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声离得有些远，动静却不算小，阮苏苏只模模糊糊听见了“征讨”“魔头”“束手就擒”几个字样，而后便是刀光剑影的声效。
“啧。”裴轩燃原本事不关己地望着声源处，忽而不耐烦地起身。
剑刃在他手中转了个方向，阮苏苏的视角也随之转变，转向正前方时正好看见一道来势汹汹的剑气余波在裴轩燃身前半米处倏然消散，只有沿途的枯枝残叶被斩碎一地。
没有了层层的枯枝遮挡，视线陡然开阔起来，阮苏苏看见了远处的战斗――白衣持剑的“名门正派”和被他们征讨的几个魔头战成一团，黑白分明。
“列阵！”为首的剑修长老见形势僵持，一剑荡开距离，抢出一点喘息的时间，喝道。
魔头阵营也是以一人为尊，为首的魔头身形魁梧，见状也不打断，游刃有余地向身后八位魔君摆手示意暂歇，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白衣剑修们列阵、蓄力，仿佛是在戏弄挑衅自己的蝼蚁。
数息之后，一道合力而出的剑气势不可挡地破空而去，剑气的余威将沿途的地表都掀开。
魔头有些意外地眼神一凝，周身立刻腾起翻涌的魔气，那魔气比魔渊中的魔气淡上很多，含着无数憎怨的杂质，却依旧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可怖，与剑气一接触，交界处空间不堪重负地扭曲，于是，剑气和魔气不约而同地又一次偏转了一个角度――
再次被波及的裴轩燃抬手挡下余波，看着一片狼藉的小山头，缓缓抬眸，神色不悦。
阮苏苏：“……”
这剑气也太不长眼了，两次都惹到了最不能惹的人。
战斗中的两方瞥了一眼被波及的裴轩燃，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有一个站在边缘的小剑修忽然间面露惊恐，凑到长老面前小声嘀咕了几句。
“几年前被派去魔渊的外门弟子？笑话！魔渊是什么地方？去了还能活着出来？”长老不耐烦地拂袖。
“是、是真的！当年在外峰有几件事闹得挺大的，我、我绝对不可能认错！”小剑修被迫退了好几步，却仍然坚持道。
“这么一说，好像是有那么点印象……”后面也多了几个小声议论附和的人。
长老皱眉，这才终于正眼看了看远处的裴轩燃，最终把目光落在了裴轩燃手中的剑上。
“人不认得，剑倒确实是我门之物。”长老语气和缓了一点，居高临下道：“可惜入了魔，再回不了正道。不过，若是此番与我等一同剿灭魔尊，倒是可以网开一面，既往不咎，放你一条生路。”
裴轩燃目光淡淡的，没有因为沦为焦点而有所波澜，直到他缓步上前，众人才感觉到他的气息内敛，深不可测。
“以凡人之躯入魔，只有在生死绝境之中才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本尊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回见。”身形魁梧的魔尊也饶有兴致地打量他：“既然如此，本尊给你一个自证的机会，杀了这些人，从此魔界便有你的一席之地了。”
裴轩燃依旧没有回答，只是握住了手中的剑。
“难道你要与魔物同流合污？”长老皱眉看向他，眼神凌厉。他们此行没有料到魔尊座下会有八位实力强劲的魔君，实力已然稍有不及，若是对方再有助力，哪怕只是一点，都会让形势更为严峻，否则他又怎会纡尊降贵理会一个入了魔的小子？
“都已经入了魔，除了这里，哪还有你的容身之处？”魔尊笑道，他倒不是为了拉拢，只是很乐于见到别人位于两难的抉择中，裴轩燃的沉默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愉悦。
在所有目光的注视下，裴轩燃忽地笑了，可笑意不及眼底，下一刻，纯粹的魔气从他周身逸散出来，瞬间蔓延到整片区域。
裴轩燃的身形在雾中闪动，每一次现身，手中利刃都悄无声息地取下一条性命，数息之后，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剑刃已经抵在了那魔尊颈侧。
身后传来几道躯体倒地的沉闷声音，座下八位魔君不堪一击，而罪魁祸首裴轩燃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话语却比颈侧的剑刃还要冰冷：“自证的机会？我不需要。”
阴冷的魔气攀上魔头的手腕，浸入血脉后却是滚烫的，一路烧过他的五脏六腑，甚至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只无声地咳出一团灰烬。最后失去意识前，他目眦尽裂，难以相信自己竟然连一招都接不住，毫无还手之力。
“很好，不枉仙门对你的……”剑修长老见状满意地点头，正欲再说些什么，却在看到裴轩燃寒意未褪的眼睛时噤了声。
“你……”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袭来，长老拼尽全力才堪堪躲过一道剑风，剑气的余威斩断了他半截衣袖，方才看到裴轩燃轻描淡写剑斩魔尊时还不觉得，如今亲自面对才知道这信手拈来的剑招中蕴含着多么可怕的威力。
