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糊明月城——坠珠葡萄【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07 23:07:57

  “什么东西?硬邦邦的。”
  如水的月光打在心仪少年的脸上,祝之繁红着脸说:“你去买水的时候我在边上摊子买的。两颗鸡蛋形状的鹅卵石,一颗是青色的,一颗是乳白色的,老板说它们是从同一块石头上切割下来的,虽然长得毫不相干,但它们本是同根,天生一对。”
  “你要送给我?”
  祝之繁羞涩地点头:“嗯。你喜欢什么颜色?我们一人一个。”
  “有什么寓意吗?”
  “《诗经》。”祝之繁只能提示到这了,纵使她平日如何泼辣大胆,但到了喜欢的人面前,她的脸皮也薄。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祝之繁的瞳孔骤然闪烁起不可置信的光芒,她一度被他的心有灵犀惊吓到语塞,“你你……你怎么一下就猜出来了?”
  江与舟神秘笑笑,挑了那枚青色的石头握在手心,将乳白色那枚置还到她的手上。
  “白色适合你。”
  干净、美好、因为年轻,还拥有无限的可能。
  那一年,那一天,那座山,那一人,真真是无比甜蜜又美好的往昔,十八岁的祝之繁和十八岁的江与舟,都得到了世间最纯粹的无上快乐。
  任凭后来如何面目全非,谁也不能轻易抵赖掉曾经如此真实的快乐。
  十八岁初尝爱情的流泪与喜悦,是此生仅有一次的奋不顾身与不问因由。
  作者有话说:
  TAT突然想起来N年前长白山买的石头,本来一对的,半路丢了只剩青色的石头,现在这颗青色的石头也不知所踪……
第28章 ◇
  ◎没有退路◎
  接下来的旅程没有眼泪, 只有欢笑。
  从长白山归来,祝之繁也不知自己中了什么魔,居然在长春火车站和江与舟并肩站在一起, 发自内心地微笑欢送温晗。
  看着这个和自己同龄的干瘦女孩,费劲笨重地抱着那桶老白酒消失在人流穿梭的火车站,祝之繁对这个女孩再也没有什么厌憎嫉妒的情绪了, 心中所剩的,只有对这个命运坎坷女孩的真心祝福。
  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被命运眷顾,但愿每一个生命都能被所遇之人温柔以待。
  经过几天的转变,大家似乎已经适应了队伍里原本的两大死对头开始甜蜜地形影不离。
  此时祝之繁呆傻站在原地目送温晗,心中感慨万千,众人见江与舟默默立在她的身侧,便尽量避到一边去, 让他们俩尽情发酵恋爱的酸臭气息, 免得自己遭受荼毒,被熏得睁不开眼。
  祝之繁似乎被什么东西触动,突然开口问他一个问题:“江与舟,生命中哪一次分别让你最难过?”
  周围的路人行色匆匆,江与舟垂首认真思考了一会,才回道:“真正的离别,没有长亭古道, 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 甚至不曾对彼此说过一句再见珍重。或许你以为今天只是一个寻常的日子, 但有些人却已经永远消失在生命里。这样的分别发生得漫不经心、悄无声息,却是生命中一场亘古的噩梦, 午夜梦回过后, 魂惊魄恸、锥心剧痛。最难过的分别会深深烙印在生命的每一天, 或许在你笑得最开心、笑得最大声的时候,离别的痛苦就会如同鬼魅一般漫上心头,提醒你,残缺的人再也没有资格大笑。”
  祝之繁问这个问题,其实是想知道他最难过的样子会是什么样。毕竟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等这次旅行结束,她很快就得回沪城了。
  她知道自己从小到大看似顽劣执拗,但其实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所以面对生命中的每一次离别,即使是温晗这样不讨喜的人,她都难免感伤感慨不已。
  等林雪从沪城看病回来,也意味着她在雾城的假期将尽,真是不敢想象到时候和心爱的男孩分别,那场面该有多难过不舍。
  尽管沪城离雾城只有个把小时的车距,而且暑假已经过去一大段,离大学开学报道重逢只剩一月余,但在热恋的人儿眼中,这距离这时间,完全就如牛郎织女之间横着整个银河系般横煎熬折磨。
  面对两人互诉心意后的第一次离别,祝之繁笃定自己到时候肯定会哭得不能自已,她会哭得惨烈如狗,不舍到恨不能化身成一根收缩自如的金箍棒,在离别的那一刻,变成一枚小小的银针,永远安藏在江与舟的耳朵里。
  是的,小小的女孩有了仰望的英雄,她才不要当什么擎天巨擘般的定海神针,她要当齐天大圣掌间的一枚小小银针,和她的英雄如影随形、永不分离。
  离别尚未来临,她就已经如此难过沮丧,那么他呢?她迫切想知道他是如何对待分离的,到时候他会不会也跟她一样感同身受?
