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儿了?下官上午才刚刚带人检查过,外头还有专人轮流守着,尸体怎么可能会消失不见?难不成见鬼了?”
空气里弥漫着紧张嗜血的气氛,仿佛下一秒付霄云就能被他给扭了脖子。
宋竹眠幽幽瞪了一眼付霄云,锐利的目光好似两把锋利的刀子,看得对方眼神不停闪烁,露出掩饰不住的惧怯之意,也不知表露的是心虚还是害怕。
宋竹眠冷笑出声,懒得再看付霄云自导自演的戏码,甩袖离开:“走。”
沈黎安未死,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如果这么容易就死了,那上天让他重来这一遭岂不是白费?
走出大理寺,外头的雪下得似乎更大了,一片片雪花犹如形成一幕屏障,模糊了街景。
望着漫天纷飞的雪花,他不禁看得有些失神,蓦然回忆起前世的种种。
……
犹记得沈黎安被处死的那个冬日,也是像今日这般大雪纷飞,而那天也是他与昭昭的大喜之日。
镇北王府红绸遍布,庭院张灯结彩,他仍犹记聂晚昭身着嫁衣向他走来的每一步,可偏偏,这一切的美好都被沈黎安所打破。
“宋竹眠!你这个骗子!死的人怎么不是你?”陷入崩溃的新娘愤怒大吼,将手中的红盖头狠狠掷在新郎身上,眼中的恨意似要将他吞噬。
新娘生得极美,雪白肤,丹朱唇,果真是风情万种态,千娇百媚生,拥有着能够颠倒众生的美貌。
她明明应该是这场婚礼中最欢喜的人,却在本该大喜的日子哭成了个泪人,甚至当着众宾客撂下这句狠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婚宴场地。
留下身为新郎的宋竹眠独自愣在原地,缓了好半响才回过神,弯下腰将她丢下的红盖头捡了起来,其上沾着混了雪水的污泥,玷污了本神圣无比的喜帕。
俗话说“盖头一掀,祸端必生”,似乎也寓意着他们这段姻缘注定不能善终。
心爱之人在婚宴上,为了另一个男人诅咒他去死,多么讽刺。
是的,他确实食言了。
昭昭必须嫁给他,而沈黎安也必须死。
他没有依照约定留沈黎安一命,自私如他,又如何能容忍妻子心爱的男人存活于世?
此事他交给了手下人去做,眼不见心不烦,一心一意地准备这场盛世婚礼,并不知沈黎安会死在今日,而这个消息却被昭昭知晓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深信时间会淡漠一切,爱得深沉又如何?往后余生几十年的时光,他就不信昭昭会一辈子守着一具尸体,他多的是机会。
可惜,昭昭并没有留给他分毫机会,在沈黎安离世的第二年的冬日,郁郁寡欢,染病随他去了。
“王爷?”
宋竹眠猛然睁开眼,眼波闪了闪,素来沉郁的眼眸涌现出一抹茫然之色。
上天似乎永远不能眷顾他,让他两世都痛失所爱。
既然愿意给他重来一遭的机会,为什么就不能再公平一些?凭什么沈黎安又比他先行一步认识昭昭,得到昭昭的心?
如若这一世亦不能圆满,不如便拉着她一起堕入地狱。
第89章 大结局
◎谢谢你,两世都将我护得很好。◎
付霄云目送镇北王一行人离开, 薄唇扯出一抹弧度,长长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沈黎安做了什么事, 竟逼得秦芳芷那女人发疯, 挟持文景帝造起反来,最出人意料的是,她竟能说服恒亲王和镇北王父子俩与她为伍。
不过, 这样也好, 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殿下就能从中渔利。
希望镇北王能上钩, 为沈黎安再争取点时间。
*
另一边,乾清宫偏殿。
宋绍元死死盯着侍女手中托盘里的龙袍,眼神空洞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迟迟没有动作。
淑贵妃闻讯匆匆赶来,见到的便是他这一副犹如丢了魂的死样子, 不争气的东西, 饭都喂到他嘴边了, 都不知道张口吃掉。
她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软弱无能的东西?瞻前顾后、唯唯诺诺的性子不知道随了谁。
所幸,只要过了今晚, 她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淑贵妃挥挥手, 屏退了殿内的宫人,软声细语问道:“元儿, 你想什么呢?”
宋绍元终于有了反应,迷茫望着淑贵妃缓缓走近的身影,他这一次没有歇斯底里,平静地问:“母妃?真的非做不可吗?”
“那你还想等什么呢?难不成等着宋禹礼回来跟你抢皇位不成?”淑贵妃气极, 尽量控制自己的脾气。
宋绍元终究还是皱紧了眉, “母妃, 你这样做……如何对得起父皇?”
