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般温润的足踝被纤细的银环圈住。那银环精致细滑,上头缀着数颗银铃,其中一处藏着关卡,刚才男人轻轻一扣,这银环便锁住她的足踝。
她欲伸手取下,手到半空却被男人握住。
赵春芳指腹轻轻划过她的小腿,所过之处引起轻轻颤栗,那指尖落在银环,轻轻勾了勾。他微眯起眼,话里带着愉悦的意味:“本来,是应该用条金链锁住你这漂亮的脚,让你哪儿都不能去。不能勾引别的男人,也不能跟朕闹性子。不过……”
对上女人惊愕惶恐的眼,他轻握住她的足踝,轻笑一声,尔后在那个银环上烙下吻。
“这样算是小惩大戒。”
他在那个花魁那里听了那么多所谓的“秘技”,可到底,还是舍不得她受罪。
* * * *
赵春芳疯了。
乔楚今日走得极慢,凡事都落于人后。她脚步不敢迈大步伐,昨夜男人给她戴上的脚环,若是走得快些,银铃相撞便会发出细微声响。倘若有心人细听,定能发现。
这银环不知是如何设计,她根本摘不下来。昨夜赵春芳给她戴上后,又折腾了她大半宿。
别的不说,起码她知道,床帏之内,这玩意确实让她羞耻万分,也让男人尽兴了。
今日乔楚更加明白,这是赵春芳给她的烙印。
她每走一步,就是在他的桎梏之中。
赵春芳……简直欺人太甚了!
她忍住耻意,一颗心高高吊着,生怕旁边会有人发现这隐秘的声响。幸好,这日早课、用膳、洒扫,皆无人多看她一眼。
等到晚膳过后,乔楚依旧落于人群之后,她走得极慢,那颗心一点点放下。
只是,她不禁悲从中来。以后的日子,难不成她就要这样成天提心吊胆吗?
赵春芳赢了。
这样的惩罚比任何身体的伤害都要叫人来得难受,在他的眼中,她甚至不是一个活人,只是他的玩物。
只有玩物,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折辱。
而这样的男人,她竟然曾经为他心动过,这简直是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乔楚茫然跟着众尼姑往回走,就在她走进自己的房间后,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尾随而入。
“宁慧?”
宁慧先是锁上门,随后转过身,在乔楚的惊呼中,她蹲下身掀开她的法衣衣角——
那枚银环赫然露出人前。
乔楚赶忙拉下法衣,连退数步,面色瞬间变得苍白。就在她绞尽脑汁想着措辞来解释这荒唐的一幕,宁慧却勾起嘴角,狡黠说道:“不用说了,我都看见了。”
乔楚心里一震,就听她继续说:“皇上,每天夜里来找你的,都是皇上对不对?”
她知道了!
“我都听见了,那个公公叫着皇上。还有,你们房里的动静,有时真的挺——”
没等宁慧继续说下去,乔楚匆忙捂住她的嘴,生怕又有别人听见。
虽戴着法帽,身穿法衣,面无粉黛,可眼前这张脸因紧张而透出绯红,着实艳丽夺人。宁慧拉下她的手,像是从未好好端详过她,又凑得近些,话中染上几分连她不知的羡艳:“从前,我便听说你貌美倾城,连皇帝都能为你丢了江山。现在看来,你真是漂亮极了。”
这张脸,仿佛上天神工雕琢,多一分、少一分都是瑕疵。唯有她所见的,当真是绝世姿容。
“难怪是皇帝都喜欢你。”
乔楚脸红得像能滴出血,她倍觉羞耻别过脸,只道:“你既已知道,就别再说了。”
“我偏要说,”宁慧眸中闪着精光,“我是替你不值。既然你都陪皇帝这么久了,怎么不让他封个你妃子,让你离开感恩寺,过上富贵日子呢?”
乔楚咬住唇,不说话。
宁慧却扳过她身子,“这感恩寺的前身不是大宸宫吗?你既有办法哄得前朝皇帝为你建了这么漂亮的宫殿,怎么现在就沦落至此,过着天天念经扫地这种苦日子?”
“不是这样的。”乔楚挣脱开她,喉头发涩说道:“你不懂。”
世人皆道她以美色惑君,亡国之祸全推至她身上。可谁又知,她哪里稀罕什么大宸宫?
乔楚索性将过往之事全然说出,她当宁慧是朋友,如今对方又发现她与赵春芳的关系,很多事情自然也无需隐瞒。
除却赵春芳利用她一事外,她把心里的委屈与苦闷都说出来,顿时也觉轻松不少。
“所以,你该知道,无论如何,我此生都不可能离开这里。”
宁慧听完,许久都未说话,她盯着乔楚。半晌,她忽然执起她的手,俨然亲密无间。
“宁玉,现在我明白,为何你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这么说来,皇上他实在是过份。”宁慧的目光落至她脚踝,法衣底下是乔楚无论如何也摘不下来的银环。
“若你实在不想伺候皇上,又摆脱不了他的话,不如……”她敛下精明的眼,低声说道:“让我帮你一把。”
乔楚吃惊地抬起眼。
“听过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典故吗?”
