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叶泫厌恶透了这个声音,八百年前她就一直这样呼唤他,唤他去见他们二人最后一面。
他冷冽地出声:“你是谁啊?那是我师父为我取的名字,你凭什么喊?”
那个时候,他才刚出生,就被他们狠心扼杀,他们甚至连名字都没有为他取过。
生于既望之日,活于蕉叶之怀,这就是他的名字,戚望,字叶泫。
这些都与他们两个人无关,他们除了生下他,便再无任何关系。
山梧柔美赛雪的脸颊上流下两行清泪,道:“阿泫,我是你娘亲啊……”
“呵。”戚叶泫冷笑一声,那声音仿若要将冰面炸裂开,“我无父无母了一千年,现在你跑出来说要认亲,恕我愚昧,不懂什么是娘亲二字。”
“阿泫,你不是无父无母,我们就是你最亲的人啊!”山梧听了他的话后,险些站不稳,幸好旁侧的炽雪将她扶住。
“我在这世上,曾经最亲的人,被你们给害死了。现在最亲的人,正被你们给俘虏。除此之外,我再也没有别的亲人。”
雪芊愕然地睁大瞳眸,他说的现在最亲的人,是自己吗?
在他眼里,自己竟然是这样的存在,同亲人一般的存在。
戚凌天在看到炽雪的魂魄出现的那一瞬间,就如同泰山崩塌,喃喃开口:“大哥……”
不知道有多少年了,他没再见过他。自从他离开戚家之后,便再也没有回去过鄱阳城。
就连死,他都没有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今日看到他的魂魄归来,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思念,当然其实他去求过父亲,让他原谅大哥,请大哥回来,可是父亲坚决咽不下这口气,到死都不同意他与那只山鬼在一起。
炽雪看向一边的戚凌天,同样眸中悲痛,唤道:“凌天……这些年,你可还好?”
好?
有什么好的?
三弟与他闹翻,一气之下离开了鄱阳,死在了外面;四妹一心只有那只死了多年的魔,与他拗着脾气,时常不给他好脸色。整个戚府,就全靠他一个人硬撑着,倘若有大哥在的话,他自己也不必如此艰难。
他憋住眼角的泪,道:“好。我这些年,一直过得很好。”
“你过得好,哥哥我也就放心了。”
炽雪生得俊朗如月,眉眼中没有戚叶泫的那三分冷厉,一袭雪白长袍似神似仙,出淤泥而不染,他看向对面的戚叶泫,道:“阿泫,我与你娘亲,也是别无选择,若你不是天生魔种,我们是绝不会丢下你的。”
戚叶泫阴冷的脸像是铺满了冰霜,眸中生冰,振振有声地道:“魔又怎样?我就是一只毁天灭地的魔,你们都来诛杀我啊!”
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已经死过两次了。
“魔头,你竟敢如此狂妄!”戚凌天忍无可忍,冲他大吼:“你知不知道你是在跟你爹说话?”
戚叶泫仰天大笑了起来,笑得惨淡,声音惊走岸上的几只碧绿雀鸟:“昔年我来戚府求药之时,你说像我这种连爹都不要的孩子,还活着干嘛,对吧,姑父?”
他脸上浮现邪魅的笑,盯着对面高台上的人,说:“他既已不要我,我又何必认他这个爹?他们生了我,又杀了我一次,我与他们便再没有血缘上的关系。”
“休要再与他多言,咱们列阵吧!”司徒舟站出来打断众人的话。
戚凌天提剑跳下了木台,落在了一众戚家弟子的中央,举剑向天,大声道:“列阵!”
随后,所有的戚家弟子与四方门弟子便齐齐散开,呈现半弧形站位,高举手中长剑,月光下冷辉披洒于剑刃上,发出清亮寒冷的光。
戚叶泫仍站在冰面上,双手微动,勾着银花的墨袖狂卷,浓墨的魔气从他掌心与脚底生出,很快那雪白清透的冰面便被魔气染黑,隔远了看,就像是开出了一朵盛大的黑色莲花。
他立在花心之中,安静非常,眼神暗潮汹涌,等待着他们齐攻而上。
那是雪芊从未见过的他。
陌生、冷漠、阴暗……
如同一个地狱中爬出来的厉鬼。
在那些弟子举着金光霍霍的长剑向他逼近时,他双手抬起,似水绸的墨发向四周散开,阴冷白皙的脸上生出许多黑色的细纹,从玉颈往上延伸,恍若疯长的黑血藤蔓。
他身姿高挺,颀长若柳,眼皮微微抬起,眸中是暗无天日的幽冥海,那些藤蔓爬过他殷红的唇,爬上他凛然的眼,最终,他发红的眼尾上扬起一个妖冶的弧度,掌心往下面的虚空中一按,登时四面八方的冰面全都被震碎,冰块随着魔气腾飞起来,袭向那些围攻上来的弟子们。
“啊!”
