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野望朗声说进来。
他办公室的门从外面被推开，市场部的负责人拿了份文件放到他桌上，跟他汇报的时候说是关于下一季度代言人的选择问题，部门内部出现了很大的分歧。
陈野望翻开文件，等对方开口。
“是这样，我们上一季度的代言人合约快到期了，有人说这次要不就不找明星了，想试试请山地救援队的林卓绵林小姐来，这个方案的问题在于虽然现在林小姐的人气很高，但是因为不知道她的商业估值，难以预判实际效果。不过目前有一半的人都赞成，我就拿来问问您。”负责人说。
陈野望有一个短暂的停顿：“林卓绵？”
负责人连忙道：“对，您应该知道吧，就是最近特别火的那个山地救援员，长得比好多女明星都好看，而且还很有气质，好多人都说她长得像学生时代的初恋，我……”
“你什么？”陈野望好整以暇地问。
表情很淡，但负责人却嗅到了一丝微妙的气息。
对了，他想起来，之前听公司里那些小姑娘议论过，说林卓绵跟陈总是认识的，还主动来过星北找他，她刚出事受伤的那几天，陈总都没来上班。
这么一想，负责人的舌头硬生生拐了个弯：“我觉得他们都是瞎说，他们学生时代哪有这么漂亮的初恋。”
他发现虽然陈总听了之后没说话，但看自己的眼神比刚才要友善。
“就定她。”陈野望说。
负责人愣了一下。
而陈野望已经将文件合上还给了他：“还有别的事么？”
“没了，”负责人回过神来，揣度着陈野望的心意，“那跟林小姐那边的沟通……”
陈野望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我跟她谈，你们先不急着拟合同。”
负责人连声说好，同时心里想到，陈总同这位林小姐果然是不一般的关系。
已是隆冬时节，陈野望晚上下班的时候赶上了一场大雪。
林卓绵不喜欢医院的营养餐，先前身体机能差不多恢复之后就没有再吃，都是他从餐厅里面打包一些清淡口味的饭菜回去，现在下雪路上在堵车，怕她饿着，便打了电话回去，跟她说着急的话先自己点个外卖。
林卓绵那边好像在摆弄什么器皿一类的东西，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远，手机像是并没有被她放在附近。
“……我知道了师兄。”她说。
接着又问他：“你大概还有多久到家？”
“到家”两个字让陈野望恍惚了一瞬。
见他没回答，林卓绵又喊了一声“师兄”。
陈野望看了眼时间：“应该还要三十分钟左右。”
林卓绵说“知道了”，又说自己会点外卖。
雪下得愈发大，在车灯的光束里细细碎碎地落下来，路过的商场有的已经在橱窗里摆上了圣诞装饰，青绿的圣诞树上环绕着彩色的灯串，流光溢彩，在夜色中散发着柔和宁静的光晕。
陈野望穿越这座城市的冬夜，走进家门的时候，林卓绵正戴着厨房手套从厨房里端出一个白色的盘子。
桌上已经摆了好几个菜，卖相不算好看，应该都是她做的。
她听见他开门的声音，下意识地抬头看过来。
“不是说点外卖么？怎么自己做了？”陈野望问。
“觉得在家里待得有点儿无聊，想试试能不能学学东西，”林卓绵把盘子放下，从手上把宽大的手套取下来，“不过可能不太成功。”
她迟疑着看向陈野望：“你要尝尝吗？”
陈野望看着她没说话。
林卓绵便很快地给自己铺了个台阶下：“算了，还是等我多做几次熟练了再让你试，外卖我也点了，应该快到了，你吃那个吧。”
陈野望却朝她抬了抬下巴：“给我拿双筷子。”
林卓绵看了他一眼，陈野望觉得她的心情似乎因为这句话变好了。
她给他拿了筷子，看他身上还穿着大衣和西装，便问他不换衣服吗。
陈野望自己脱了大衣挂在进门的衣架上，解西装扣子的时候看林卓绵乖乖站在面前等自己，上下打量她片刻，捉起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领带上。
“会不会解？”他低声问。
陈野望刚从室外进来，指尖还有些凉，林卓绵的手被他执着，下意识地往回缩了一下。
男人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她垂下眼睫说不会。
“我教你。”陈野望说。
他带着她给自己解领带，像她十九岁的时候替她梳理微观经济学的知识点，耐心，却又掌控感十足。
两个人贴在一起的手背和掌心逐渐升温，热意像能溶进血管，跟随血液循环输入心脏，林卓绵觉得手腕微微地发软，心脏也跟着跳快了。
很简洁的一个领带结，林卓绵平时看他明明解得很快，却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要花这么多倍的时间。
陈野望今天戴的是黑色领带，更衬得他的手修长白皙，慢条斯理地解开时很禁欲，但因为是引导着她一起，又多了几分缠绵。
