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次当女皇——绘花猫【完结】
时间:2023-05-06 17:14:42

  她似乎是个受害者一般,她身边出了叛逆的奴婢,所以现在陈瑄看着她的颜面,出手替她处理了。
  可她心里知道并不是这样。
  她感觉到无措——就好像她刚进宫时候那样无措,她再次感觉自己无依无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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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细拿了内府抄录的名单过来,放缓了脚步上前:“娘娘,这是内府送来的名录,上头是我们宣华宫要放出宫去的人的名字。”
  张贵人回过神,伸手拿了名册翻开来看了一眼,然后看向了姚细:“是各宫都有人要送出去,还就是我们宫?”
  “各宫都有。”姚细轻声说道,“内府还说,若不想出宫,也是能留下的。”
  “那你就去问问这名单上面的人,是想留下还是想走,都随他们吧!”张贵人再低头看了一眼那名册,姚细的名字也在上头,于是她再看向了她,“你想留下吗?”
  “奴婢是想留下的,奴婢跟着娘娘十年,想一辈子陪着娘娘。”姚细说。
  张贵人听着这话,心中生出了酸涩,她合上了册子,道:“十年情分,人与人之间便能差得这样大。”
  姚细也知道钱元的事情,她思索了一会儿才轻声劝道:“娘娘,钱元在娘娘身边这么多年,现在这样下场的确令人唏嘘。只是娘娘一味伤怀却也不是好事,若叫旁人知道了,还不知要在陛下什么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来编排娘娘您了。”
  张贵人垂下眼睑,没有说话。
  姚细又道:“娘娘只想想将来,只要陛下与娘娘情分尚在,这一段时间过了,陛下也还是会回到宣华宫来的。”
  “可情分真的尚在么?”张贵人问。
  姚细道:“十年的情分明明白白就摆在那里,娘娘退一步,陛下心中娘娘的样子就好上一分。委屈越大,陛下便越觉得娘娘这十年是多么不容易。娘娘当年扳倒了皇后,不就是这么做的么?以退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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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贵人再次沉默了下去。
  她自然也知道姚细所说就是对的。
  可心里明白,和想不想做,永远是两回事。
  她不想委屈自己,她不想低头,她也不想退后哪怕一步。
  但她也知道,她最后还是会低下头,乖乖往后退步的。
  在她交出了钱元的这一刻开始,她就已经退后了一大步,她本能已经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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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累了,你去办这事吧。”张贵人不再想多说什么,她把手中册子推到了姚细手边,“今天不想吃东西,中午不必传膳了。”
  姚细欲言又止应了一声,拿着册子悄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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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宣华宫中显而易见的萧瑟相比,甘露宫中热闹了许多。
  梁氏带着谢岫的妻子周氏一道进了宫——这自然是因为谢岫回到康都了,所以叫梁氏带着周氏一起来宫中给谢岑儿送东西。
  “都是从兰郡带回来的小玩意,你二哥想着你以前喜欢摆弄这些,就都买回来了。”梁氏一边说着一边把箱子里面的东西往外拿。
  谢岑儿一样样看过去,有牛皮糊的风筝,有各种小泥人、木人,还有一些竹子做的各种小房子小车小茶几,琳琅满目看着让人眼花缭乱。
  周氏在一旁笑着指了指那套竹子做的物事,道:“这一套可以把这些小玩意都放进屋子里面,据说兰郡那边的匠人喜欢这样先搭个样子给人看,若有人喜欢,就照着这个样子一模一样给他家修个房子呢!”
