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去之前,还是决定到许久未逛的集市上逛一圈,看下是否能淘到什么好货。
一入城,沸腾的人声接连起伏,混合着咸甜麻辣各香争先恐后地勾住过往路人的胃,引他们掏出口袋里的几块碎银买上一份。
“煎饼果子,酥脆香甜好吃的煎饼果子!”
“卖糖葫芦咯,又大又圆又甜的糖葫芦!”
“包子,新鲜出炉的大包子哟!”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皆是扯着嗓子大声叫卖的小贩,浓郁的人间烟火气在平静地,诉说着此地百姓快乐祥和的日子。
宋无囍瞧着有趣,一路走来见到什么都会买上一点,好在有空间,要不然两只手还真放不下,途经爬满璧山藤的拐角处,偶有几声挨打后痛到极度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向来不会多管闲事的宋无囍眉心一跳,随后两只脚不受控制地往巷子里走去。
漆黑无光的甬道并不长,阴暗潮湿得连阳光都透不进半分,唯有虫蝇爬腐乱绕恼人悠悠。
等走近了,才发现是一只全身皮毛脏兮兮的狐狸被一堆人围着戏弄。
“小畜生,只要你从本少爷的□□钻过去,本少爷就大发慈悲地原谅你偷馒头的事。”
“长得那么丑还敢学人家偷东西,要不是我们少爷心善只让你钻个□□,你的皮都别想要。”
“不都说狐狸精化形后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吗,这只怎么那么丑,看着就令人倒尽胃口。”
“我没有偷你们的馒头!”被围困在角落里的狐狸用两只爪子抱住脑袋蜷缩成小小一团,身上旧伤未好又添新伤,本应该蓬松的毛发有被火烧过,石头砸过,利齿咬过等各式伤口,唯独没有一处好皮。
“那个馒头是我们喂大福的,你抢了大福的馒头,不是偷又是什么。”用着下巴斜睨人的男人嘴里的大福其实就是一条狗。
“我没有,我不是小偷,我没有偷馒头………”左眼肿起的狐狸摇着头拼命否认,话里话外都一直重复着相同的一句话,近乎魔怔。
“天底下有哪个小偷偷了东西会承认自己是小偷的,少爷,依我看不如把这只狐狸的皮毛给扒了,说不定还能换上几两碎银,而且我听他们说狐狸肉还挺好吃的。”狗腿子一号垂涎地盯着早就没有力气挣扎,别说逃跑的狐狸。
“我也没有吃过狐狸肉,说不定吃起来真的别有一番风味。”狗腿二号搓着粗手附和。
拖着流血后腿的七宝惊恐地往墙角缩,虚弱得叫喊:“不,我…我不好吃的,不…不要吃我。”
“馒头,馒头钱我会赔给你们的,不要吃我,不要。”
“那个馒头多少钱,我替他还了,那么多人欺负一只小狐狸,说出去不嫌丢人。”瞧不下去的宋无囍从巷口走出,恰好遮住从外照进来的仅有一缕阳光。
“哪里来的东西敢多管闲事,信不信老子...”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就在看见宋无囍的那张脸时闪过贪婪的惊艳。
张宝自诩见过不少美人,何况修者界里最不缺的便是美人,但眼前的女人仍是让他眼前一亮,仿佛他之前见过的美人在她的对比之下,皆成了俗不可耐的庸脂俗粉。
十分厌恶那种目光的宋无囍眉头微蹙,取出一两碎银扔到他脚边,径直越过他们,一把提着又脏又臭的狐狸,转身就往外走。
“不过是一个馒头而已,我张公子又岂是那种小气之人,美人可别对我误会了才好。”张宝自诩英俊潇洒地展开手中小紫金玉芽儿折扇,甩着两缕龙须发,故作风流的拦住她去路。
“你我二人遇到即是有缘,不如美人与我到前边的茶楼小恬片刻,与我共聊花前月下可好。”张宝自认迷人的话刚说完,他的脖子就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掐住后双脚离地。
他想要大声呼叫,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个音节,两只手想要挣扎却完全动不了,只能用那双流露出恐惧的眼睛怨毒的盯着罪魁祸首。
反应过来的狗腿子立刻冲上前想救人:“少爷!少爷你怎么了!”
