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乐意一起玩,嫌耽误他学习进度,可以当初不答应一起出来旅游啊,不用这样一直捧着书,好像显得齐远他们几个多不学无术似的。
江与舟见她无的放矢、到处挑刺,好笑地说:“别人一直跟我说话我不太习惯,这才躲到这里站着。我没打过牌,不好扫了你们的兴,你们玩就是了,不用管我,等到了该一起玩的地方,我不会掉队。”
祝之繁张口就来:“谁会一直跟你说话?自作多情!”
话一出口,她才反应过来,江与舟说的人应该是那女孩。
所以他的意思是:他也嫌那女孩话多?招架不住了,这才跑到这来图清闲?
祝之繁不知为什么,暴躁的心情瞬间被抚平了,可她讨厌、抗拒这种情绪被另一个人随意掌控拿捏的感觉,好像自己的人生自己说了不算数。
然而无可奈何之余,竟暗暗觉得这种时而忧伤愤怒、时而甜蜜喜悦的心情,真的该死的上瘾着迷。从来没有哪一个人,会令她的情绪如此跌宕起伏,瞬息之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她假装不在意地掩饰心头激荡,面无表情地对江与舟说:“我先回位置上了,快到下车点,我让齐远他们掐着点时间,早点把牌局给散了。”
江与舟合上书,原本交叠的那只腿立得笔直修长,淡声道:“我也一起回去吧。”
祝之繁走在前面,江与舟走在后面,路过齐远那一桌,祝之繁劝了两句,让他们注意好下车时间别玩过头了,该收拾的东西尽早收拾。
也没注意到身后一直跟着一个人,等一屁股坐到刚刚睡觉的位置,隐约感觉到头顶笼罩下来一层压迫的阴影,抬起头,她才发现江与舟原来刚刚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并没有回到他的位置上去。
他在她身边的空位坐了下来,位置原本是曹敏的。
祝之繁半张着嘴,惊讶说:“你怎么坐这儿?”
江与舟面色淡淡地拎起桌上那件白色衬衫外套抖了抖,似有若无看了她一眼,“刚刚你睡着的时候,我就一直坐在这。”
啊――?
他什么时候坐到这里来的?她睡着了,他就一直坐在她边上?
江与舟指了指远处打着瞌睡的女孩,“敏敏起身去打牌,这里空着我就坐过来了,后来她也过来了,一直在说话,怕吵醒你,我就去车厢尾巴那里站着。”
祝之繁半仰着头望他,一时烫红了脸,心头剧烈颤抖怦跳,满脑子只想到一句话形容江与舟――语不惊人死不休。
第26章 ◇
◎掌间蜜◎
晚饭是在二道白河一家朝鲜族特色小饭馆吃的。
因为接壤朝鲜, 当地的餐饮几乎家家都打着朝鲜美食的招牌,多是烤肉、拌饭、部队火锅之流,而且当地用朝鲜语日常交流的人不在少数, 那几年哈韩文化风头正盛,祝之繁恍如掉进韩剧世界,新奇感兴趣得不得了。
男生们无肉不欢, 吃烤肉正中下怀,祝之繁和曹敏喜欢清淡一点的口味,就点了两份冷冰冰甜丝丝的朝鲜冷面,荞麦面筋道弹牙,清汤冰甜微酸,意外好吃开胃。
住的小旅馆离明天要去的长白山不远,打车十来分钟就能到旅客集散中心, 众人提前在网上做好攻略, 选择去长白山北坡,说是北坡路过的景点更多。
明天要上山,白天又坐了大半天的火车,大家几乎一致决定早点休息养精蓄锐。
在旅馆前台办理入住,齐远哼哼唧唧给小郭他们使眼色,暗示他们一会放好行李就上他房间接着打牌,反正江与舟也不跟他们一起住, 高贵地住单间, 他们几个男生正好无所顾忌地打牌喝酒。
曹敏眼睛瞪了一下齐远, 准备让他稍微收敛一点,大家一路上都挺累的, 今晚尽量休息好, 明天上山才有劲儿。
还没来得及叮嘱两句齐远, 曹敏目瞪口呆地看见旅馆门口进来一个人。
那人拖着一只奶昔白色的铝框行李箱,门口有台阶,她的身板弱不禁风,扛起行李上台阶的时候,一使劲,整张脸瞬间涨红起来。
完了!曹敏在心里说,进门的人不是火车上缠着江与舟的那女孩是谁?
