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存炎配合地点点头:“还希望你能守口如瓶。”
秀娘连忙点头答应:“好好,守口如瓶,我们一定会的,谁都不说。”
“第二件事就是你和铁生哥对我有救命之恩,你们现在又颇为艰难,哥哥便想要帮你们在静安城安置下来,已经为你们安排好了差事和住所,不知你们愿不愿去?”
“在静安城?这,这好吗?”秀娘有些不敢相信,静安城离京城虽远,但是却是交通往来的枢纽,寸土寸金很是繁华,如果他们能在那里安家肯定好过在这京城之中落魄生活。
家贫一些倒是没有关系,可是因罪落魄也是摆不脱的污点,他们一家都抬不起头来,况且,况且她还怀了身孕,这是他们盼望了多久才盼望来的孩子呀。
看出了秀娘的心动,霍幼央拍拍她的手:“铁生哥回来以后你们商量一下,哥哥会派人来帮你们动身的。”
如此也算是了了霍幼央的一桩心事,救她的是秀娘和铁生,把他们安置好了她才能放心。
回去路上霍幼央问霍存炎:“你在静安城给他们安排了什么?”
“普通生活,但是够他们衣食无忧了。而且静安城是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日后若有什么其他枝节也好控制。”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意思,霍幼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马车走到福安路的时候突然减慢了速度,小厮来玉的声音传进来:“爷,前边有人吵架。”
霍存炎正想再说些什么,马车就突然停下了。
“爷,有人摔到甬道上了,咱们差点碾着。”
霍存炎掀开帘子出了马车,霍幼央从窗子里看出去,他们的马车差点撞到了一个中年男人,那中年男人在他身边的人搀扶下起来。
“师父你没事吧?”小五很紧张,徐半成拍拍自己身上的土朝他摆手,又看到已经下了马车的霍存炎,拱手道:“惊扰了公子的马车,还望见谅。”
毕竟自家马车差点碾了人,霍存炎打量了他一下,问:“可受了什么伤?来玉,带人去医馆看看。”
“好嘞。”来玉应下,一伸手对徐半成道,“您这边请。”
徐半成却摇头:“不用了。”
说来也是他今天诸事不顺,不仅在满香楼被哄赶出来,走在路上还让那吵架的人误伤了扑倒在地,差点被马车轧了过去。徐半成本来见这马车华贵,自己惊扰了人家,里面的人或许会骄横生事,没想到下来的公子还算谦和,他又怎么会再麻烦人家。
虽然霍存炎观他应该也无大事,不过还是又客气了一句:“先生还是去看看吧。”
“我本就是医家,小伤而已,无需再去医馆了。”
听他如此说,霍存炎也不再坚持,哪知这时霍幼央却从马车上下来了。
“怎么了?”霍存炎扶了她一把。
霍幼央示意他先别着急,自己走到徐半成身前行了一礼,道:“敢问先生可是谢仙师之徒?”
徐半成抚了下胡子,奇道:“姑娘怎知?”
霍幼央指了指徐半成的袖口,她刚刚在马车上看见徐半成整理衣服的时候,袖子上露出了祥云缠莲的精致绣纹。
第二十章 徐半成
谢仙师谢莲是不世出的神医,凡他的弟子,袖口皆纹祥云缠莲以示身份。
“姑娘好眼力。”徐半成摸着胡子笑了笑,这个女娃还是第一个能认出他身份的人。
很少有人能找到隐居的谢仙师,他的徒弟也都高人。
见确实是他,霍幼央心下欢喜,又问:“不知先生因何会在此处?”
徐半成衣衫简朴,身边跟着的瘦瘦高高的徒弟背了大大的药箱和一些杂物,不似云游那般潇洒,倒有几分窘迫。
“回京城有些私事罢了。”徐半成看了看自己的徒弟,“小五,先将药箱放下来吧。”
小五便顺从地解下药箱,揉了揉肩膀,这药箱着实很重。
看着霍幼央欲言又止的样子,徐半成哈哈一笑,了然道:“姑娘认出了我,又专门下来说话,可是有事想要老夫帮忙?”
霍幼央施了一礼:“不敢向先生隐瞒,小女确实有事相求,不知先生是否愿意相助?”
徐半成倒是觉得眼前这两位男子谦和女子有礼,颇合他眼缘,他是医家,帮个忙未尝不可:“姑娘想请我诊治何人?”
“小女是霍将军府的人,伯父如今中风昏迷在床已经两月有余,请过许多大夫都不见好。”
“霍将军府?可是霍楚祥将军?”徐半成吃了一惊,忙询问,“他怎会中风昏迷?”
