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昨夜停红烛——清欢慢【完结】
时间:2023-05-08 23:11:41

  李匡翼无奈,只得忐忑入内,堂前侍立仆婢见他回来急忙迎了上来:“世子,陛下在飞虹阁,您快去见驾吧!”
  李匡翼又是一凛,飞虹阁是他闲时居所,姑母怎么会在那里?
  阁中除了一些普通藏品,好像并无禁忌之物吧?
  他也无暇多想,急急往过赶去,
  刚走出穿廊,就看到碧澜池畔围满了人,有御前女官、女皇近卫以及数名太医和的待命的内侍。
  “姮姨,”他一眼看到了姮娘,急忙奔过去查问道:“这是怎么了?”
  姮娘神色悲戚,拍了拍他的肩,叹道:“是阿霁出事了……得暂时借用你的地方。”
  “阿霁?”到底是亲兄妹,纵然将她当做政敌,可乍一听到这个噩耗,还是没来由地一阵心颤。
  姮娘欲言又止,摇了摇头道:“你进去吧,陛下和王妃都在。”
  李匡翼心里七上八下,刚进去就看到了吊着膀子的崔迟。
  他袍服破败,发髻散乱,面有擦痕,脸上毫无血色,正失魂落魄地坐在窗下,两眼定定地望着楼梯口。
  “安徐——”李匡翼唤了一声,他却像是什么也没听见。
  昨日见到时还意气风发光彩照人,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难道阿霁……殁了?
  李匡翼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依稀记得王嬍病逝时,崔易便是这副样子,不言不动地呆坐了十几个时辰。
  他正不知所措时,雍王妃缓步走了下来。
  李匡翼抬起头,见她双眼微肿,鼻头通红,像是哭了许久,心下顿生恻然,走过去扶住她道:“阿娘,妹妹她……”
  雍王妃拍了拍他的手背,强忍住悲伤道:“孩子没了……”
  只说出这几个字,便已泣不成声。
  “孩子?”李匡翼早已为人父,看到她这神情很快便猜了出来,原来阿霁早已怀珠?
  难怪这段时间母亲整日忙着照顾她,每当他调侃她偏心时,她便慨叹说崔迟孤苦,母亲早逝,家里总得有个长辈照顾云云。
  “您从未和我说过这事。”他心下五味杂陈,面上略有些失望。难道母亲也在提防着他?他们不应该是一条心吗?
  雍王妃转过脸抹了抹眼角,哀声道:“你阿耶也不知道呢,这种事你们男人又帮不上忙。”
  “好端端的,怎么孩子……就没了?”看样子,还是在飞虹阁没的?事情越发蹊跷。
  雍王妃叹了口气,微微抬起头,眼神越过他的肩望向了崔迟,话未出口,眼泪却又滚落下来。
  和崔迟有关?李匡翼满腹狐疑。
  雍王妃忽地转身,掩面往楼上走去。
  她身后的两名宫人忙分立两边,李匡翼认出她俩正是日间当值的,便问道:“你们可知情?”
  绿衫宫女唯唯诺诺道:“有凶徒提剑追杀驸马至此,公主过来求援,见阁中并无侍卫,便拿了您的弓,亲自跑到楼上去……”
  李匡翼望向武器架,果然发现他的弓不翼而飞,愕然道:“她……她怎么拉得动?”
  这把重弓是他摆在那里做样子的,平时狩猎都不怎么用,拉起来太吃力。阿霁那小身板,就算把手臂挣折也拉不开吧?
  粉衫宫人道:“驸马危在旦夕,公主情急之下真的拉开了。那凶徒狂暴蛮横,像头公牛一般横冲直撞,驸马差点就遭不测,幸好公主一箭将他射倒,驸马这才捡回一条命。”
  “阿霁……救了安徐?”李匡翼只觉得这太玄乎了。
  文章博戏或可突然开窍,成为奇才。
  但射箭这种真功夫,绝不可能一蹴而就。
  阿霁就算护夫心切,也不能一下子变成大力士吧?
  “你们没有看错?”他不敢置信地望着二人。
  两人齐齐摇头。
  绿衫宫人道:“奴婢们从旁侍候,怎么会看错?”
  粉衫宫人道:“那把弓死沉死沉的,我俩抬上来都费力气,可公主竟然……”她悄悄瞟了眼不远处的崔迟,掩口悄声道:“必是对驸马情深义重,感天动地,这才有了那一箭。”
  绿衫宫人点头,叹息道:“真是个痴心人呐!”
  “那……孩子?”李匡翼狐疑草:“就这么没了?”
  “御医说,妇人怀妊前期最忌剧烈运动,若非拼了性命,怎么可能射出那一箭?”粉衫宫人想到当时的情景,面上仍有惊惧之色。
  “我们家竟出了个情圣?”李匡翼喃喃自语道:“昨儿都被气到回娘家了,今天还能舍命去救?这是有多爱呀?”
