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慈庵里,霍幼央虔诚地求着。
“庆慈庵的香火最是灵验,只要小娘子真心祈祷,你的愿望就一定能实现的。”带霍幼央进内堂来上香的尼姑面容和蔼地笑着,“每一个来祈愿的人心里想着什么,菩萨再明白不过了。”
霍幼央心里迟疑了一下,菩萨真的什么都明白吗。
曾经在庆慈庵,怀着少女心思,她许下了希望嫁给傅丞与他白头偕老的愿望。后来也的确实现了,只不过菩萨大概是不管那么详细的,过得如何还要看个人心性。
如果可以,她在心里又悄悄添了个愿望,就让她别再见到傅丞。
她不是圣人,也并非无情,接连遇到和傅丞有关的事,说心中没有波动是假的,不过靠许愿来换取内心平和,细想来也有些荒唐,若要让霍存炎知道了,免不了要笑她一句没有出息。
只愿从此真正各生欢喜,她已经不想再作纠缠,只想平静地过完下半生。她父亲如今有徐半成亲自调理,醒来的希望大了很多,她更盼望着这件事。
看霍幼央眉眼间拢着愁绪,绵春宽慰她:“姑娘心诚,老爷一定会早日醒来的。”
霍幼央轻轻点头,等霍存炎进去上香,如今他可大变样,从前不屑的鬼神之说也恭敬了几分。
从庆慈庵出来,霍幼央和霍存炎商量了几句,决定往满香楼去,徐半成三番两次进不得的地方,他们打算替他去看看。
不知满香楼里到底有什么名堂,当然,如果风手阁的人绑架徐半成真的和满香楼有关的话,霍幼央觉得外人也轻易看不出什么,她只当去散散心而已。
满香楼在京中最繁华的福安路上,离庆慈庵也颇有些距离,霍幼央还在马车上浅浅地睡了一觉。
到了满香楼,绵春扶她下马车,这时还不到用午饭的时候,满香楼看起来客人还不太多。
霍幼央来过几次这里,满香楼的旁边常年都有一个卖糕点的小摊,摊主做了十几年的买卖,不愿意赁铺子,只是每日自由地推着小车来去,如果遇上她不来的时候,即便再馋也没人能吃到她的东西。
若若最喜欢吃这里的桃花酥,想到这里霍幼央就下意识地去找,果真那小摊还在原处,周围围了一圈儿的人。霍幼央以为这小摊还是依旧生意兴隆,走近了一看,却发现是有人在争吵什么,周围都是在看热闹的。
绵春凑去人群跟前听了听,回来告诉霍幼央:“姑娘,好像是有一位公子买好了东西,在付钱的时候才发现荷包丢了,正和摊主争执着呢。”
霍幼央看过去的时候恰巧那公子也转过脸来,霍幼央一眼就认出那人根本不是什么公子,而是当朝的小公主傅宁。
霍幼央知道她假扮成公子模样一定是偷偷出宫的,而来这里买桃花酥是要去王府看若若,原先她还在时,傅宁就总是这样。
眼看傅宁要把自己的玉佩留下换桃花酥,霍幼央连忙让绵春去给她送银子。
人群里傅宁正觉得这摊主太不近人情了,她虽然荷包丢了,但是都给她玉佩了,怎么也不行呢。
摊主不拿正眼看她:“婆子我只收该收的银子,天价的玉佩也不要。”
“你――”傅宁也没了脾气,可是她好不容易跑出来看若若,怎么能不给若若带最爱的桃花酥呢。
这时绵春拨开人群挤了进去:“公子,不知这是公子掉的荷包吗?”
绵春举了只白色缎面绣了云纹的荷包,傅宁愣了,不是呀,刚要开口,绵春就凑到她身前小声道:“姑娘,银子好还玉佩难寻。”
朝她挤挤眼睛,绵春把荷包塞到她手里,傅宁恍然大悟:“啊,对,这是我的荷包。”
绵春笑道:“公子快付了钱吧。”
傅宁手指拨开荷包,掏出银子给了那刘婆子,这才拿到了自己想买的东西。
和绵春一起退出人群后,傅宁问她:“你怎知我是女儿身?”
绵春一指霍幼央:“是我们姑娘说的。”
傅宁走到霍幼央这里来甜甜地笑:“多谢姐姐相助。”
霍幼央:“小事而已,姑娘下次出门切记小心些。”
傅宁把手里的玉佩递给她:“姐姐帮了我,我的玉佩留给姐姐作谢礼可好?”