“你想要与正道为敌吗？”长老强撑着厉声质问。
裴轩燃闻言动作微顿，而后笑了起来，似是懒得回答这样毫无意义的问题，只缓缓抬手，在一群或是惊惶或是绝望的目光下，用一道极寒的剑气，彻底斩断了过往。
――
随着剑气的沉寂，周遭的光亮渐弱，虚构出的场景忽明忽暗，阮苏苏的视角从剑身上抽离，像是飘浮在现实和记忆的夹缝。
【主线任务“探索裴轩燃的过去”已达完成标准，正在清算任务奖励。】
【检测到“溯洄”受外力扰动不复稳定，建议尽快离开。】
系统的字迹浮现在眼前，阮苏苏思绪缓缓回笼。前方视线的边界处传来柔和的亮光，像是黑暗中的明灯，指引着回归现实的道路。
在伸手触碰到那片光亮的时候，整片空间像是被点燃一样骤然亮起，阮苏苏下意识往前迈出一步，却又不由自主地回头，望了一眼已经黯淡下去的那段记忆。
记忆中的少年若有所感地抬眸，明知道他不可能看得见自己，阮苏苏却仍有一种与他隔着时空相视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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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溯洄（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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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细究那点微妙的情绪波动，眼前的景象便挥散而去。
阮苏苏睁开了眼，“记忆”中所经历的一切在现实中只是弹指一瞬，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变，“暗算”了她的阵心也还悬立在一旁，只是已然失去了光泽。
那团黑雾呢？阮苏苏正欲张望，裴轩燃的声音忽而在她耳边响起：“溯洄随时可能崩溃，此地不宜久留，我先送你出去。”
话音落毕，没给她一点准备的时间，阮苏苏眼前又是一暗。短时间内几番场景空间骤变，让本就超负荷运转的心神彻底不堪重负，阮苏苏这一下子直接被“打回原形”，又变回了弱小可怜的小猫猫。
小猫猫晕乎乎地踉跄了两步之后，终究还是放弃了挣扎，叹息一声，四肢摊开趴在了地上――反正都已经出来了，回也回不去，稍微缓一缓再做打算也不迟。
溯洄这一趟经历了不少，时间上也给人一种已经过了很久的错觉，骤然从溯洄中回到现实，阮苏苏还有些不太适应。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气，设下溯洄阵的地方是魔宫僻静处的灵圃，掩人耳目的小木屋在溯洄阵法启动后也受波及难以维持原状，不过千年海樟木到底不是凡品，就算碎裂也没有留下一点焦烂的痕迹。
在这样灵气充沛的环境里休整了一会儿，阮苏苏总算恢复了点元气，不过她也没有急着变回去，而是一边等着裴轩燃回来，一边戳了戳玉铃铛，唤醒了系统开始“讨债”。
“不是说主线任务完成了吗？奖励这么久了还没结算好？”
不等系统回答，阮苏苏又道：“这次的主线任务历时长，难度也不小，奖励肯定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高吧？”
【……】
【主线任务“探索裴轩燃的过去”奖励结算完毕^o^】
【解锁成就……】
“噢，对了，”系统才刚蹦出几个字，阮苏苏就开口打断了它，“这回要是再让我看见什么不知所谓的成就或者模块的话……”语气如常，但其中的威胁意味却不容忽视。
【……】
系统沉默了一瞬，权衡利弊，默默地撤回了刚才的两个字，重新组织语言。
【主线任务奖励如下：】
【解锁能力“无限制自由切换形态”――随时随地“萌混过关”^-^。】
【获得稀有物品“破幻镯”――可抵御一切幻象。】
抵御幻象？阮苏苏摩挲着眼前的破幻镯，这镯子不知是什么材质，入手冰凉，在光线下折射出镂空的纹理，流光溢彩，像是内里蕴含了无数个世界。
难得这系统会给点有用的东西，如果真像描述中一样可以抵御一切幻象的话，那价值比起之前所有稀奇古怪的奖励都不遑多让，不过……
“还有呢？”阮苏苏收下了破幻镯，用理所当然的口吻开始“敲诈”：“上次破解妖界的秘境给了四样东西，这回总得有个五六七八样吧？”
【……】
“就这么点东西，很难让人给你办事噢。”阮苏苏对它的沉默不为所动，笑意盈盈道。
【……】
【QAQ】
终于，无声僵持了片刻后，如阮苏苏所料，系统再次妥协――
【附赠额外小道具：“每日盲盒”――重要的不是奖品，而是抽奖的心情^-^。】
【备注：“每日盲盒”每天可以使用一次，抽出物品的概率会随形势、心情的变化而变化。】
阮苏苏：“……”
行吧，果然这种让人一言难尽的小道具才是系统的风格，也不知道都是谁设计的。
阮苏苏还没来得及研究这个新到手的盲盒，耳畔忽然传来一道轻微的碎裂声，紧接着，眼前的雾气一晃，裴轩燃的身影缓缓出现，他闭着眼，眉头锁住，像是被什么魇住了一样，站在那久久没有动作。