  原本这个问题是祝之繁用来窥测江与舟态度的,没想到却触及了江与舟毕生最惨烈的痛点。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惨死在转岗去沪城报道的那天。
  十四岁那年,小小的雾城已经装不下锋芒毕露的少年,父母爱子心切,怕小镇的平庸落后的教育资源会耽误埋没儿子的前程,便费尽心思开始寻找时机孟母三迁。那一年,教学成绩优异的江明诚,终于应聘上沪城一所百年名校,怀揣着举家得以搬迁落户沪城的喜悦,以及爱子能以职工子弟入学沪城顶级名校的激动,只身前往学校报道。
  充满希冀之旅,却因为一场横祸,骤然魂断梦碎。
  蛮横轻狂的沪上少年,与朋友在街头炫技飙车,而江明诚则成了车下的无辜亡魂。
  从此郝红萍日日活在悔恨之中,若不是她爱子心切,贪痴在大城市落稳脚跟出人头地的功成名就,几次三番怂恿丈夫评职称去沪城谋职,又何来如此这般的悔教夫婿觅封侯?
  人都没了,她还要那些身外薄名做什么?也是从那以后,她视沪城为世上最毒的蛇蝎,那地方看似是纸醉金迷的人间天堂,人人都贪恋心向往之,却也害了她的一生。
  失去丈夫本就是没顶的痛苦厄运,没想到碰上丧良知的肇事者更是雪上加霜。
  那两年的折磨真是要了郝红萍的命,肇事者未成年租豪车,加上超速驾驶本是板上钉钉的违法之事,但监护人家大业大,财大气粗聘请了沪城顶级法律团队,竟生生将官司拖了两年之久。并且到最后,官司的结果不尽人意,监护人竟为了让顽劣的幼子得到教训,不惜对幼子的前程不管不顾,不仅分文不肯赔偿江家,就连一句像样符合人伦的道歉都没有传达过,强势无理的态度恶心到令人作呕。
  那恶心至极的肇事一家,只会躲在聘请的名律背后当无耻的缩头乌龟。
  郝红萍在那两年里真是流干了眼泪。她一个没了丈夫的女人无依无靠,一边疲于应付沪城这边的官司,一边还要正常教学维持家庭开支,每天一睁眼,天是灰暗绝望的,却还要为了生计和抚养儿子在世间行尸走肉,简直活得生不如死。
  江明诚走了,单位和工会的帮助只是一时,热闹热心一阵后,关起门来冷冷清清。日子一天天过下去,这个支离破碎的家也一天天消耗在为了讨一个公道所付出的巨额经费里。往返沪城雾城的车费、托关系找门路的人情打点费、艰难上访期间的住宿费、聘请律师上诉……这些哪一样不要钱?
  逢年过节,别人家团圆坐在一起笑得合不拢嘴,郝红萍只能坐在空荡荡的餐桌前,一遍遍将眼泪流给儿子看。
  她告诉儿子,一定要铭记这两年家里在沪城所受的屈辱,那些藐视法律,仗着有钱就为所欲为的狂徒有多猖狂卑鄙,而律师这个职业有多道貌岸然,怎么会有人撇开道德良知接这种板上钉钉的官司,钻法律空子,替肇事者一次次践踏受害者、受害家庭,挣这种没良心的钱?
