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次当女皇——绘花猫【完结】
时间:2023-05-06 17:14:42

  宫里面,谢岑儿听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不觉得有多奇怪,因为无论她在宫里面如何折腾扑腾搞事,谢家都是会在梁氏离开之后重新聚拢到一起的。
  在魏朝这样的时代,聚集在一起抱团才是最好的生存方式,世家大族凭借的不是这四个字,而是子子孙孙无穷尽的抱团凝聚力。
  她无意去管这些事情,只把从天禄阁里面找来的书翻过之后,就开始认真研究卢衡和韦榷的那两封奏疏。
  从文采来看,两封奏疏无可挑剔,从内容上看,两封奏疏都十分翔实。
  可以看出,倘若今后有那么一些官员想要再修魏朝时候珠州的地理志,这两封奏疏便会成为重要的参考资料。
  但奏疏不是普通人能看到的,所以合理一些推断,那也许就是改朝换代之后的事情。
  想到这里,谢岑儿翻看那奏疏的动作顿了一顿,这么久远之后的事情,她真的是很久都没有想过了。
  似乎最初穿越过来的时候是想过的,后来被不断重生绕住之后,便再没有想过了。
  .
  中午时候陈瑄照例过来和她一道用午膳。
  吃过了午膳,两人顺着甘露宫外的回廊慢慢走路算是消食,口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谢岑儿想起来早上自己想过的事情,鬼使神差一般开了口,她问道:“陛下想过……今后倘若有一天改朝换代了,会如何评价陛下和妾身吗?”
  这问题问得陈瑄都愣了一下,他侧头看了谢岑儿一眼,脚步停了下来,他扶着栏杆看向了远处的宫室楼阁,过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大概没什么好话,朕还是不想了。”
  谢岑儿是没想到陈瑄会这么回答的,可她想了一想,好像也的确想不出什么好话来评价陈瑄,叫她来评价他,那太容易从感情上的渣男下手了。
  陈瑄自己又想了一会儿,道:“不过在朕在位期间,珠水之战赢了,北燕一分为三,倘若到时候朕对那些大臣们好一些,他们或者会给我评价好一些吧。”
  这话让谢岑儿看向了陈瑄:“但陛下不想?”
  “朕是要从那些世家大族手里把权力给讨要回来的皇帝,他们不会觉得朕对他们好。”陈瑄淡淡道,“不过朕也不在乎这种名声,朕做朕想做的事情便足够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倘若最后朕能得偿所愿,那么在将来,朕必定能青史留名,若朕做不到么……那么便会有许许多多影射朕的文章让朕青史留名,怎么算也不算吃亏。”
  谢岑儿忍不住笑出声了,后一种青史留名……得要多豁达的心思,才会觉得不吃亏?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陈瑄很乐意与谢岑儿聊天,或者换个说法是,如果在可能的情况下,他很愿意诉说自己心中那些或者不能明说或者天方夜谭的乱糟糟的想法。
  目前来讲,谢岑儿成为了他诉说的对象——简称树洞。
  当然,谢岑儿自己也知道这只是因为他作为皇帝,九五之尊,能畅快聊天的机会并不多——至少陈瑄这个皇帝并不多。
  他身边没有特别亲信的宦官,这当然是鉴于前朝末年的宦官之祸,陈瑄心中还隐约警惕着,故而并不会放手让宫中的宦官拿到太多权力,这样前提之下,故而虽然内侍总管王泰也在宫中许多年,虽然陈瑄也算信任他,但这份信任显然并非是那种将所有完全托付的信任,故而倾诉那也就无从说起。
  他身边的妃嫔——倒是有一个深爱的张贵人,但显然有些事情没法和张贵人说,他虽然喜欢张贵人,但他更喜欢她的纯真和无忧无虑甚至刁蛮任性,重生了十几次且绝大部分路线都在后宫中打转的谢岑儿可以肯定陈瑄绝对不会和张贵人说什么前朝的事情也不会去吐槽他的文武百官,张贵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更像陈瑄心目中的桃花源,是用来逃避现实的人选,要逃避现实,那就根本不会和张贵人说什么现实。
  和自己的臣子说这些事情那就纯粹属于自找麻烦,那些臣子一个个恨不得有八百万个心眼,陈瑄随便说一句话都要被他们反复琢磨出若干意思和暗示,他是不会轻易随便和臣子说自己的心路历程的。
  综上情形,就也很能看出作为一个皇帝的陈瑄,在心理上面是缺少一个发泄和诉说途径的。
  这大概就是从来都说皇帝是孤家寡人的由来。
  可皇帝也是人,人不可能一直憋着自己的想法自我消化,如果他被迫不得不把自己的想法都隐藏起来,那么相应的他也必然会选择一个方式来作为另类发泄。
  有时候谢岑儿认为陈瑄在感情上的渣男,应当算是这一方面的集中体现。
  而现在,陈瑄在发现她是可以聊天并且能够聊起来的情况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把她作为树洞来使用了——谁也抗拒不了一个可以正当发泄的机会。
  .
