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后却充耳不闻,只对身后的谢泠祐道:“祐儿家对面竟有这样妙的铺子,日后少不得帮姨母去转转,寻些新奇的玩意儿。”
“是。”谢泠祐一揖,目光飘香了沈熙薇:“那家店铺确实十分不错,掌柜娘子亦是诚实可信之人。”
他好似全然忘记了初见沈熙薇之时,他是如何被赚了漂没,又如何说她狡诈之事。
武后心中却并不在意一家做衣服的铺子里,掌柜的人品是否贵重,做为这世上最成熟的野心家,她只是敏锐的抓住了上天送来的一阵东风,将此次“送盆”完成的锦上添花——不仅在大唐子民面前展现出自己的风华,亦在她们心中埋下了“弃儒尊佛”的种子,还一举撕掉了罩在女性头上的黑纱。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从垂帘听政,尽快的登基称帝。
“今日甚好。”武后满意的离开了慈恩寺。
武后离去之后,贵女们的焦点便全集中在了帷帽之上!
低调行事,高调赚钱的沈熙薇,立刻让阿罗将身穿工装的沈计员工带入庙会,她亦登上装帷帽的木车,站在空趟处,带着沈计众人齐声高喊:“圣人盛赞的崇仁坊的沈计绮罗,今日特惠,乐怡郡主同款帷帽,只要二两银子!”
她手中还高举起云顶帷帽挥舞,真真是想不注目都不行!
方才那些贵女,正关注着帷帽的事儿,此时见了这样的宣传,哪还能坐的住,立刻派下人一窝蜂的去抢购。
还好沈计来了九名员工,且都训练有素,将场面的维持的很好,在阿罗的指引下有条不紊的排着队,沈计员工介绍起产品也绝不含糊:“帽上绣着‘沈字女郎’,便是小店的招牌,有此标识才是沈计正品。”
“娘子要不要回去问问主家,办理一个会员卡,成为小店的尊贵客人,小店日后推出新款,会有样刊送到府上的,沈计的会员卡皆有沈计标识,购买产品可以积分,换购会员礼品。”
“积分便是将过往所有消费叠加,会员礼不受卖,只有尊贵会员独享,现下办理只需储值2两银子,银子可以正常使用购买货物,不限制使用时间,还可以打折。”
“娘子放心,我家掌柜娘子可是谢侯爷当着万民和圣人保证过的诚实人品,难道还不可信吗?您只管放心储值便是。”阿罗说着话,又收了2两银子成功办出了一张会员卡。
帷帽供不应求,场面火爆,沈熙薇赚了银子,赶紧拿出十两封了个红包给慈恩寺填了香火钱。
虽说圣人赞誉,乐怡郡主选择,瑞安侯担保的产品,寺中主持不会为难。
但她此次没有租赁寺中摊位,虽说不会被赶走,但做生意的人,和气生财,自己赚了银子,也应给旁人分些红利,日后再相交,事情才好办。
不出沈熙薇所料,一百顶帷帽不过一个时辰,销售一空!
还有好些贵女没买到的,便被安利起了会员卡:“娘子可以先办理一张会员卡,后日开店可以优先购买到云顶帷帽,储值的二两银子,可在下次购物之时折现使用。”
“这是您的会员卡,娘子放心,小店很快便开业,到时还有会员活动。”
等到会员卡也售空,不过只用了两个时辰。
生意红火,沈计的员工各个面上都带着掩不住的笑容。
今日一百顶帷帽共得200两银子,两百张会员卡共得储值款400两银子,但储值款不能算进盈利里,是顾客预存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增加客户粘性。
沈计所获毛利润:200两银子减去沈熙薇最开始的成本80两,再减宋都知给了10两礼金,再减向赵五娘借款5两,加上武攸岚给的20两赏钱共计135两。
还有从前说好的今日来参加促销活动的兼职员工,每人给1两银子的工钱减下去,还剩下130两银子。
这钱可不能都装进口袋,答应了办理会员卡的贵女,后日开业还有大批的云顶帷帽可以购买,人家才充值的会员卡,可不能当业当天便失了诚信。
因此,沈熙薇赶紧给了阿奴30两银子,让他推车去东市进做一百顶帷帽的轻纱和帽胚。
另外又对五名兼职员工道:“今次促销多亏了诸位娘子,因着开业之期不远,大家再接再厉,稍后阿奴带回了货物,还请大家拿回家中抓紧缝制,务必在开业之前做出更多的帷帽。”
云顶帷帽的手工并不复杂,一天做个十几顶并非难事。
一顶5文钱,一天十顶,如果一直有活儿的话,一天收入50文钱,那么一个月就是1500文钱,1两半的银子,一年便有18两。
