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乘风低头笑了笑说:“小向,真是人不可貌相,你看起来软绵绵的,事上,还挺有手段,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说动厂长的,我记得他那里好像有个小隔间的,关起门来谁都看不见,你反正都被程珣上过了,再多一个人也无妨是不是?”
人到底可以把自己的真实面孔隐藏的有多深,向晚现在总算见识到了,李乘风上学时爱唱高调,动不动就满口的仁义道德,那时向晚只觉得他做人有点假,从来不会想到他脑子里装的东西竟然这么脏,现在认清了这个人渣的真面目,向晚连气都生不起来了。
她什么都不想说,只想狠狠的抽他,就在向晚摘掉手套想扇过去的时候,李乘风被人揪住衣领一拳就砸在了胸口上,程珣的动作太过迅速,以至于向晚反应过来的时候,李乘风和他的自行车都已经躺在地上了。
正是下班时间,要是被人看见,吃亏的肯定是程珣,所以向晚一把拽住了他要再次挥过去的胳膊,程珣用另一只手指着李乘风说:“如果再有下次,我废了你。”
李乘风爬起来,擦了擦嘴,又推着他的自行车走出两步才说:“程珣你给我等着。”
程珣拍拍向晚的肩,示意他们也该走了,往后的一路他都没有提及这件事,向晚也不知道李乘风说的那些话他听去了多少,到了佟楼门口,向晚忍不住问他生不生气,程珣听后一愣,说:“生什么气,为这种人,不值得浪费时间吧。”,向晚很满意他这个回答,开心的笑出了声,程珣一见她笑就伸手去揪她的耳朵,不光揪,还用两根指头来回捏她的耳垂,向晚痒的夹着脖子躲向一边,程珣追过去说:“向晚你耳垂可真厚,快赶上观音菩萨了。”
向晚啪的打了他的后背一下,让他不要乱说,“我们是凡人怎么能跟菩萨比呢,要折寿的。”,程珣张了张嘴,很后悔刚才说的那句话。
两人买了一只盐酥鸡回家,因为程珣是北方人,苏雪梅特意包了饺子,小饭桌上摆着三个炒好的蔬菜:辣椒萝卜干,梅干菜扣肉还有一个凉拌白菜丝,苏雪梅把盐酥鸡切了一半摆盘,另一半送给了隔壁齐大哥。
张正民倒了两杯杨梅酒,一杯给程珣,“以后你俩别再往家买东西了,拿房的时候得交钱吧,还有装修呢,省一点是一点吧,家里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我跟你妈商量了,等你们拿房时,我们出一部分,这些钱也是向晚工作后交给家里的,我们也不添补了,到时都给你们。”
今天张春来夫妻俩都不在家,张正民才敢把这些话放在台面上说,向晚知道,她嫂子以后生孩子和养孩子的花费说不定也是得父母出,她妈妈还好,过年过节还买过几次新衣服,但张正民,向晚记得他这十年间除了日常抽的碎烟叶外,就没给自己买过任何东西。
“爸,那些钱你们留着吧,房子的事我们自己负担。”
张正民说:“你们怎么负担,拿到房就得交钱,那么一大笔,跟别人去借吗?”,他叹了口气,“现在谁手头上宽裕?”
程珣放下筷子说:“我有,应该能够的。”,他话一说完,三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了他,大概是不敢相信吧,毕竟他的父母现在也靠他养,厂里每月七十多块的工资,除了吃穿用度之外还能攒下多少呢。
苏雪梅从第一次见到程珣就对他很满意,这会儿听到他说这话,只认为这可怜的孩子是在逞强,还觉得挺心疼的,“有没有都没关系,到时咱一起想办法。”
吃完饭,苏雪梅让程珣住一晚再走,张正民也附和着说让他留下,程珣心里觉得可能会不太方便,可对向晚的不舍又让他下不了决心离开,最终,他淡淡的嗯了一声,表示愿意留下。
可程珣的犹豫,落在向晚眼里就成了勉强,他父母一离开,向晚就碰了碰他的胳膊说:“其实,我父母就是客气一下,你不用不好意思拒绝,你想走就走吧,没事的。”
程珣看了她好长一会儿问:“难道你觉得我很想走吗?”