“你这女人对我们少爷做了什么!还不赶紧放开我们少爷!你知道我们少爷是谁不!”
“我管你们是谁。”宋无囍冷眼扫过,“我生平最厌恶用那种眼神看我的人,要是再有下次,我直接把你的眼珠子都给挖出来。”
宋无囍仅凭一句话,却让狗腿子三人感觉到一阵巨大的威压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后背,鬓角皆被冷汗打得濡湿一片,仿佛游走在生死一线。
后颈毛被拎起的七宝原先还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可是在看见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脸时,他很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是仙长,是仙长回来了!
七宝顾不上身上受的伤,扯着嘶哑的嗓子哭诉道:“仙长,你快去救救大宝和小宝,要是再不过去,他们两个就要死了!”
都怪他,要不是他贪吃,也不会连累大宝被打得现在还躺在破庙里昏迷不醒,小宝也不会为了大宝铤而走险地跑去偷药,结果被他们给抓起来,直到现在都杳无音讯。
眉心一拧的宋无囍以为他说的大宝和小宝也是只狐狸,向来讨厌麻烦事,还是上赶着贴上来麻烦事的宋无囍一反常态地追问道:“他们现在在哪里,你带路。”
“大宝,大宝和我们住在城西外的破庙里,救他,快去救他。”七宝说完这句话,再也支撑不住地晕了过去。
他实在是太累太饿了,现在就只想躺着好好的睡上一觉。
好在他遇到了仙长,大宝和小宝肯定有救了。
闻言,眉心一跳的宋无囍也没有半分犹豫地奔向他嘴里说的城西破庙。
城西林子郊确实有一座破庙,但它说是破庙又有点儿勉强,因为那不是压根不是世人所认为的寺庙,而是一间早就废弃的福德庙。
所谓的福德庙不过是路边农家舍人用几块砖头,几块木板磊成的产物,外面些插几根香,庙里供奉着一座缺了半张脸的土地公。
福德庙很小,小到只能容纳一只十斤重的小猫站着躲雨,连躺下,翻身都难以做到,可那只小狐狸居然说这里是他们三只狐狸栖身的地方,宋无囍简直不敢相信他们到底是怎么睡的?在天寒地冻时又该如何挨过。
福德庙里铺了一层稻草,许是前几天刚下过雨的缘故,被雨水打湿的稻草潮湿且爬满毒菇,还未靠近就能闻到一股霉臭。
宋无囍以为小狐狸嘴里的好友出去了,神识往里一扫,却发现里面正躺着一条奄奄一息的小蛇。
小蛇的情况很糟糕,高烧不退,尾处骨折流脓且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身上正散发着一股腐烂恶臭,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他瘦得和被太阳晒干的蛇几乎没有两样。
明明她都不认识这条小蛇,宋无囍依旧心中一痛,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攥得几乎喘不过来气。
宋无囍双手托出福德庙里的小黑蛇,小黑蛇在昏睡中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即使虚弱得没有一丝力气,仍是依赖地用脑袋蹭了蹭她,蛇尾缠上生怕她离开。
也让宋无囍心头一暖,掌心浮现一缕冰蓝色灵力置于他受伤的地方。
灵力触碰过的伤口正快速愈合,点点金光渗入他的体内,为他清理着沉疴暗伤,舒服且暖烘烘得让大宝置身于娘亲的怀抱中。
娘亲,他好想娘亲。
娘亲怎么会不要他和小宝,娘亲分明说过,她永远都不会和大宝还有小宝分开的,也不会不要他们的。
骗子,娘亲就是一个大骗子!是天底下最最最坏的大骗子!