她暗叫不好,眼珠子当即转到祝之繁的脸上,果然祝之繁看见那女孩,脸色也随之一变。
有道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曹敏真是为刚刚扳回一城的江与舟捏了一把汗。
火车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车的时候,祝之繁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起来,和江与舟的关系也没那么生硬抗拒了,偶尔还会主动和江与舟说两句话。
眼见着两人要冰释前嫌,结果这女孩阴魂不散,怎么又恰巧来住同一家旅店?
这下祝之繁心里怕是又要不好受了。
在场的,除了那女孩和迎客进门的前台,似乎没有谁脸上是高兴的。
女孩再次见到江与舟,仿佛见到失散多年的亲友一样,脸上的笑容绽放得比花还灿烂,旅店前台不太大,拢共就这么十来平的地方,她都要踮起脚来疯狂向江与舟摇臂打招呼。
好在江与舟面对女孩的热情招呼,只是回以礼貌性的微笑,在前台登记好信息收回身份证,便打算先行回房休息。
女孩见他已经办理好入住,大步越过祝之繁她们的队伍,直接跑到前台跟工作人员说自己是江与舟的朋友,请帮忙安排与他邻近的房间。
祝之繁咬着牙,默默不做声,心里不是滋味。
曹敏也十分无语,自己这红娘的算盘被人横插一脚,心里一时也是大为窝火。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顶多是旅程里令人不算愉悦的小插曲,而唯一让祝之繁心里咯噔一下真正感到忌讳的,是那女孩的名字。
旅店前台工作人员照着女孩身份证上的名字念了一遍,已经办好入住手续正要转身离开的祝之繁犹如电击,迈开的步子生生顿在原地,怎么都无法继续前行。
前台说:“温晗,温女士……”
祝之繁脑瓜子嗡的一下,整个人都懵了。
身边的曹敏明显被她突然卡顿下来的动作吓到,迷惑不解地拧头问道:“怎么了?”
江与舟正在远处的电梯口等电梯,祝之繁双目迷茫地朝他身上望了一眼,暗暗咬紧下唇,而后又失神地苦笑了一下,对曹敏说:“没什么,脚不小心崴了一下。”
心里其实有些失落和难过的。
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江与舟那样不理凡尘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上午在火车站会对萍水相逢的女孩仗义出手相助,也明白了为什么冥冥之中这女孩与江与舟如此投缘,茫茫人海,几次三番竟能精准重逢。
女孩的名字叫温晗,乍听之下犹如“问寒”,问寒是谁?问寒不就是江与舟已故生父的别号?江与舟家中楼梯上的那些裱框书法,无一不落款着恣意飞扬的“问寒梅主”。
多年后祝之繁每每回想起这一段,也为自己当时这离奇古怪的暗妒心理感到好笑。
那时候她听到女孩的名字叫温晗,是真的伤心,甚至会下意识低头回避。这女孩明明只是自己生命里一个无足轻重的过客,但她却对一个陌生人表现出了极大的懦弱和不自信,以至于第二天在长白山上,她会有那样一段自暴自弃的滑稽经历。
她居然嫉妒那女孩的名字,认为女孩生来就注定要和江与舟纠缠出千丝万缕的关系。
傻气的她不止一次灰心地认为,或许温晗和江与舟才是命定的天生一对,否则他们之间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巧合,一次次分开又重逢?