  崔迟若不能为他所用,那便只能是弃子。
  至于那个凶徒,不用想就知道是崔大寒。
  这小子本就是他的棋子,原本是用来离间他们夫妻关系的。
  以阿霁那样重情重义的性格,若崔迟杀了她辛苦保下来的崔大寒,肯定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可崔大寒若杀了崔迟,那大将军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因为若没有女皇的默许,崔大寒也活不了。
  **
  掌灯时分,阿霁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睁开眼睛,看到了一片赤黄袍服,那是御用之色。
  连姑母都惊动了?她有些昏昏然地想,既然自己无碍,希望她不要迁怒大寒。
  “醒了?”一只手伸过来,轻柔地抚着她的脸庞。
  这……不太合适吧?
  姑母什么时候对崔迟这样亲昵了?
  理智提醒她该避开,但依恋的本能却让她愈发贴紧了她的手掌。
  “我没事……”她挤出一丝笑,吃力地说道:“您放心吧!”
  女皇俯身过来,温柔而坚定地抱住了她。
  这……更不妥了吧?
  若让外人看到,肯定会误解,将来指不定传出什么污言秽语呢!
  她抬起手想推拒,却看到了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归宁那日姑母赐给她的,她一直交给崔迟保管,怎么会跑到她手上……
  不,这不是她的手。
  她有些错愕,对,这就是她的手,这不是崔迟的手,难道她回来了?
  女皇注意到她的异样,语声焦急道:“哪里难受?是不是很疼?”
  疼?为什么会疼?
  嘶,好像真的疼,腰疼,手臂疼,心口疼,尤其是小腹深处。一阵紧一阵慢的疼着,像是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正一点点地往外涌。
  “我……回来了?”这是女声,虽疲惫虚弱,还有些嘶哑,可的的确确是女声,她竟然回来了?
  “姑母?”她试探着唤了一声。
  “什么叫回来了?你昨儿进的宫,我那边太忙,一直没空见你。”女皇神色愧疚道:“哪知道今天就出事了。”
  她有些迷惘,不太分得清时间,也还不确定是不是真换回来了,便将手探入脐下摸了一把,真的没有了?
  腿间好像垫着什么东西,比月事带还厚实。
  “我……这是怎么了?”她茫然四顾,见自己躺在陌生的床榻上,“崔迟,崔迟呢,崔迟在哪里?”
  女皇苦笑了一声,果然孩子长大了就不再属于父母。
  这才成婚多久呀,遭遇重大变故后,第一个想到的不再是亲人,而是丈夫。
  不过这也好,毕竟将来陪伴他们走一辈子的便是彼此,而非父母亲人。
  “阿霁,别着急,我这就去叫他。”女皇轻声安抚道。
  看到她这副大受刺激的样子,女皇便明白有些事须得他们俩共同去面对,外人是无能为力的。
  崔迟很快一瘸一拐地蹦了进来,这张在镜子里看过无数次的脸容,突然无比真实地呈现在她面前时,她竟有种恍惚感。
  上次看到他,还是在饮合卺酒时。
  她激动地想要撑坐起来,可是小腹突然痉挛了一下,泪水不由自主冒了出来。
  崔迟顿在榻前,眼中满是痛苦和愧疚,瓮声瓮气道:“你没事就好。”
  不知道为何,换回去之后,反倒不似从前亲密,而且孩子也没了,仅有的羁绊都消失了。
  阿霁吃力地抬起手道:“过来……”
  他俯身过去单手抱住了她,带着哭腔道:“对不起,孩子……没了,我真不是有意的……”
  阿霁这才想起他们还有个孩子,可大约是经历了匪夷所思的回归,所以再听到什么都能心无波澜。
  “难怪我这么疼,”她喃喃道:“原来孩子没了,怎么就没了呢?”
  崔迟不敢看她,羞愧地别过脸道:“都怪我。”
  阿霁下意识想问崔大寒怎么样了,可理智让她将这句话咽了回去,她想到了高处那支羽箭,慢慢明白了一切。
  她缓了缓神,望着他轻声道:“你救我,是怕自己以后无处可归吧?”
  作者有话说:
  崔迟:(捶胸顿足)我就不该多事儿,要是不逞那能的话,话我们娘/爷俩霸占两份家产不香吗?
第六十七章
  崔迟听到此话, 脸上血色霎时褪尽,支撑着身体的手臂僵冷如铁。
  当他弯弓搭箭,奋力勾弦时, 脑中其实一片空茫,什么都来不及想, 可是她这样问的时候,他却觉得好生难过。
  但这不是最合理的解释吗?如果她死在他的身体里,他的确就永远回不去了。
  见他默认,阿霁便又问道:“怎么突然就换回来了?”
  羽箭脱手而飞, 肌肉松弛下来时,他才感到浑身酸软汗流如注。
  腹中像有一只铁爪在狠狠翻搅, 疯狂攥着他的血肉, 热流滚滚而下,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听到两边宫人的尖叫声。
  他仓皇低头, 看到裙下血痕蜿蜒,瞬间漫过地板,汇成了暗红色的小溪。
  他浑身虚脱, 倒在血泊中失去了意识。
  好像只过了一瞬,他便再次睁开了眼,却发现自己呆坐在山石旁, 浑身疼痛,左臂像是脱臼了。
  而崔大寒正倒在旁边, 手中还握着半截断剑。
  他惊呼了一声奔到了池边,俯身望去, 水面映出的竟真的是他的影子。
  就在他激喜难耐时, 却听到不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 这不是方才那两个宫人吗?