“啊……”
惨叫声不断,好些弟子都被尖锐的冰锥刺穿身体,乌黑的魔气染黑了那些冰,混着那些人的鲜血,流入河中是说不清的颜色。
黑中带着紫,紫中带着红,惨不忍睹。
“阿泫!快住手!”山梧站在木台上高声阻止他。
戚叶泫像是杀疯了一般的魔鬼,那种残杀的感觉令他兴奋发狂,他独自立在黑暗之中,四周的冰川全都被他的黑气所侵染,冰河冥川彻底变成了一片冥界之川。
“住手?”他笑得发癫,说:“今日我没想杀人的,是你们非逼我的。”
雪芊看着这样的他,心中难受不已,大声喊道:“爻哥哥,快停下来。”
戚叶泫听到她的呼喊,是熟悉的称呼,她还在叫他爻哥哥,可是他根本不是那个叫爻的少年,他是魔!
一只残忍血腥的魔。
他阴冷变态地说:“芊芊,这些人太可恶了,让我把他们都杀光吧。”
杀光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抓走她了。
他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更加疯癫了,炽雪与山梧见状,别无他法,只有亲自上阵。他们朝着冰河冥川上空飘去,祭出金面法器来,那是一个圆月形的金环,金环飞到天空中,就像一个巨大的太阳。
他们两人口中念着咒语,随后那金环便发出异常的金芒来,刺破苍穹,点亮长空。
第95章 掳走
戚叶泫一被那道光芒照射, 立刻就栽倒到了河面上去,他蜷缩在黑色长河的中央,就像即将枯萎的花心。
司徒舟与苑殇相视一笑, 看来他们苦心招魂是对的,只有山梧大人与炽雪大人才能够对付那只魔。
这次, 一定要他死在这里。
“啊!!!”戚叶泫捧着脑袋,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来,四周河里的冰块被他的力量震出来,朝着空中的那个金光法器飞去。
但是那个法器比金石还要坚硬, 那些冰块如同以卵击石,碎裂的冰渣往河下坠落, 一一砸在他的周身。
他忽然仰起头来, 阴气沉沉的脸上布满黑色细纹,在金光的洗礼下,逐渐消散成烟。
“你们当真就这么狠心吗?世人皆歌颂你们, 可我却要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生生世世……无人送终。”
山梧看到戚叶泫眼中的恨时,心口一抽, 像无数把冰刀割开一样的疼,那个时候,她快要将死之际, 曾一遍又一遍地呼唤他,盼望着他能够来见自己一面, 临死的最后一面,他都不肯来相见。
他是那么的怨恨着他们, 这么多年过去, 仍旧怨恨。
“阿泫……对不起……是我们对不起你……”山梧倒入了炽雪的怀中, 哽咽着说道,口中的咒语无法再念,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再杀他一次。
“这个世上,对不起是最没用的话。”戚叶泫无情地说道,在他们松懈之时,双手合成掌,朝着半空上的两人击去。
两人一时疏忽,被震飞了很远的距离,头顶的金光法器也微有裂动。
“戚叶泫,雪姬大人在我手中,你现在还敢放肆吗?”对面,司徒舟拎起了木台上的雪芊,落下了冰河岸边。
戚叶泫眸光顿时变冷,眼中一簇簇冷箭朝着司徒舟射去。
“雪姬大人,现在,该你登场了。”司徒舟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敢威胁我,司徒舟,你很有能耐啊!”戚叶泫身形未动,一只无形的魔爪便朝着对面的司徒舟脖子而去,顿时,他就松开了钳制住雪芊的手,疾步退后了数十步,提着剑朝着面前的这只魔爪砍去,但是它却无形无体,他的剑从魔手中穿过,无法挥退它。
司徒舟知道要想杀掉他不是件易事,威胁他更是不可能,他的力量强大到无影无踪,毫无破绽,唯一的一个破解口,那就是他的心脏了。
现在,他只能将所有的期望寄托在雪芊身上,只要她用那把特制的冰剑刺入他的魔心,那么,戚叶泫便再也不能嚣张了。
“芊芊,过来我的身边。”戚叶泫看向她的时候眸中含着温情,那是与刚才完全不同的眼神。
雪芊站在原地没有动,两人之间横亘着长长一段冰面,那是未被他震碎的冰面,就好像是特地留出的一条道路一样。
为谁而留呢?
是她吗?
她的红裙子在寒风料峭中飒飒飞扬,颈间长命锁上的三颗铃铛轻晃作响,额间的青丝也被风刮得凌乱不堪,唯有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注视着他,薄唇张开,道:“你收手好不好?别杀他们。”
戚叶泫见她不过来,眼神已是冷了三分,道:“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放过我吗?”
雪芊知道,答案是不会。
“可你若是杀了他们,将来又会有更多的人找你报仇,届时你当如何呢?”
戚叶泫道:“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千,我杀一千,我会把他们统统都杀光。”
雪芊眉宇紧皱,眉间似乌云密布,这样一个残忍暴戾的大魔头,人人得而诛之,她又为何要犹豫呢?
走过去,提起剑,杀了他,世间便就再无此祸害了。
戚叶泫见她不肯过来,神色纠结,目中冷淡,那样的神情是不该出现在她脸上的,因为她对自己从来都是满腔的喜欢,她以前从来不会在意他是魔的身份。看到这样的她,他的心凉了一大截,问道:“芊芊,你为什么不肯过来?你是不是……也嫌弃我是一只魔?”