是刚刚把自己送出来之后，又和那团黑雾纠缠了一会儿的缘故吗？阮苏苏试探着上前两步，轻盈一跃顺着他的衣袖往上，停在了他左肩处。
裴轩燃还是保持着闭目锁眉的模样没有动静，眉宇间隐约有雾气缭绕，整个人多了些朦胧的气息。
阮苏苏伸爪踩了踩他的肩膀，甚至又大胆地戳了戳他的脸，在百般尝试唤醒无果后，阮苏苏终于深吸一口气，凑近了两步找好合适的位置和姿势，然后闭上眼――
“啪！”地一声，毫不留情的一爪拍在了裴轩燃脸上。
咦？都这样了还没有效果吗？
爪下的人似乎还是没有动静，放飞自我的阮苏苏叹息着睁开眼，正想着要不要趁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再拍两下，却在下一刻忽然僵住――
裴轩燃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以及她拍在他脸上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爪子。
阮苏苏：“……”
阮苏苏眨了下眼，小心翼翼、尽量不动声色地缓缓收回作死的小爪子，在裴轩燃的目光下硬着头皮一本正经地解释：“其实是这样的，刚刚有只蚊子飞到了你脸上，我看你一直没动，就替你打了它一下。”
“那我还要谢谢你了？”
“……不、不用这么客气，都、都是我应该做的。对了，刚刚在溯洄里又发生了什么？那团黑雾怎么样了？”阮苏苏试图强行转移话题。
裴轩燃没有回答，只是用那熟悉的似笑非笑的目光望着她。
阮苏苏：“……”
好吧，看来还是得“萌混过关”。
阮苏苏心里微微一叹，闭眼上前一小步，小脑袋埋在了裴轩燃颈侧，缓缓地蹭了蹭。
小猫猫脑袋上的绒毛格外的软，蹭得人痒痒的，裴轩燃伸手止住了她的动作才简单回答了她转移话题时提的问题：“没怎么，那只是它本体分出来的一点意识。”
他似乎对在溯洄中最后发生的事不愿多言，眼底情绪莫辨，多了些暗沉的意味。
明明“萌混过关”成功了，可场面却似乎比刚才还要难以应付。阮苏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忽然之间，鬼使神差地无师自通使用了一下刚到手的“每日盲盒”，像是早就知道此情此景会从盲盒中抽出什么，没细看便径直举到了裴轩燃面前――是一朵花。
浅粉色的小花被小猫猫举到了他面前，五片花瓣摇摇欲坠，脆弱得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其吹散，却仍旧自顾自地绽放。裴轩燃微微一愣，眼前的景象与记忆中的重合，他伸手接过，眼底的阴翳缓缓褪去。
“哪来的花？”
“风吹到我手上的，觉得很好看，就想送给你。”
“……”
――
那天晚上，阮苏苏久违地做了一场梦，梦里的自己在一片云雾缭绕的池边，周围白雪皑皑，寂静辽阔，可池边碎石的缝隙里却长出了一朵小花，被风一吹，正巧落在了她手上。
梦里的她捧着摇摇欲坠的花瓣，旁边有人走近：“哪来的花？”
像是一脚踏空，失重感骤然传来，阮苏苏从梦里惊醒，窗外映出刺眼的白光，天光大亮，给人一种无端的寂寥之感。
“下雪了吗？”阮苏苏推开窗，冷风扑面而来，冻得她一个瑟缩。
也对，她来的时候便是寒风刺骨的季节，去了一趟四季如春的妖界，又在溯洄中游历了许久，反倒过得有些忘了时节了。
不过……魔宫不是自成结界、独立于外界风霜雨雪的吗？
正疑惑着，远处屋檐下的侍从涉雪而来，停在了几步之外，微微欠身毕恭毕敬道：“魔尊殿下昨夜有事外出，吩咐等您醒来便将此物交给您。”
阮苏苏接过侍从递上来的信封，信封薄薄的，似乎没有装什么东西，阮苏苏打开一看，一张纸片飘了出来，上面只写了一行潇洒的字――“乖乖待在这，别乱跑，不日便回”。
字迹有些匆忙，片刻之后，墨迹融成一团，重组成了两个字：“否则……”
无声的威胁，阮苏苏乖巧应下，心里却并不是很怕。
比起这张纸片，更让她在意的是――裴轩燃连夜出发，什么事会如此匆忙？阮苏苏脑海中瞬间便转过了数个念头。
【获得主线任务：“破解南平山迷局”。】
【任务开启时限为一日，请尽快到达目的地。】
阮苏苏：“……”
阮苏苏看了眼手中的小纸片，又看了眼闪烁的玉铃铛，心道：这可不怪我咯，至少本来我还没想好往哪溜。
阮苏苏难得和系统达成共识，一拍即合，也没什么需要额外准备的，纸片往桌上一放，想了想又提笔写了几句话，而后带上流晖剑，几个闪身便翻到了墙外，来去无阻。
“南平山吗……”阮苏苏轻声喃喃。
这个地点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提及了，在妖界秘境里，小师妹的剧情触发之前师尊给他们的下山任务便是有关南平山的，看来，这是个避不开的剧情点啊。
阮苏苏逆着风雪而去，挂在剑穗上的玉铃铛无声地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透出一抹微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