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嫂子终于忍不住问：“妹子你这脸是怎么回事？”走的近了她才发现那一沓糊涂之下是狰狞的伤口。
“脸受伤了，我敷了些止血消炎的药草。”
“这药可不能乱用啊。”就这样两人搭上了话。
“我不小心从船上掉下来的。”梵音不自觉摸了摸额头上的伤口：“不知道怎么被水冲到了这里。”
“好好的怎么落水了？这伤口也是在水下被划伤的吧？我看妹子穿着也不差啊，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杨嫂子十分热情。
“没事，不小心的。”
“呦，那你家里人估计急坏了，你家里还有什么人？用不用我帮忙送你回去？”
“我没什么家人了，估计也没什么人会找我……”梵音拉拉身上的衣服道：“大姐，我之前落水了，能到你家换个衣服吗？我有钱。”她伸手露出手腕上的银镯子。
“行啊，只要姑娘你不嫌弃。”杨嫂子一口便应下了，一问一答间杨嫂子对梵音好感倍增，谁不喜欢乖乖巧巧的姑娘呢？
“……那厨房管事是我家老亲，所以我们才有了这个生意，虽然往来辛苦但好歹每天都有进账。”杨嫂子语气轻快，说起来她家还算是村上富户呢，要不然也不会答应梵音用银镯子换衣服吃食。过段时间她妹妹嫁人，送件首饰添妆本就在她的计划中，从梵音这里换更划算。
听了杨嫂子的话梵音也才知道，寻常百姓家的日子究竟是怎样的。
说起这每月的二两银子杨嫂子便额外满足：“二两银子呢，攒攒就什么都有了。等我家柱子长大了就送他去读书。”杨勇一言不发的跟在两人身后，时不时打量梵音几眼。
杨嫂家住在村头。
“到了。”她将背篓放下招呼梵音进屋，又倒了碗水给她：“你坐着，我去给你找件衣服。”她进了里屋杨勇跟着进去。
见她翻柜子杨勇埋怨：“你这婆娘被银镯子迷花了眼，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带？”杨嫂瞪他一眼：“你少管，刚才你怎么不说？再说那银镯子你不眼馋？”
杨勇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又道：“你的衣服人家不一定能看上，你看见她穿的那身衣服没？比张老爷家闺女穿的还要好。”张老爷就是两人送菜的那家富户。
杨嫂白他：“当我没眼力劲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想想刚才她说是从船上掉下来的，又不说自己来历……”杨勇支支吾吾的挤挤眼睛，杨嫂恍然大悟：“你是说她从花船上逃下来的？”说不定容貌都是自己毁的……
“对！”杨勇一拍大腿：“我就是这个意思，你得赶紧把她打发走，万一找她的人追来了，对咱家也是个大麻烦。”
“这不好吧，我看她也挺可怜的。”杨嫂有些不忍。
“你想想咱家柱子。”
“那行。”杨嫂说着从柜子里翻出自己的几身衣服，相比较村里其他女人她家条件已是不错，衣服上也没什么补丁。但想想那姑娘手上脖子上都白嫩嫩的，再摸摸自己的粗布衣裳，用这样的衣服换人家银镯子杨嫂子心虚，她一咬牙：“我去问问她，万一人家是什么小姐落难了……”
杨嫂出去时梵音正在跟0021说话，两人在屋里的话瞒不住0021，梵音见她出来便摘下手腕上的镯子：“劳烦嫂子了。”
杨嫂子突然就问不出口，手在身上蹭了蹭：“哎哎妹子你比我高，我的衣服你怕是穿不了，我去外面给你找件。”梵音便把那镯子塞给她：“嫂子拿这镯子换吧。”
