用高挺的鼻梁抵着她问：“想没想我。”
这样缠绵的话由他用清冷的音色说出来，又是在这样正式的地方，有种打破禁忌的撩人感。
林卓绵垂下眼帘，小声说没想。
陈野望想咬她嘴唇，放在西装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
他不准备接，但林卓绵把手放进他的衣兜，替他把手机取了出来。
陈野望的目光似笑非笑地滑过她的眉眼，两人僵持一会儿，他到底还是拿了过来，按下接听。
两个人离得太近，林卓绵听到了他电话里的一点声音，是陈野望的下属说有工作要跟他汇报。
接电话的时候，他把她两只手握起来，替她暖手，指腹轻轻地摩挲过她的骨关节。
陈野望工作的时候效率很高，几分钟就结束了跟下属的交流，说话时候的样子让林卓绵觉得他此时此刻没有太多耐心。
他挂断电话之后，林卓绵把自己的手从他那里抽了出来，伸展了一下指尖。
她的手沾染上他的温度，已经比刚才热很多。
“师兄你去忙吧，别耽误工作。”林卓绵说。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要是还有什么问题，我之后再联系你。”
陈野望这次没有拦她，“嗯”了一声之后，替她把羽绒服外套的领子拉高了一些，修长的手留恋地碰了碰她的脸。
林卓绵从星北户外大楼门前的平台沿阶梯逐级走下去，快到拐弯处的时候，她停顿片刻，转过了脸。
陈野望还站在原地，隔着一重玻璃看她。
玻璃很干净，清晰地映出他高大挺拔的轮廓。
见她停步转身，他似乎是微勾唇角笑了一下。
接着对她做了个口型，是“注意安全”。
一刹那间林卓绵有种错觉，仿佛回到了大学时刚跟陈野望谈恋爱的那段时间，那时候他送她回宿舍，跟她告别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么笑的。
陈野望站在亲吻过林卓绵的角落，望着她消失在转角的背影，觉得从她回P城之后自己一步步接近，现在终于来到了两个人之间最后的那一道坎。
他总觉得关于当年的分手，林卓绵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自己。
送完合同之后，林卓绵又回基地里待了一会儿，这天没有收到任何求救电话，到了时间她就准时下班了。
刚走出大楼，她就看见基地院子的门口停了一辆纯黑色的汽车。
外观和拍照都是她认得的那辆。
车窗里伸出一只手，指间夹了支燃到一半的烟。
她经过的时候，听见车内传出一声耳熟的“绵绵”。
第61章 念念不忘
陈野望见到林卓绵之后, 下车在附近的垃圾桶上灭了烟，说：“我送你。”
他替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没给她留拒绝的余地。
隔着挡风玻璃, 林卓绵看见了从救援队大楼走出来的陆思进。
陆思进也看见了他们, 远远朝两个人点了个头。
林卓绵租的房子离救援队很近, 三站地铁而已，开车虽然要绕一小段路，但也很快就到了。
陈野望在她搬家的时候来送过她, 路记得很清楚。
车开到楼下，林卓绵说谢谢, 手放到车门上, 没有着急开。
过了几秒，她问：“你要上去吗。”
陈野望微抬眉尖：“觉得我来接你就是为了这个？”
他问话的时候并没生气, 看了林卓绵片刻, 伸手摸摸她的头发，似乎还当她是个孩子。
然后从后座拿过一个公文包, 从里面取出一份合同说：“这个是一式两份, 你应该留一份在自己那里的，我回去之后又有个会，结束了才看到你把两份都拿给我了。”
林卓绵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狭隘了, 脸颊不自觉地发红，不知道该说对不起还是谢谢。
陈野望看了她几秒, 把合同轻轻放在她腿上：“回去吧。”
来接她其实不仅仅是因为合同, 也是白天觉得不够, 想再见她。
第二天林卓绵去基地的时候, 陆思进让她跟自己去资料室整理志愿者档案。
救援队里超过一半的成员都是志愿者, 流动性很大, 档案需要定期整理，林卓绵对着最新一版名单核对资料表时，听见陆思进问她：“你跟陈总以后是不是会结婚。”