霍幼央将缘由一一告知,徐半成听罢叹息一声,虽然他离开京城已久,但是霍将军的威名怎能不知。
几乎没怎么考虑,徐半成示意小五把药箱背上,对霍幼央道:“霍将军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徐某仰慕至极,愿去一试。”
霍幼央眼睛都亮起来,高兴地又行了一礼:“多谢先生了。”
霍存炎也没想到会这么巧遇见谢仙师的徒弟,能为父亲诊治自然是好的,他当即请徐半成上马车一同回府。
徐半成却笑着拒绝了:“马车可不好坐啊,公子姑娘先行便可,徐某随后就到。”
徐半成坚持不坐马车,霍幼央和霍存炎自然也不会坐着马车先走,吩咐了来玉先回府准备之后,他们两人便同徐半成一起向霍府走去。
一直到他们走远了,满香楼二楼的傅丞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傅丞身边,易千容须发微散精神矍铄地坐着,正执箸品尝面前一道汤浴绣丸,又一边自己嘟囔着:“谢莲那个老家伙有几年没消息了,我还以为已经死了,没想到还能在京城遇见他的徒弟。”
“刚才那丫头倒有些意思,祥云缠莲的绣纹可不是那么好认的,霍老头还有别的女儿?”
傅丞摇头,霍楚祥只有霍幼央一个女儿。
傅丞认出了霍幼央就是那天祁天马车上的人,只不过她竟和霍家也有关系,看霍存炎的举动对她还颇为在意,这倒有些稀奇。
又听易千容自言自语:“那丫头怎么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像是什么呢?老头儿我这般对脸敏感的人,怎么一下还形容不出来了。”
他甚至停下筷子琢磨,不过半晌摸不着头绪,也不为难自己,又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
-
谢仙师医术精深,取百家之长又糅合各家精华,最善独辟蹊径险中求活,传言像霍老爷子这样的病人也救治过不少,只是霍家一直苦于谢仙师行踪飘摇,多番探寻都无功而返。
现在遇到了他的亲传弟子徐半成,徐半成在看过霍老爷子之后,果然认为老爷子醒过来还是很有可能的。徐半成敬佩霍老爷子戎马一生,愿意尽心为他调理,霍家上下自然感激不尽。
霍存昊问及徐半成现在居于何处,徐半成却道只是每日寻客栈落脚而已。
细问之下,他们才知道徐半成来京城的缘由。
原来满香楼的东家曾是宫中的御厨,受了恩典得以出宫,凭借自己的一手厨艺开了满香楼这间酒楼,还收了徐半成和他师兄郑勉两个徒弟。
一开始徐半成学得很好,悟性也高,但是后来他却喜欢上了医术,并且到了痴迷的地步,渐渐荒废了厨艺,师父也对他越来越失望。徐半成自知辜负了师父师母的期许,无颜再在满香楼待下去,便辞别了他们出门游历。
在游历的路上徐半成没有放弃过研习医术,也是他命里注定是要学医的,机缘巧合之下竟拜师谢莲,做了他半路入门的弟子。
修习十余载终于也颇有造诣,在谢莲独自隐居之后,他继续游历,这些年来也救了不少人。
而这次回京城,是因为徐半成听说他的师母已经离世,师父也身染重病时日无多了。他想要回满香楼去见师父一面,但是他的师兄却百般阻挠,几番让人将他赶出门去。
“我师父他已经病重,不知师兄到底有什么隐情,连让我见师父一面也不肯。”徐半成叹了口气。
霍存昊开口道:“若先生愿意,我可替先生查一查此事。”
思索了一下,徐半成还是摇头:“师兄许是生我离开的气吧,还是我亲自去找他。”
“那先生有什么需要还请尽管开口,无论您能否治好家父,都是霍家的尊客。”霍存昊又提议,“不如先生就在府里住下,也好过在客栈之间奔波。”
霍幼央也劝道:“先生就在这里住下吧,有人照顾您,这样也方便些。”
看徐半成有些犹豫,霍幼央又说:“先生不要推辞,您带着徒弟哪里能照顾好自己,不瞒您说,我家还有一位小病人想求您诊治,您都不愿意住下,我怎好意思再开口。”
徐半成本不打算住下,不过一听还有一位病人倒是有些兴趣,以霍府的能力,寻常小病不会束手无策。
还是病人吸引了徐半成,霍幼央也是刚刚想到,若若的喉疾至今无人能医,不知徐半成会不会有什么办法。
看了看在场的哥哥们和嫂子,他们显然也知道她说的是谁。
霍存昊替霍幼央开口:“先生有所不知,我妹妹育有一女,如今已经快两岁了,但是自小患有喉疾无法出声,不知先生有没有诊过这样的病人?”
徐半成问:“是自小无法出声,还是只是不会说话?”
霍存昊:“自小什么声音都不能发出。”
徐半成便追问:“还请公子细细说来,这丫头还有什么其他症状?”
