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瓶罐罐都摔了,能砸的也砸了,就是没有找到一丝一毫属于程宿屿的东西。
她房间里所有与他有关的痕迹,都消失不见了。
有种莫名的预感,她沉默着打开从下飞机后就一直没碰过的手机,无数条未读消息跃入眼帘后,薄诗终于看到了最刺眼的那条。
薄砚:【爸回来了。】
“……”
今年冬天好像格外漫长。
明明都已经三月了,天却还是风寒料峭,吹得她心口空荡荡的冷。
麻木地想着不相干的事,再次回到客厅的时候,沙发上已经有人坐在那儿了。
那人听到声音,放下手里的报纸,抬头淡淡看向她:“回来了?”
薄诗舔了舔唇,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说:“父亲。”
作者有话说:
下章分手。
第39章
◎我不爱你了。◎
“你房间里有些垃圾。”男人抿了口咖啡, 轻描淡写道,“我看不是很重要,就帮你处理掉了。”
“……父亲,您不能这样。”薄诗的掌心忍不住攥紧。
“不能怎样?”薄茗檐看向她, 淡道, “你要跟我造反吗?薄诗。”
“……”
“不去英国读书, 擅自考了A大, 跟你哥哥一起欺上瞒下, 和季霖的婚约告吹不说, 还和那个家里关系一团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掰扯清楚的程二在一起……”
薄茗檐越说, 声音越轻:“我可不记得,你被我教成了这样任性的人。”
“我放在盒子里的平安符――”
薄诗艰涩地开口, 看向他问,“父亲也扔了吗?”
“不知道, 应该是下人一起丢了吧。”
薄茗檐不记得这些小事, 他压根不会过问这些, 只对她说:“薄诗,你得收收心了。”
“听说你今天去B市找他了?”男人把咖啡放回碟中, 朝她笑了笑道,“那应该也看到了吧?他和那个画画的女孩走得挺近,关系好像也不一般。”
“父亲, 您调查我?”薄诗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怎么能说是调查呢?”薄茗檐摇了摇头, 不赞同道, “这分明是我这个做父亲的, 对女儿的关心啊。”
“……”
这种关心, 谁会想要。
薄诗嘲弄地扯了扯嘴角。
“对了,还有件有意思的事,不知道你清不清楚。”男人重新展开了那份报纸,漫不经心说,“程家那个二儿子,学籍档案被改过。”
“什么?”
薄诗愣了愣,替他解释:“他是因为身体不好,一直在国外养病……”
“那应该是程家为了体面,特地找的借口吧。”
薄茗檐打断她,轻笑一声,藏着讥讽:“过往藏得那么严实,十有八九是私生子。一回来就搞得家里鸡犬不宁,之前听说还把程弈阳打了,没规没矩,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你和这样的人交往,注定不会有什么收获。”
“……”
私生子,没规矩,不好相与。
薄诗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评价程宿屿。
薄诗张口想说些什么,但薄茗檐这时已经从沙发上起身,“晚上还有个会,就不在家住了。”
“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别犯傻。”
他临走时说:“程家那小子指不定还瞒了你什么呢,你自己找他问清楚。”
“……”能瞒她什么呢?
程宿屿的生日,程宿屿的朋友。
程宿屿花粉过敏,程宿屿不爱吃甜食。
程宿屿的学籍情况,程宿屿和家里人的矛盾……
这些通通都是她从别人口中得知的,程宿屿从没跟她说过任何有关自己的事。
他都没有告诉过她什么,又何来瞒呢?
其实这样想想,自己对程宿屿真的很不了解。
人人都说程宿屿身体不好,可她除了知道他体寒不能吹风,夏天也不能穿少了,只能一年四季长袖长裤外,既不知道他到底身体不好在哪里,也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他。
程宿屿在她面前,总是什么也不提。
就连“幺幺”这个名字,如果不是很久以前的那个雨天,他烧糊涂了把自己给认错,对着她叫出这个名字,薄诗可能至今都不会知道吧。
嗓子里好像涌上了一股血腥味,她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心肺都给咳出来。
想起那个平安符,薄诗又咬了咬牙,一言不发地推门跑出去,冲到楼下找管家。
“东西被丢到哪儿了?”
“小姐,您这是……”在这儿工作了大半辈子,管家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表情,不免惊讶。
“父亲从我房间清出去的那些东西……”薄诗攥着拳,身子忍不住发抖,“被丢到哪儿了?”