“父皇,父皇,你只知道父皇,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母妃?错事坏事母妃全都替你做完了,你只需乖乖按着母妃给你铺好的路走就行。”
这样变质偏执的母爱让他窒息。
良久,宋绍元眸子里的某些亮光逐渐变得坚定,他突然顺从着她的话道:“儿臣懂了。”
“儿臣等会儿就去通知众臣,父皇他……快不行了。”后头的几个字他还是说的艰难。
见他终于上道了一回,淑贵妃稍稍放下心,满意地笑了笑,“你父皇那边还需要母妃照看,母妃就先走了,衣服……之后再试也不迟。”
淑贵妃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离开偏殿,抬步往乾清宫主殿而去,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都是最要紧的时候,可不能出现半分差错。
路过乾清门,站在高处朝下望去,周围高墙垒起,将中间中间一片辽阔的空地围成一个四四方方的格子,积雪斑斑,残雪被踩踏成泥,显得脏乱不堪。
正在此时,苍穹层云忽然散去,雪霁天晴,温暖的阳光化作一柱柱光束倾泻而下,雪地折射出刺目的光返还天际,本该陷入黑暗的天色突然发白发亮,犹如白昼,此番奇景似乎象征着未来一片光明。
寂静中,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唤回淑贵妃的神智,扭头看去,面色顿时垮下来,“本宫不是叫你看好陛下的吗?你出来作甚?”
黄玉脸色也是一变,“娘娘,不是您唤奴才来的吗?”
二人顿时反应过来,齐齐大步朝着乾清宫而去。
他们并未注意到,在他们离开后,天空的异象尽然消失,整个京都陷入一片漆黑。
乾清宫殿内空荡荡,而原本应该躺在龙床上奄奄一息的文景帝,也不见了身影。
“陛下呢?陛下呢!”淑贵妃双眼一抹黑,差点昏死过去,扭头紧紧揪住黄玉的衣领,指着空荡荡的床铺怒吼道。
黄玉人也懵了,他不过离开片刻,怎么可能……
“废物!给本宫立刻封锁大殿。”
她的话音还没落下,就被重重震耳的盔甲相撞声给压了下去,渐渐逼近,眨眼的功夫就将整个宫殿都围住了,犹如铁桶一般严密。
皇室禁军开道,整齐有序分列两旁,围成一条笔直的甬道,尽头缓缓走出两人,幕后之人渐渐浮出水面,本该在千里之外的宋禹礼竟出现在眼前,其身旁还跟着前几日死于追捕的“沈黎安”。
淑贵妃惊愕地抬起头,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了半步,双眼失神地瞪视着前方:“你……你居然没死?”
“我从未死过。”沈黎安的语气平静,面容是一派冷峻锐利,见她面露疑惑,甚至好心地替她解答了疑惑,“死的只是下官精心准备的替身。”
淑贵妃想到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她虽然怀疑过,却并未深究,谋划的一切都已迫在眉睫,根本就没有时间让她去深究。
“陛下呢?你们怎么进来的?”整个皇宫都在萧钰的掌控之下,就算他们能摸进皇宫,却根本没可能将陛下救走。
没等他们作答,淑贵妃忽而大笑起来,她的心中已然有了答案,能随意调度乾清宫周边的兵力,将她和黄玉分别引开的,除了她那个好儿子,还能有谁?
“逆贼萧钰已然伏诛,恒亲王的私兵也已折返,淑贵妃还要垂死挣扎一下吗?”宋禹礼唇边带着温柔的笑,一如既往的儒雅随和,笑意却不达眼底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萧钰死了?!不,不可能。”
淑贵妃整个人仿佛遭到了五雷轰顶,原本红润的脸上瞬间变得青白,甚至比得知收到自己儿子背叛的消息都显得还要绝望和无助。
可无人回答她的问话,既定的事实,她不相信也无法。
临了,淑贵妃心中竟没了对死亡的畏惧,冷眼瞧着周围黑压压的一圈禁军,“拿别人的痛处为你自己铺路,你们两位还真是彻头彻尾的人渣。”
“那也比不过娘娘你心狠手辣。”沈黎安嗤笑。
他做的远不及他们的万分之一。
更何况,他并未向文景帝透露过分毫她从前的经历,他还未卑劣到用此种恶心的手段,将其作为拿捏她的把柄。
杨荣揭发账本那日过后,文景帝故意透出消息给黄玉,让他心生危机感,狗急跳墙自会拉着淑贵妃下水,纵使萧钰有头脑有计谋,也挡不住淑贵妃自保的决心。
尤其是不知是何原因,萧钰对淑贵妃是言听计从,从不违逆,就连谋反这种事也纵容着她来,最后也因一条有关淑贵妃的假消息而命丧皇城。
一环扣一环,他根本无需多做什么,落到如今地步是他们咎由自取。
文景帝想将北朝拉回正道的这盘棋太大了,大到牵扯进来的人太多,哪怕想就此收手也不可能,若想彻底转变宦官权重,皇权分散的局面,那就必定要有牺牲。
估计他也不会想到,最后失去的会是陪伴多年的枕边人和自己的儿子。
“传陛下口谕,即日起剥夺罪妇秦氏贵妃封号,关入大牢,听候发落。”宋禹礼不予与其多费口舌,宣判了她的结局。
淑贵妃高傲了半生,怎可容忍自己受牢狱的折辱,发疯似地挥舞手臂,拒绝禁军的靠近,冲着沈黎安的方向大笑道:“宋竹眠几日前便去了汶中,去找你那乖妻了,不知你还护不护得住,哈哈哈哈……”