杨嫂子推脱不过，临出门前又端出馒头酱菜给梵音：“你先吃点，我很快就回来。”
大馒头是冷的，酱菜除了咸就没有其他味道。梵音揪了一块馒头塞进嘴里，跟她想象中的味道不一样，白面里还掺了麦麸，有些拉嗓子。原来这才是普通人的生活……饿了两天馒头梵音也吃的津津有味，才吃了半个馒头杨嫂子就抱着衣服回来了。
她递过来的是一件浅蓝色的细棉布衣裳，不过却是男子的款式。杨嫂子解释：“这是村里杨二郎的衣服，刚做好还没上过身，比不上你身上的料子在我们村子也是极好的。”
实在是梵音身形高挑，而村子里的女人因为生活困苦大都比较瘦小，再者她花了钱也不好买身旧衣回去，杨嫂子转了一圈带回来一身男装。梵音也不嫌弃，有衣服换就不错了，用了杨家屋子换上这身男装，别说还真挺合身。
杨嫂子上下打量梵音：“你这脸要不要洗洗？我家里还有些治外伤的药。”
“不用了。”别看这草药用着邋遢，但效果还是不错的，梵音听了0021的转述换了衣服就准备走。
“哎姑娘，”杨嫂子有些不好意思：“你的镯子值不少银子，你等等。”她快速走进屋摸了一小块碎银子跟几个铜板：“这里有半两银子，姑娘你带在身上吧。”
一个银镯子换了身衣服和半两银子，这就是梵音的全部家当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回来吃了饭就睡了，没来的及更新。昨天刚考试完今天家里又安排了相亲，不能晾着人，才腾出手更了一章。明天要是没有其他安排的话万更补这两天缺的。
第77章
梵音掂着那半两银子颇有些无措, 杨嫂子说这里距离京城有十几里，朝南有座小镇，要去其他地方可以去镇上找车。
“宿主我们去哪儿？”
“先去镇上看看。”梵音小心的把银子收起来, 她虽不通世事但也知道没有银子寸步难行。
距离小镇还要走个半个时辰，梵音从小到大可以说是娇生惯养，这两日把前二十年没吃过的苦头都吃了。脚底下被磨出血泡0021看着都疼，梵音却像没感觉一样, 随便找了药草一敷就继续走。
“宿主你不疼吗？”
“疼啊。”梵音又不是铁做的当然会疼，可难道她哭一场委屈一场就能改变什么吗？还不如早点走到镇上找个地方歇歇脚。因为脚上有血泡她走的不快，日头上来时不时有人从她身边经过，这里是去镇上的必经之路。
“喂！那小哥要坐车吗？”
梵音回头望去，一个老汉正驾着牛车，车上坐着几个嫂子大娘正高兴的说着什么，时不时有哈哈大笑声传过来。
梵音四处环顾确定老汉喊的正是自己，只是……小哥？
其实也不怪老大爷认错，安太后教导梵音很少以女子规矩束缚她, 寻常女子哪怕刻意遮掩，扮成男装身上也总有种挥之不去的女气。可梵音不同，从前她没什么男女概念，一举一动自然从容。
女装时只觉她身姿优美可那腰板挺的太直，少了女儿家的含蓄，可穿上男装便自带一种青松翠竹般的气质。加上她走路不摇不摆，步履轻盈自如, 一身读书郎的穿着又束着高马尾，背脊挺直目视前方时, 没有半点女子的羞涩内敛, 猛的一看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朗。
“嚯！小哥这脸是怎么了？”老汉驾着车到了跟前, 车上的女人也都纷纷看过来，目光全都是可惜。
梵音伸手捏了捏喉间，再开口就是清越的少年音：“不小心伤了，脸上涂的是草药。”
车上大娘搭话：“小哥，这草药可不能乱用啊，看看你这脸成什么样了。”
其实还好，就是绿色的草药汁涂在脸上邋遢了些。
“没关系大娘，我是大夫……”
老汉接话：“小哥年纪轻轻还是个大夫呢？”听口气是没多放在心上，话音一转：“小哥要不要坐牛车？这里距离镇上不远了，你给我一文钱就行。”