向晚惊讶的说:“原来你不想走啊,那就住下吧,我哥嫂今晚不在家住。”
程珣怔了怔,“我可不睡他们房间。”
向晚哈哈笑着拍他,“你想的倒是美,谁让你睡了”,她指指自己床的上铺说:“你睡那儿吧,一会儿我给你铺好。”
程珣伸个懒腰,靠在向晚的床上出了会儿神,一转头发现她枕头旁放着几本书,伸手就拿了过来,这些书有中文的也有外文的,基本上全是含有小资产阶级腐朽思想的那类书,程珣随意的翻了几下,见其中一本的扉页上方,写了个小小的左字,瞬间就明白这些书的主人是谁了。
他问向晚,“左秋明给你的?”
“不是给,是借。”
程珣又翻开包着花里胡哨书皮的一本,见末页的空白处写着一句话:小晚,希望有一天我们都能拥有自由的灵魂,向晚从程珣手里拿过来说:“这本诗集是左老师送给我的,卡里·纪伯伦你应该听说过吧?”
“不认识,外国人的名字真拗口,闲的吗取那么长的名……你每天晚上都看吗?”
向晚叹了口气说:“差不多吧,要不然干什么呢?”,向晚都不敢想象,如果没有书,她的生活该有多枯寂。
“可这些都是禁书吧,你还看,不怕人家举报你吗。”
向晚伸出食指嘘了一声说:“偷偷的。”
程珣在心里哼了一声,“你没有别的吗,为什么一定要看左秋明给的这些。”,其实如果程珣早一天来,就会发现向晚的枕边放的是他父亲给的那些书。
向晚终于听着有些不太对味了,她看了看程珣说:“左老师怎么你了,你为什么对他意见这么大,你可别像厂里其他人一样用有色眼镜看他。”
程珣啪啪几声把那些书扔过去,“我又不近视带什么眼镜。”
向晚被他这句话逗的一笑,拍拍他的膝盖说:“你去洗刷吧。”
程珣站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问:“在哪儿洗?”
向晚从柜子里找出一块干净的毛巾和没用过的牙刷,又蹲下来拿床底下的水盆,程珣见她拖出来两个,想也没想就拿了上面的一个,谁知向晚又给他夺了回来,坚持让他用另一个,程珣问她为什么,向晚支支吾吾说不出来,程珣觉得她在这种小事上都能脸红,实在是可爱,就捋了好几把她的头发。
水房在二楼,程珣穿着张春来的拖鞋和向晚一人搂着一只塑料盆走下楼梯,筒子楼里住着的这些人大都不怎么讲究,基本上一到点就睡了,坚持每天刷牙洗脚洗身体的少之又少,这也无形中给向晚提供了方便,要是每天人挤人,可就太烦了。
周心宁刚结婚那一会儿,看到向晚每天晚上洗洗洗,就跟张春来说,你妹妹怎么那么多毛病,一个还没结婚的姑娘,用的着这么穷干净吗,张春来说,爱干净跟结不结婚有什么关系,你要是爱洗也去洗好了,少管别人的闲事。
周心宁生气丈夫不站在自己这一边,所以每每看到向晚抱着水盆下去,总用那种眼神看她,就像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向晚在心里拧巴了一阵,后来就想开了,周心宁越用那种眼神看她,她就越做的坦坦荡荡,久而久之周心宁觉得没什么意思,便不再管她了。
第二十一章
回到房间, 向晚把内衣和毛巾都晾在窗户外面,她现在在程珣面前做这些事已经完全没有心里负担了,她晾完回过身, 见程珣正看着她笑, 不同于周心宁那种嘲讽的笑,程珣的笑更像是在打趣她。
向晚走过去敲了一下他的头问:“你笑什么?”