  替恶人想方设法摆脱罪名、降低惩罚,何尝不是一种助纣为虐的作恶?
  郝红萍也见识够了那个祝姓名律的铁齿铜牙,冠名堂皇地替肇事孩子推脱罪名,奸计百出给那一家出主意怎么分文不赔,姓祝的在法庭上的说辞让郝红萍气到血压飙升几欲晕厥,以至于她后来听到谁姓祝,都忍不住要把肠子里的油花都呕出来。
  到底是蛇鼠一窝,老天也会看不下去。有知情人可怜郝红萍的遭遇,偷偷私底下告诉她这案子江家绝占不到什么便宜的,因为肇事孩子跟祝姓代理律师的儿子私交甚好。江明诚车祸那天,几个沪上少年相约飙车炫技,也是姓祝的那孩子领着朋友参加完生日宴的一时兴起,虽然人不是祝家公子撞的,但问起因由,到底跟姓祝的那一家不无关系。平时祝家接案子口碑很好,无底线的代理不会沾,这次是大火烧到家门口了,才不余遗力为肇事一家做辩护。
  祝家已经深耕法律界十几年,何况祝家两口子本就是体制内跳出来的,在司法领域人脉亨通、如鱼得水,如今沪城那些位高权重的法官、检察长,哪个不是祝家的老领导、老同事、老朋友?
  郝红萍教书育人,岂会不知道从小活在仇恨的孩子,这一生大概都不会拥有幸福的能力。
  她也想做一个忍辱负重的母亲,在孩子面前只讲美好、只讲这世界的精彩与公平,可她一个人太累太累了,一个每天都在地狱里煎熬的人,连世界都巴不得毁灭,又怎么控制得了自己的负面情绪滴水不漏?
  她在孩子面前展示眼泪与仇恨,一边觉得自己那样很该死,一边却又觉得理所当然。与舟是她和明诚的孩子,明诚没做成的事情,与舟势必要替他的父亲完成。
  沪城,这个一面天堂、一面地狱的城市,总有一天,她要她和明诚的儿子在那里出人头地,将这片令人又爱又恨的土地狠狠踩在脚下。到时候,无论是金钱还是名利,她都要让明诚的骨血,用举世的辉煌去祭奠明诚当初在这片土地上未完成的梦想与遗憾的鲜血。
  从江明诚走的那天起,这个家就没有任何退路了。
  如果还爱明诚,那么必须培养与舟去沪城;如果恨沪城,那么也必须让与舟去沪城。
  江家在沪城失去的,总要以另一种方式拿回来。只有比当初欺负你的人过得更好,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复仇,以及对命运的终极反抗。
  只是郝红萍忘了,仇恨是动力,更是一种诅咒。
  它蒙蔽人们的双眼,诅咒人们永久失去幸福的能力,一个连幸福都无法敞开心怀拥有的人,就算日后功成名就又能如何?这执念害了她自己,也害了江与舟的一生。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空 20瓶;
第29章 ◇
  ◎像这样抱紧我,很难吗?◎
  从长白山重返长春, 算是这趟旅行结束钟声响起前的最后一段奏曲。
  在北国春城度过的短短那几日,或许是祝之繁这一生最快乐的几个片段之一。
  朋友与爱人皆在身侧,无忧无虑的年纪, 没有血淋淋的残酷现实烦扰,玩的时候疯起来要命。
  那个年纪的人很简单,快乐也很简单, 是成年懂事后再也不会有的纯粹。
  曹敏的姥姥姥爷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批知识分子,在这片黑土地上养育了一双儿女,诗书传家,根基深厚。曹敏的舅舅在一汽担任正高工程师,舅妈则是吉大机械工程专业的一名教授。
  很难相信,曹敏舅妈这样一位有83版红楼里黛玉之姿的冷调古典美人,职业居然会和木讷机械的理工科打着交道。不过黛玉葬的是春花, 舅妈名字里却带了个凌寒独自开的梅。
  祝之繁的母亲名字里也带一个梅, 便对曹敏舅妈天生亲切。
  她听曹敏说这位梅舅妈在吉大教书,初见到第一眼,还以为这样的美人会是文学院或者外语系的教授,没想到让机械工程系捡漏了这颗沧海遗珠。
  梅舅妈当初嫁过来的时候,曹敏的妈妈正在和北漂的穷小子曹汉青谈着虚无缥缈的恋爱。这段感情经历过天雷地火般的分分合合,终于在不小心酿出曹敏这颗爱情结晶的时候尘埃落定。
  曹敏出生那一阵,曹敏母亲, 一个性情刚烈的北方姑娘, 从小被父母视作掌珠的千金小姐, 岂能容忍笨手笨脚的南方婆婆在自己面前作威作福碍眼?