梵音付了一文钱的车费坐在牛车边上，两条腿耷拉在车外露出一双精致的绣花鞋，幸亏车上的人没注意这点，反而围着梵音问：“小哥会医术呢？在哪家医馆做学徒？”
“我已经出师了。”
不过这话没人信，牛车走的比步行快不了多少，车上的人无聊之下开始跟梵音搭话。“小哥能不能给我看看？我最近总觉得头不舒服。”
好啊，梵音给那位大娘把脉：“大娘身体挺好，只是要少生气，好好保养。”
“这都能看出来啊？”同行的小媳妇笑道，最近那位大娘正跟大儿媳妇吵架呢，为着小儿子的彩礼钱，“小哥你给我也看看？”
“大姐有孕一个多月了，回头得小心些。”
小媳妇惊讶的看着梵音，终于信了梵音已经出师的话。她这次来镇上就是为了找个大夫确认一下，肚子里的是头胎心里没谱，没想到被这小哥把出来了，这下子诊费倒省了。小媳妇把自己带进城的一篮鸡蛋塞给梵音两个：“小哥，这两个鸡蛋你拿着。”
还真说中了？其他女人们纷纷动心，有病没病看看也安心嘛，反正小哥不收钱。牛车上热热闹闹的，每一个梵音都认真把了脉。农家妇人从懂事起就开始做家务，别的不说身体底子大都不差。
等牛车停到县城大门，梵音怀里捧了一堆的东西，什么鸡蛋青菜水果她也不嫌弃，美滋滋的跟系统道：“0021你看，我靠医术也能养活自己，你不用担心那半两银子不够用了。”
“宿主。”0021纠结的看着她：“这些东西你打算怎么办？”水果梵音直接吃了，剩下的两捆青菜四五个鸡蛋还是生的。
“我们也去摆摊吧？”梵音兴致勃勃，她刚才听那些嫂子大娘说要去东市，正好她也先去看看。
看着梵音对什么都新奇，0021也不打击她，两人跟着几位大娘去了东市，却很快被人流冲散。这个时间正是人多的时候，梵音一路看过去集市热闹的紧，不过她还算有理智没有乱买东西。不知不觉一条街走到了头。
“那是怎么回事？”梵音看到墙角偏僻处，穿着破破烂烂的人窝在那里。
“那是乞丐。”
梵音皱眉：“是不是有点多？寻常百姓生活这么困苦的吗？”之前看着小镇上人们面色不错啊。
0021也将目光看过去，打眼一看十来个乞丐：“可能是有什么变故吧？”
梵音抿了抿嘴去了一个小乞丐面前，这小乞丐一只胳膊软哒哒垂在身侧，瘦的皮包骨头。梵音走到他跟前，他才慢半拍的抬起头，梵音蹲下身把怀里的东西放到他跟前。
小乞丐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直接拿起生鸡蛋在地上一磕，随即就着蛋壳将生鸡蛋吞进肚子。此时旁边几个成年乞丐也三三两两围上来，两捆青菜被拽开带着土吃进肚子。
梵音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不由楞在原地。小乞丐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拽梵音：“大哥哥我还饿。”周围乞丐也把如狼似虎的眼神投过来。
“我没有吃的了。”梵音拍拍手示意自己没有了，0021在梵音脑海里看着这一幕，赶紧道：“宿主咱们走吧。”旁边卖面具的小摊贩也道：“小哥赶紧走吧，别被这些人缠上。”
乞丐们盯着那小摊贩看，小摊贩也不害怕一挺胸膛：“你们看我做什么？你们都在这里待了大半个月，有上进心的早就自己找了出路。哪怕给人为奴为婢也能混口饭吃，比你们做乞丐伸手要钱有出息！”
小乞丐舔了舔嘴唇低下头，他父母带着弟妹自卖给大户人家做下人，但他胳膊在路上断了一直没医治成了残废，这样的身体做奴才人家也是不要的，只能做乞丐讨碗饭吃。
