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趣事?”谢岑儿笑着问。
“昨日宫宴上有人把他的风姿模样描述了一番,传遍了康都,今日有好多女郎乘车去卢府外面堵他,据说卢府外面那条路被堵得水泄不通。”陈瑄一边说一边笑,语气十分轻快,“朕的女儿就是太小了一些,若是年长一两岁,朕便抢个头筹了。”
谢岑儿听得愣了愣,末了也笑了起来,道:“康都的女郎们倒是还如以前一样自在。”
“你以前也这样么?”陈瑄好奇问了一句。
“没有。”谢岑儿摆手,“我以前不怎么爱出门,我姐姐倒是喜欢出去玩。”
谢岑儿和她姐姐谢峦以及梁氏这关系陈瑄之前是看了个清楚明白,听着她这么一说,便不再多问,只笑道:“那倒是便宜了朕,否则还没等朕叫你进宫,这康都的少年郎早就把你们谢府门槛给踏破了。”
谢岑儿坦然笑了起来,打趣道:“若真是那样,陛下还召谢家女进宫么?”
“那得看踏破你们谢家门槛的是谁。”陈瑄无所谓地说道,“若是不相干的人,朕就还是要召你进宫的,若是——”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恰好看到梁熙和卢雪一起进来,他又想了想,才把话给说完了,“若是朕比较喜欢和看中的臣子,朕应当也不会成全。”
说着,他叫了底下行礼的梁熙和卢雪起身,又叫他们在旁边坐了。
谢岑儿听完了他的后半句话,不由得笑了一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皇帝也就是这样的,从来没有说皇帝会让着别人,只有别人让着皇帝。
所以人人才想做皇帝。
她心不在焉地想着这些,忽然觉察到了卢雪的目光,她抬眼看向了卢雪,便见卢雪也在看她。
作者有话说:
第142章
对于卢雪此人,其实谢岑儿心中一直是存在一些疑惑和猜想的。
她前面重生了十七个回目,打出了不同的结局,但只有最后两个回目中卢雪出现,严格来说,是在第十七个回目的最后,才真的露面, 第十六个回目她只是凭着本能抓到了这条线,第十七个回目才看到了此人。
所以为什么在更之前的前面十五个回目中,他没有出现?
在第十七个回目的最后,卢雪对她吐露了所谓的爱意,姑且就当做那就真的是真情流露,那么前面十六个回目中,爱意存在吗?
倘若存在,为什么他没有出现过?
倘若不存在,那么第十七次中为什么突然就爱上了?
没有答案——至少从她的角度来看,找不到什么合理的恰当的理由来解释这些疑问。
那么暂时就先还是把前面十七个回目放在一边不管,只看这个回目中的剧情,卢雪显然骁勇善战,并且在北边几乎战神一样的存在,他声称自己并没有心仪的女人,并表示要等到江山一统再谈成家之事,这一切让谢岑儿不得不自作多情地把他的表现和上个回目最后的表白联系到一起。
就姑且还厚着脸皮认为他就是对她有感情的吧,那么以这个结果再回去反推前面十七个回目中的迷惑,能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吗?
谢岑儿也想不到。
一切种种看起来似乎有联系,但中间又缺了一些关键的消息,导致结果和动机之间的因果联系没有那么强。
因果联系太弱,那也就说明不了什么了。
此时此刻卢雪和她对视,她试图从他目光中看出一些端倪,但一直到她把卢雪看得低了头,也硬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一旁的陈瑄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把琼英看得低了头,在看什么?”
谢岑儿回过神来,收回了自己过于直接的目光,然后才道:“想起来方才陛下说的话,便想看看被诸多女郎堵在路上的卢大人到底有多好看。”
这话听得陈瑄哈哈大笑起来,底下的梁熙也忍俊不禁,而卢雪又再次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把目光游移着撇开了。
陈瑄道:“这事情虽然说来是个有趣,只是琼英也早些表态为好,免得女郎们会错意,白白耽误了,到时候有些人就会把过错都推到你身上来。”
“这也没法表态,昨日卢大人应当也算是把话说得明白。”谢岑儿替卢雪说了句话,“总不能叫卢大人在头上写一行字说他要等江山一统再成亲吧?”
陈瑄再次哈哈笑起来,他玩笑道:“或者也算是个好主意。”
这话听得卢雪自己也笑起来,他道:“臣拜托娘亲让人往外说一说就行了,都是诗书世家,虽然也有奔放大胆之举,但也都是知书达礼的,不会强人所难。”
梁熙笑道:“道理也的确如此,琼英的确不用太为了此事为难。”
陈瑄亦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梁熙,说起了利涉带兵压境琉州的事情。
他道:“北边的奏疏朕已经看过,目前琉州的压力并不大,大将军的奏报中说可以处理,朕也不太担心此事。只是另外有一件事情,朕想听一听你们的意见。”
梁熙忙道:“陛下请讲。”
“利涉这样有勇无谋的武夫之流事实上朕是不担心的。”陈瑄道,“事实上北燕如今主事人是刘阿池,刘阿池此人心思深沉,从郑家事情来看,朕认为这背后也有刘阿池的手笔。郑家的这件事情主导的未必是他,但当年安排了那么多胡人改名换姓跟随中原人南下,必定是他所为。”
梁熙听着这话,眉头皱了皱,看向了陈瑄:“陛下的意思是想对付刘阿池?”
