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白霭星【完结】
时间:2023-05-07 23:13:42

  可赵春芳不快乐,她才快乐。
  此生此世,赵春芳不打算过她,她便与他这样互相折磨,至死方休。
  * * * *
  自那晚后,赵春芳又数次夜访感恩寺,每次都是寒着一张脸出来。
  那个女人在用这种方式反抗他。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跟他闹脾气了。先前为着选秀,他不与她计较。可这回,被赵继芳看到她侍寝,她反应如此激烈……
  赵春芳眉间压着薄怒来到瑶光殿,刚进殿中,小路子匆匆接驾,并告诉他惠王不知怎的,已经把自己关进房里两日,不吃也不喝。
  这人哪还受得住?
  赵春芳马上叫人将门撞开,一群人冲进房中,就见赵继芳饿得奄奄一息,抱成团缩在床脚边。
  他吃力抬眼,发现来人竟是自己的二哥哥,当场便像个小孩子哭闹起来。
  赵春芳又急又气,索性让旁边几名太监将他架住,又灌了好杯水进去,才将人松开。
  “去准备些清粥小菜来,快。”
  这些奴才因着赵继芳不准他们外传,所以永寿宫和永泰宫并不知此事。若非今夜赵春芳过来,恐怕赵继芳还得饿上好些时间。
  如今,赵春芳亲自坐阵,“押”着他吃饭。赵继芳红着眼,喝了几口之后,忽地又放下勺子,直接背过身子,不看、也不与他说话。
  赵春芳当即冷下脸:“都几岁了?还当是十岁的小孩么!把粥喝完。”
  他生性淡漠,不笑时本就让人心生畏惧。登基为帝后,更是不怒自威。如今他这么一喝,向来被宠惯了的赵继芳身子颤了颤,当场便哭道:“我不要!你太过份了,你、你怎么可以让乔姐姐做那样的事?”
  这几天,赵继芳脑海里都塞满那天晚上的事。他最最最喜爱的乔姐姐,竟然跪在地上替他最敬重的二哥哥……
  而且,她脸那么红,还哭得那么厉害。
  “你不是说了,那些是妻子和丈夫才能做的事吗!乔姐姐又不是你的妻子,你怎么可以欺负她?”
  之前他才刚在永泰宫看过“那场表演”,是赵春芳说的,夫妻才能做的事!结果为什么,他在感恩寺看到他俩也在做同样的事?
  “……”
  赵春芳没有出声。
  那夜,是他派人去瑶光殿引自己的弟弟过来。之后所发生的一切,皆在他预想当中。本以为,放着赵继芳几日,他就是再孩子心性,也能想得明白。
  谁曾料想,他差点把自己饿死了。
  盯着幺弟许久,赵春芳才缓缓说道:“不是欺负。而且你的乔姐姐,她与朕便是这样的关系。”
  夫妻关系么?
  赵继芳摇头,“不是的,你分明就是在欺负她。”
  “朕没有欺负她。”赵春芳坦然说道:“你既已看见了,就该明白,乔楚已然是朕的,你不能娶她。”
  他并不知赵继芳心目中的“娶”,乃将乔楚迎进瑶光殿,不让她干活,只是让她舒服活着。
  听到赵春芳这么说,赵继芳当即站起身,抹了抹眼,忿然道:“不是的!乔姐姐不是你的,她要真是你的,你为什么让她在感恩寺那里扫地干活?”
  赵春芳目光一凛。
  他又继续说着:“你不知道乔姐姐有多难受,她在那里,连箫都不敢吹,她说如果被别人听见,她就会被骂、被罚。所以每次我去,她只能教我用叶子吹曲,小小的声音,才不会被人发现。”
  “我、我想娶她,我想让她在瑶光殿开开心心地吹箫,让她像在王府里那样,笑得开心,还会有很多鸟儿在她身边停下来……”
  他说话语无伦次,但听的人不禁悄然握紧拳头。
  “二哥哥,”赵继芳叫着他,如孩童般纯净的双瞳明晃晃写着不解。他问了一句,教赵春芳无论如何也回答不出来的话。
  “我喜欢乔姐姐,所以我希望她可以像在王府那样开开心心。你呢,你也喜欢她吗?”