可是,就算娘亲是个大骗子,他还是最喜欢娘亲了。
日渐西边偏的傍晚时分,橘红色余晖洒满碧瓦红窗,珠翠月映,熠熠生辉。
城南的一家客栈里今日来了位贵客,一出手把整座客栈都包了,令人奇怪的是,她派店小二出去买蛇粮。
蛇粮是什么东西他们不清楚,只知道蛇一般吃的都是老鼠,青蛙麻雀一类。
放下的萱草色如意织兰帷幔被晚风幽幽地吹起一角,又缓缓落下,本不应该在晚秋时节出现的荷花正静静的插在水墨柳叶瓶内,淡淡的散发着幽香。
只觉得浑身清爽的大宝醒来后,映入眼帘的帷幔立马吓得他直起蛇腰,伸出蛇尾咬上一口,顿时疼得他哇哇乱叫,也就说明他不是在做梦。
缠着一圈白布的尾巴划过如云朵般柔软又暖和的锦被,窗明几净的房间,忽然鼻头酸涩得难受。
这些被子,还有住的地方,只有娘亲在的时候他们才能拥有,娘亲不在了,他和妹妹,七宝就再也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睡的地方也是挖个洞往里面一钻,等天亮了就继续出发找娘亲,冷了就抱在一团相互取暖。
可这里是哪里?他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难道这里是天堂?他在还没有找到娘亲的情况下,就病死在了那间小小的土地庙。
一时之间,不好的猜测充盈着大宝的脑袋,直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推开房门,脚步欢快的一蹦一跳窜到床边。
“大宝,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来到床边的七宝双手捧着一只烤鸭递给他,一双眼儿亮晶晶。
闻着烤鸭香,口中唾液不断滋生的大宝愣了好久的神,才反应过来眼前打扮得干干净净,毛发梳得干净整齐还打上了一个蝴蝶结的狐狸居然是七宝!
原来七宝洗干净后长这样吗?
“大宝大宝,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你知道是谁救了我们吗!”
“是谁?”不知为何,连大宝都被他感染上了雀跃,蛇尾紧张的勾住被角。
“是仙长!是仙长找到了我们!”
七宝嘴里的仙长,指的肯定是娘亲!
或许是为了验证大宝的猜测是正确的,房门又一次被人推开,走进来的人直接让大宝红了眼眶,不管不顾的扑过去,眼泪鼻涕哭着大喊糊了宋无囍一身。
“娘亲,娘亲你终于回来了!”
“呜呜呜,你知不知道大宝有多想你,大宝,大宝还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娘亲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你说,你没有不要大宝和小宝的意思对不对,因为娘亲你说过,你永远都不会抛弃大宝和小宝的。”原本的埋怨,再多的等真正见到了要让娘亲怎么做才能原谅她,都在见面的那一刻通通化为虚无,有的只是冲破天际的委屈和思念。
再多的假设,又如何敌得过真真切切的思念。
任由小黑蛇抱着自己,哭抢着说了一大通的宋无囍把他从自己裤脚上扯下,扔在床上,极为冷漠地告诉他:“小朋友,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娘亲。”
她一个好好的人,哪里能生出一条蛇来,况且她也没有那么重口味,喜欢玩蛇。
大宝听到娘亲居然说不认识他,蛇嘴一瘪,眼眶里兜着的一泡泪不管不顾地嚎出来着,满床打滚耍赖:“娘亲你怎么能那么过分,居然说不认识大宝!”
“你怎么能说不认识大宝,你怎么可以说不认识大宝!”
宋无囍不怎么会带小孩,听他哭得烦了,直接取出一颗梨子塞到他嘴里。
嘴里强塞了一颗梨子的大宝眨巴眨巴蛇眼,然后用蛇尾卷住梨子,边哭边吃。
哼,别以为一颗梨子就能收买他!