  不过,在之前的十几次重生中,谢岑儿很少会主动去做这个树洞,原因有这么几个。
  第一,陈瑄其实话很多,如果仅仅只是话多也就算了,他还喜欢发散思维,并且由于他本身的知识体系和见识缘故,在聊天过程中会很轻易聊出她的理解范围,一旦出了范围,那么对话也就无法进行下去,这随后意味着什么也就很明显了,做不好的树洞不如不要做;
  第二,走太后太贵嫔这一类纯纯后宫打转的路线,她没有必要顾忌陈瑄的心态波动,反正那么几个关键剧情就摆在那里,往前推就行了,甚至在那几个路线中,张贵人的重要性是远大于陈瑄的;
  第三,如果想从陈瑄这里刷到好感度,有更稳妥的方式,其中选择当一个树洞是最不明智的,理由参考第一条。
  十几次的重生对她来说,有一些太过于久远的细节或者已经难以从记忆中完整翻找出来,但有一些事情是显而易见的:陈瑄是个皇帝也是一个渣男,在把他当做一个纯粹的工具人看待时候,许多事情更好处理,甚至更便于处理,他有太多可以被利用和左右的地方,在前面只在想着如何打破重生的循环找到最终关键的时候,她大可以无视陈瑄的许多表现,反正他已经确定了不是那个关键人物。
  但这一次并不同,她确定她已经找到了打破循环的关键人物,她不想在自己达成目标(当女皇)之后直接就冲进末路,那么陈瑄就是一个值得好好对待并且认真研究的对象了。
  眼前就是一个在朝政上并不能算是失败和失职的皇帝,是最方便她学习和研究的对象。
  这当然也是她这一次愿意主动和陈瑄找话题主动承担树洞这一隐藏职务的原因。
  不过这其中也还有另一个原因——十几次重生的反复累积下,她终于不会被博闻强识对任何话题信手拈来的陈瑄把话题带歪之后再也圆不回来了!
  .
  这里倒是也不得不承认陈瑄这个古人在文化累积方面要比她这个从现代穿越过去现代知识体系打底的现代人要厉害得多。
  她这个带着目的和目标(各种考试升学)学习的现代人,在经历过人生知识巅峰高考之后,之前学过的知识迅速流失,在她穿越之后如果不是有反复的十几次重生读档反复强化知识累积,就以她在谢家作为女儿学过的那一些书本知识再加上她的现代知识体系,完全不足以应付陈瑄的发散思维。
  从这一点上来说,她其实要感谢她这个反复读档的十八次重生,这简直就是给她夯实基础、查缺补漏、反复复盘、合理试错的十八次绝佳机会。
  当然了,她也完全并不感激这十八次重生,否则说不定她老早就从中解脱重回现代了呢?!
