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因不想让父亲为难,便同意为李信奏箫贺寿。
只是她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件惨案。
那些人的打斗声、惨叫声,还有四处喷涌出来的鲜血,当时乔楚完全吓得呆了。茫然间,她被父亲拉着逃离了那里。
翌日,她才知道寿宴上死伤无数,而赵春芳的弟弟也是其中之一!
难怪……
云夫人,也就是当今皇后为何要对她痛下杀手。
还有,初次见面时,赵春芳用剑指着她,说他们赵家不能放过她。
原来,她竟害得赵继芳变成这样……
乔楚失声痛哭。可她面前的男人只是静静看着她,随后拿着那只纸鸢,与她错身而过。
* * * *
司徒礼进来时,恰好暗卫正在向赵春芳汇报乔楚今夜连晚膳也没用的消息。
赵春芳挥了挥手,黑色的身影恭敬行礼退下。
“殿下,宸妃知道了惠王的事,这么不吃不喝,要是有个万一……”他右手折扇敲着左手掌心,甚感不妙,“当日您将她接入府中,确实太过冒险了。”
“不然呢?”赵春芳示意他坐下,才悠然说道:“大哥倒是豁得出去,可是那女人却不想连累他。我不在背后帮他们一把,此刻她已经启程前去越郡了。”
月初,风干物燥,同心殿忽然走水。由于地处偏远,无人发现,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等到翌日宫人终于将火扑灭时,才发现里头被烧死的“宸妃乔氏”。
前两日启程迁往越郡大行宫的前朝妃嫔队伍里,自然也就没有乔氏的身影。
“放心吧,乔楚那女人表面上看着柔柔弱弱,却不会轻易寻死的。”赵春芳回想起那张倾城倾国的容貌:“况且,我也确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司徒礼眨了眨眼:“殿下是指……”
“燕云密令。”赵春芳沉声说道。
燕云密令,这是前朝的一个传说。两百年前,端朝第十五代皇帝中兴皇帝李瑢创立了一个特别组织,称为“燕云堂”。传闻燕云堂十二名绝顶高手——“燕云十二骑”,可于百万敌兵中取其首领项上人头,包括暗中为朝廷镇压各种叛乱势力,令人闻风丧胆。
自前朝国势渐弱,关于燕云堂的消息也开始销声匿迹。此次攻入皇城后,被抓投降的一些老太监才说些宫中流传已久的秘闻,这“燕云密令”自李瑢开始,便是代代由皇帝亲传,除了皇帝自己,其他人根本不知燕云密令长什么样,而燕云堂在哪?如何号令那支神秘的奇兵?
这些都无从得知。
那晚赵春芳带兵攻入皇宫,裕庆帝李平被侍卫护着还往大宸宫的方向逃去,他本欲生擒李平,可惜李平仓惶间竟失足从台阶上跌落,直接撞到御花园的巨石,当场身亡。
后来赵德也派人搜过他的寝宫书房,皆无所获。赵春芳曾想过,裕庆帝如此迷恋乔楚,说不定会将此物藏在她那里。
可是他搜了大宸宫,包括烧了同心殿前,他也暗中叫人搜查过,一无所获。乔楚来到慎王府时,原先衣物也换给了那具女尸,唯一带在身上的,只有头上那支她父亲送给她的玉簪。
“燕云密令不在她的手里。”
“原来如此。”司徒礼诚然道:“殿下果真心思缜密。”
“为了乔百阳,乔楚会保重自己的。”赵春芳一点也不担心。
赵德得知同心殿大火后,立刻命人严加彻查。迟些,他们会“幸运”地发现端倪,知道宸妃乃被人调包了。
届时,这场戏才算真正进入高/潮。
司徒礼笑道:“宸妃知道惠王是被她牵连,想必对于赵家心怀愧疚,太子又对她一往情深,爱上太子,只是迟早的事情。”
赵春芳并未言语。
若是这般顺利就好了,这个女人……总会有些出人意料之举。
包括,她竟然还没有爱上赵传芳,。
翌日清晨,赵春芳洗漱完打开房门,就见窈窕的身影已站在门外。
如清水芙蓉般美丽的容颜带着几分局促,乔楚双手捧着木盘,里头摆着清粥小菜,明显紧张着。
“慎、慎王殿下,我我来给您送早膳了。”
赵春芳上下打量她,语气颇为冷淡:“不必。”目光望向前方,他喊道:“王管家。”
“等等!”乔楚知道他要赶自己走,连忙截住他:“你给我一点点时间,半柱香!半柱香就好!”