“我笑某个小姑娘。”,程珣倾身冲着向晚的耳朵说:“不害羞了。”
向晚嘴硬, “我什么时候害羞了?”
程珣不说话了,靠在墙上意味深长的打量她,那目光就像带着热度一样,向晚的脸一下就烧了起来, 她踢了踢程珣的腿说:“你出去一下。”,程珣问她为什么,向晚说她要换衣服。
程珣站起来说:“向晚,你是不是忘了, 咱们是夫妻, 你见过哪对夫妻之间换衣服还要避讳的。”,他其实能理解向晚的难为情, 之所以这么说纯粹是为了逗逗她, 但向晚还是紧张了,她说:“程珣,咱们相处的日子太短了,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程珣憋着笑, 捋了捋他的马尾问:“多久?”
向晚说:“半年。”
“半年啊”, 程珣仰起头看着房顶叹了口气, “是不是太……”
“五个月, 不能再短了。”
程珣把目光落在向晚脸上,似笑非笑的说:“我刚刚其实是想说,是不是太快了,既然你觉得不快,那就,啊……”,程珣抓着左胳膊一连惨叫了好几声,“你怎么一说不过别人就要打呢,嘶,嘶,向晚,向晚”,向晚把他推出去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也不知为什么,程珣明明没比她大多少,但在一些事情上,他的游刃有余总把她衬托的跟个傻瓜似的。
向晚换好衣服招呼程珣进来,她穿着她们结婚时穿的那件姜黄色的睡裙,外面披了一件棉袄,马尾松松散散的垂在背上,被顶上的灯光一映,有种朦胧又温柔的感觉,程珣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书上说的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他走过来坐在床沿上,见她的一双小腿都露在外面,拉过被子给她盖好。
“你不冷吗?”
向晚说屋里还好,“我要不要找件向东的衣服给你换上。”,程珣觉得麻烦说不用,他解开那件蓝色迪卡上衣的纽扣,脱下来扔到上铺,又把白衬衣的袖子往上卷了卷,向晚见他衬衣外只穿了件毛坎肩,问:“你没有毛衣吗?”
程珣说:“有啊,不过就一件,前两天给我洗掉了。”
向晚叹口气,“你怎么过的这么潦草。”
“男的不都这样吗”,他岔了岔腿,一下露出衬衣的两只角,上面的扣子都少了两只,向晚拍拍他说,“你衬衣脱下来我给你缝一下。”
程珣一愣,“可我里面没穿衣服。”
向晚看了看他说:“算了。”,程珣以为她的意思是不给他缝了,哪知向晚跳下床,从抽屉里找出针线和两只白色纽扣,又爬到床上揪起程珣的衬衣下摆说:“当心点啊,别扎着你。”,这是两人第一次离这么近,向晚的额头时有时无的蹭到程珣的毛背心上,慢慢的,程珣便感觉有股热流在胸腔处来回冲/撞,这让他很想做点什么,向晚缝完了一颗接着缝另一颗,就在她低眉敛目小心的把针穿到扣眼里时,程珣低下头在她头顶上轻轻蹭了一下,瞬间接触又瞬间离开。
向晚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她感觉到了,但不确定是不是她以为的那一种,向晚的头又往下垂了垂,她推了推程珣,小声说:“你去外面帮我看看几点了?”
可她明明还揪着他的衣服啊,程珣笑着问:“你让我怎么走。”
向晚头也不抬,“那过一会儿吧,你是不是就这样省下来的?”
程珣不明白,“什么啊?”
“你不是说你有拿房的钱吗?”
“哦”,程珣说:“我自己攒了三百,但我奶奶和姑姑知道我结婚后,给我寄了八百,但是向晚,我们装修的钱你得等我再想想办法。”
扣子缝完了,向晚低头咬断线,““怎么是你一个人呢?”