  “原来是这样。”谢岑儿转而去看那套竹子做成的小物件,拿在手里把玩了一番,的确十分精巧,“那些小人也可以放进去吧?”一边说着,她伸手拿了个木偶人在竹屋面前比了比,又重新放到一旁,“看来人还是大了一些,不好放进去了。”
  “这个小泥人应当可以放进去的。”周氏说道。
  于是谢岑儿重新拿了泥人过来,果然大小是合适的。
  梁氏笑着道:“你喜欢就好,你二哥在外面跑这一趟也是不学无术,没做正经事情,带回家的都是这种小玩意。”
  “出去一趟便长了见识,哪里能算不学无术呢?”谢岑儿看了梁氏一眼,自从谢峦去世之后,梁氏倒是比以前柔和许多,也少有偏执了,“不知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大嫂今日怎么没有一并进宫来?”
  梁氏道:“公主殿下最近身子不适,请了太医看过,说是因为天气缘故。你大哥已经回了玉州,想着应当过一些时日就会把公主殿下接回玉州了。”
  谢岑儿听着这话,便也不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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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快到午膳时候,梁氏起身去更衣,周氏却留了下来,对谢岑儿悄声开了口。
  “大嫂不进宫,是因为前儿陛下给了道旨意,让大嫂在康都公主府常住。”周氏飞快说道,“大嫂不愿意,但又不敢忤逆了陛下。母亲不叫我与娘娘说此事,但我觉得……娘娘应当还是要心中有数。”
  谢岑儿意外地看向了周氏:“二哥知道此事么?他是什么意思?”
  “二郎的意思与母亲一样,不想让娘娘为了此事担心。”周氏道,“只是我以为,这件事情娘娘知道了,总比不知道好。娘娘如今在宫中,说不定许多事情许多消息还不如我们在宫外灵通,但娘娘在宫中,却不能对外面两眼一抹黑。”
  谢岑儿点了点头,感激地看向了周氏,道:“嫂嫂的情分我记下了。”
  “一家人谈什么情分呢?”周氏笑了起来,“娘娘在宫中好,我们在外面也才能过得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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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膳之后,梁氏与周氏没有再多留,便出宫去了。
  谢岑儿午后小憩了片刻,到了下午时候陈瑄却到甘露宫来了。
  “你家里人早上来过,怎么不干脆等到晚宴过后再走?”陈瑄一边摆弄着那些小玩意,一边随口问道,“晚宴时候你二哥也是要进宫的。”
  “我二哥恐怕照顾不来,陛下一见我二哥那手忙脚乱的样子,说不定心里想好了的升官加爵,一下子就全给抹了呢!”谢岑儿笑着说道,“我以为陛下要在承香殿先见见那位兰郡侯,然后与兰郡侯一起去宫宴上呢!”
  “和你舅舅说了一早上的朝事,脑子发胀,不想再看这些大臣了。”陈瑄把一个泥人放进竹屋子里面,仿佛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意一样,把屋顶整个给取下来往里面看,“这个是可以往里面布置家具的?实在有趣,除了这些小坐榻之外就没有别的了吗?”
  谢岑儿看了过去,伸手拿了个匣子过来打开给陈瑄看:“还有这里面的寝具之类的,但不算太精巧,我原本是打算叫内府照着这个做一套精细些的,摆在殿中可以当做陈设”
  “有趣。”陈瑄从匣子里面挑了个架子床放到了屋子里面去,“可以让内府做一套大一些的,就照着皇宫做好了。”
  “那内府一两年可做不完了。”谢岑儿笑了起来。
  “叫他们慢慢做便是,慢工出细活,朕又不急着玩这些。”陈瑄说道。
  谢岑儿道:“那就让内府做个大一些的。”
  “不过朕的确是打算给你二哥升一升,他这次去琅州也是灵机应变,朕很喜欢他这份机灵。”陈瑄一边往那主屋里面放各种小家具一边说,“你觉得他做个什么官比较合适?”