解开之后他问：“会了？”
仍旧握着她的手没放开。
林卓绵说“嗯”。
陈野望用指腹轻轻蹭过她柔软的手背：“刚才说在家无聊，周末带你出去转转好不好。”
林卓绵惊喜地仰起脸，问他去哪。
陈野望觉得她可能对束嘉烨的订婚宴没什么兴趣，决定在婚礼结束之后再带她去别处转转，于是问：“你想去什么地方？”
林卓绵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想到这些天在朋友圈里看到有以前的同学说S大开放了校友预约，而从回P城之后，她还没有回过S大，便道：“回学校看看行吗？”
陈野望没有立刻答应，林卓绵注意到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虽然觉得那时候像天之骄子一样的他不应该有这样的表现，但她还是将自己的感受问了出来：“你是不是不想回去？”
第58章 不克制
陈野望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才说，没关系。
这三个字听起来并不只有表面上的意思，但他没有给林卓绵问出来的机会, 只是换好衣服之后坐到餐桌旁边, 尝了一口她做的菜。
林卓绵有些紧张地问：“怎么样？”
陈野望沉默片刻, 说：“挺好吃的。”
“真的吗？”林卓绵惊讶道。
陈野望点点头，征求她的意见：“这盘都给我，可不可以？”
林卓绵犹豫着问：“你不觉得咸吗？我觉得我做的时候好像放盐放多了。”
陈野望神态自若地下筷子：“正好。”
像他这样专业严谨的人做出的判断从来不会让人怀疑, 假如林卓绵没有半夜撞见他起来喝水的话，大概真的会认为自己在掌控咸淡方面有着直觉一样的天赋。
陈野望一边吃饭, 一边跟她提起公司代言的事情。
林卓绵起初答应陆思进开直播只是为了增加救援队的影响力, 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所以陈野望说起这件事, 她第一反应就是自己不行。
“有什么不行。”陈野望轻描淡写地说。
林卓绵说她不觉得自己是公众人物, 怕这样频繁地抛头露面会引起大家的反感，到时候给救援队带来负面影响就不好了。
“那天你在直播上说不希望别人过分关注你, 应该把更多的注意力分给你们救援队, ”陈野望放下筷子，“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跟你们队里不是截然分开的关系, 大家关注你也并不只是因为你……”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卓绵漂亮清秀的脸孔, 慢条斯理地说：“长得漂亮。”
林卓绵的眸光闪了闪。
原来那天他离开书房之后, 还去看了她的直播。
而且记住了她说过的话。
她没有当即答应, 而是半开玩笑道：“那你不怕我漫天开价吗。”
陈野望挑了下眉：“在师兄这住了这么久, 还没把你养熟, 就这么欺负人？”
林卓绵觉得他没资格提这两个字, 明明他才是最会欺负她的那个。
“你才欺负人。”她说。
陈野望非但没有生气，眉眼间还多了点笑：“那你说说，我是怎么欺负你的？”
林卓绵：“……”
脑海中闪过的画面让她脸颊微红，她一瞥陈野望，飞快地转移了话题：“师兄，如果我接受代言的话，能不能把代言费都捐给各地救援队。”
陈野望一口答应：“我让他们写到合同里。”
后来拿到那份合同之后，林卓绵才知道陈野望给她开出了多高的一个价格，比星北之前请过的所有当红明星都要高，然后以她的名义全部捐赠了出去。
但这天陈野望什么都没说，这件事好像只是饭桌上一件平凡的小插曲，两个人达成一致之后，就过去了。
周六两个人去参加束嘉烨的订婚宴，林卓绵提前让范范陪她去买了一条出席正式场合的裙子，是收腰的A字裙，长度在膝盖上面一两公分的位置，纯黑色的，款式很简单，不会抢新娘子风头。
但陈野望却好像不太满意，她穿着坐在卧室的镜前化妆时，他抱着胳膊倚在墙上，问她能不能换一件。
“为什么要换？”林卓绵打开他送的口红，旋出一部分，慢慢地涂在唇上。
陈野望盯着她白皙纤细的小腿说：“太短了。”
林卓绵将口红抿开，抬起头看他，匪夷所思道：“我大学的时候穿过比这个短的也没见你说。”
陈野望的眼神停在她嘴唇：“那时候不一样。”
林卓绵将口红的盖子合上，随口说有什么不一样的。
陈野望看了她几秒钟，从鼻子里轻轻笑了声，摇摇头，没说话。
那时候他是她名正言顺的男朋友，不怕别人跟他抢。
林卓绵似乎察觉到了他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化妆的手顿了一下。