咬着小爪爪的七宝猛然想起现在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焦灼地扯过宋无囍的袍角往外走:“仙长,你快点去救小宝,要是再不过去,我担心小宝会出了什么意外。”
“小宝!对,娘亲你快点去救小宝。”提到小宝,大宝也没有了吃梨子的心情,同溜下床咬过娘亲的袖子就往外走。
“娘亲你不要骂小宝不听你的话跑去偷东西,小宝,小宝都是因为我才跑去偷的东西,娘亲要生气,娘亲打我骂我就好,小宝什么都没有错。”要是他再厉害一点,那些人肯定就不敢欺负小宝。
都怪他,他就是一个没有用的哥哥!
宋无囍低下头,看着快要把自己袖口给咬烂的一蛇一狐,心里也有些好奇那个叫小宝的,该不会是只鸽子,或者老鼠吧?
毕竟一只狐狸,一条蛇能成为好朋友已经很奇怪了,再奇怪一点也好像正常。
宋无囍揉了揉眉心,把他们提遛起来放进怀里:“好了,我跟你们去,还有我得很认真地和你这条小蛇说清楚一件事,我不是你娘亲,记住了没有。”
大宝蛇嘴一扁,泪花再次涌出:“凭什么啊,你就是我娘亲。”
“我不是!”
“就是就是,你就是我娘亲,我认错谁都不会认错自己的娘亲,我又不是大笨蛋!”气鼓鼓着腮帮子的大宝看着一直不相信自己是她宝宝的娘亲。
恍惚间回到了几年前,他和小宝第一次见到娘亲时,娘亲也极力否认自己和他还有小宝没有关系的场景。
争辩到了最后,最先觉得累的反倒是宋无囍,算了,她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说不定只是自己长得和他娘亲比较相似,所以认错了也很正常,反正她知道自己不是就行了。
宋无囍从大宝和七宝的嘴里,得知小宝是为了给他偷药治病后被抓的,可被抓去哪里完全不知道,他们只能在药铺外徘徊,试图寻找到失踪的小宝。
恐惧的绝望像潮水涌来,一度要将大宝淹死在里面:“娘亲,都怪我,要不是我生病了,小宝就不会铤而走险的为我偷药,更不会被坏人给抓走。”
哭得鼻涕眼泪齐流的七宝拼命否认:“不怪大宝,要怪就怪我,要不是我贪吃抢了人家的馒头,他们就不会来打我,大宝也不会因为帮我出头被他们给打伤。”
“才不是七宝的错,是我的错,要是我再厉害一点,我就能保护七宝和小宝了,要是我没有那么弱小,小宝肯定不会被坏人抓走!”
“大宝才没有错,要说错也是七宝的错,是七宝太贪吃了才会这样!”
听着一蛇一狐在耳朵边吵得不可开交的宋无囍忍不住一只给了颗暴栗:“好了,你们现在在吵又有什么用,最关键的还不是要快点找到小宝。”
捂着起了个大包的脑袋的大宝和七宝想了想,也是嗷。
可是他们在药铺外守株待兔好几天了,都没有看见小宝去了哪里?
“娘亲,你说小宝不在这里,会在哪里啊?”打蛇上棍的大宝缠上娘亲手腕,一如当年。
宋无囍没有回答他,反倒是问了驴唇不对马嘴的一个问题:“你鳞片厚吗。”
大宝不清楚娘亲问这个做什么,整条蛇却是极为骄傲起来高高扬起脑袋:“我的鳞片可厚了,就算是元婴期不一定有我鳞片厚。”
宋无囍听完,只是轻轻的“哦”了一声,然后手起针落,耳边响起一道刺破耳膜的蛇叫声。
“哇哇哇,娘亲你在做什么啊,好疼,好疼,快要疼死大宝了!”
“只是拿了一点你的血做引蝶而已。”
很快就被吸引走的大宝满是好奇的探出圆脑袋瓜子:“娘亲,什么叫引蝶啊?”
“引蝶又称为引路子,是与失踪之人血脉相连,或是感情深厚之人身上取出的血珠施以密法制作而成。”宋无囍顿了顿,“还有我不是你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