林卓绵愣了愣。
陆思进又补上一句：“昨天看见他来接你下班，感觉他对你挺上心的。”
林卓绵避而不答，只说：“你怎么管那么多。”
陆思进锲而不舍道：“你跟没跟你爸妈提过陈总，他们怎么说。”
林卓绵手里翻动资料表的声音出现了一个停顿。
执意加入救援队是她有生以来跟父母产生过的最大分歧，他们最生气的时候甚至说过要当作没有她这个女儿的话，那之后她跟他们的联系就越来越少了，直到这次受伤期间他们开始主动给她打电话，双方的关系才算有了松动的迹象。
但陈野望的事情她没有提过，她爸妈也只是知道女儿大学期间谈过一个男朋友，后来分手了。
“太早了。”林卓绵说。
她继续整理档案，但这次不知怎么很难集中，总是记不住自己核对到的是哪一份资料表。
陆思进看了看她，倚在放档案的架子上，吊儿郎当道：“你大学时候爱答不理的那个男朋友，就是陈总吧？”
林卓绵没想到他还记得。
见她没否认，陆思进又说：“就在隔壁那屋，你接了他个电话，怪不乐意的，后来你跟我到G城之后，我有一次想起来问你，你说分手了。”
“结果回来之后看见他，你还装第一次见，”陆思进仿佛是觉得好笑，“结果他后来还那么帮你，林卓绵，我要是陈总，会觉得你特没良心。”
说到这里他想到了什么，看向林卓绵道：“哎，你知不知道当初到底是谁跟G城救援队要的你。”
林卓绵抬起头：“你不是说是领导点的名？”
“我本来也这么以为，”陆思进站直了一点，“结果前几天跟分管咱们那老宋吃了顿饭，他喝多说漏嘴了，说是当初陈总托他问的，还说不给你压力，你要不想回来就算了。”
他夸张地叹了口气：“你说你当时拍拍屁股走了，人家可是一直记着你。”
林卓绵突然意识到，她生命中的每个转折点，陈野望都没有缺席过。
陆思进换了稍微正经的语气同她说话：“你们的事儿应该没我想的那么简单，但是我觉得，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都有可商量的余地，拖着不解决没有任何意义。”
林卓绵“嗯”了声，见他还想再说什么，赶紧制止道：“咱们队里的人知道陆队现在这么啰嗦吗。”
过了几天，星北那边通知她去摄影棚拍摄产品宣传片，采访也安排在同天下午。
大概是因为从学生时代起林卓绵就时常受到关注，她面对镜头的时候并不紧张，拍摄进行得很顺利，星北请来的专业摄影师也夸她自然。
她换的几套登山服是同一个系列的，听说是星北还没发售的新品，每一件上面除了星北的品牌logo以外，还有一个小小的铅灰色图案。
虽然毕业了这么久，但林卓绵还是一眼就辨认出，那是窦房结的解剖图。
不是教材上用的那种标准绘图，而是手绘的。
很多年前的一幅画面忽然在她的脑海中闪现，在S大那间浸润着咖啡香气的咖啡店里，她上课时用过的草稿纸从书包里掉出来，被陈野望从地上捡起，问她画的是什么。
是窦房结，心动的开始。
林卓绵轻轻用手指触碰了一下防水面料上的图案，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以为下午的采访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想到推开录影棚的门，看到一身西装的陈野望正坐在沙发上用平板看文件。
听见她进门的脚步声，陈野望抬眸望向她。
应工作人员要求，林卓绵还穿着上午拍摄时的外套，陈野望的目光在她胸口的窦房结图案上停了几秒。
她坐到他旁边，问他道：“师兄，你也跟我一起吗。”
“嗯，联合采访，这样效率高一些。”陈野望说。
主持人很快就过来了，因为只是出于商业宣传目的进行的录播，所以比林卓绵以往接受过的采访气氛要轻松一些。
采访的开头主持人先提了几个常规的问题，比如问陈野望为什么想到要请林卓绵代言，这次代言对品牌有什么样的意义等等，林卓绵知道陈野望一贯能够游刃有余地应付这样的场合，听他用不徐不疾的语调回答问题，面面俱到，无懈可击。
后来主持人请他介绍这一季新品的设计理念，因为听说他本人也参与了新品中一个系列的设计。