也因为女孩的名字,她就气馁不已,觉得人是斗不过天的,上天要将什么人送到谁的身边,绝不是她一个普通的凡人能轻易阻拦抗衡的事情。
或许她和江与舟只能是有缘无分,而这女孩就连名字都和江与舟缘分匪浅。
祝之繁对女孩的出现开始忌惮、忌讳,甚至连心底里那点愤怒的情绪都无力地烟消云散了,整个人瞬间偃旗息鼓、靡靡颓废。
电梯来了,江与舟在电梯口叫了她一声,她假装充耳未闻,只是钝钝讷讷地睁着双眼,盯着他,仿佛目送一个渐渐离自己远去的无缘过客。
少年时的傻气与较真,有时候真令人哭笑不得。好比用扯玫瑰花瓣来判定对方的心意,扯到最后一片花瓣,如果默念的是他不爱我,那么整个世界顷刻间天昏地暗,万念俱灰;倘或最后一片花瓣恰巧是他也爱我,那么便会志得意满、侥幸之余喜不自胜,仿佛真就拥有了情投意合的一段情缘。
年少时真傻,可那纯真懵懂的傻,却是一辈子最值得怀念的东西。那时候没经历过人生的种种苦楚,活在温暖的象牙塔里,对于神秘的爱情向往又迷信,笃信爱情就是天时地利与命中注定,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真命天子与真命天女。一旦遇上爱情,便坚信一生一世一双人,傻傻说着永不分离,滔滔不绝互诉未来,好像世上所有的恋人永远不会失散,对于修成圆满从不作他疑。
祝之繁在心里反复品味了一下女孩的名字――温晗,一遍遍将它默读成问寒,有种被命运打败了的无助感,身上似乎什么劲儿都没有了。
种种迹象使她极不情愿地去想,或许这个女孩就是江与舟的真命天女?内心生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悲哀感叹――她和江与舟算有缘分吗?好像从性格、星座、兴趣爱好上,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值得夸口的共同点,和温晗一比,她和江与舟之间的缘分,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钻进牛角尖的祝之繁一夜辗转,几乎彻夜未眠。
曹敏和她住同一间客房,早上起来被她眼下的黑眼圈惊到,下楼吃早饭碰上齐远他们,喃喃道齐远他们几个打牌打到凌晨,黑眼圈都没祝之繁这么夸张。
齐远打趣祝之繁:“你昨晚当飞贼去了啊?还不如上我们房间一起打牌呢!”
祝之繁蹬他一脚:“是当贼去了,你快去检查一下你的钱包有没有少钱!”
齐远吊儿郎当刮了一下牙槽,朝祝之繁挑了下眉,嘴巴往她身后方向一努,无声用口型说:“‘白酒妹’来了。”
白酒妹是齐远给温晗取的外号,一桶白酒哭得她上气不接下气,哭得排在队伍后面的齐远头皮发麻。他很少见到女生哭得这么惨,周围一群人纷纷朝这边伸长了脖子观望,好像他欺负了她似的,简直当场尴尬到脚趾扣地。
祝之繁淡漠地回头扫了一眼,发现江与舟和温晗一起出的电梯间,于是马上转回脑袋装作不在意,搭着齐远和曹敏的肩一起出门找早点摊子吃早饭。
旅馆不像星级酒店会提供免费早点,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扫街,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卖东北饭包的流动摊子,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于陌生的东北饭包,都持谨慎的态度。
用生菜将裹了大酱的米饭、土豆泥、花生米、咸鸭蛋包成团,这样的食物对于南方人来说确实有点古怪。
南方菜系讲究精致细腻,很少这样大刀阔斧地将各种食材粗暴豁楞到一起,实在难以想象饭包这种大杂烩的味道会是怎么样。