* * * *
永寿宫
“逆子!说,那祸水给你灌了什么迷药,你竟然还非她不娶?行啊,信不信哀家现在就下懿旨,将那祸水赐死!”
“母后你蛮不讲理!是皇兄亲口对我说,我要娶谁都行!乔姐姐才不是什么祸水!”
司徒飞虹刚踏入殿中,那对母子正吵得面红耳赤。她脚步微怔,转眼,赵继芳红通着眼从她身边跑过去。
“惠王殿下……”她喃喃唤道。可惜,人已走得极远。
“太后,司徒小姐来了。”绿儿扶着太后坐回贵妃椅,司徒飞虹匆匆上前行礼。
这些天,她奉旨在永寿宫陪伴凤驾。岂料,昨个儿丞相府来急报,说是她母亲病重,司徒飞虹才匆匆赶了回去。好在有惊无险,她母亲已转危为安,这才赶着进宫。
向太后回禀母亲病情后,司徒飞虹不禁问道:“惠王殿下他……”
“今日太后想着惠王,便唤他到永寿宫来用膳,结果……”后面的话,不用绿儿细说,司徒飞虹也能猜到大概。
约莫太后提起感恩寺那位的事,母子一言不合便吵了起来。
太后按着胸口,方才被幺儿气得五脏六腑皆得厉害。缓了会儿,她咬牙切齿,只恨不得将乔楚碎尸万段。“真是痴儿,不就是见那祸水长了张狐猸的脸,哀家第一次见她,就知她是个灾星。可恨的是,继芳糊涂了一次又一次,连春芳也——”
余光触及司徒飞虹,太后着即招手,示意她到身边来。
她抓住这双白皙年轻的双手,“飞虹,打从以前,哀家就想着要让你进赵家的门,当哀家的儿媳妇。哀家知你心中所属,如今春芳成了皇帝,你便是哀家心中唯一的大周皇后。”
司徒飞虹身子微颤,竟跪了下来,“太后,您如此看重飞虹,飞虹感激。可飞虹惭愧,皇上他……”
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她一直倾慕赵春芳,可对方对她从来冷淡。
“放心。无论相貌、身家、品德,这世间就你与皇帝最为匹配,他如今不过是被妖孽迷了心,才会冷落你。”太后沉下声,这瞬间,她已然下了决心。
眼中杀意毕现,她扶起司徒飞虹,冷笑道:“感恩寺那祸水,哀家本来想着上天有好生之德,她既在佛门当中,便算了。如今看来,她不死,非但皇帝,就连惠王也要被她迷了心神。”
先前她就下过一次手,只是失败了。这回,她说什么都不能让那妖孽活在世上。
司徒飞虹大惊,旁边绿儿也赶忙劝道:“太后,此一时、彼一时,那祸水死了事小,可眼下皇上与惠王都视她如珠如宝,若咱们动了她,到时伤了您与皇上惠王的母子情,那、那就事大了。”
闻言,太后怔了怔,眼底的决心隐隐有些动摇。
司徒飞虹搀她坐回贵妃椅中,也冷静过来,“太后,绿儿姑娘说的对。皇上与惠王皆被她所惑,若在此节骨眼上,她有个三长两短。想必矛头必直指永寿宫,您又何必要与他们过不去呢?”
“可难道就任由她这样为祸赵家皇室吗?”
“太后,”司徒飞虹从旁沏了杯茶呈上,温声道:“想让皇上他们回心转意的办法很多,咱们不必挑风险最大的路来走。”
“这么说,你有办法?”太后接过茶,却没再动。她知司徒飞虹是才女,心思敏捷,想来定有更加稳妥的计划。
“您呀,先别急。”哄着对方把茶饮下,司徒飞虹才缓缓说来:“之前我听哥哥说过,这乔氏本就是被前朝裕庆帝强迫进了宫,纳为宸妃。尔后,她也并非心甘情愿进的感恩寺。”
其中还涉及到赵传芳、赵德那一桩桩,她有意略过,可太后心底清楚得很。
“所以我在想,倘若现在让乔氏选择,她究竟是愿意走,还在继续留在感恩寺呢?”
“当然是……”太后本来想说那祸水必定要留在宫中的,可对上司徒飞虹别有深意的目光,她又迟疑了,“难不成,她会想走?”
“是或不是,我们赌一次便知。”
* * * *
她的眼被长布蒙上,连屋外倾泄进来的月光都窥不到丝毫。唯有听见不断颤动的银铃声,那声音初时如这暮春的风,温柔而多情。尔后骤变狂风,叮铃铃,狂乱肆虐,直教人心跟着失了序——最终,戛然而止。
被银环圈住的长腿无力垂下。
随后是唇边落下的吻,自从脚上戴了这东西之后,赵春芳对她多了份轻怜。但她很清楚,男人骨子里的冷酷不过是掩埋在虚伪温柔的假象之下。
一如过往数夜,男人餍足后,便贴着她,轻声道:“你最近倒是乖得多了。”
那个花魁说的没错。要让乔楚的身体记住,她是属于他赵春芳的。一旦身体有了烙印,心也会跟着烙上他的名字。
如今他怀里的女人,被调/教得愈发温顺了。床帏之间,也不再如木头般,而是像顺着他的心长成似的,哪哪都叫人爱不释手。
皇帝与情人耳鬓斯磨一番后,又是趁着天色未明,匆匆离开。
听到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乔楚拉下覆在她眼上的长布,直勾勾盯着顶上床帐。
她的身体,残存着方才情热的余韵。
就是这样看似温柔实则残忍的抚摸,也有无数女人希冀么?