  月子刚坐了三天,她便带着尚在襁褓里的曹敏怒回东北娘家。
  曹敏舅妈比曹敏母亲早生育了两年, 且生的是一个男孩。曹敏母亲带着粉嘟嘟的小曹敏回东北坐月子的那段时间, 可真是馋坏了曹敏舅妈。因此曹敏从小到大一直很得梅舅妈的喜爱, 可以说,她几乎将曹敏视作自己的亲生女儿。
  衣食无缺的富贵家庭,只要孩子能高兴,自然会很慷慨地对待“孩子”带回来的朋友们。
  梅舅妈将孩子们在长春的行程安排得精彩纷呈,且全权由曹舅舅出资买单,长影世纪城、长影制片厂、伪满皇宫博物院、净月潭森林……短短三天,塞爆的行程让大家玩得十分尽兴。
  旅行的最后一天,大家都有些玩不动了,便提议去梅舅妈任职的吉大逛一逛。
  齐远他们几个职高毕业后,此生基本已与大学无缘,但心中也有几分好奇大学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是否真是如传闻中的那样――这里是知识的神殿,也是恋爱的天堂。
  而江与舟和祝之繁两个准大学生,除了满足好奇之外,更迎来一场难忘的校园恋爱初体验。
  吉大附近有一个动植物园,上午他们在动植物里漫无目的地闲逛,看老虎看狮子看大象,猩猩在玻璃后面朝他们露鬼脸。
  许多家长趁假期带着孩子入园游玩,那些孩子的手上几乎都拽着动植物园门口小贩卖的气球或者风车。
  祝之繁像个孩子似的,面前每路过一个小孩手上拿着气球或者风车,眼睛就直勾勾地盯在小朋友的手上看。
  江与舟瞧出了她的眼馋,借口去洗手间,不知从什么地方给祝之繁弄回来一个Hello Kitty造型的气球。
  祝之繁看着那颗饱满悬空的气球,惊喜说道:“你从哪买的?”
  江与舟被她的笑容所感染,唇角的笑容绚烂如灿阳。
  “有些人十八岁了还没长大,幼稚得连过路小朋友都看不下去了。”
  祝之繁脸微微一红,不禁逗地马上要把气球还给他。
  偏偏曹敏他们还在边上起哄:“气球不要了?好好好,刚好给我!我们走了这么久,还没见园区哪有卖气球。这里到处都是孩子,随便倒手一卖,肯定能挣上一笔!”
  他们几个平时就跟自己玩得不分你我,祝之繁将他们的话当了真,刚塞出去的气球还没递到江与舟手里,便闪电速度缩了回来,俨然恶犬护食,牢牢将气球的线重新捆在掌心,气愤道:“你们还有道德吗?小朋友也要骗!气球是我的,要怎么处置是我的事情!”
  众人哈哈大笑,江与舟也跟着其他人一起笑,祝之繁羞怯恼怒地瞪他一眼,含情.欲诉:江与舟你哪边的,怎么也跟着他们一起嘲笑我?!
  不过看见齐远能和江与舟站在一起无所芥蒂地大笑,祝之繁又觉得自己即使被取笑也没什么关系。
  她甚至愿意当着大家的面再多出几次糗,只要齐远和江与舟的笑容能永远这般灿烂无邪,她喜欢看着他们俩这样笑!
  夕阳快下山,吃过晚饭,大家自由活动,漫步在吉大校园的林荫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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