男生们其实不怎么挑,打牌熬了大夜,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对于饭包观望一阵便开始来者不拒。而曹敏妈妈老家在东北,曹敏的饮食习惯耳濡目染,东北饭包见怪不怪,吃得有滋有味。
祝之繁昨晚休息不好,大清早胃口缺缺,索性就不吃早饭了。
大家如狼似虎啃着饭包,她就安静地站在一旁喝矿泉水。
温晗像条小尾巴一样跟着江与舟,她似乎对江与舟没有任何防备,外表看着那样温婉安静的一个人,一路上却总是忍不住有许多话要和江与舟分享。或许是江与舟在火车站的善意,也或许是一而再的缘分,使得温晗话里话外都流露出了这趟长白山之行,势必要与江与舟同行到底的决心。
祝之繁内心复杂地看着温晗一边满足地嚼着饭包,一边时不时劝江与舟尝试一下地道的东北美食。说好的心死,一遍遍死灰复燃。
江与舟对于吃食有一定的挑剔,在街上转了一圈,找不到合心意的早饭,默默吃起包里昨天坐火车剩下的半包苏打饼干。
暑假期间,长白山的客流量不咸不淡,比之五一、十一之流的黄金假期,人流密度已经算得上仁慈。加之今天天气是阴天,许多游客怕山上会有雾见不到天池,便决定择日上山。漫长的登山步道,游客量松散,祝之繁他们也得以悠闲自在地走走停停。
祝之繁该玩就玩的性子洒脱奔放,不会让一时的坏情绪毁掉这段快乐的旅行。
饶是温晗和江与舟两人频频在眼前碍眼,她还是对着长白山古老岩石缝隙间袅袅冒着白烟的温泉、浩渺开阔的群山、一望无垠的天际,时不时发出内心由衷的赞美与感叹。
人遇上再困难、再想不开的事,去到山上俯瞰大地,对着山川河流闭眼冥想,一切烦恼仿佛都会随着头顶流动的云朵一并风吹云散。
曹敏起先还不放心祝之繁,温晗不请自来加入了上山队伍,又一路与江与舟谈笑甚欢,她怕祝之繁心里会不痛快。没想到祝之繁一路走走停停,专心赏景拍照,完全醉心于做一名合格的游客,看起来丝毫不拘于那点令人郁闷的儿女情长。
在曹敏眼里,祝之繁是一个内心装有辽阔山河的女孩,并且摄影技巧娴熟过人,她单反镜头里的长白山实在太美了,总是能抓捕到一些普通人观察不到的新奇刁钻角度。曹敏很快被祝之繁身上的专心劲头所感染,也开启了沉浸式阅览长白山风景的模式。
众人沿着步道攀到半山,这里有一个供休息旅客休息的平台,平台上有洗手间和纪念品店,还有一家邮局可以邮寄出明信片。
曹敏拉着祝之繁去挑一些好看的明信片,准备手写明信片寄给自己在国内的朋友。
两个女生避开男生们,做一些小女儿家喜欢做的浪漫文艺事情。
曹敏认真挑了一张正面印有长白山天池的明信片,伏在邮局供客人书写的案台上提笔凝思。
祝之繁见她认真思索的模样,一点不像写前几张明信片那样随意流畅,便明知故问道:“这张明信片你要寄给谁呀?”
曹敏也不打算瞒着她,羞涩地微笑说:“寄给齐远。”
祝之繁笑得眼睛发亮:“你知道他家地址吗?”
曹敏被她提醒,木讷地摇摇头,懊悔地说:“哎呀,我忘记提前跟他要他家的地址了,本来打算偷偷给他一个惊喜的……”
祝之繁抬手点了点她的明信片纸卡,胸有成竹地道:“快写吧,我知道他家地址,我去过的。”
曹敏顿时喜笑颜开,可没过多久又开始苦恼了:“那我该写什么呢?”
祝之繁想也不想,憋着笑,一本正经地说:“自然是问问他齐二少爷,要不要择个良辰吉日将曹大小姐八抬大轿娶进门呀!”
曹敏笑得前仰后翻,羞愤骂道:“之繁姐你好可恶,居然这么笑话我!”
祝之繁被曹敏追着挠痒,从小她最怕痒了,在邮局绕着圈奔逃,两个娇憨可人的少女一笑一闹,连游人看见她们都忍不住发笑。
不过这银铃般的笑声,在温晗跨进邮局后就戛然而止了。
曹敏拉过停顿下来的祝之繁,凑在她耳边小声说:“这人总算不跟着与舟哥哥了,她搞什么霸权主义?好像与舟哥哥是专属她一个人的,我讨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