赵春芳看她。
乔楚怯生生的,说:“我想跟你解释那晚的事,”
第8章 诉前情。
她没有言明,只是彼此心照不宣。
是关于前太子李信寿宴上那件惨案。
乔楚巴巴望着眼前俊美清冷的男人,生怕他会赶她走。好在,对方沉默片刻后,只是折回屋里。
乔楚赶忙跟了进去,将手里的膳食放在桌上。做完这一切,她又想起平日婢女是如何服侍自己的,有些笨拙地拿起筷子,送至赵春芳面前。
“……”
赵春芳瞥过她,接下筷子,如同往常般夹起小菜配粥。
心中暗舒一口气,乔楚这才有闲暇看了眼周围摆设。一如这份寻常不见眼的早膳,这位慎王的房间也极为简单,床、方桌、书案皆无华丽装饰。
他已是王爷,竟然还过着这样简朴的生活……
“宸妃娘娘,”赵春芳用着早膳,顺道提醒这位不速之客:“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乔楚回过神,搭在膝上的手暗暗绞紧箩裙。
昨天知道赵继芳的事后,她几乎睁着眼到了天明。听到鸡叫后,她急忙找到桃红,甚至在外头截住了管家,从他手里“借”来这份早膳。
有些话,她必须当面跟赵春芳说。
“慎王殿下,昨晚……我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来,那晚我确实见过惠王。”
赵春芳手里的筷子并没有停,甚至,他连半分眼神都没给她。
乔楚视线落在桌面木头纹理,思绪却飘回两年前那个染血的夜。
那夜,乔百阳带着她到太子府贺寿。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这种宴席,按照原先安排好的,她只需上场为太子李信吹奏一曲《清平乐》后便可退场。
然而甫一上场,四周投来各种令她极度不适的目光。那些男人看她的眼神,赤/裸/裸的,像是野兽般,她成了那些人眼中的猎物,随时随地要被拆解入腹。
最肆无忌惮的,当属高位之上的太子李信。
一曲既落,全场掌声雷动,李信直接指着她,要她上台敬酒。
太子,未来的皇帝,谁又能说“不”呢?
对方粗厚的手接过酒杯,却借机抚摸她手背,乔楚默默忍受着,心里却害怕得不行。敬完酒,李信不让她走,直接赐席让她落座。
觥筹交错,欢笑晏晏,在场的世家公子争先恐后向太子敬酒。气氛越来越热烈,这时一位公子主动来向她敬酒,乔楚茫然无措,只能饮下。有了第一个,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那些男人用充满倾慕、欲望的眼睛看她。
乔楚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
然而,意外发生得令人猝不及防。不知谁为了抢先而推人,很快那些人便大声嚷嚷,再接着,有人动了手。
酒壮人胆。平日里满嘴经纶礼义的公子哥们,纷纷“怒发冲冠为红颜”。乔楚怔怔看着那些人就在她面前打了起来。
霎时间,场面乱成一团。
公子变成了野兽,太子府成了斗兽场。而居于高位之上的李信,非但没有叫人阻止,甚至还要周围的侍卫不要插手,他拍手哈哈大笑,直呼“有意思有意思”。
乔楚亲眼看了一场人间炼狱。
那些人目露凶光,明明无仇无怨,却扬起拳头拼命打向对方的头、胸膛、肚子……血,无数人口鼻出了血。血越流越多,染红了乔楚双眼中所能看到的一切。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乔楚脑中一片空白,身体更是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着。
这时,她听到有人喊道“乔姑娘小心”。有人猛地将她拉往一边,她才惊觉某个已然喝醉的公子在她原先站立的地方扑了个空。
乔楚余惊未定,刚向那位拉住她的人道谢。可是,一个“谢”字尚未说出口,对方忽然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他身后,有人拿着沾满血的花瓶,看着他倒下,放声大笑道:“呸,你有什么资格碰乔姑娘!”
疯了!
这些人都疯了!
乔楚以为自己也会死在那里,幸得乔百阳在混乱中带着她逃跑。
“当晚,那名拉了我一把的,就是惠王殿下。”乔楚将下唇咬得嫣红,心里头酸涩无比,“一开始,我真的认不出来。那天晚上,我从没见过那么多的血。”
那晚过后,有很多个夜晚,她都梦见那些人扭曲、疯狂的嘴脸。
太可怕了。她想忘掉所有的一切,包括,曾经拉过她一把的赵继芳。
“对不起。”乔楚没有颜面直视赵春芳,“是我的错。是我害惠王殿下变成现在这样,我愿意赎罪,只要能补偿惠王殿下,我愿意做任何事。”
赵春芳已然用完膳,他放下手里的碗筷,又擦拭完嘴角,才将目光放至她身上。
“补偿?”他勾起嘴角,仿佛听了个笑话:“你也看到他现在的模样,你能补偿他什么?”
乔楚呼吸一窒,只觉无比难堪。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她,眼底浸染睥睨一切的高傲:“你若是真想补偿,不如还是将心思放在我大哥那里,毕竟他对你情有独钟。”
说罢,赵春芳径自绕过她,大步踏出房门。
* * * *
“乔姑娘?”桃红从背后叫道,乔楚才从窗外的风景回过神。
说是风景,可这慎王府可不比皇宫,庭前芍药妖娆。她的窗外,只有数株松柏,在这样的阴天里,处处散发出单调又苍老的气息。
“怎么,您跟王爷闹了不开心吗?”桃红说话直来直去。
王府里无端端来了位绝色天仙,桃红心里暗搓搓想着,说不定,她伺候的还是未来王妃呢!