他的声音竟有些颤抖,眼神里藏着悲伤的光,那样的眸光,令雪芊心口一疼。
堂堂魔尊大人,也怕被别人嫌弃吗?
她闭上了双眸,任由两行泪流下,随后才缓缓睁开,迈开脚步,踩上冰面,朝着他身边一步一步走去。
她的右手藏在宽大的红袖中,紧紧地握着那把冰剑的剑柄,身体冻得发颤,说:“我不嫌弃你是魔,可是,我不喜欢你随意杀人。”
他即刻收了那些盘旋于空中的暗黑力量,深邃的眸注视着她,真挚清亮,乞求道:“那我不杀他们了,你能不能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雪芊忍住喉头的呜咽,心道真是个傻子。
怎么会有这么痴傻的人?
“好。”她答应道。
她的皂靴踩在厚实的冰面上,冷意窜入神经,她无法对着这样的人下去杀手,她不能利用他对自己的深情,而欺骗他杀害他。
她微微一施力,双袖便在空中飞舞得更加厉害了,就像狂风大作一般。
对面的戚叶泫专注柔情地看着她,蓦地,看到她右手飞扬的红袖下藏着的一把冰亮剑柄,他的眼睛顿时一惊,芊芊她……想杀他?
远处的人看不到她涌动袖口下藏着的剑柄,只有他才能看到。
雪芊用只有他才可以听见的密语向他传声:“走。离开这里。”
戚叶泫目光又惊又愕,片刻后,转为一抹喜,那是可以划开黑暗长河的亮光,比繁星耀眼,比银河璀璨。
雪芊还来不及细瞧他眼睛里的光彩,就被他倏然跃起强行掳走了。
“啊……”惊呼声被大风湮灭,他揽着她在冰川上飞行,离下面的人群越来越远。
“芊芊!”
“雪姬大人!”
……
好多人呼唤她的声音,从幽凉的河风里送来。雪芊挣扎道:“我让你走,没让你抓我走啊!”
戚叶泫丝毫不给她挣扎的余地,抱着她的腰,很快便离开了这个地方。
一晃眼的功夫,她就被他带到了另外一个乌黑不见光的地方。
“这是哪里……”啊?
她的问题还未问完,就被他摔在了一架柔软的大床上,随后他的高大身躯就那样覆了下来,他扔掉了她右手紧握的冰剑,对着她露出邪邪的一个笑来。
“你要干……”什么?
她美目蕴满惊恐,被他那样的笑容吓得毛骨悚然,下一瞬,就被他准确无误地捕获住了唇。
“?!”
他究竟要干什么?
她宛如砧板上的鱼,半点挣扎不动,只有任他宰割的份儿。
她睁大着杏眼,圆溜溜的眼珠子里倒映出来的是他清隽如画的俊脸,可是这张脸的主人,却在对她做着疯癫下流的事。
裂帛之声响起,她的衣裳被他残暴地撕开,她登时吓得面白如纸,恐惧不安地扭动着身子,可是他的大手却钳制住她纤弱的手臂,抬起头来安抚她道:“芊芊,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一定是喜欢我的。”
否则,怎么会刻意提醒他袖中的冰剑,又怎么会用密语传声让他走?
她心里是有他的,她是爱他的。
“放开我!我不喜欢你!”
雪芊的嘴好不容易有了说话的机会,大声吼道。
“不放!”
他冲她挑眉说道,一脸的邪气,狐狸眼里是势在必得的自信,仿佛在说:芊芊,你今天逃不掉了。
他的手撕开了她的枣红衣裙,一件又一件扔去了下面的绒毯上,雪芊是真被吓惨了,蝶翼长睫不住的颤,水光浅浅的眸里盈满畏惧的光,这样疯狂的他,就好像曾经在那座山上冒充山鬼将她强行非礼的他。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她哑声大喊着,声音像打着旋儿的沙。
“芊芊,这里是魔宫,你觉得谁敢来救你?”
什么?
这里是魔宫?
天哪,她这是再也没办法逃了。
衣物很快被他剥掉,就只剩下一件单薄的绯红色鸢尾花抹胸和轻质纱裙,她吓得要哭了,骂道:“死魔头,你到底要干嘛呀?”
他俯身下来,在她耳畔边吐气如兰,轻声说道:“当然是……宠你啊。”
雪芊一颗心砰砰直跳,就如小鹿乱撞般,心口起伏不定,薄面着火,耳朵飞霞,话语卡在嗓子眼,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厮竟然如此不要脸!
他说罢后就轻咬上了她的耳垂,雪芊身体一顿哆嗦,小手按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往后瑟缩,连连求饶,“你放过我吧……我刚刚还放了你一马,你怎么可以恩将仇报?”
他侧目看她,眼里是不怀好意的笑,抚着她滚烫的脸颊说:“我这哪是恩将仇报?我是在报恩呐,雪姬大人。”
“报恩?”雪芊欲哭不哭的表情极为可爱,颤巍巍地说:“哪有人像你这样报恩的?你这是强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