  然而呼喊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多,依稀听见她们说公主出事了,快去禀报王妃,快去禀报陛下,蜻蜻搬来的救兵也刚好闻声赶来……
  “都换回去了,你怎么还不开心?”阿霁见他乌睫低垂,满面失落,不由好奇道。
  “孩子没了,我开心不起来。”他撑起身,转过去望着帷幔上游走的灯影。
  阿霁轻抚着小腹,很想酝酿出几分失子的悲痛,可内心就是平静无波。
  除非她亲眼看到,或者亲手抱过,否则她真的无法想象出有那么一个孩子差点来到世上。
  姑丈说的对,男人不用经历孕产之艰辛,所以很难对孩子产生本能的父爱。
  明明以前挺上心的呀,难道她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敷衍崔迟?
  谁让他整日里叫苦不迭,怨声载道,好像替她怀孩子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她可不得变着法安抚?
  “咱们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事已至此,她也只有这么说。
  崔迟叹了口气,心里实在堵得慌,他还为不慎流产的事耿耿于怀,她却能如此豁达,看来没什么好说的了,他正想出去静静,阿霁却惨兮兮地呻/吟了一声,泪光莹然道:“我好疼。”
  崔迟心头一软,想着她应该还是挺难受的,只是嘴硬罢了。
  不管怎么说,以后余生他是不可能再换伴侣的。既然想要过一辈子,那就得按照谢伯伯说的做,要互相理解,互相尊重,互相扶持,互相成全。
  “好了,我去叫御医……”他软下声气道。
  阿霁吸了吸鼻子,泪水没入鸦鬓,哽咽着道:“我怀的又不是御医的孩子,你叫他们做什么?”
  崔迟无奈捶床,咬牙切齿道:“别抢功,跟你有什么关系?是你怀的吗?”
  阿霁抬起酸软的手臂,轻轻拍了拍小腹道:“曾经在我这里住过。”
  崔迟怔了一下,曾经俩字让他忽然泪目。
  他想到了过去的心路历程,从强烈抵触到无奈妥协,再到欣然接受。
  无数个夜里,他被耳鸣心悸胸部胀痛等一系列反应折磨的失眠时,曾热烈的憧憬过未来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景。
  阿霁见他意志消沉,不觉心生恻隐,展开手臂示意他躺过来,崔迟不觉失笑,“我如今才是男人,该我搂着你。”
  他指了指悬在胸前的左臂,有些歉疚道:“不过现在还不方便。”
  阿霁心疼地望着他脸上的几处擦痕,摆手道:“快去处理一下吧,可别破相了,将来我还怎么显摆?别忘了,这身体可不止是你的。对了,衣袋里有个药方,你可得好生保管。”
  崔迟真拿她没办法,想到雍王妃母子还没进来呢,自己也不好一直霸占着她,便点了点头,起身道:“那我去更衣,过会儿再来。”
  赵鸣珂产女时,才躺了个把时辰便不顾劝阻下地走动了,阿霁只当生孩子是寻常事。
  直到自己经历了一次小产,才明白什么叫元气大伤,许是失血过多,次日醒来竟感觉不到逼人的暑气,好像突然入秋了。
  “阿霁,此事疑点重重,太过蹊跷。”女皇身着便服,挽着家常髻,坐在榻沿轻声道:“我以前师从多人,专门修习过箭术,可站在你那个位置,也没把握命中那么远的目标,即使侥幸射过去了,力道和准心都会有偏差。昨晚我召见了吕朝隐,让他去看崔大寒的伤势,他禀报说没有十年的功底,绝对射不出那一箭。”
  阿霁心头慌乱,无措地咬着下唇。
  “十年前,你还不到七岁,而且你日夜在我们眼皮底下,哪来的机会偷偷习武?”女皇顿了一下,又道:“小迟是个狼崽子,素来以悍勇出名,从小到大,在同龄人中打架就没输过。那个崔大寒只是个莽夫,怎么可能会打得他毫无招架之力,竟要靠你拼命去救?”
  “姑母,”阿霁鼓起勇气,望着她道:“您觉得是怎么回事?”
  女皇摇头道:“我若猜得出来,还用问你吗?”
  “说起来,可能比您经历过的还要离奇。”阿霁握住她的手,伏在她耳畔道:“婚后第二天,我和崔迟就互换了身体,直到昨日才恢复如常,不是我救了他,是他救了我。”
  女皇愕然半晌,如果这世上真有人会相信这么离奇的事,那也只有她了。
  阿霁见她半信半疑,便鼓足勇气和她坦白,将她如何变成了崔迟,又如何换回来的细节简单说了一遍。
  “恐怕连国师都不会信的。”女皇惊叹道。
  “我们也不敢和别人说。”阿霁爬起来,伏在她膝上道。
  女皇抚摸着她的鬓发,赞许道:“你们做得很好,这种事若传出来,恐怕要被当成妖孽了,再不济也会成为世人口中的疯子。”
  “大寒……”她紧张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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