乔楚直勾勾看她,脱口却问道:“桃红,如果有人救了你,就算你心里头并不喜欢他,可他喜欢你,你会选择嫁给他吗?”
“啊?”桃红听得一愣一愣的,倒也认真想了想,点头:“大概……会吧。他救了我,本就是恩人,而且他又喜欢我,这代表着,他会对我好。这样的人,嫁给他不亏呀!”
乔楚眼神黯了黯,又问:“那如果,因为你的缘故,有人最亲的亲人受了重伤,而这人说他喜欢你,为了赎罪,你也会选择嫁给他吗?”
桃红越听越糊涂,“这个……好像也可以吧。反正,我常听人家说,这女人呀最好是能嫁给疼自己的汉子。喜不喜欢不得要,最重要的,是汉子得对自己好才行。”
“这样……”乔楚喃喃道,秋眸写满浓浓的失望与惆怅。
“乔姑娘,您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桃红往深一想,以为她话里指的是自家王爷,立马紧张起来:“这、这乔姑娘,王爷可是个好人!您可不能辜负他呀!”
“奴婢自幼就被卖进赵家,王爷他文武双全,对待老、啊,皇上和皇后都很孝顺,对太子、惠王也是好到极点了。您看本来嘛,惠王殿下是得自己住的,可他那个样子您也瞧见了。还是王爷主动跟皇上提出,让惠王住在这里。平日里呀,王爷没事还会陪着惠王殿下玩、或者学习功课……”
桃红巴巴地倒出自家主子一大堆光辉事迹来,就怕乔楚心底没有赵春芳。
她却不知,说的越多,乔楚越是难过。
赵继芳因为她,变成神智只有十岁孩童的痴儿。是她欠了赵家、欠了赵继芳。
赵春芳如此疼爱弟弟,想必肯定对她无比厌恶……
难道,真如他所说,补偿他们唯一的方式,便是回应赵传芳的爱意?
乔楚呆呆在窗前坐了一天。直至,外头满天铺着星光,她才站起身,活动微微发麻的四肢。
“乔姑娘,这么晚了您还不睡吗?”
乔楚摇了摇头,“你先睡吧,我要出去一下。”
窈窕秀丽的身影很快出了房门,桃红却愣住。
出去?这都亥时了,她还要去哪?还有,这是王府里呀,她能去的不就只有——
桃红顿时悟过来,吃吃笑了。
她猜的没错,乔楚确实是去找赵春芳。
据闻赵春芳尚未娶妻,又不喜嘈杂,所以王府里下人侍卫也不多,清静得很。
乔楚来到赵春芳门外时,就见中门大开,里外没有其他人影。
她先是站在门口敲了敲,“殿下?”
里头传来一声低低的声音。
乔楚轻轻走进屋内,却看见想要找的人躺在床上,还有这空中弥漫着浓浓的酒气。
他喝醉了?
乔楚站在离床仅有半米远的地方,眨了眨眼,有些意外。
大概是刚从宫里回来,眼前的男人身上还穿着明黄朝服,头上戴冠,俨然一副随时能上朝的作派。可是,他又侧躺在床上,眉头压得紧紧的,看起来很不舒服。
应该喝了不少……
乔楚站在这儿,看了看赵春芳,又看了看地面。
还是走吧。她想着,却也没有出声,只是悄悄退到门口。
就在转身离开的瞬间,她听到身后男人用着被酒浸过的声音,浓烈而醉人,喊道:
“过来。”
第9章 醉酒夜。
乔楚心里咯噔一跳,喉头甚至滚了滚。
下一刻,床上那人又喊了声:“水,给本王倒水。”
这屋外头也没有其他人,乔楚唯有从桌上拿起杯子倒水,结果发现茶壶里的水竟然是温的。
她也没多想,连忙将水送至床边。大概赵春芳醉得不是很厉害,还能接过杯子,自己将水饮尽。
往日总是透出淡漠的眼,今夜被浅浅的茫然笼罩着,他将杯子塞进乔楚手里,又栽进枕头内,好看的眉皱得紧紧。
乔楚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头,”赵春芳闭着眼,手握成拳敲了敲头部,“本王头好疼。”
乔楚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赵春芳还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带着几分孩子气,好像……有点可爱。
不过,那只手又轻捶着头,赵春芳甚至蹭了蹭枕头,要蹭掉这么恼人的头疼。
要不替他叫大夫吧?
可是她上哪找的大夫?
乔楚又再到门边看了看。
没人。
总不能看着他这样不管,乔楚想要伸手替他揉一揉。但是手伸半空,又缩了回来。
他……不喜欢自己,如果自己碰了他,他会生气吧?
乔楚暗暗叹了口气,无意间目光却瞥见旁边书案上放置的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