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今晚月亮这么亮,明天也会是个晴天,看来倒是高兴得太早了。”兰音也顺着易云霜的视线看了过去,随口说道。
“兰姑娘说的是,明天估计不仅是阴天,怕是还要下雨呢。”
内侍闻言连忙谄媚地附和道∶“大家都说行雨先起风,眼下已经开始起了夜风,长公主殿下可千万保重身体,莫要着凉了。”
易云霜并未回话,只是一路走到了宫道之上,这才对几人微微点了点头,“你们就送到这里吧,兰音,拿一盏灯笼,我们自己回去。”
“长公主殿下,这……陛下吩咐我们要将您送出宫门的。”
内侍和旁边的人对视了一眼,为难道∶“我们这样也不好回去交差啊。”
“夜深人静的,本宫不想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易云霜淡淡补充道∶“若是父皇问起,便说是我的意思。”
内侍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不想这么得罪了易云霜,只得点头应下,将手中的灯笼交给了兰音。
兰音接过了灯笼,连忙跟上了易云霜的步伐,“公主,陛下没有为难您吧?”
易云霜没有回答,几片落叶飘落到了她的脚边,她低头瞥了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山雨欲来风满楼,怕是往后都不得安宁了。”
第16章
◎我会给你最好的◎
正如那名内侍所言,临到半夜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好大的雨,萧瑟的秋风吹的庭院松柏的枝叶沙沙作响,雨声和风声交杂着响了一晚上,直到清晨之时才略微转小。
“兰音,什么时辰了?”
易云霜觉得自己的身上阵阵发冷,头也隐隐泛着疼痛,就连眼睛也有些干涩,她强撑着自己的身子坐了起来,掀开了床上厚重的纱幔。
“公主,才刚刚寅时三刻,您怎么起来了?”
听到声音匆匆走进来的侍女上前扶起了易云霜,见她脸色苍白,就连眼下都是一片青黑,连忙道∶“公主脸色不太好,可是昨夜没有睡好?”
“这雨下了一夜,吵得人心烦。”
侍女从一旁拿了个软枕让易云霜靠着让她能舒服一点,又关切道∶“时辰还早,公主再睡会吧。”
易云霜微阖着双眼,脸上是掩不住的疲倦之色,摇了摇头,“兰音去哪里了?”
侍女一瞬间变得有些尴尬,只得沉默地摆弄着床幔,神色中颇有些犹豫。
易云霜听她许久都没有说话,懒懒地掀开了眼帘,问道∶“怎么了?有事就直接说。”
侍女抿了抿唇,这才低声道∶“陈家大公子今天一大早就过来送还订婚的信物,兰音姐姐已经前去正厅应付着了。”
“陈元且来了?”
易云霜对这个消息略微有些意外,原本以为发生了昨天的事,陈元且会知道避嫌,陈太傅也会因为联姻之事多有顾虑,没想到陈元且今天还是来了。
“是,兰音姐姐的意思是这陈公子行事轻浮,只让他留下东西离开便好,公主是不必费时间去见的。”
“但陈元且却一直不走?”
易云霜淡淡地补充了侍女未说完的话。
侍女点了点头,为难道∶“陈公子执意要面见您,还说一定要将东西亲手交到公主的手上。”
见易云霜闻言微微皱了皱眉,侍女连忙话锋一转道∶“不过公主倒是不用理会他,兰音姐姐已经去打发他了,他要是再敢赖在府里,就让侍卫把他给撵出去!”
“罢了,替本宫梳妆吧。”
易云霜轻叹了一口气,掀开被子准备下床,侍女连忙拦住了她,“公主,还是再歇一会吧。”
“无妨,本宫今日还有别的事,免得一会儿耽搁了。”
易云霜顿了顿,又轻声补充道∶“今日便用些颜色鲜亮的胭脂吧。”
————
“陈公子,您还是先请回吧,公主今日没空见您。”
兰音冷着一张脸站在正厅之中,望着坐在一旁的陈元且,冷冰冰道∶“这茶您都喝了两盏了,还是莫要再等了。”
“我要见长公主。”
陈元且低垂着头,双目之中隐隐见血丝,甚至在脖颈之上还有未愈合的伤痕,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又颓废,全然不见昔日风流儒雅的模样。
“只有亲眼见到长公主,我才会把信物交出去。”
兰音眉头皱了皱,对他的这般执拗升起了一丝厌烦,但还是耐着性子劝道∶“陈公子,听说昨夜陛下便派人到太傅府上收回了赐婚的圣旨,难不成您是想要抗旨不成?”