霍存昊介绍起来:“自出生起会哭却哭不出声音来,若若是早产的,一开始太医说早产体虚无法用药,直到半岁以后才开始治疗,但是却没什么用。”
“还有呢,再详细些,她的母亲生她之前可有什么症状?”遇到不寻常的病例,徐半成沉迷其中。
霍幼央就在一边安静地听着,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霍曼,不便自己说出那些事来,关于徐半成的问题全都是霍存昊在回答,万卿时不时补充几句。
待徐半成都问清楚后,他先是皱着眉思考了半天,才说道:“以前我师父也遇到过这样的一个小娃娃,费了些力气才治好,但是他当时已经五六岁了,你说的这个丫头才两岁不到,想来更容易些,不过还是得我见了之后才行。”
“好,”只要有希望就可以,霍存昊应下,“先生且安心住下,此事慢慢再来。”
-
这边徐半成带着徒弟小五住进了霍府,那边严府抄家也一同进行,抄没严府是傅丞亲自盯着的,对于他这位现任岳丈的爪牙,傅丞没留什么情面。
霍存炎和祁天去严府时自然与他碰上,霍存炎不欲和他接触,祁天上前交涉,并不掩饰他们的目的:“听说严大人最喜欢收藏图画,我们特来欣赏一下,不知道严大人家里都搜出些什么图?”
傅丞看了他一眼:“与你们有何关系。”
祁天笑:“看看而已,王爷连这都不通融?”
院中有一些箱子还没来得及封上,霍存炎已经找起来,傅丞也并未让人阻止。祁天和傅丞说完,也加入其中翻找。
和聪明人打交道无需多说,若今日是别人来查抄严府,他们会换个方式,不过傅丞么,他想必已经知道祁天在膳南山从刘家人手里带走霍幼央,也该知道他们为何而来。
看两人在院中旁若无人的样子,傅丞忍不住拧了拧眉头,乱七八糟的感觉又来了。
霍存炎是能屈能伸的主儿,无用时刀枪棍棒也舞得,有用时便当无事发生。也不知道当初翻进王府跟他放狠话的人到底是谁,他以为那意思最轻也是要与他老死不相往来的,他和霍府的关系……
祁天眼尖,在刚刚搬过来的箱子里看到了很多卷轴。
“这是书房搜出来的吧?”祁天伸手去翻,刚翻了两下就眼前一亮,招呼霍存炎过去。
严青喜欢收集美人图,若是有人想要用美人来讨好严青,就要先画了各式美人图呈上来。
“找到了。”霍存炎抽出一个卷轴展开一看,正是霍幼央的那幅,画了她熟睡的样子。
“这个混蛋。”霍存炎骂了一句。
拿了画便要走,傅丞身边的阮宸拱手挡住去路。
霍存炎看向傅丞,没摆出好脸色来。
傅丞也无意绕弯子,直接问祁天:“听闻你在膳南山救下一位被挟持的女子?”
祁天点头:“不错。”
傅丞又道:“想必就是画上这一位。”人多眼杂,他没把因果说得太直白。
霍存炎刺了他一句:“你倒知道得清楚。”
傅丞不理会他,只说:“本王要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事关我妹妹的名誉,还请王爷自重。”霍存炎拒绝,这可是霍幼央的睡颜,怎么能随便给人看。
傅丞招手,很快过来了一个清瘦的小太监,向他行礼:“王爷。”
霍存炎心下不耐,却也知不必在此事上留下疏漏,出了严府的门,万一傅丞随便给他扣个拿了重要证物的帽子怎么办。
展开画轴,小太监恭敬地弯腰上前,只看了一眼便退下。
霍存炎重新卷好拿在手里,看了傅丞一眼,大摇大摆地出了严府的门。
第二十一章 徐半成受伤
霍府。
霍存炎给送来画后霍幼央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这是刘家找的画师在她睡着的时候画的。
盯着看了半天,唤来绵春:“拿去烧了吧。”
她一点也不想留着。
绵春拿了画下去,旁边明心又过来给她添了一件衣:“姑娘,雨天夜凉,早点歇着吧。”
霍幼央手捧了一杯热茶,凝神听着窗外的雨声,发了会儿呆,又问明心:“徐先生配的安神香呢?给我点上吧。”
“姑娘,”明心劝她,“徐先生说了这香不能常用,给您点半个时辰的可好?”
她自回来后睡眠就不是很好,想了想道:“一个时辰的吧。”
“是。”
徐半成的安神香很有效,霍幼央睡得安稳,一直到了后半夜雨下得大了起来,才又被雷声惊醒。
霍幼央很怕打雷,是在她生若若时落下的毛病。
一阵阵的闪电和雷声令人心悸,霍幼央坐起来,抱着被子缩在床的一角。
霍幼央是在一个阴沉的雨天动了胎气,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疼,不知道为什么,派去前院的人什么回应都没有,她身下鲜血不住地流着,一道道惊雷仿佛就炸在耳边,刺目的闪电中只看到乔唤惊慌无措的脸。
后来乔唤冒险留下她自己去前院,又不知等了多长时间,霍幼央甚至觉得她看到了早已经不在的母亲坐在床前拉着她的手,温柔地让她再坚持一下。
好不容易等到产婆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疼地昏了过去,她们给她灌了催产汤。
若若不足月,再加上胎位也不是很正,她生得很辛苦,几乎拼了半条命,在隆隆雷声中熬了一个晚上,当时那种坠入深渊般的绝望,在此后的每一个雨夜都拖着她无法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