管家张了张口,神情复杂地看着她,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还是道:“下午五点的时候被收走,这会儿应该已经运到垃圾场了。”
陈秘书觉得自己老板一定是疯了。
不然怎么会大晚上不睡觉,却让自己陪她来垃圾场找东西。
一阵阵味道熏得人难受,陈秘书都不禁感到不适,更何况是没吃过苦的薄诗了。
但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裹紧了身上的风衣,静静看着地面发呆。
垃圾场的工作人员被通知出来找东西,本来一个个都是带了火气极度不爽的,但是当得知找到东西能获得的报酬后,他们全都默默闭上了嘴,开始替大小姐找她丢失的东西。
听说丢的还是珑桦寺的平安符,那估计有些年头了。
少说也得是两三年的旧物,能这么兴师动众地跑来这儿找,应该也是挺有意义的东西,也不知道是怎么会丢了的。
有的人忍不住默默腹诽。
陈秘书见她站在风口,走过来小声劝她:“老板,你要不进屋子里等会儿?外面风大,我怕你站这儿吹坏了。”
“哪那么娇气呢。”薄诗淡道。
她目光缓缓从地面移开,落到自己空荡荡的手腕上时,又不免一愣,声音很明显地迟缓了一瞬。
“……对了,我上次让你换的表带,你换好了吗?”
“哦,那个啊。”陈秘书挠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办事效率这么低,都到了被老板过问的地步了。
“我想着您那块表戴得久,还是尽量换条一模一样的,就托人去找品牌方调货了,他们说这一款得重新定制,加急也得一个月,所以我就让他们定做去了,暂时还得等些时间,当然了,如果您急用的话,我那边还有备用……”
“知道了。”薄诗抿抿唇,“就按你说的办。”
陈秘书不再多言,转身又带好手套拿起工具,深吸口气做好心里建设后,他捏住鼻子,过去和其他人一块儿找平安符了。
薄诗静静地看着远方,突然手机响了一下,是程宿屿发来的短信。
【在干什么?】
如果是平时的话,这个点薄诗应该已经洗过澡准备休息了。
但今天却不一样。
薄诗看着屏幕出神了一会儿,才慢吞吞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刚洗完澡,准备睡觉。】
刚发出去没多久,程宿屿还没回,薄诗想了想,犹豫了会儿,又补了一条:【对了,今天都忘了说,祝你生日快乐。】
下一秒,手机开始嗡嗡作响。
薄诗的手像被烫到了一般,她看着屏幕上显眼的来电提示,有些焦躁地咬住了唇。
半晌,还是接了。
程宿屿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晚安,准备睡觉了?”
看着天边沉沉的暮色,薄诗整个人暴露在寒风中,她出门时穿得不多,在室内不觉得,这会儿才觉得有点冷,于是很轻地吸了下鼻子,应声道:“嗯。”
“那你早点睡。”程宿屿声音放缓,“我明天就回来,给你带了你喜欢吃的糕点,到时候……”
“薄小姐,找到了!”
一道激动的声音打断了他,也让薄诗的心忍不住抖了下,呼吸骤停。
程宿屿沉默了片刻,然后问:“你在哪儿?”
薄诗抬起头,看着陈秘书拦住那人,从他手中接过了平安符,然后又跟人要了银行账户,背手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终于稍微放下了心。
她转身默默走远了些,等听不到身后那些人的声音了,才酝酿着措辞开口。
“其实……我现在在外面。”
程宿屿静了会儿,才说:“因为什么?”
薄诗眨了眨眼,想起今天经历的种种,一瞬间有种想把所有委屈吐露出来的冲动。
但她想了想,还是不愿让程宿屿知道自己父亲对他的反感,于是只恹恹说:“弄丢了东西,出来找。”
“……什么东西值得你大半夜不顾安全,跑到外面来找?”程宿屿的声音有些冷。
应该是听到她这边的风声了,他发现了自己在吹风。
薄诗有些被唬到,音量逐渐变小,但她又觉得自己没做错。
因为那个平安符是程宿屿给她许的第一个愿,他说香火旺就会顺遂的愿望,薄诗比任何人都期盼能实现。
今天一天实在是太疲惫了。
程宿屿没过成的生日,父亲突如其来的指责,还有平安符的无故丢失,这些事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一件件事加在一起,就像无数座小山朝她压来,如果找不到能寄托的东西,薄诗真的觉得自己会被稻草般的小事弄崩溃。
“是平安符,我不小心把它弄丢了,所以出来找。”
说出实情后,她心里隐隐还有些好奇着,程宿屿会说什么。
他会告诉自己,曾替她许下的那个愿望吗?
薄诗在茫茫夜色里,听着风声呼啸,他的声音过了会儿,渺然传来:“平安符?什么颜色的?”