小摊贩又嘀咕起来，流民刚来的时候看着可怜大家愿意伸把手，可谁家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都半个月了这些流民还做着乞丐，谁也不能天天施舍钱粮出去。
梵音敏感的从小摊贩口中听到一个词：“流民？”
小摊贩看着梵音的穿着道：“小哥是读书人吧？怎么也不关注朝廷邸报？上个月阴雨连绵咱们北边还好，听说南边发大水，这些都是从南边来的流民。”
“不是说朝廷派人去赈灾了？”莫晓星还贡献出了水泥。
“嗨那点赈灾银子哪里够？顶多让人饿不死还不如到京城混口饭吃。”京城天子脚下真有个什么事朝廷反应也快，小摊贩说的神神秘秘：“还有啊，听说南边生了瘟疫！”
瘟疫？繁华之下竟藏着这样的危机吗？为感谢小摊贩梵音在他摊上买了张面具，正好也遮一遮她那花花绿绿的脸，她往前走着却不知道身后跟上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梵音又花钱买了两身衣裳两双鞋，身上的银子更是所剩无几，掂了掂仅剩的一百文银子她难得为银子发起愁来。路过茶馆梵音要了一壶最便宜的茶，托着下巴听其他人聊天。
“唉最近怎么都不见李大夫了？我之前都是在他那里开的跌打药，他那小徒弟跟他相比还是差了点火候。”
“你不知道？南边生了瘟疫，不少有名的大夫都被征调，去研究治瘟疫的方子了。”
“我天，那可是瘟疫，李大夫那么大年纪了，可别又去无回。”
“去！可别咒李大夫。天下名医那么多，瘟疫应该很快能控制。”
“你是不知道南边的瘟疫有多严重！听说京城周边很快会戒严，不让流民进出。
“那流民可真是没半点活路了，能从南边跑到京城也不容易。”
“你说的倒是轻巧，京城附近这么多百姓，万一感染瘟疫是小事？”
“也是，唉不说这些，喝茶喝茶。”
0021听了半晌：“宿主你现在可是黑户，小心些可别被当做流民赶出城……”
梵音打断它：“0021我想去南边。”
0021卡了一下才问：“宿主想去治疗瘟疫？宿主你虽然绑定了我但还是肉体凡胎，瘟疫严重的话真的会死的。”
“我想去试试。”梵音眼睛亮亮的：“0021，我想去。”
这好像是宿主第一次坚定的说自己想要做什么……0021叹息一声：“那好吧，我支持宿主。”
第78章
皇宫。
周晏清下朝处理完政事, 才拿起暗卫呈上来的最新报告。莫晓星昨晚毒性发作，用几种高产量作物换了一颗解毒丹，可惜她不知道解毒丹效果只有一月, 下个月十五毒性会再次发作。
将画着红薯等粮食的册子交给暗卫，“到全国各地寻找，特别是沿海，看看有没有海商认识这些东西。要尽快找到。”周晏清揉着眉心, 要是早发现这些高产粮食，他也不用这么为难了。南方粮食产量占全国一半，这一场大雨毁了不少田地，到冬天怕要饿死不少百姓。
“御医那边还没传来消息吗？”
小德子小心的回道：“还没有。”瘟疫是千百年来无数王朝都无法避免的事情，况且这次瘟疫的根源在水。
大雨冲垮堤岸淹没不少村庄，许多人死在大水中，六月份的天气这些尸体腐烂在水中，偏偏百姓要吃水用水。久而久之喝了脏水的百姓染上疫病，江南河水四通八达瘟疫也不断蔓延。他只能下令出银子在内陆打井, 但这对于灾民还说是杯水车薪，大部分灾民还在喝着污水，好在知道利害许多百姓都会把水煮开再喝。
“再追加一批药材送到江南，愿意去江南救治百姓的民间大夫一人赏一千两。”
“是。”
终于把这些事情处理告一段落，周晏清才有心思过问梵音的事情：“明妃还没有找到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