“嗯?“
“房子我也有份啊,装修的话咱们简单一点,大不了一样一样的添,我这里虽然钱不多,但基础的家具应该够了。”
程珣不太能说出什么肉麻的话,但他觉得心里太暖了,必须要做点能表达他感激的事才行,于是他把手放在向晚的后脑勺上用力的揉,力气大的都把她的头发揉乱了,向晚躲他,“快去睡吧,你不困吗?哦对。”,她走下床,给程珣找出床单被褥铺好,最后又把自己的棉袄给他,让他搭在被子上。
程珣问:“你呢?“
“我被子厚。”
向晚走出去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九点多了,她爸妈听戏还没回来,往常这个点他们早回来了,其实向晚隐约明白他们这样做的原因,可也不能跟他们明说她跟程珣真的还没到那份上,恐怕他们宁愿大冷天的出去躲开那份尴尬,也不愿看到她和程珣真的感情不好,虽然向晚并不觉得不发生那种关系就代表感情不好。
就像她哥嫂似的,刚结婚那一阵几乎天天折腾,逼得向晚每天晚上在外面压马路压到很晚才回家,但即使这样他们也总是吵架。
程珣和衣躺在上铺,垂下来一只手臂,摸了摸向晚的头顶,“你发什么呆呢,哎,向晚”,他侧过身说:“你给我拿的被子是你贴身盖的吗?”
向晚听了这话简直想笑,被子不贴身盖贴哪儿盖呢?
程珣又说:“我想脱了衣服睡,可以吗,我其实每天都洗澡的,就今天没洗,我能保证身上没有味道。”
向晚不理解他这个脱了衣服,是脱多少,但她觉得开着灯总归是不好的,就走过去把灯拉灭,说:“你随便吧,别着凉。”
程珣在黑暗中窸窸窣窣的脱掉外衣,浑身上下只裹着一件底裤钻进被窝。
房间里好长一段时间都静默无声,月光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一道窄窄的影子,程珣把两手枕在脑后问向晚困吗,向晚说不困。
“那我们做点什么吧!”
“做什么呀,你说吧?”
程珣说:“要不你给我唱两句歌听?”
“我不会,但我告诉你左老师唱歌可好听了,他会唱很多英文歌,还会拉手风琴。”
又是左秋明,程珣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会唱英语歌很了不起吗,我还会用俄文唱《白桦林》呢,虽然我不会乐器,可我……我篮球打的特别好。
向晚久久没听到他说话,便问:“程珣,要不我给你读一下,我最近看过的一首诗?”
程珣说:“行吧。”
向晚清清嗓子,“是卡里纪伯伦的《我曾七次鄙视自己的灵魂》”
等等
程珣翻了个身,探头看着向晚,“他为什么要七次鄙视自己的灵魂,一次还不够吗,竟然要鄙视那么多次。”
向晚气的重重吐出一口气,“这首诗表达的是作者对以往生活的一种追悔,名字只是一种艺术表达,别太较真……你还听吗?”
“不听了,我不太喜欢这个名字。”
接下来任凭程珣怎么叫向晚,她都再不发一言,她面对着墙壁,把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一会儿就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程珣在黑暗中发了会儿呆,也睡了。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在水房洗刷的时候,程珣说:“向晚,我昨天晚上鄙视了一夜自己的灵魂。”
向晚刚含到嘴里一口水,听到他这句话差点呛出来,“胡说,你明明睡得跟头猪一样。”
“你怎么知道?”
向晚啪的一声把牙刷扔进杯子里,转身就出了水房,张正民从外面买回来了油条豆浆豆腐脑,一家人围着餐桌吃饭时,程珣见向晚不怎么搭理自己,匆匆吃了几口就想走,向晚开口对苏雪梅说:“妈,我待会儿想去百货商店买些布回来,你陪我去吧。”
张正民说:“让小程陪你去,你妈去给我打打下手,不然我忙不过来。”
程珣心里觉得向晚一定是还在生自己的气,所以就开口说:“爸爸,要不我去给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