她对着身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连忙将手中的玉匣递到了陈元且的面前,一板一眼道∶“这是留在长公主府的信物,如今物归原主,还请您带走。”
陈元且轻轻磨挲着手边的玉匣,并没有伸手接过,只是始终沉默无言。
兰音面色不改,示意侍女把东西放到陈元且面前的桌上。
偌大的正厅内唯有外面的雨声还在淅淅沥沥地响着,在旁候着的其他人也低头不敢言语,半响后才有一个侍女匆匆走到兰音的身边,低声道∶“兰音姐姐,公主过来了。”
“不是跟你们说了,不要惊动公主吗?”兰音压低声音问道。
侍女也有些为难,小声说∶“可公主问起兰音姐姐的去处,奴婢只能实话实说了。”
兰音视线扫到陈元且时眼底升起了一丝厌恶,登时有些后悔刚刚没能第一时间让人把陈元且轰出去。
“听说陈太傅家教甚严,想来陈公子是知道见到了公主,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可不要失了太傅府的规矩和体面。”兰音警告道。
陈元且愣了一下,意识到是易云霜即将要来,一时间也顾不上计较兰音的态度,满怀希冀地看向了门外。
足足又等了一刻钟,他才看到易云霜慢吞吞地走进了正厅。
青芝收起了手中的油纸伞,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满面憔悴的陈元且,直到被兰音拉到了一旁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易云霜掠过了陈元且惊喜的眼神,径直坐到了主位之上,侍女连忙为她奉上了驱寒的热茶,她没有接,只是抬眼看向陈元且道∶“东西呢?”
“在……在这里。”
陈元且连忙回答道,不知是不是太过激动的原因,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兰音顺势从他面前取过了玉匣,双手捧好了送到了易云霜的面前。
里面放着的是一柄雕刻着龙凤呈祥的玉如意,是昔年晋帝亲自所赐下的,易云霜随意地瞥了一眼,便示意兰音把东西放到一旁。
“东西既然已经送到,陈公子便请回吧。”
坐在上首的易云霜平静地望着他,她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同,嫣红的朱唇微微抿着,应当是用了颜色比较明艳的口脂,消减了她往日的清冷疏离,更像是一支秀丽的春花无声无息地绽放在了他的面前。
陈元且嘴唇颤动了一下,一时间所有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半响后他起身,低声道∶“一路保重。”
没有等到易云霜回答他,陈元且一把抓起桌上的信物快步走入了雨幕。
他的小厮连忙匆匆行了个礼,拿起伞匆忙地跟了上去,“公子,您慢点,别淋着雨了!”
小厮撑着伞想要帮他挡雨,可是已经太迟了,冰凉的雨水渗进了陈元且的衣袍之中,泛起了刺骨的寒意,可他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一般,只是紧紧地抓着手中的玉匣。
“这不是陈公子吗?”
站在廊下的言珩气定神闲地打量着狼狈的陈元且,清俊雅致的气质宛如一丛翠竹,即使隔着雨幕也丝毫不减分毫,与衣袍湿透,狼狈不堪的陈元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陈元且缓慢地看了过去,望着春风得意的言珩,再想到自己如今的憔悴失意,他的脑中下意识地浮现出那一抹嫣红的颜色,是他从未见过的妍丽之景。
他不知为何言珩可以随意出入长公主府,更不知那株春花是不是为言珩所开,他只是想维持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手忙脚乱地想将玉匣藏在身后。
言珩随意地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玉匣,微微挑了挑眉,不由得心情颇好地勾了勾唇角。
望着在雨中如同丧家之犬的陈元且,言珩难得没有去嘲讽,只是轻轻嗤笑了一声,像是在嘲讽他的不自量力,转身走进了正厅。
正厅的其他人易云霜全部让他们退了下去,就连兰音和青芝也不例外,唯留她一个人轻靠在椅子上打盹。
言珩小心翼翼地放轻了自己的脚步,走到她的身边微微环住了她,外面的雨声绵延不停,他感受着怀中易云霜的温度和呼吸,只希望这样的时间能够再长一些。
“什么时候来的?”
易云霜没有推开言珩,她依旧是轻阖着双眼,任由自己被言珩抱在怀中,甚至还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
“来了没不久。”
言珩弯腰贴近了她的耳边,语气中有些不易察觉的欣喜,“姐姐今天好乖。”
易云霜对此不可置否,随口问道∶“你见到陈元且了?”
