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市国际机场。
邵义穿着冲锋衣从VIP通道走出来,上了一辆黑色的商务车。
他坐在位置上,拉下冲锋衣的拉链,露出轮廓分明的脸。
司机发动引擎,邵义知道他要带他去哪儿,他指示:“回公寓。”
司机:“少爷,你要回家复命。”
邵义沉声道:“先回公寓。”
司机屈服,调头往相反的方向。
邵义闭目养神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拿起来一看,是他爷爷的电话。
看了半晌,他又塞进衣服里。
电话再次震动两次,停止了。
临近夜幕,车窗外是城市的霓虹灯,天空不如藏区一般蓝,迷蒙中只能看得清高楼大厦顶尖上微弱的灯塔。
车流汇聚,鸣笛渐起,听的邵义头昏脑涨。
但他只是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
他开始想念藏区。
还有那个外貌冷艳却气质淡然女孩。
车驶到公寓楼下的停车场,邵义从后备箱拿出自己的行李箱,而后转身离去。
他觉得世界清净了。
邵义独自一人上了电梯,按下楼层。
有人说过,电梯就像一口棺材,密不透风。
他抬头,看到一个电子监控像一颗眼睛,紧看着自己。
一口棺材里有一颗眼睛。
邵义的手机又开始震动了。
是爷爷。
四面八方的空气骤然收缩,仿佛有一双手攥紧他的咽喉。
在无人看到的地方,邵义的脸庞罕见地出现了一丝痛苦和恐惧。
他最终还是接起来电话。
“邵义。”
紧缩的空间传来老者的声音,犹如整个人置于钟鼓之中,只听见回音。
“嗯,爷爷。”邵义深呼吸一口气,缓解内心的紧张,“蓝锥逃了。”
对方沉默了许久。
邵义听到电话里有指尖敲打红木桌的声响,像是裁决审判的鼓槌。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老者挂了电话,传来令人心悸的忙音。
彼时电梯门大敞,楼道的寒气罩住邵义冷若冰霜的脸。
他的手颤抖地打开门口的电子密码锁,快速走进浴室里,对着水池呕吐。
他害怕,他害怕家族中的长辈,尤其害怕自己的祖父。
他声音总是严肃又沉重,带着威严,给邵义造成强大心理暗示。
邵义知道最后一次机会是什么。
铲除蓝锥是家族给他获得自由前的最后一个任务,若未达成,他一辈子将会成为家族的傀儡,为其效命。
他不想活在用权利作为枷锁的牢笼里。
许久,邵义抬起头看镜子中的自己,眼睛猩红,布满血丝,疲惫不堪。
他缓了一口气,捧起水洗脸,抽出一旁的浴巾进入浴室。
温水从邵义的头顶冲下来,他的心已静了半分。
水汽蒸腾,隐约可见高大的身影。
邵义仰着头,水流淌过他紧闭的眼睛、鼻子、唇瓣和耳廓,还有修长又结实的身躯。
他洗完澡,赤,裸着身子回到房间里,走过的地板留下水迹。
天色渐暗,房间内的光线晦暗不清,空调正呼呼地吹着冷风。
一旁的镜子清晰地映出邵义的背影,像一座完美的石膏塑像,他的身体充满着男人的力量。
灰色棉被上的手机闪了闪,是一条短信,邵义一边擦头发一边拿起来看。
“哈尼,听说你回G市了。今晚有空吗?我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等你。另外,我很想你。”
发件人:方媚。
邵义粗粗地浏览了一遍。
下一秒,关机,手机不知道被他扔到哪个角落。
他转身去翻留在浴室内的冲锋衣,口袋里有一个玉佩。
他在与夏眠接吻时取下来的。
邵义无意识地舔了舔唇,而后被玉佩放到枕头低下,闭上眼睛,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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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夏眠在距离开学的一个月内都在家里疗伤, 所有事物都被家里人帮她推却。
她手臂的伤口较深, 子弹擦过的地方留下了大大的口子, 当时被翻出了皮肉, 处理又不及时, 留下了疤痕。
所幸那疤痕不算深,不仔细看不出来。
每一次夏眠换衣服的时候, 都下意识地去看手臂。
那一道伤痕时刻提醒她经历了什么, 在藏区的所有事情在她的脑海里都挥之不去。
尤其是那一个神秘又危险的男人。
到了八月末, 她的伤口完全愈合, 做剧烈动作也不会有任何的刺痛感。
在开学的前一天, 夏眠开着车前往郊区里的别墅区。
别墅区内气候较市中心的宜人,G市是南方沿海城市,八月末还似盛夏, 但在喷泉与流水之间, 可感受到丝丝渗人心脾的凉意。
林荫深处有一处官邸。
那是由一个知名设计团队设计的民国独栋,模仿六朝古都南京市的颐和路公馆区内的建筑。它的外部有拥有中国山水画意境般的园林设计,被绿化隔开, 自成一片幽静的天地。
西式的洋楼,石材搭建的石洞门,记载着沉淀的民国韵味。
钱曼妮正站石洞门的门口张望,助理在她身旁撑着伞。
夏眠的车出现在拐角时, 钱曼妮开心地朝她招手。
夏眠不急不慢地把车停在几辆保姆车的中间,她未曾打伞,沿着鹅卵石铺就的林荫小路走过来。
她的身后, 是青砖瓦墙和黄榆树荫。
夏眠今天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衬衫,V领,露出像衣架子一般深邃又笔直的锁骨。她的下半身是一条白色的短裙,白花花的腿又长又直又细。她的头顶有宛如华盖的树枝,波光点点的光线把她的脸庞照的熠熠生辉。
在钱曼妮的眼里,夏眠就是一个低调到不行但总是会发光的人。
夏眠的脸庞清丽干净,但五官却明艳动人;她穿的简单,但朴素的衣服在她身上总会变得艳丽无比;无论是谁站在她身边,身上光彩就会被泯灭,可钱曼妮又是心甘情愿被她比下去的人,因为她的美实在让自己甘拜下风。
待夏眠走到她的面前,她的巴掌脸立刻被钱曼妮揪来揪去。
“噢宝贝,我感觉你瘦啦!一个月宅在家里也瘦成这样?我好嫉妒你哦!”