而陈野望已经走到她身后，手按在她腰上，俯下身望着镜子里那个比当年还要漂亮的林卓绵，嘴唇附着她的耳朵：“绵绵长大了。”
林卓绵转过头说痒。
陈野望顺势含住她的嘴唇，低着头吻她。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这天的温度出人意料地开始回升，雪片落在玻璃上，化成了薄薄的水迹，增添了几分原不属于P城冬季的潮湿。
陈野望摩挲在林卓绵腰际的手逐渐变得肆意。
她气息不稳地叫师兄，陈野望贴着她的颈侧亲下去。
林卓绵微微仰起头，下巴和脖颈连成一道动人的弧线。
陈野望把她抱起来，她下意识地勾住他的脖颈，略微不安地道：“师兄，我只准备了这一件衣服。”
男人看她的眼神漆黑发暗：“脱了。”
林卓绵又转头去看墙上的挂钟，犹豫道：“……还要去参加婚礼。”
陈野望平静地问她：“你不想吗。”
林卓绵看不得他在这种时候的眼神，别开视线道：“……想。”
礼服裙是那种没有弹性的面料，开在腰侧的拉链也很细，陈野望要帮她解，被她躲开了，怕他弄坏。
“那你自己来。”陈野望说。
很快林卓绵就发觉在他面前脱衣服不是个明智的决定，他带着侵略性的视线看得她手腕发软，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浮起了淡淡的粉色。
不过陈野望信守诺言，还帮她把衣服放到了两个人绝对碰不到的地方，不然她就算脱了也没办法再穿。
她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陈野望不再那么小心，林卓绵也才知道，原来他之前一直在克制。
床单湿了大半，林卓绵盘好的头发也散开了，像黑色的波浪一样铺在床上，陈野望绕了一缕在手指上，说绵绵，你知不知道我忍了多久。
林卓绵睁着一双水光粼粼的眼睛看他，嘴上的口红已经被他咬得晕开了，他没脱衣服，只是白衬衫的领口东一块西一块都是淡淡的口红印。
出门的时候时间很晚，林卓绵提前出来的机动时间全部都被陈野望用掉了，陈野望没有丝毫自觉，听她抱怨的时候眼角还含着浅淡的笑意。
车子开出内环，林卓绵裹着外套靠在车窗上，望着外面的近郊风景，说了句觉得这条路眼熟。
陈野望“嗯”了声：“带你来过。”
他这样说，林卓绵忽然想起，这是去他父母家的那条路。
当年这个话题曾是陈野望的雷区，林卓绵总是避免谈及，但如今看他的神色，好像已经不在意了。
也难怪，他早已不是什么琨海集团的少爷，有了自己的商业版图，当然不必再受家里的牵制。
在分开的这五年里，他们都变得跟当初不一样了。
陈野望的车驶上山道，现在是冬天，道路两侧没有绿叶和鲜花，只有清清冷冷无声的落雪。
半路上经过了他家那栋漂亮的小别墅，故地重游，林卓绵还记得那个自己第一次跟他来这里的傍晚。
那天她站在开满山茶花的院子里主动牵了他的手，天上有星星，他低头看她的时候，眼眸漆黑而安静。
那时候他们都很年轻，她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去靠近那个骄傲冷淡的陈野望，仿佛拜访一位年轻的国王，希望他城池的大门有一天可以向她敞开。
后来他真的让她走进去，她却又逃了出来。
没想到他却始终在等她回到那里。
山顶酒店门前的停车场几乎没有空位，整个酒店都被装饰得如梦似幻，每一个窗台都铺满鲜花，如同童话故事里的城堡，看得出束文景为慕凡集团的千金铺了多大的排场。
陈野望带林卓绵走进去，在入口处签到，束嘉烨和他的未婚妻站在门外，跟每一位进来的宾客打招呼，束文景也在旁边。
看见陈野望和林卓绵，他热情地迎上来，同他们握手，还问林卓绵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林卓绵对束文景的印象还停在多年前那位虽然看起来亲和但气质很是倨傲的长辈上，此刻猛然见到他如此热情，难免不太适应，偷偷瞟了一眼陈野望，陈野望笑笑，对束文景说：“绵绵快好了。”
束文景让束嘉烨带陈野望和林卓绵去安排好的座位，束嘉烨满脸不情愿地答应了。
他一扫林卓绵，说：“我还记得你。”
陈野望皱起眉，正要说什么，束嘉烨又转向他道：“怎么样，得意吗，陈总，现在整个束家都恨不得你才是老爷子的亲孙子，我就是丧家之犬，人人喊打。”
“束嘉烨，”陈野望停下了脚步，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你还记得那次在陈泰宁那，你跟我说什么吗？”
他紧盯着对方，一字一顿道：“你说假如我进琨海，还不是要做你的狗腿子。”
束嘉烨没想到陈野望把多年前的一句话记得那么清楚，愣在了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