“我看到之前设计师在个人微博上发布过，说登山服上的图案是您画的，是吗？”主持人做过准备工作，熟练地向陈野望递出话头。
陈野望看了一眼林卓绵，说：“是我前女友画的。”
主持人一怔，露出了很有兴趣的表情，毕竟面前这位商业天才虽然有一张能够媲美明星的脸，但一直十分低调，很少出镜，更遑论提起自己的感情经历。
现场工作人员的目光也纷纷集中过来。
陈野望的秘书也在场，他向对方微抬下巴，秘书会意，递给他一个塑封袋，透明的薄膜里，有一张边缘略微泛黄的道林纸。
他将纸张递给主持人。
主持人仔细看过之后，又拿给林卓绵。
林卓绵接过来的时候，指尖有些颤抖。
这张草稿纸就像能够连通过往与当下的钥匙，她拿在手里，如同还能够触摸到当时的心情。
主持人虽然之前给过星北那边采访提纲，但当时以为陈野望参与设计只是一个营销的噱头，所以并没有在这一部分设计太多问题。
但陈野望给出的回答却让她觉得意外，便临场发挥，改变了提问的方向，问陈野望道：“陈总的前女友是医学生？”
陈野望说是。
八卦总比官样文章一样的正经问答来得吸引人，主持人看陈野望并不反感提到前任，接着问下去：“是个怎样的人呢？”
林卓绵发觉自己很紧张，她跟陈野望谈恋爱的时候，其实从没问过他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因为觉得他太过耀眼，答应跟她在一起，像一种恩赐，她没有更多的要求。
陈野望毫不犹豫地说：“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女孩子，我能走到今天，都是因为她。”
这是林卓绵没有想过会在他那里得到的评价。
主持人抓住了他话里的信息点：“也就是说，陈总您当初从户外事业，是因为受到了前女友的影响？”
陈野望说是，又说：“她因为职业原因会经常在户外活动，我创业的时候她还在念书，两个人快要分手了，我想假如以后我不能陪她继续走下去，至少我的产品还可以。”
主持人笑着调侃了一句：“感觉陈总对前女友还是念念不忘呢。”
陈野望也笑了下，不置可否的模样。
主持人注意到林卓绵一直没有说话，担心她觉得受了冷落，又问她道：“其实我对林小姐的职业选择也很好奇，林小姐长得这么漂亮，又是从很知名的学校毕业，是怎么想到要走上山地救援这条路的？”
为了活跃气氛，她半开玩笑地说：“不会也跟陈总一样，是因为前任吧？”
看林卓绵没有出声，陈野望以为她不想回答，嘴唇微张想要制止主持人。
然而下一秒，林卓绵就开口了：“是因为我哥哥，他登山的时候意外去世了，那天他在等待救援的时候给我发了短信，但我没看见。”
她攥着话筒的指关节有些用力：“因为这件事，我还迁怒了当时的男朋友，觉得我没有收到短信，很大一部分原因跟他有关。”
第62章 复合
林卓绵没想过原来在陈野望面前把这件事讲出来, 其实并不难。
似乎每讲一句话，这些年她背在肩上的重负就少一分。
在这个过程中，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紧紧追随在自己身上, 关注着她的每一次停顿, 每一次因为情绪起伏而变得不稳的呼吸。
她觉得他目光中的含义比自己想得要复杂, 在录影棚里明亮的灯盏下，他的瞳孔漆黑而深邃。
大概关于那时两个人的分手，他们都有不同的误解, 不同的感受。
主持人有所触动，问道：“那林小姐是一直为了哥哥在工作吗？”
“一开始确实是, ”林卓绵慢慢地回忆, “但后来因为这份工作，我见到了很多别人难以见到的风景, 也帮助了很多身陷危险的人, 我渐渐觉得山地救援本身也是一项值得热爱的事业。”
“没想到林小姐从事救援的初心是这么让人遗憾的一件事。”主持人惋惜道。
陈野望突然开口：“我也有遗憾。”
他盯着林卓绵，一字一顿道：“几年前我想过要把公司总部迁到我女朋友所在的城市, 但因为她跟我分手, 我以为她厌倦我，就推迟了计划。”
黑沉的目光像能把人吞进去。
林卓绵意识到原来那时候自己一直在误会他。
他一直都把她纳入在他的人生规划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