“他们胡人不是最喜欢嚷嚷着所谓的祖制,最看不起中原人的礼教礼法?朕认为可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丞相以为如何?”陈瑄问询地看向了梁熙。
梁熙思索了一会儿,谨慎地摇了摇头,道:“臣以为不妥。”
“琼英觉得呢?”陈瑄又看向了卢雪。
卢雪也摇了摇头,道:“臣认为,刘阿池此人虽然心思深沉,但因为他在北燕主事,在北边的中原百姓也得以在胡人肆虐下得到喘息之机,整个北方不至于陷入完完全全的烧杀抢掠。”顿了顿,他抬眼看向了陈瑄,“臣在北边数年,看得最多的是百姓的苦难,或者在陛下看来,臣此言或者有些优柔寡断。”
“无妨,朕喜欢听你们说真话。”陈瑄摆了摆手,再次看向梁熙,“丞相是为何觉得不妥?”
梁熙看向了陈瑄,道:“刘阿池此人心思深沉,但有一点最妙,在他铁腕之下,那些如狼似虎的胡人都只能乖乖仿佛绵羊一般,他剁掉了胡人的张牙舞爪,让北燕仿佛魏朝一样知书达礼。”
陈瑄明白了梁熙的意思,他笑着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声:“有他在一日,北燕便能屹立不倒。”
“但也正如陛下所说,胡人自有习俗祖制在,北燕不可能如他所愿,真的如我们魏朝一样成为真正的知书达礼的国度。”梁熙说道,“事实上不必我们出手,北燕迟早也是会乱的,刘阿池也是人不是神仙,他也总是会死的。他一死,被他压制了这么多年的胡人便会自乱阵脚。”
“罢了,朕明白你们意思。”陈瑄没有再坚持下去,“那便就先诛杀利涉,让刘阿池头疼一阵吧!”顿了顿,他再看向了梁熙,“你往琉州发旨。”
梁熙应了下来。
陈瑄再又想了想,道:“这次粮草之类,就从琳琅玛瑙四州来调吧,不必从珠州玉州调了。”顿了顿,他又看向了一旁张淮,“去宣兰郡侯进宫来商议此事。”
张淮应下此事,立刻着人去办。
梁熙与卢雪交换了一个眼神,大约也明白了陈瑄的思路。
“琼英觉得琉州刺史交给什么人来当比较好?”陈瑄重新又看向了卢雪,“你认为兰郡侯能力能不能当好琉州刺史?”
“若论资历,兰郡侯自然是当得琉州刺史的。”卢雪不假思索说道,“只是琅州与琉州情形截然不同,臣认为兰郡侯或者处理不了琉州的局面。再则,臣认为现在琅王殿下在琅州,还需要兰郡侯回琅州之后共同稳定局势。”
“丞相认为呢?”陈瑄又问。
梁熙想了想,道:“臣以为,琉州倒是可以调谢岳前去。”
这建议听得陈瑄静了静,他笑着看向了一旁谢岑儿,问道:“你舍不舍得你兄长又调远了一些?”
作者有话说:
第143章
有这么一件事情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倘若现在去琉州做刺史,风险和机遇是一样大的。
若谢岳去到琉州做刺史,能真的平定并治理好这一州之地,那么他日升迁回康都的锦绣坦途肉眼可见。
而风险则更明显,那就是琉州此时此刻是胡人与中原人杂居,胡人显而易见不会愿意就这么把琉州让给魏朝,他们必定会不断想办法拿回琉州。
琉州内的胡人也不会安分守己做个良民,他们也必定会不断起事来争他们的权利。
要治理好琉州,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自来富贵也都是险中求,这世上可没有低风险而高收益的好事。
谢岳想要更进一步,去琉州是目前能抓到手的机遇,而他若是想收成,那么继续留在玉州便是更好的选择。
谢岑儿突然想起来前两日母亲梁氏与二嫂周氏进宫时候说起过陈瑄要让建元公主留在康都的事情,她心思微微一动,含笑看向了陈瑄,道:“谢家忠于陛下,陛下想让大哥去哪里,大哥便去哪里,我更是没有什么舍得与不舍得的。只要能为陛下尽忠,哪怕是现在就要带兵去与北燕决战,也是要立刻提刀上阵的。”
陈瑄笑着看她,道:“可别把朕说得仿佛是个昏君一般,怎么可能在这时候就去与北燕决战?”顿了顿,他重新看向梁熙,又道,“如此,这件事情丞相便拟旨,暂时这么定下。”
梁熙多看了谢岑儿一眼,然后才应了下来。
陈瑄道:“如此算来,朝中今年变动颇大,得多注意一些各地的情形,不能因为这样变动,让各地有了乱子。”
“臣会命人密切关注各州郡的情形。”梁熙说道。
陈瑄点了点头,再次看向了卢雪,道:“上回大将军与朕说你不想再呆在珠州的事情,琼英是想回康都来么?”