皇权富贵路,她不屑,却有人前扑后继,包括那个口口声声视她为知己的宁慧。
瞬间,乔楚的目光变得如寒冰一样慑人。
* * * *
自从赵继芳与乔楚私会一事被发现后,感恩寺四周便加强守卫。如今,莫说一个惠王,便是太后要进寺礼佛,都须得由羽林军先通报皇帝。
要在围得跟铁桶似的感恩寺里,将乔楚带出来,这个自然不可能。
可是,有的人出不来,有的人却进得去。
乔楚没料到,竟然会有人瞒过门口的守卫,特地进寺来找她。
站在她面前这位艳若桃花的女子,开口第一句便是:“你就是乔楚?初次见面,我是司徒飞虹。”
司徒飞虹?
乔楚握住扫帚的手紧了紧,她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昔日桃红口里非她们王爷不嫁的丞相府千金,司徒礼口中太后朝臣最为属意的皇后人选,这样尊贵无比的世家大小姐,她来做什么?
乔楚眼底不禁染上几分戒备。
她在打量司徒飞虹的同时,对方也打量这位传闻中的“祸国妖妃。”
当真是倾国倾城,我见犹怜。这还套着身灰扑扑的法衣,若是盛装打扮,莫怪乎能连着迷了三位帝王的心。
在这样绝世的美貌面前,司徒飞虹难免自形惭秽。可想到自己此行目的,她不禁挺起胸膛,不让自己弱下阵来:“乔楚,我有话跟你说。”
乔楚知道,这些人要跟她说的绝对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她转过身,继续手里的活,“你找错人了。”
司徒飞虹愣住,就听到她又道:“贫尼是宁玉,并非乔楚。”
细细审视她弯腰扫地的动作,司徒飞虹心中更有把握,“宁玉师傅,我兄长是司徒礼,想必你应该认识他。”
“若无事,请你离开,贫尼的活还没干完。”
司徒飞虹不惧她的冷淡,反应走到她面前。虽一身宫女打扮,可她行走言谈间,尽显世家风范。“宁玉师傅,咱们开门见山吧。今日我来,你也瞧见,我是乔装成送食的宫女才能进来。眼下皇上派了羽林军镇守感恩寺,任何人都无法进来,包括惠王。”
听到惠王二字,乔楚停住手里动作,抬头看她。
司徒飞虹微微勾起唇,“自从惠王在皇上与太后面前求旨赐婚后,便遭到呵斥。如今他多番激怒太后,太后娘娘对他可生气了。”
赵继芳……
想到从前太后对她的恨,想必,赵继芳眼下的处境也很难过。
乔楚强忍住酸楚,继续手上动作。
她这般沉得住气,倒叫司徒飞虹意外。
来之前,她特地在司徒礼那边旁敲侧击,听着这位“祸国妖妃”是个天真单纯的性子,原以为她会紧张赵继芳才是。
不过,倒也无妨。
“好吧,宁玉师傅不在意惠王,可也得为自己想想。”
乔楚连头也不抬,任由她继续自说自话。偏偏,司徒飞虹也沉得住气,亦步亦趋跟着她:“我想,你还不知道,太后娘娘她准备下懿旨赐你一死。”
“凭什么?”听到这,乔楚终于忍不住了。
“她是太后,就可以草菅人命吗?”
从前,她就险些死在她派来的杀手手中。
“当然。”司徒飞虹负手而站,依稀有其兄长的潇洒之风:“太后想要杀你,就算皇上要保你,他保得了一时,保得了一世吗?”
她说的是实话。
若永寿宫的主人想杀她,机会实在太多了。可是,司徒飞虹为何无端端来与她说这些?
“你今天来告诉我太后想杀我,又想从我这里取得什么好处呢?”乔楚平静地问道。
司徒飞虹诧异,尔后看着她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同,“宁玉师傅,别把来帮你的人当成是坏人,我——”
“我与你非亲非故,你岂会无缘无故帮我?莫要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我不会相信,你也无需浪费口舌。说吧,你真正的目是什么?”
经历过这么多,她早已明白,每个接近她的人皆有所图。
就看,司徒飞虹图的是什么了。
暮春的风拂过,司徒飞虹定定看着她法衣随风而动,那双眼古井无波,她却瞧出来那里藏着的韧劲。
看来,她那位兄长还是看走眼了。这位“祸国妖妃”可与天真单纯搭不上边。
不过与聪明人说话总是更轻松些。
她坦然道:“是,我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帮你。我也有我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