那话语平静得像是,他根本不记得自己送过她什么。
薄诗缓缓睁大眼睛,哑然地张了张嘴,她的手慢慢攥紧了胸前的衣料,肋骨痛到像是无法呼吸了,于是嘴又无力合上。
电话里,程宿屿还在继续:“如果找不到的话,我明天回去之前,帮你去求一个可以吗?”
他笑了笑:“求一个比原来那个好的。”
最后一根稻草压下来的时候,她连脊梁都好像被那份重量打折,痛得直不起腰来。
冥冥中,薄诗感觉维持着自己脆弱神经的最后一根弦――
断了。
他真的不记得。
薄诗眼底的光彩逐渐变得灰败。
“程宿屿。”她闭了闭眼,“生日快乐。”
“刚才短信里不是说过了吗?怎么又说一遍。”他还是往常的口吻,很浅地笑了下,“等明天回来,我们一起……”
“程宿屿。”薄诗平静地打断他,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路边的路灯灭了又亮,一晃一晃的,仿佛在预示着什么,氛围在悄无声息中变了,程宿屿察觉到什么,也随之安静下来,呼吸交错间,就听到她说,“我们分手吧。”
“……”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
薄诗手有点发抖,冷风频频往她袖口里钻,可她已经感受不到了。
风太大了,吹得她连思绪都有些恍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里终于传来程宿屿的声音,依旧冷清。
他问:“为什么?”
薄诗狼狈地笑了笑,想:
就算是程宿屿,这时候大抵也是会有些讶异的吧。
毕竟是一直一直追在他背后,好像连赶也赶不走的人,这样的人突然有一天停下了脚步,在原地朝他挥手说再见,这种事就像是地球不再公转,溪水不再顺流那样荒谬。
也难怪他会问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
薄诗接过了陈秘书走过来,递给自己的那只平安符。
平安符虽然已经被擦过了,但还是有些脏兮兮的污渍沾在上面,怎么用力抹都抹不掉,像是有些错误造成了,痕迹就不可挽回。
她攥住了那只平安符,像攥住了一颗破碎的心。
“我不爱你了。”
电话里,久久没有声音再传来。
世界在这一刻陷入黑暗,像是一幕电影被按下了暂停键,一切声音都被淹没,万籁俱静。
程宿屿不再说话,薄诗也不言语,只保持着通话状态安静等。
等待,他会给自己怎样的答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听筒里除了偶尔的几丝杂音外,没有任何声响。
直到薄诗都快以为他挂了电话,程宿屿的回答才终于出口。
“……好。”
他声音很低,薄诗却能想象得出他此时此刻,淡漠的那张脸。
“我知道了。”程宿屿说。
反正总归,他是不会为了自己有什么情绪变化的。
一开始交往的时候,程宿屿就说是试试。
现在用五年时间试出来了,她一个人的一厢情愿,只不过是飞蛾扑火,哪怕程宿屿愿意尝试接受,时间长了也是会湮灭的。
只是这个道理,她现在才弄懂。
好像迟了一些。
挂了电话,薄诗慢慢地抬起头,朝面前的人勉强扯出了个笑,表情却比哭还难看:“抱歉啊陈秘,那条表带,不用换了。”
陈秘书看着她,神情愕然。
薄诗转头看向天边,许久没有再说话。
那天起,程宿屿从她的世界消失。
大梦一场
第40章
◎“薄诗还好吗?”◎
薄诗在家呆了大半个月, 终于在这个月的最后一天,被薄砚硬是拖出了门。
“你以为这样闭门不出,程宿屿就会来找你吗?”薄砚冷笑道,“你们都分手了, 能不能有出息一点?”
薄诗看向窗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薄砚乐了, “那我来跟你掰扯掰扯。”
“前段时间厨房里那么多蛋糕胚, 是你给程宿屿做蛋糕剩下的吧?”
“兴致勃勃跑去B市找他, 结果当天就一声不吭回了家, 还被人甩了的, 是你不是别人吧?”
“……”
“程宿屿早上八点上班,你以前不睡到上午十点不会起, 现在早间新闻播出的时候,你都已经坐在餐桌上了, 没猜错的话,你连生物钟都因为他改了吧?”
“……闭嘴。”
“那块早就过时的表, 一文不值的平安符, 还有难看得要死的书签, 只有你当宝贝一样收着。”
“……”
薄砚慢条斯理说:“还有,你什么时候喜欢上粤菜了?你不是最讨厌虾饺米肠吗?不是说闻到乳鸽汤就难受吗?程宿屿不讨厌的东西你都尝试了, 那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