霍幼央不拿:“一些碎银而已,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那怎么行,要是兄长知道了,又该……”傅宁突然看到了甬道中央驶过的一辆马车,吓得赶紧缩到了霍幼央身侧,霍幼央不明所以地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就看到了青轮朱盖的马车里,傅丞的侧脸一闪而过。
霍幼央:“……”
马车很快走远,傅宁从她身侧跳出来,她怕傅丞看到她会把她直接抓回宫去,虽然她就是要去他府上,但是被当街抓到,万一傅丞不留情面,她肯定会丢人。
把玉佩塞到霍幼央手上,傅宁说:“姐姐莫要怪我,我得先走了,我叫阿宁。”
霍幼央还来不及说话,傅宁就提着桃花酥一路跑远了。
真是对冤家。
又想起傅丞刚刚一闪而过的侧脸,霍幼央不知该说什么,她明明才去许过愿,怎么一点儿都没灵。
“走了。”霍存炎催促她。
进了满香楼直接上二楼要了雅间,又点了几个满香楼的招牌菜,霍幼央对被她喊进来的姜泽姜灵道:“你们随意在楼里看看吧。”
“是。”姜泽和姜灵领命出去。
他们兄妹是霍幼央回来之后霍存昊调来保护她的,平时只在暗处,现在来了满香楼,便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让他们出去看一看。
霍存炎站在窗前随意扫视着下面的人群,问霍幼央:“公主女扮男装出来做什么?”
刚才怕傅宁被他撞破身份不自在,他没露面。
霍幼央告诉他:“去看若儿,阿宁常溜出来跑到王府去。”
霍存炎问:“公主与你关系不错,你们在王府走动很多?”
“是啊。”霍幼央点头,她当时在王府里深居简出,也只有傅宁常常上门。
霍存炎酸溜溜地说:“大嫂你当时都不常见,我们在府外连你的近况都难以知晓,小没良心的。”
霍幼央一怔,原来他是想到了这个,想想她是挺没良心,好似嫁了人就舍弃了母家一样,该多让家人牵挂担忧。
“确实是我不好,”霍幼央犹豫着说,“当时也不知是怎么了。”
霍存炎看她要自责起来,忙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怎么会怨你,我昨日还和大哥说,家里只有大嫂一位女眷,我怎么没早点娶妻,这样也多个人能帮衬到你,这么看来,合该是我的问题,怪不得老爷子天天说我不务正业。”
霍幼央笑起来:“那你是该为我找一位好嫂子了。”
这时,姜灵推门进来。
霍幼央回头去看,就听她说:“公子,小姐,四楼有情况。”
霍幼央和霍存炎对视一眼,这么巧?
他们随着姜灵出去,躲过了楼里来往的食客,快步上了四楼,就看见姜泽在一间屋外守着,见他们过来,姜泽行礼:“屋里有人受伤。”
然后微微侧开身子,霍幼央一靠近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姜泽:“属下过来的时候屋里的人已经中了数刀,属下封了他的血脉,但是也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可活了。”
进去一看,受伤的中年人正躺在桌子旁,身上一片血污。霍存炎走过去蹲下,小心地拍了拍他,中年人虚弱地睁开眼睛问他是谁。
霍存炎:“我是霍将军府的人,你是谁?”
“霍将军府,我师弟住在你们府上。”中年男人呢喃着。
师弟?
霍幼央问他:“你就是徐先生的师兄郑勉?”
“对,是我。”郑勉勉强说道。
霍幼央急忙对姜泽道:“快去找徐先生来。”
又问姜灵:“身上有药吗?”
姜灵点头,但是示意她已经回天无力了。
“姑娘,不必费事,”郑勉眼神都有些涣散了,费力地摆摆手,“半成既然住在贵府,想必是信任贵府的,我,我已经不行了,有些话,还望,还望姑娘务必转达给半成,让他,接手满香楼。”
霍幼央心里惋惜,郑重点头:“好,您说。”
从郑勉断断续续地讲述中,霍幼央知道了,原来他们的师父徐克曾在宫中阴差阳错得到了一份地图,那幅地图标记了前朝摄政王所设的一座空陵墓,里面藏了大量的珍奇异宝。
徐克无意寻宝,也怕惹火烧身,从没提过这件事,但是最近半年,有一股江湖势力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这个消息,欲逼迫徐克把地图交出来。
徐克将这件事情告诉郑勉之后就突然消失了,但是那些人似乎还是没有得到地图,一直要挟郑勉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些消息,所以郑勉才不希望徐半成回来卷进这些事情之中。
霍幼央:“那他们怎么会把您伤成这样?”
“他们想绑架半成来要挟我,半成受伤了,我知道之后和他们起了冲突,他们,恼羞成怒……”郑勉又咳了几声,已经是气若游丝,“于管事也知道这些事,请,请姑娘把他找来,让他帮半成接管满香楼,不要,不要让师父的心血断送了。”
霍幼央点头:“您放心吧,我一定会把话原原本本地告诉徐先生的,您再坚持一下,徐先生已是名医,他马上就来了,他会治好您的。”
然而郑勉已经撑不住了,他再一次请霍幼央务必把话带给徐半成后,就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的心愿一样,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十四章 新东家(上)
徐半成和霍存昊来了之后,郑勉已经是浑身冰冷了。
徐半成跪在地上,失神地喃喃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游历多年回来,怎么会是这样一副亲人失散的悲惨场面。
“丫头,”愣怔地看向霍幼央,徐半成神色苍白,问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先生先坐下,我都告诉您。”霍幼央扶起徐半成到一边坐下。
把郑勉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徐半成,满香楼的于管事也在一旁点头。
原来竟是风手阁的逼迫,徐半成看看霍幼央,又看看于管事,于管事本也是认识徐半成的,哀戚戚地叫了声“少爷”,徐半成的眼泪就汨汨地流了出来:“是我没用啊,我医治世人无数,却救不回我的师兄。”
“不是先生的错,先生节哀。”霍存昊劝了一句。
徐半成抬头看他:“当真是风手阁的人做下的孽事?”