  赵春芳呼吸微窒。
  幺弟坦诚直率的目光,灼灼在拷问他。
  你喜欢她吗?若是喜欢,又岂会让她流泪?若是不喜欢,又何苦留她在身边?
  忽然间,赵春芳站起身,瑶光殿他是一刻也不想呆了。
  拂了拂袖,他只吩咐小路子须得好好照看主子,若再有动静要立即禀报。
  不顾赵继芳在后面唤着,年轻的君王头也不回,离开了瑶光殿。
  ……
  月挂长空。皇城在一片清辉的笼罩下,宁静、详和。
  身为这座皇城的主人,赵春芳从瑶光殿出来,忽而站在清冷的石砖上,不知该往何处。
  感恩寺?
  永寿宫?
  乔楚冷得像冰一样。太后呢?只怕见了他,又要冷嘲热讽,恨不得立刻让他赐死乔楚。
  刹那间,赵春芳微仰起头,合眼,感受明月与清风,悲寂填满心头。
  “皇上,”何公公就在旁边侯着,岂能瞧不出主子心中不快,“今夜月色颇佳,不如出宫一趟走走?”
  说罢,他并未等到天子的回应。正当他暗忖多嘴之时,就听到前方一声淡淡的“走吧”。
  神都历经六朝,依旧是天下皇权重心。“籓镇之祸”并未给这座古老的城市带来太多伤害,这一年里,皇帝减免赋税,还富于民。
  眼下,神都市井依旧繁华如初。
  赵春芳换了一身石青刻丝锦袍,头戴羊脂玉簪。走路身姿笔挺,俨然浊世佳公子。
  晚市最为热闹。摊贩吆喝声与街上欢笑声,交织成盛世赞歌。
  何公公亦步亦趋,一双眼无时无刻都放在主子身上。
  主子今晚明显是要出来散心的,可,他的脚步从未停过。
  正当他绞尽脑汁搜寻这神都哪处玩乐最有意思时,突然间,前方的身影停住脚步。
  何公公顺着主子的视线望去,心里咯噔一跳。
  天香楼。
  提起“天香楼”三个字,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江南美女看扬州,天香绝色满神都。
  神都人才济济,论及美色,也是群芳争妍 ,其中,就以天香楼揽天下独一分之美。
  正当何公公寻思着,天子该不会是要进这烟花之地时,眼前一晃影,赵春芳已然走至那招牌下。
  天香楼不若其他娼馆,门口既无袒胸露乳的女子大肆招客,内厅也无狎言戏语。反而琴音雅乐,相貌妍丽的姑娘陪着恩客品茗细语,若是细品,倒能品出些风流韵味。
  难怪小司徒大人在御前总是对此地赞不绝口。何公公暗忖。
  “这位公子。”一位徐娘半老的妇人款步走来,脸上端着如沐春风的笑意:“瞧您眼生的很,是第一次来么?”
  赵春芳环顾四周,没有出声。
  妇人那对眼立马捕捉到赵春芳腰间佩戴的那枚玉佩,嘴角弧度愈深:“公子,可有喜欢的姑娘?或者,由丽娘安排几位可心的来陪您——”
  “花魁,”忽然,男人淡淡说道:“你们天香楼的花魁。”
  丽娘,也就是天香楼的老鸨错愕,随后陪笑:“不好意思,公子,咱们云舒姑娘见客是要标银的。今晚已被出价最高的王老爷夺得,她……”
  “敢问那位王老爷出价多少?”