夏眠面无表情地说:“我还是和以前一样,没瘦。”
钱曼妮拍了拍她的屁股:“这里倒是没有,该有的都有吼!”
“变态。”
“宝贝你还是喜欢一本正经地说一些很搞笑的话呢,超萌的啊!!”
钱曼妮又一副尖叫样儿去揪夏眠的脸。
她的表情十分淡然,似乎已经对此见怪不怪。
经纪人提醒钱曼妮:“我该回去了,我怕外边有狗仔队。”
“噢噢好。”
钱曼妮挽着夏眠的手,急速往别墅里边走去。
别墅内部有两种窗户,纯白的西式百叶窗和红绿相间的满洲雕花窗,除此之外,古时的木质家具和回转而上的楼梯十分引人瞩目,依稀能触摸到民国时代的倩影。
目前别墅内部被作为一部民国电视剧的拍摄场地用。几架摄影机按照不同的机位摆开,导演坐在监视器前,场记频繁奔走。
钱曼妮是夏眠的大学本科同学。她是D大模特队内的一名平面模特兼手模,因为一次社团组织的珠宝展示秀上认识了夏眠,也因为那一场show,她被演艺公司签下,进军娱乐圈成为一名演员。
如今钱曼妮在娱乐圈还没有多大的水花,资源极少,多数还是从事平面模特的拍摄,这一次参演电视剧也只是一个四号女配角,戏份极少。
很久之前电视剧的拍摄阶段已经结束,进入剪辑,可中途出了一些差错,现在要进行补拍。
钱曼妮带着夏眠在棚后边候场,她闲得无聊,给夏眠涂粉红色的指甲油。
她的手白,涂什么颜色都好看。
夏眠坐得板正,气质吸引了现场的演员和场记。
钱曼妮:“宝贝,她们都在看着你,我好骄傲,你是我带来的人哇咔咔咔咔。”
夏眠不知道她有什么可开心的,便“哦”了一声。
“害,是我对不起你,谁知道要等这么久呢。”
夏眠默了一下,道:“我没生气。”
钱曼妮笑的像一朵太阳花:“嘿嘿,我知道的啦。”
夏眠问:“你不是说今天是补拍,很快的嘛?”
钱曼妮叫她出来一聚,本以为是来到拍摄场地接走她就可以去吃饭了,可到了中午,似乎还没有补拍到她的戏份。
“害,”钱曼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资历这么浅,肯定是要压到最后的了。”
“你戏份少不应该你先拍吗?”
“宝贝,你实诚的时候真的很伤人耶。”
夏眠闭嘴了,说她戏份少确实是戳到了别人的痛处。
夏眠低头看正在给她涂指甲油的钱曼妮,她穿着一身设计考究的旗袍,梳民国时期流行的姨太发髻,妆容精致华丽,带着浓浓的复古摩登风情。
最让夏眠感兴趣的是钱曼妮的耳饰,是一对翡翠流苏耳环,大俗大雅。翡翠的部分很大,显得钱曼妮的脸小巧精致。
她的脖颈处还围着一圈白色柔软的貂毛,隐藏在貂毛下的是流光溢彩的珍珠项链。
夏眠以为这些用作拍摄的饰品都是用劣质的脚料滥竽充数,但她仔细一瞧,这一些都是极为上等的真品珠宝。
她再转头去看其他候场的演员,佩戴的手饰无一不璀璨夺目。
钱曼妮说:“我们剧组最大的赞助商是一个大款的珠宝品牌,演员的服道化都很精美都很漂亮。”
夏眠问:“那个珠宝品牌叫什么名字?”