  作者有话说:
第135章
  魏朝的官制十分复杂。
  这种复杂并非是由于官职过多过于繁冗造成的,而是魏朝在官职设置上存在相当大的随意性,并且这年头文武尚未如谢岑儿所知的古代那样分明。
  举一个具体的例子,现在如果让丞相梁熙去带兵,梁熙也是可以立刻披挂上阵带着兵马杀敌的。
  这样局面会导致一个非常直观的结果,那就是一旦权利集中,就很容易出现一个比皇帝更有威望的势力,接着这个势力就会想要把皇帝赶下去自己来当皇帝。
  这也有一个具体的例子,那就是早年想篡朝但未果的大将军韦榷。
  而在人才选拔方面,目前科举是完全没看到影子,还是征辟、推举这个阶段。
  征辟和推举与科举非常不同,如若说科举是给予了一个相对公平的方式来建立一个相对成体系的官僚系统,那么征辟和推举则是强关联各种人际关系世家门阀等等,最终会垄断了由下而上的阶级升迁方式,让底层与上层差异越来越大,矛盾越来越深厚。
  而魏朝官制的复杂,便也这个局面造就的。
  这时候的官员升迁虽然也有看起来比较成体系的轨迹,但这个轨迹是完全可以被上位者改变的,甚至多的是可以越级升迁或者明明在低位,但又因为背后关系的缘故,反而凌驾于其他人之上。
  过多特例的出现,让整个魏朝官场的风气也十分微妙。
  谢岑儿在前面十几个回目中,其实多次趁着张贵人痛击陈瑄之后给谢岫想办法升官,还真的多次在各方助力下让谢岫年纪轻轻就把录尚书事这称号抓在了手里,但这反而恰恰说明了魏朝官制中的随意复杂和特权并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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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此刻陈瑄问她,谢岫能做个什么官比较合适,谢岑儿是没法回答的。
  在去琅州之前,谢岫在京中只是中书侍郎,这官虽然小,但是离皇帝近,是京中世家子弟们出仕时候的首选官职之一。
  谢岫能争到这个官职只能说明两件事情:第一虽然他们亲爹谢应已经去世多年,但陈瑄心里还没把他给忘了;第二他们的亲舅舅梁熙目前是丞相,这亲戚关系作用巨大。
  除了这两点之外,其他的什么都说明不了,就算谢岫自己有才华万千,也和他能得到这个官职没有半点关系。
  但这一次他能升官,靠的就是他自己而不是祖荫和舅舅梁熙了。
  若按照魏朝中常例——便就参考他们的大哥谢岳,此时此刻再升官是应当去外地州郡上的,做个郡太守,大约过了三五年,若是考核为上上,便能有机会重新回到康都来。
  不过谢岑儿不太认为陈瑄想让谢岫也去地方州郡上,他们家已经有一个谢岳在地方上做刺史,军政一把抓,若再让谢岫也出京去——那陈瑄接下来就会像当初提防韦家一样来提防他们谢家了。
  可若在京中,大约也就两个去处,或者继续做皇帝近侍,诸如什么侍中侍郎之类,或者能去尚书省十八曹做个尚书郎,做尚书郎或者官职没那么高,但好处则是能接触到更实职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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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二者都有好处也有坏处,谢岑儿思索了一会看向了陈瑄,开了口道:“我只舍不得我二哥离京,陛下让他留在京中吧?”
  陈瑄一边低头在竹屋里面布置,一边道:“那就不离京,留在京中,你还能经常召见他,你们兄妹还能多说说话。”
  “若是这样,还是离陛下近一些吧?”谢岑儿道,“也省得我每次见他,他又要拿着他那些琐碎的事情来说给我听,听多了也不知是不是想让我给他主持公道。”
  这话把陈瑄听笑了,他抬头看向了谢岑儿,道:“朕原本还有些犹豫是叫你二哥去做个尚书郎,还是留在朕身边做个侍郎,这么一说,就还是留在朕身边吧!”
  谢岑儿微微松了口气,陈瑄这话与她猜测的相差不远。
  “等明日发个明旨好了。”陈瑄轻松地说着,把手里的一扇小屏风放到了竹屋里面,然后招呼谢岑儿过来看,“你看看这么布置好看吗?”