卢雪忙道:“如今北边战局紧张,臣还是守在珠州为好。”
陈瑄笑了起来,道:“那就等北边战事平定了,让你回康都来。”
卢雪道:“等北边战事平定,陛下回去晶城,臣便跟着陛下去晶城。”
这话听得陈瑄龙颜大悦,他道:“正应如此,到时候便是回晶城了。”
说着话,外面有小内侍进来通传说兰郡侯江栗已经在外面等候觐见,陈瑄便命江栗直接进到殿中来。
应是来得仓促缘故,江栗身上穿着的是常服,行礼时候还有些喘气。
陈瑄看在眼里,便叫他免礼也在一旁坐下。
“今日北边有战报,胡人正对琉州用兵,朕打算从琅州等地征调钱粮。”陈瑄平静地看着他,“琅州一地如今可以出多少钱粮马匹?”
江栗愣了愣,他飞快心算了一番,道:“琅州不产马匹,若只出粮草,应能筹集一万石上下,但运输车辆等等欠缺,恐怕供应不足。”
“那么琳琅玛瑙四州,应一并可出五万石粮草。”陈瑄问询地看向了江栗,“朕记得玛州是产马之地,能供应多少马匹?”
江栗虽然只是琅州刺史,但他对其他三州也是了解的——这么多年四州结为盟友,盟友之间的情形都了解得十分透彻。他只犹豫了一息,便直接把其余三州的情形直接吐露了:“恐怕无法筹集到五万石,玛州去年遭了旱灾,流民失所,更不用提养马之事,能提供的马匹臣估计应不足八百匹。琳州与瑙州亦然。臣以为,陛下只向琅州征粮草便足以。”
他这话说得含蓄,但陈瑄听明白了。他转而看向了梁熙,道:“琳州玛州与瑙州这三州的刺史朕记得年纪都十分老迈,朕以为也是让他们荣养享福的时候到了,便召他们回康都来吧!北边战事变化频繁,还是需要年轻一些的官员,能随机应变,亦敢打干冲。”
“是,臣便叫人拟了名单,明日便上呈给陛下。”梁熙说道。
江栗微微松了口气,他很明白琅州在北方四州中的地位,更明白他本人在北方四州中的作用——他是最早投靠了康都的,另外三州的刺史没有他这样的魄力,却有比他更硬的后台,若他今后想在北方四州大施拳脚,那当然还是除掉现在的这三州刺史,换上亲魏朝和康都的更好。
他现在是兰郡侯,得为自己考虑了。
既然定下了这些事情,陈瑄便也不再多留他们在宫中,看着时辰不早,便叫他们各自回家。
快到三更,万籁俱寂了。
谢岑儿起了身,向陈瑄道:“陛下便就在承香殿休息,还是与臣妾一道回甘露宫?”
“你留下吧,已经这么晚了跑来跑去也是麻烦。”陈瑄说着,又玩笑地看向了她,“今日这些事情你听懂了么?”
谢岑儿好笑道:“这自然是能听懂的,跟着陛下这么久,若还听不懂,那便是傻子了。”
“所以你看,这些朝臣们狡猾得很,要做皇帝,得比他们更聪明才行,否则就会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还不自知。”陈瑄有些感慨,“可惜啊,朕的太子、朕的琅王,没有一个像朕。”
北边战局变动,康都的旨意很快也发到了各州郡。
谢岳在玉州接旨,很快便带着兵马启程往琉州去,北方四州的变动也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发生了,除却仍然还为琅州刺史的兰郡侯江栗未动之外,另外三州都换上了新的长官,并且跟随着新的长官去的,还有从康都派出的兵马。
这让北方四州原本有些蠢蠢欲动的心思的那些人,迅速安分了下去。
卢雪便就在这时候准备回去珠州了。
离别之时,谢岫前去送他。
两人骑着马走到了康都的郊外十里亭旁,谢岫语重心长地拉住了卢雪,道:“琼英,我思来想去许多天,还是觉得,你早些换个人喜欢吧?毕竟是有夫之妇了。”
卢雪好笑地看了谢岫一眼,道:“你好好做你的官,别管我的事情。我是不会换人喜欢的。”
谢岫纠结地看着他:“那你没弄死那有夫之妇的丈夫吧?”
“自然没有。”卢雪道。
“那就好……那就好……”谢岫莫名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第144章
卢雪常常会想起从前。
他少年时候在家里调皮捣蛋,父亲与兄长都不在康都,母亲实在管束不住他,于是就与父亲商量之后,把他送到了谢家去——两家关系那时候是亲近的,那会儿谢应刚回了康都没多久,家里两个男孩儿,再加上他一个,在他记忆中,那段时光算是十分快乐的。
不过也有不快乐的时候,那就是突然有一天书房里面多了个矮墩墩的小姑娘,那小姑娘能说会道,尤其擅长狡辩,还是谢岳和谢岫的亲妹妹,他吵不过她。
一天吵不过,十天也没吵过,后来总也吵不过,他气得转头扯了个歪理和谢岫大吵了一顿,谢岫说不过他,转头就开始耍赖,然后就把自己妹妹抱过来助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