  说话的不是公子,而是后面那位仆人。可这男声尖锐,丽娘愣是看了他一会儿,才用手指头比个数。
  对方笑了笑,从怀里直接摸出一物塞进她手里。
  丽娘低头,金子明晃晃闪花她的眼。
  “呦!”她脸上笑开了花,“公子如此阔绰,您稍等,我这就让云舒准备准备。”
  丽娘使了个眼色,旁边两位姑娘款步过来,引着这位贵客先在旁边落座,又奉上香茗。
  不一会儿,丽娘亲自来引路。
  花魁身价百倍,居所也非同一般。他们行至后院水榭,水前遍植墨兰,幽香卷入夜风中,又兼有琴音,伴着夜空弦月,如梦如幻。
  很快,琴音停歇,一道窈窕曼妙的身影从里头莲步走出,“云舒拜见公子。”
  蛾眉轻扫,含情目似笑还笑。丽颜明媚,宛若春日山灿烂夺目。
  饶是何公公,心中也不禁惊叹,真乃世间绝色!
  当然,若真要两相比较,到底还是逊了感恩寺中那位一筹。但也绝对称得上倾国美人了。
  何公公自然识趣在外头候着。
  天香楼的花魁这身份是摆不上台面,可到底,主子心烦,若在此能解闷的话,倒也不失一桩乐事。
  他甚至想着,若赵春芳因此开了窍,不再执着于那位宁玉师傅,那不失为一件好事。
  那二人间,他一路旁观下来,心都累了。
  ……
  纤白五指于弦上轻拨,奏的是名曲《思春归》。曲调婉转柔情,勾人心,摄人魂。
  待到一曲终了,云舒收回手,惹来聆听者一记眼色。
  她心中颤了下。听老鸨说,今夜这位公子出手极为阔绰,可见非寻常富家子弟。
  他又长得极俊,可这张脸,不笑时却让人心生畏惧。
  “公子,您已经听了许久。奴家这双手现已疲乏,并非不愿再抚琴,而是怕强撑下去,所奏琴音也不若之前那般悦耳。”
  她实话实说,赵春芳没有生气,示意她可以坐下。
  云舒陪着他轻酌数杯,心中也大概有了底,“公子,您可是有烦心事?来天香楼,便是去忧解闷。若您不嫌弃,大可说与奴家听。”
  赵春芳淡淡瞥过她:“你如何觉得,我有烦心事?”
  闻言,云舒掩嘴轻笑:“公子,来此地的男子有两种,一者为美色;二者为消愁。奴家瞧公子,便不像那第一种。再者,凡第二者,不是为前程忧愁,便是为儿女情长。”
  她说话轻声细语,却一针见血:“观公子面相,自当贵不可言。奴家大胆,猜公子定是为‘情\'这一字烦恼。”
  赵春芳这才正眼看她,仿佛觉得她说的有些意思了。
  “若是为‘情\'这一字烦恼,又当如何?”
  “这便简单。”云舒巧笑:“若放得下,奴家自可伺候公子,为公子一解烦闷。若是放不去,那公子除了不择手段夺得美人芳心,以满宿愿外,便无他法。”
  不择手段夺得美人芳心,以满宿愿。
  赵春芳握紧酒杯,视线落在前方,脑海中只有那张倔傲美丽的面孔。
  他已经得到了乔楚,可是,为何还是不满足?
  很快,一双藕臂缠了上来,幽幽兰香像网似的,侵袭他的感官。
  “公子,不如,让奴家为您解闷吧。”
  女人声音沾过蜜似的,缠绵多情。她葱指正顺着男人的肩,划过颈,正要抚上那张俊美冷漠的面孔——
  横生生被握住手腕。
  入目,那双漆黑的瞳淬着冷意。在这双眼的注视下,云舒后脊微凉,竟是惊出冷汗。
  “云舒姑娘,你既擅察言观色,又深谐男女之道。不如说说,这美人若已为我所有,芳心却另寄他处,又该怎么做呢?”
  云舒凝住表情,瞬间,她便明白了。
  “公子,奴家自有些欢场秘技,就不知……公子舍不舍得下心了?”