“刚刚见到了。”
言珩轻笑着埋在了易云霜的颈窝,闷声道∶“我还以为姐姐今天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他有多狼狈的,看来是我想错了。”
易云霜闻言并没有否认言珩的说法,她的眼睫轻轻颤了颤,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什么,只是沉默地任由言珩抱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昨日母亲给我传书了,说府上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聘礼我全是挑了上好的珍宝,有些是陛下赏的,有些是我这几年搜罗的,全部留着给姐姐。”
“陈家给姐姐的信物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我都不会比他们差,我会给姐姐最好的……”
“言珩。”
易云霜打断了他的话,睁开了眼睛望着言珩道∶“你今日要跟我去个地方。”
“好啊。”言珩闻言一怔,而后脸上很快又挂上了笑容,笑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现在。”
易云霜握着扶手的手指微微攥紧,指尖逐渐失去了血色,她轻声说道∶“我们之间的事,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第17章
◎应娴竹◎
言珩有些局促地坐在马车之中,身旁的易云霜正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之上,不知是太过疲惫还是不想说话,唯有从她微微颤抖的眼睫才可以得知她并未睡着。
自打在府上说了那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后,易云霜便沉默至今,即使言珩有心想问,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是坐在一旁心绪却越发纷乱。
“你还记得应娴竹吗?”易云霜忽而出声问道。
言珩思索了片刻,犹豫道∶“是姐姐的那个朋友吧,我记得当初就是她诬陷的姐姐。”
“是啊,是她出面指认的我。”
易云霜脸上浮现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似是嘲讽,又似是叹息,“她既然是罪魁祸首,事情从她开始,那也该从她结束。”
言珩闻言一怔,“可是此事不是淑妃……”
易云霜的手指轻轻落在了言珩的唇上,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
言珩有些惊讶,唇上微凉细腻的触感似玉石一般,但却更加柔软,他看到易云霜一向冷若冰霜的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少见的温情与哀怜。
“为了你当年被害之仇,也为了我被诬陷的冤屈,听我的,好吗?”
易云霜轻轻说道∶“应娴竹死后,这件事便暂且到此为止了。”
言珩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他握住了易云霜的指尖,试图将掌心的温度传递给她。
可易云霜却收回了自己的手,她垂眸遮住了自己眼中冰冷,声音微不可闻地有些颤抖道∶“你一定要看着我亲手杀了她……”
言珩敏锐地感觉到她话中的不对劲,更听到她要亲手杀了应娴竹,连忙出声想要制止。
“姐姐,若是不想做的事就不要做,免得他日后悔……”
“此事今日必须要有个了结,而我也从不会后悔。”
易云霜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继续问下去,也幸好马车此时逐渐停了下来,她顺势伸手掀开车帘向外望去。
外面的雨已经小了不少,伴着秋风飘着细密的雨丝,落在身上泛起微微的凉意。
“公主,我们到了。”车夫在外面适时地提醒道。
易云霜用手帕擦干手上的水珠,拉着言珩一起走下了马车,身着蓑衣的车夫想要给易云霜撑伞,可却被言珩抢先一步。
面前的小院隐没在群山密林之中,就连唯一的一条石子小径也因为下雨而变得湿漉漉的,略微一不小心便有可能滑倒。
“姐姐小心。”
易云霜示意车夫在原地等着,这才对言珩伸手道∶“把伞给我吧,我自己撑着便好。”
言珩原本还有些不舍与易云霜难得的伞下同行,但还是顾虑着易云霜在马车上说过的话,更不想惹她不悦,只得把手中的伞递了过去,自己又重新撑了一把伞跟在她的身后。
走过了湿漉漉的石子小路,易云霜轻轻叩了叩门。
“公主,您来了。”
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约么二三十岁的妇人从里面走出,身上的衣着打扮朴素整洁,容貌清秀,但通身的气质却格外落落大方。
“奴婢见过言世子。”
妇人端端正正地对着言珩行了一礼,而后对易云霜道∶“罪妇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只待长公主下令处置。”
易云霜瞥了一眼她的面容,语气微冷道∶“你是谁,原本伺候在这里的人呢?”
妇人听到易云霜的质问并未惊慌,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有所发问。
“奴婢是陛下身边的女官叶瑛,由于陛下说此事不宜张扬,奴婢便把其他人都打发走了。”
“叶瑛?”易云霜冷笑道∶“你既然是父皇身边的女官,本宫怎么从未在父皇身边见过你?”
叶瑛面色不改,笑眯眯道∶“奴婢之前一直在行宫伺候,是最近才调回宫中的,长公主若是不信,可以尽管去问陛下。”
易云霜冷眼看着她,心里却早就确认好了她的身份。
如果叶瑛只是刚入宫中,晋帝定然不会放心放心让她过来,而她又从未在宫中见过此人,想来能让晋帝这般信任的,只有身边的暗卫了。
叶瑛顿了顿,脸上还带着笑意,似有所指道∶“罪妇已然要赴死,往后想来也不需要旁人看守了,不知长公主可是另有打算?”
言珩眉头轻皱,故作无知地打断道∶“里面是谁?”
“回世子的话,数年前世子遭人暗害中毒落水,并非是长公主所为,而是与长公主交好的静宁县主蓄意嫁祸。”
言珩神色微滞,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边的易云霜,见易云霜垂眸不语,他才挑了挑眉,又挂上了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
“哦?不是舜华长公主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