在本朝当个小官儿一年俸禄不过20两上下,当然当官的另有各种福利,除了禄银还有禄米以及鱼肉水果蔬菜,笔墨纸砚等等生活学习用品发放,但对于平时在家带娃娃的普通妇人来说,只需勤劳就能得到末等官员等同收入的工作,依旧是难得的就业机会,有了这个工作以后,家中的男人都高看了自己一眼,比起伸手要钱的生活,腰板明显挺直了许多。
而且她们的掌柜娘子看起来慷慨而聪慧,让自己的日子也跟着有了奔头。
因此都不觉疲惫的朗声应着:“沈娘子放心,我等定然不负所托。”
沈熙薇点点头,和众人约定了晚些时候在沈计绮罗碰面,她和阿罗亦马不停蹄的叫了肩舆往东市赶,经过多日,阿奴做的家具基本完工了,可铺子里的一应装饰还没选购,如今赚得了银子,便要紧锣密鼓的张罗起来才行。
沈熙薇最终打算做的是开放式的摩尔,货柜上摆着琳琅满目的货物,来选购的女郎亦可自主逛逛,喜欢哪件拿起试穿也毫无干系。
但现下她没有那么大的铺面,没有那么多的产品,也没有那么多的银子装潢,更没有那么多的员工能够及时对铺子进行清扫打理,所以,只能说任重而道远,慢慢干,好好干。
今日买的只是些简单的软装饰品,比如一小块颜色质地上佳的地毯。
店家向沈熙薇推荐时下长安城里流行的宣城红地毯,说是宰相同款。
可沈熙薇总想起后来被白居易斥责过“宣城太守知不知,一丈毯,千两丝。”
虽说现下没到白居易的时代,宣城太守肯定也不知道,但穿越者沈熙薇知道啊,因此摆了摆手,不要。
最后选了一块波斯地毯,价位适中,却也大方好看。
又选了些瓷器摆件,黄釉鹿头尊、粉彩青地花卉瓶、葫芦纹雕花鸟盖瓶等等。
因着整体的墙面是简洁的白色为主,为了生气又采买了许多绿植,烛台之类。
阿奴今日已经去进原材料了,沈熙薇和阿罗此时要搬走这样一大堆器物便需要雇车,在本朝雇车可不便宜,大概是每载重1斤行走一里路就要2文钱。
阿罗听在旁听的“啧啧。”
但如此多的器物,不用车显然也拿不回去,沈熙薇把心一横,干脆买辆马车!
时间就是金钱,有了马车日后出行也好,进货也罢都方便了许多。
东市包罗万象,自然也少不得卖马的,本朝给马的官方定价是25两银子起,至于真正的好马,叫价千金也不奇怪③,就和后世的顶级豪车一个概念。
但沈熙薇目前的需求仅仅是代步,所以无需品种名贵的突厥马,只需健壮年轻的马即可,原产的蒙古马、西南山地马这种体型矮小粗壮,个性吃苦耐劳,能负重、耐力好,又容易养活的品种④,便成了首要的选择。
仅仅是这个要求,挑入眼的也要五十两以上,另外最基础的装备也得有,嚼子、缰绳、马鞭、马鞍、套车以及马饲料。
都不要贵的,只求个耐用结实有性价比,即便这样掌柜拨完算盘,也要个70两银子。
沈熙薇蹙蹙眉:“这么贵吗?”
掌柜的指指边上的虎皮鞯:“此物便要个60两。”
沈熙薇看看边上身材高大细长,配着金装鞍,外坠小宝石,套着虎皮鞯,甚至连系带上也悬着金杏叶装饰的“三花马”,轻叹了口气。
伸手摸摸自家的小矮马:“同马不同命,虽是要到我家干活的,但也绝不亏待你,我的小可爱,以后你就叫小可。”
沈熙薇付清七十两银子,将方才买的货物装进马车,小可一声嘶鸣,飞一样的跑出去了。
小可马小力气大,十足的家用型,风驰电掣这一遭,时间竟比平时节省了大半。
沈熙薇摸摸小可儿的头,有了马车就是好啊,不过银子嘛,就花得所剩无几咯。
买马车70两,买地毯装饰等花费10两,一共100两的银子,现下只余20两了。
回到了沈计后,阿奴将马栓好,又喂上了草料,才将马车上的货物都搬回了店内。
沈熙薇便开始对店铺进行软装,摆设大多是要上墙的,墙上的黄梨木架子是阿奴一早便做好了的,沈熙薇先将买回的花卉一应摆好,宝蓝瓷盆里装着水仙,粉彩青地花卉瓶内插着茶花,黄釉鹿头尊里捧上一大束玫瑰,轻纱帷幔后的鹅颈胆瓶中插满木樨花,小藤椅和茶案前面围着斑竹的小屏风,又有半人多高的冬青立在芭蕉筋纹的挂墙扇面下,总之是一片花团锦簇的生机,瞧着便心旷神怡。
沈熙薇这厢忙完,那边阿奴和阿罗也给那五名兼职员工分好了活计,每人给了十五顶帷帽的原材料,至于剩下的十顶,便要阿罗亲自来完成。
夕阳西下,晚霞好似盛开的一大朵一大朵鸡冠花,可黄昏又只有一刹那,这边的暇子红还没散,那边儿已然有了青溶溶的一撇月影儿挂上了天幕。
忙碌了一整天的人们,此时便该回家休整休整用些暮食了。
沈熙薇的肚子也打鼓,她玉手一挥:“今日劳苦功高,我们食肆用去。”
若是从前在平康坊住着,便首选卢记食肆,如今搬到了崇仁坊中,却不知要去哪处食肆好了。
还是阿罗先想到:“卢郎君当日也在崇仁坊赁了公房,如今已然过去不少时日,且不知卢记食肆开起来没有?”