  作者有话说:
  女鹅,妈妈向你保证,后面虐死赵二!
第35章 晋江独家。
  房门被推开, 伴随着开门声,还有那道浑厚雀跃的嗓音。
  “楚儿,快看, 爹给你带了什么?”
  她放下手里的箫, 快步迎上去, 就见男人打开手中的油纸包,里头是四块紫色的花饼。
  “朱雀街美人花饼,你最爱吃的。”
  “谢谢爹!”
  她将东西放在桌子, 然后爬上椅子,欢快地吃着饼。一只手抚上她的头, 耳边听得他如细雨般温和地说道:“楚儿这么喜欢, 将来呀,一定是个大美人。”
  她仰起头, 不知嘴边还沾着饼末, 睁大眼睛说:“不当大美人,楚儿想出去玩。”
  男人笑道:“行行行, 不当大美人, 当个小美人就行。明个儿,爹不用当差,带你去外面玩。这时季, 外头紫藤花开得最漂亮了。”
  “好耶,可以出去玩, 我最喜欢爹爹了!”
  乔楚幽幽睁开眼, 半是昏黄的烛光照得男人那张面孔半明半灭。茫然间, 她半抬眼皮, 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脑海里, 她跑过那挂满紫藤花, 梦幻般紫色的神都长街,又坐在庭院里,伴着晚霞吹起那曲《盼君怜》,脚边群鸟环伺,而一抬眸便望见那道玉立的身影。
  那个令她心折倾慕的男子——慎王。
  赵春芳进门时,便见她正在闭眼休憩,手边还摊着本翻至一半的《心经》。美人单手支额,将醒未醒,杏眸迷离多情,尤其朱唇还微微噙着笑意。
  眼前这幕,瞬间凝住他本想伸出的手。
  有多久,他未曾看见乔楚露出这样的笑。烛光荧荧,刹那间,他恍惚又觉得重回到当初慎王府。
  那个怀里抱着箫,对上他眼时便含羞带怯低下头的女子。
  他站在旁边,用等待一朵花开的时间,等着那双眸逐渐恢复清明。
  如同花瓣初绽露出里面的蕊,迷离又稚嫩,随之怒放过后,那里头却还藏着把尖刀。
  乔楚清醒过来,看清眼前的男人,也从那场虚幻甜美的梦中醒来。刹那间,她重新披上冰冷的保护壳,寒着声道:“是你?”
  残余的旖旎顷刻间烟消云散。
  负在身后的手握紧又松开,赵春芳敛下眼,知道她心中并不愿见自己,“除了朕,如今还有会谁来找你?”
  这话暗喻颇深。乔楚却是听明白了,以前还有赵继芳,那晚过后,赵继芳岂会再来?
  细思下来,这个男人说话从来都是字字诛心。
  乔楚嗤笑,索性站起身走到床边,坐下,一如前几夜自己动伸手扯下腰带。
  横竖赵春芳来找她,也就为了那点男女欢情。
  皇帝冷眼观赏完美人宽衣解带的过程,才踱步走过去。
  被拥住的刹那,乔楚眼底掠过讶色。
  她闻到了,赵春芳身上有紫藤花的香味……
  他出过宫吗?还是,刚从宫外回来?
  恍惚间,她仿佛又见着梦里,她在紫藤花下跑着,乔百阳就在一旁。
  手抚上她的眉,划过那双眸,赵春芳察觉出来她的异样。他低下头,额头贴着她的,这样细小的亲昵独属于他与她之间——
  颇有几分讨好的意味。
  乔楚回过神来,当场侧过脸,拒绝意味十分明显。
  男人皱眉,难掩不悦之色。他勾起她的下颌,狠狠覆上去……
  纱帐依旧缓缓落下,遮住所有绮丽缠绵。
  外头弦月升至高空,又渐落。忽而,纱帐里传出一声惊呼。
  乔楚睁大眼睛,难以置信赵春芳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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