霍存昊:“我会替先生查明此事的。”
“公子,徐某无所仰仗,还靠公子相助了,徐某感激不尽。”说着就要给霍存昊行大礼,霍存昊稳稳地扶住他:“先生言重了。”
等徐半成情绪平稳些了,又提起了满香楼的事,于管事是一直跟在郑勉身边的,他知道郑勉的心思,对徐半成说道:“你是少东家的师弟,老东家的爱徒,如今他们不在了,我也年老,满香楼还得靠你撑起来。”
徐半成颓然摇头:“当初若非我对这厨房经营之事无意,也不会离开这里游走四方了。”
见他这样,于管事着急:“这是老东家和少东家的心血啊,你不能让他垮下去。”
徐半成连连摆手,他知道自己的本事,况且他本就无意于此,现在师兄惨死,他的盼望也断了,更是一点继承满香楼的心思都没有。
“这,这。”于管事抖着手,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那这偌大的产业该交给谁呢。
“还有一事需再考虑,若徐先生出面接手满香楼,风手阁的人还是有可能继续来找麻烦,既是前朝摄政王的藏宝图,萧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不会轻易相信徐先生不知情。”一旁的霍存昊开口道。
于管事一想也是,风手阁的人心狠手辣,有什么做不出来呢,便又问道:“那这可怎么办?”
霍存昊:“为今之计,徐先生可以做个幕后东家,明面上另择他人即可,仍由管事辅助着。”
“这,这倒是可以。”于管事点点头,只要满香楼在徐半成手里就好。
徐半成思及师父师兄,若让他真的把这满香楼就此卖给他人,那他也太对不起他们了。
徐半成问霍存昊:“该由谁做明面上这个东家呢,我身边并没有合适的人选,还请公子做主选一个就是。”
徐半成相信他,霍存昊自然会尽心,略沉思了一下,道:“不知先生觉得曼儿如何?”
一旁安静待着的霍幼央愣了一下,她?
徐半成也看看她:“那风手阁的人既然疯狂,让曼丫头来会不会有危险?”
霍存昊沉思一下,说“若先生放心的话,交给曼儿便可,她是霍府的人,风手阁不敢轻易动她的。对外就说您在师兄死后心灰意冷将满香楼转卖给了霍家,如今您在霍府为父亲医治,这样也算合理,在事情解决之前,您尽可以长住霍府,我会护您周全。”
徐半成:“这……”
霍存昊说的似乎是一个万全的办法,徐半成看向霍幼央:“丫头怎么想?”
霍幼央和霍存昊对视一眼,看到了他眼中的鼓励,她自然知道霍存昊的意思,除了他说的这些方面之外,也是因为他不想让她每天在屋内伤神,所以想给她找点事消磨时间。
徐半成医术高明,为人贤德,霍幼央敬重他,左右她在家中也无事,便对徐半成道:“若先生愿意,我自然是不会推辞的。”
徐半成点头:“愿意,愿意。”
霍幼央浅笑道:“那先生便放心做个幕后掌柜,只等着数银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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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曼?”
霍存昊竟让那位表姑娘出面做了满香楼的东家。
沈驿点点头:“确实是那位姑娘,而且背靠霍府,已经做得有声有色。”
霍存昊这么做肯定有他自己的考虑,傅丞对沈驿道:“你去放出消息,说那份地图已经有人在江湖上见过了。”
沈驿挠头:“王爷是想给霍家分散一下萧振的注意?”
霍存昊对外不会承认霍府知道那份地图的事,徐半成又住在霍府给霍老将军治病,将满香楼交与霍家也合情理,霍存昊未必想不到傅丞所想的,不过是顺手而为。
王府和萧振结怨已久,更知道该怎么对付风手阁的人,沈驿心里已经明白该怎么做,债多不压身,就算王爷打算说藏宝图在他手上也不是不可以。
沈驿领命退下。
外边来人禀报:“王爷,公主来了。”
傅宁三天两头地往他这里跑,傅丞头疼地捏捏眉心,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她来,傅丞起身去看,就见傅宁在前头向书房这里跑着,若若迈着小短腿跟在她身后。
傅丞大步走出去,若若看见了他就拐了个方向向他跑过去,傅丞顺势弯腰把她提起来,就看她玩得满头是汗,傅丞替她擦起汗珠。
“皇兄。”傅宁笑盈盈地过来。
傅丞看了她一眼:“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