连日忙碌,沈熙薇却忘了卢兆安的事情,此时听阿罗提起,才想着应该拜访一下卢郎君,毕竟从前吃过几次人家送的点心,想着当日的民赁公办房铺面并不多,左不过在同曲,便寻了今日新买的一盆水仙,让阿奴拎着出门,寻卢郎君的铺子去了。
巷子走到尽头,能看见一面鸡油黄的旗子镶着宝蓝色的花边迎风招展,上书:卢记食肆。
其实离着沈记不远,但却需要转个弯儿才能得见,如是不特意来寻,素日里偶遇的机会实在不多。
沈熙薇根本没往心里去,倒不知这铺面的位置也是谢泠祐用过心机的。
她见卢记食肆敞着门,便往里行去,口中轻唤:“卢郎君可在此处?”
陆兆安正在擦拭桌案,抬头看见沈熙薇露出个愉快的笑来,柔声道:“原来是沈娘子,某还想着等铺面收整妥当去拜访娘子,倒是娘子先来了。”
沈熙薇将阿奴手中的水仙花递给陆兆安:“开业大吉。”
陆兆安接过水仙花,放在掌柜位上:“某的小店还未开业,但左不过这几日的事情,便不客气收下娘子的贺礼了,沈娘子的铺面如何了?打算何时开业?”
“很快便要开业了。”
“卢某不才,最近忙着收整新铺子,也没来得及去拜访沈娘子,娘子可是要来用膳的?便请随便坐坐,卢某准备了几个小菜。”
沈熙薇见卢记食肆尚未正式开业,便要婉拒。
陆兆安却道:“不妨事,左不过卢某也没用暮食,大家同用倒是热闹,只是菜品便要小店有何食材就做何食材了。”
话已至此,沈熙薇便不再推辞,只夸道:“郎君深谙烹饪之道,不论做何等菜色,尽皆美味,儿今日是有口福了。”
陆兆安温柔一笑,又给沈熙薇泡好了茶,自然免不得要说些茶经,沈熙薇听的灵机一动:“不知卢郎君可否想过将此铺面做个茶室?”
“茶室?”
“对,买些茶水点心,还有郎君的《茶经》。”
陆兆安听的眼眸放光,只道:“沈娘子高才,卢某做好小菜再与娘子详谈。”
暮食准备的是乳酿鱼。
所谓乳酿鱼便是后世的奶汤锅子鱼,只是在本朝此菜盛具为铜爨(cuan四声),要说铜爨历史极为久远,是南北朝时期,一个叫“獠”的少数民族的特有炊具,有点类似后世的铜火锅⑤。
此菜需得现杀的活鱼,卢兆安店内刚好便有一条,他动作麻利的处理好了鱼,又将制净的鱼斜刀刻成瓦块形,再加盐、黄酒浸渍,然后起锅烧油,投进鱼块,将两面煎得金黄飘香,再倾进面粉,炒至雪白色。
又加上汤、盐、葱、姜、火腿、虾米、香菇、冬笋蘸面,和煎好的鱼块一起倒入铜爨中煮。
等到鲜香味四溢之时,陆兆安便将铜爨端上食案,又另外备了四碟,菠菜、豆腐、萝卜、粉丝。
铜爨锅盖一掀,立刻满室生鲜,再投入提味儿的芫荽以及白胡椒粉,此菜便成了,颇有几分鱼肉火锅的意思。
沈熙薇夹起一块鱼肉蘸上姜醋汁,一入口,姜醋的那一丝辛辣味儿,便使人食欲大开,而鱼肉酥香中又带着软实细嫩,鲜香味酥,咸甜适中,使人忍不住一口接着一口大快朵颐。
因着几人都饥肠辘辘,又有阿奴这食中翘楚,乳酿鱼转瞬便被用了一半儿,此时便要向锅内续上奶汤,卢兆安用的是鲜牛乳,然后再将方才准备好的菠菜、豆腐、萝卜、粉丝下锅,继续烧沸,热气翻滚,奶白色的汤头咕咚咕咚的冒着泡,陆兆安为沈熙薇呈了一碗奶汤,让她连汤带菜一并用。
沈熙薇拿勺子舀了一口奶汤送入口中,果然别有情趣,奶汤鲜中带咸,又泛着牛乳的甘饴,而菠菜清甜,豆腐软香,萝卜爽脆,不同层次的口感反复碰撞刺激着味蕾,最终只让人觉得体内的洪荒之力被激荡,灵魂的幸福感直线狂飙,生出不枉此生的幸福感慨!
这乳酿鱼汤简直是太好喝了吧!!!
本来说好的边吃边聊,如今因着美食的绝妙味道,演变成了热火朝天的朵颐,打着饱嗝的沈熙薇颇有些难为情,因此再开口之时,语气中便多带着几分殷勤:“儿上次建议郎君作的《茶经》,郎君可作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