笑声未尽,一把青玉簪子直插喉间,鲜血横流,在一声声痛苦的轻吟中结束了她唏嘘的一生。
沈黎安心急如焚,火速带人赶往镇北王府,却扑了个空。
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镇北王竟也恢复了前世的记忆。
“找,沿着北方的路去找。”沈黎安强压着翻涌的情绪,努力保持着镇定吩咐秦旭和慕言去办。
秦旭和慕言领命。
往北的道路十多条都不止,再加上如此恶劣的天气,难度可想而知,镇北王若真有心隐藏踪迹,只怕是难上加难。
北上顶多二十天,过了这段时间,到了镇北王的地盘再想要人,根本就不可能……
*
皑皑落满山林,空气冷清,行进的队伍,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嘎吱作响,在林间留下一条蜿蜒的道路。
宋竹眠闭目养神,任由身侧人发出咕哝呜咽声,权当没听见。
聂晚昭的手腕和脚腕都被绑了绳索,嘴巴被两条帕子塞得鼓鼓囊囊,除了能发出细小的声音以外,根本无法大声喊叫。
她只能瞪视着眼前的男人,在心中用最毒的话咒骂他。
半个月前,她差点就要被强制性喂下堕胎的药,紧要关头,宋竹眠突然改变主意归府,连东西都没有收拾就直接离开京都,说是要返回北方。
整个队伍没带休息,已经连夜行进了三天三夜。
聂晚昭挪动着身体,用尽全身力气踹了他一脚,在接收到他刀刺的目光,不可避免怂了一瞬,可她却不能怂,用眼神示意他给自己拿掉帕子。
宋竹眠知道她又要耍花招,可是却无法忽视她不断踢自己脚的行为,她这么乱动,若是不小心从座椅上摔下去,肚子里的孩子很容易就会出问题,到时候伤及的还是她自己的身体。
一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宋竹眠脸色一黑。
“你又想做甚?”宋竹眠最后还是抽走了她嘴里的帕子。
“呸呸呸,你这个混蛋。”聂晚昭先吐掉嘴里的口水和不适感,随即张嘴就骂,可下一秒,见他又要将帕子塞回去,急忙转移话题:“我要尿尿,尿尿!”
宋竹眠的动作一顿,生硬地扯了扯嘴角,“说话怎得如此粗俗?”
“就这么粗俗,怎么了?不爽你干脆杀了我得了。”聂晚昭知道他不会拿自己怎么着,嘴硬得很,反正跑又跑不掉,她怼他几句怎么了?
宋竹眠深深看了她几眼,直到逼视她主动住了嘴,这才扬声叫停队伍,给她松了绑,随即快速下了马车。
聂晚昭活动了几下手腕,第一时间去察看车门,不出意料,从外头给锁上了。
条件简陋,队伍又都是些大老爷们,要解手的话,只能在马车上将就用便壶。
聂晚昭是宁愿憋着也不愿用这玩意,一路上用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她这次也没真想解手,而是想用这个借口来放松一下身体。
她不是没想过靠自己逃出去,可显然没这个可能,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能做什么呢?估计还没跑出去两步,就会被抓回来,除了给他们添点小麻烦,什么也做不了。
聂晚昭将手按压在平坦的肚皮上,撩开车窗看了看外头望不到尽头的白色,眼眶忍不住湿润,“沈黎安你个负心汉,抛妻弃子跟野女人跑了不说,居然还敢死,现在好了,我们母子俩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就在她自言自语感慨着命运多舛时,耳边忽然听到队伍里响起一道刺耳的叫声:“戒备!”
不多时,整个旷野充斥着兵刃相接的刺耳动静,狂风呼啸,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呐喊声,响彻天地。
聂晚昭猛地揭开车窗,将脑袋探出去,试图从不断晃动的两队人马里,找出自己想要找的那一个。
环视一圈无果后,她后知后觉,是啊,他都死了,来救她的,不会是他了。
蓦地,车门从外被人打开,宋竹眠的脸出现在眼前,眼里的凶光毕露,充满了还未褪去的熊熊杀意。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略带警告的低吼道:“跟孤走。”
聂晚昭紧紧贴着车壁,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想到了某个不会来接她回家的人,她强忍着不受控的泪水,直直摇头:“不要。”
“你自己逃吧,我不会跟你走的。”
“昭昭!”宋竹眠咬牙,无法接受再次被她拒绝。
“昭昭!”
聂晚昭难以置信地抬眸,透过宋竹眠的身影,慌乱地寻找着那道熟悉声音的主人。
她终于找到了那抹朝着她奔跑而来的身影,透着淡淡的薄雾,和对方的视线遥遥相撞,四目相对,恍若隔世。
“还活着。”想到这个事实,聂晚昭破涕为笑,可现在的处境根本就没有她高兴的空挡。
宋竹眠恨不能将她脸上的笑给撕碎,扯着她的手臂将她半拉半抱下了车,趁着沈黎安被其他人拖住的空隙,将聂晚昭强行抱上一匹军用的战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