  想一想这前面的十七次,按照前面最长的太后路线走得要走个十年八年,按照最短的BE路线走也要走个一两年,平均按照一次四五年来算……
  这个时长她不敢细想,细细一想她就感觉此时此刻自己不是青春无敌的十七岁美少女谢岑儿了。
  认真说起来……
  其实她也想有个人能倾诉一下,至少听她吐槽一下这么多次的重生,听她讲一下这么多次重生中遇到的事情,听她说一下是怎么抽丝剥茧从魏朝这个乱如麻的人物关系中翻出了卢雪这个人……
  如此想来,她其实也算是个孤家寡人。
  .
  谢岑儿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忽然又听见旁边陈瑄笑了一声。
  他问:“你为什么忽然想到了后世评价这个问题?”
  收回脑子里面乱纷纷的思绪,谢岑儿抬眼看向了仍然扶着栏杆站在廊桥之上的陈瑄,回想了一下方道:“早上在翻看陛下给妾身的那两封写珠州的奏疏,忽然在想,倘若百年之后有人再重修珠州地理志,那两封奏疏,或者会变成文人案头特别重要的参考。于是妾身便在想,那时候的人们会如何评价现在呢?”
  “那时候无论如何评价,你与朕都已经化作一抔黄土,也并不会知晓了。”陈瑄招手让她走到他身边去,他指了指远处朦朦胧胧的山,“据从前就在这座山上,有一位诸侯王得了一位倾世美人,于是他就把那位美人带回了他的王宫。”
  这是一个没听过的故事,谢岑儿来了兴致,顺着陈瑄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尽管故事没听过,但这座山她是知道的,名字就叫枫山,在康都南边,顾名思义秋天时候有漫山遍野的红枫可以看,在多数时候,如若陈瑄有兴致搞一搞秋獮,那多半是去这座枫山附近。
  见谢岑儿顺着自己指的地方看了过去,陈瑄便继续道:“那位美人进了那位诸侯王的王宫之后,宠冠后宫,还生下了女公子,便让原先的王后嫉恨极了,于是王后便说那位美人是敌国派来的间谍,要把美人和女公子处死。诸侯自然不愿意,于是因为这件事情废了王后。”顿了顿,他看向了谢岑儿,“可后来没过几年,这个诸侯国就被旁边的诸侯国给灭国,这位美人又辗转成为了另一个诸侯国的王妃。你觉得,那位诸侯王与美人要如何评价呢?”
  谢岑儿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一边觉得这问题刁钻满满全是坑,一边又隐约感觉这个故事略有那么一点耳熟,可这么一会儿又着实想不起来熟悉的原因是什么。
  “那位诸侯王见色忘义?失了人心?”思索了一会儿,她试探着如此回答了。
  “要是朕现在告诉你,灭掉这位诸侯国的那个国家,是王后的娘家呢?”陈瑄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谢岑儿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什么又咽了下去,这就有点无法回答了。
  “是负心之人的报应?”她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这句话。
  “而那位美人,原本就是王后的兄长特地送给那位亡国的诸侯王的。”陈瑄含笑又补充了一句,“现在还有别的评价吗?”
  “这就看起来像一个处心积虑的阴谋……”谢岑儿抿了下嘴唇。
  “所以你看,这些过去的事情不过只凭现在人的讲述,根本无法给出什么有用的评价。”陈瑄说道,“那些评价,是完全受到了叙述之人的操控,是好是坏,全凭人说。叙述之人不过是想借这一件事情来陈述他的想法而已,事实上真相究竟如何,就连他自己也未必有多么关心。”顿了顿,他又笑了起来,“所以百年之后朕要如何被别人评价,朕完全也不在意,昏君也罢暴君也罢,不过是别人口中说辞,与朕毫无关系。”
  这话谢岑儿倒是很赞同,只是她还在想陈瑄随口说的这个故事——实在是太在意这个故事熟悉的原因是什么,明明是没有听过这么一个故事的。
  .