“天镜,Sky Mirror。”钱曼妮回忆,“听我经纪人说,是隶属于IC集团旗下的奢侈珠宝和手表制造商,一个全新的品牌。”
在开拍初期进行角色定妆时,钱曼妮就对自己戴的纯银手镯爱不释手,上官网一看价格,吓掉了下巴。
“害,”钱曼妮又叹了一口气,“我听圈内的一些人说,是因为这部戏的女主角是方媚,天镜珠宝才会投资我们的呢。”
夏眠皱眉。
“就是听说方媚和天镜珠宝的创始人在谈恋爱嘛,所以天镜才会想投资我们。但又听说对方只是想用电视剧做品牌的推广,才会利用方媚和她炒绯闻。”
娱乐圈水很深,嘴巴也很多,钱曼妮听多了小道消息,也不知道该相信谁。
“不过我还是更倾向于后者。天镜创始人是邵氏的少东家耶,谁不知道邵氏的少爷都是钻石王老五啊,看得上我们这些小明星吗?虽然方媚是比我厉害了,流量一抓一大把,但只不过是一个花瓶而已,我觉得是她勾搭少东家才对。”
钱曼妮越说越起劲:“宝贝,你都不知道方媚这人有多会摆谱,拍摄对妆容特别挑,现在她都还在房间里面没穿完衣服呢,全部人都在等她。我地位低了,虽然现在是穿戴整齐,但剧组的人也只是希望轮到我补拍的时候我能马上就位,不用迁就我的时间……”
夏眠起身,脸色不善:“我去一下洗手间。”
见到夏眠走了,经纪人凑过来问钱曼妮:“你那个朋友好漂亮,是不是化妆了?”
“没呢,我的宝贝23岁了只会涂个口红,然后腮红用口红拍,总之,她的梳妆台只有一支口红。”
有人夸夏眠,钱曼妮又开始天花乱坠:“其实我刚开始认识她的时候总觉得她化妆了,但她的五官就是那种雕刻出来的,很惊艳……”
夏眠进了洗手间,她在洗手池里捧起一捧水冲洗自己的脸庞。
一听到有关邵氏的消息,她便心神不定。
夏眠以为一个月过去了,她就会忘记邵义。
但他的名字就像一个噩梦一样,常常如同晴朗午后的一声惊雷,轰然响起。
她开始识别他在藏区说过每一句话的真假。
他跟自己说过,他是珠宝商人。
那么天镜的创始人,是邵义吗?
夏眠未曾理好自己心中凌乱无比的思绪,听到身后的厕所传来冲水的声音,她抬头看着面前的镜子,一个女人踩着高跟鞋走过来。
夏眠知道她,她是方媚。
人如其名,五官魅惑又瑰丽,拥有强势的美貌。
她身着火红色的旗袍,搭着一件薄纱,衬得身材窈窕多姿,凹凸有致。
夏眠闻得到她身上的香水味,YSL的黑鸦/片,香味浓烈。
方媚洗了手之后,背对镜子抽烟。
她的手机响了,立马接起。
“哈尼。”她勾起红唇,“你到哪里了?”
夏眠听不见电话里的声音,但她知道对方的回答让方媚很满意。
方媚说:“好,等你来了我们马上就去吃饭。”
很快的,她挂了电话,从随身带的小包给自己补了妆,又在脖颈处喷了香水,满意地绽放了一个大大笑容。
她是广告中自信的摩登女郎,妖冶又性/感。
方媚看到镜子里的夏眠正看着自己。
她的眼睛很不一样,瞳孔清浅,像一块琥珀,淡然又明亮。
她也很漂亮,方媚以为她是新进组的小明星,便轻蔑地勾唇,轻轻一笑。
方媚继续对着镜子化口红,轻启朱唇:“看着我干什么?要签名吗?”
夏眠移开了视线,面无表情地抽出一旁的纸巾擦干双手和脸庞,方媚看到镜子里她干净的脸庞和艳丽无比的五官。
这女孩,没化妆?
夏眠把纸巾,扔进了垃圾桶里。
她转身,略过方媚的肩膀,走了。
方媚扭头看她离去的背影,有一些惊异,刚才那一瞬全是自己的自导自演。
她的举动乃至眼神太过淡然,方媚有一种被忽视的恼怒。
她觉得这个女孩跟邵义有些相似,所有人想拼命引起他们的重视,他们却云淡风轻,视若无物。
她踩着高跟鞋追出去,冲夏眠的背影喊了一声:“喂!”
夏眠听到她的声音,未曾回头。
“方媚。”
方媚扭过头,一个男人站在走廊上。
他背对着落地窗,光从他身后照来,身影修长又高大。
邵义穿着西装,左肩靠在墙壁,一只手插在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