  谢岑儿看了过去,笑道:“里面不住人就是可以的,若真的是殿中这么布置,晚上起夜时候,一头就要撞屏风上。”
  陈瑄伸手把屏风挪远了一些,道:“那这样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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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边说着,他看了看外面天色,然后重新看向了谢岑儿:“你晚上准备穿什么?让朕先看看?”
  “礼衣也就只有那一个样子,陛下也不是没见过。”谢岑儿笑了一声,让人去把贵嫔的礼衣首饰之类都捧了出来,“陛下就算不满意,也只能穿这个,就算想改,这一下午也改不出来。”
  陈瑄看了一眼宫人捧上来的衣裳首饰,摇头笑了一声:“衣裳倒是罢了,首饰太素了一些,重新找一套。”
  “宫中规制,也只能用这个。”谢岑儿道,“若再添花头,就是逾制。”
  “朕看着你换,不算逾制。”陈瑄回头看向了张淮,“去把去年进贡有一套红珊瑚的首饰找来。”
  张淮应了一声,忙带着人小跑着出去。
  不多时,张淮便带着人捧着个匣子重新回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整套的红珊瑚的首饰头面。
  “其实要是这么看,衣裳也素了一些。”陈瑄对着红珊瑚首饰沉吟片刻,又看向了那套贵嫔的礼衣,“得再华丽些。”
  谢岑儿哭笑不得了:“还是算了吧,原本那一套就很好。这红珊瑚好看,可一看就沉得慌,等会头上妆扮起来,人都不想动了。”
  陈瑄纠结着想了好一会儿,道:“那你先妆扮了给朕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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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岑儿于是起了身,带着宫人往后面去换了衣裳妆扮出来给他看。
  贵嫔的礼衣事实上就是繁复又华丽的,除了年节宫宴之类的大日子,平常谢岑儿都是不穿的。
  魏朝时兴的宽衣博带再加上华丽首饰,一整套打扮下来就等于行动不便。
  谢岑儿扶了玉茉的胳膊从屏风后面转出来,看向了陈瑄:“陛下看着可还行?”
  陈瑄挑剔地看了一会儿,最后想要挑刺但没能挑出来,悻悻地指了指那套红珊瑚的首饰:“那这个你先收着,下回让内府给你重新做一身能配得上这套的。”
  “陛下是想给我首饰,所以绕了个大圈子?”谢岑儿好笑地问。
  “朕原本想着,若是你想让你二哥去州郡上做个太守什么的,就给你个补偿,你们兄妹以后难见面。”陈瑄指了指那匣子,“不过思来想去,朕不应当这么小气,原本打算给你,那就给你了。”
  谢岑儿笑了一声,上前来行了礼谢过了他:“陛下的心意,妾身知道了。”
  陈瑄伸手给她理了理步摇的穗子,笑了笑,道:“云霓,你不要辜负朕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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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陈瑄面前,糊涂会比清醒更好过。
  便好比此时此刻,若不去深究,这就是帝王无限的爱重与信任。
  但若真的去细细想一想,他话中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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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岑儿抬眼看向了他,也笑了笑,道:“自古只有帝王负心的,没听说过哪个后妃辜负了皇帝。”
  “是吗?”陈瑄撑着头看她,“可朕总觉得朕被辜负过很多次——或者只是被辜负的皇帝选择了沉默,对着所有人承认自己的真心错付,实在是很让人丢脸的事情,不是吗?”
  “是陛下的真心错付,还是陛下的心变了呢?”谢岑儿问。
  陈瑄无所谓地笑了一声,道:“或者是心变了——因为人总是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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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日余晖。
  瑞方宫中笙歌燕舞。
  宫宴已经开始了。
  陈瑄带着谢岑儿一道在最上首坐了,左右分列朝臣,从琅州回来的江栗等人就坐在了梁熙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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