  而陈瑄又接着道:“其实朕一直认为,这世上对皇帝的评价总是过于……不切实际。”
  谢岑儿再次看向了陈瑄,这是她第一次听陈瑄说出这样的话。
  “为什么看着朕,难道你觉得朕所说不对吗?”陈瑄好笑地也看向了她,“难道你认为,这世上的人对皇帝的评价是脚踏实地的么?”
  “只是……只是很惊讶会从陛下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谢岑儿说。
  “你看起来应该不像是会劝朕做个圣人的那种人,所以朕会这么说。”陈瑄说道,“圣人只存在在传说中,留存在书籍里。皇帝说起来顺应天命,是天之子,可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凡人,朕可以为皇帝,你可以为皇帝,若他日有机会,梁熙也可以做皇帝。”
  这话听得谢岑儿背后汗毛忽然一炸,大热天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而陈瑄似乎没发现这话到底有多么大的威力,他继续道:“当皇帝这件事情到底有什么难呢?朕可以从父皇那里得到皇位,父皇却是因为自己兄长没了且嫡宗无子嗣,所以翻着宗谱找到他成了皇帝。”顿了顿,他又看了谢岑儿一眼,眼中还是带着笑,“倘若他日你想做个女皇帝,与你两个兄长谋划一番兵变里应外合,坐在龙椅上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当然,你或者需要花费很多工夫去说服你的两个兄长让你当皇帝而不是当公主,但实际上来说,这件事情到底有什么难度呢?朕认为,并没有难度。”
  谢岑儿一时间不太敢接话——她有些摸不清楚陈瑄到底是怎么把思路发散到了这里。
  “如此简单的事情,如此随便就能找到的一个人,却对这么一个人有过于理想过于不切实际的期待,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陈瑄继续说道,“魏朝从南迁到康都到如今,风雨飘摇时候居多,甚至皇位继承也并非顺顺利利,而与此同时,大家想要一个克己复礼以圣人为标准的皇帝,对于这样局势、这样的天下来说,是合理的吗?”他语气慢慢冷漠下来,又轻哼了一声,“朕认为这便就是不切实际之处,所有忽视了天下局势,忽略了当时情形,而只用所谓圣人标准来对皇帝进行要求和约束的行为,都是不切实际并不合理的,朕总有一天要气死他们,把他们都气得撞柱子才好。”
  .
  听到这里,谢岑儿总算明白了陈瑄这一番话的由来,他是想到了他身为皇帝被要求的种种,又联想到了后世评价,才有了这么一番发泄。
  而她也想起来陈瑄随口说的那故事究竟熟悉在哪里——他说的那什么诸侯王的故事不过假托时代,实际上不过是他亲娘的事情。
  陈瑄的亲娘,就是陈瑄故事里面那个美人。
  一时间谢岑儿竟然感觉有点茫然起来,她忍不住就开始算陈瑄的娘当初是去了北边的哪一个政权,陈瑄和北边的某个政权的皇帝是不是还有点亲戚关系啊?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宫中对陈瑄亲娘的过往流言是一点也没有的——谁敢在宫里面说当今圣上的亲娘的八卦,那就真是嫌自己脑袋在脖子上呆太久了。
  谢岑儿回忆许久,才想起来是之前某一次重生(具体也记不清楚是第几次)时候,韦苍叛乱找了个农民起义的借口搞了起来,在韦苍发布的那个长长的檄文中听过关于陈瑄亲娘的故事。
  当然了,也必然不是什么好话。
  那种檄文当然要说的是皇帝的种种罪行,但其实就陈瑄这个皇帝来讲,可以铁板钉钉来当做罪行来说的,其实就两点,一个是美色上的不自重,另一个是任用奸臣。
  但这两点其实又都有点牵强。
  美色上能拿出来说的就是一个张贵人,可韦苍叛乱那会儿是张贵人把陈瑄捅得半死不活……这就让人很难说到底是去怪罪张贵人还是同情陈瑄这个倒霉蛋了,当然了,这必须是可以大义凛然地唾骂一句活该的,谁让你陈瑄沉迷美色呢,要是不沉迷,不就不会被捅得半死不活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