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萧玉心跳如擂的躲进房间里。
她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还能听见黑市这个名称。
——还有，什么叫沈嘉实好手段？
她满心疑惑，却不敢放松警惕，耳朵一直贴着门口。
等了好一会。
再也听不见门外的脚步声，她才扭开门出去。
到了一楼，小丫鬟见着她，稀奇地问：“逢小姐，你睡醒了吗？”
逢萧玉勉强笑了笑：“醒了，能给我倒杯热茶吗？”
点了头，小丫鬟从厨房里端出一杯热茶来，塞到逢萧玉的掌心，脆生生地说：“提督们刚刚回来了，上去没多久呢，逢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沉默ᴶˢᴳ半晌，逢萧玉摇了摇头。
过会就吃晚餐，她有的是机会和尉和玉他们碰面，不必急于一时。
顿了顿，她记起什么，状似无意询问道：“你们出去买菜，一般是由谁负责的呀？”
小丫鬟下意识扭头，看向厨房。
视线跟着望了过去，逢萧玉看着小厨房的门口站着一个窈窕的高个子，是前两日见着的佣人领头，她心下有了想法。
逢萧玉笑着拉住小丫鬟的手，“我看见你，就想起我在海上月时，伺候我的小丫头，都亲切得很。”
小丫鬟眼睛一亮。
笑弯了眼，她又说：“改明你来我房间，我给你选身衣服，小姑娘就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好。”
她的声音很大，足够厨房里的人听见，小丫鬟的脸红扑扑的，使劲点了点头。
两个人聊了一会，小丫鬟的身世就被逢萧玉了解的七七八八。
也是和她差不多的苦命人。
只是，她还有自己的父母，现在一家生活也算勉强能糊口。
逢萧玉听到这儿，就没能再听下去了，因为宗文成已经到了她的身后，兴致盎然地问她：“在聊什么呢？”
“没什么，”她扭过头去，盈盈一笑：“宗都督、尉提督，你们回来了？”
路过的尉和玉斜斜睨了她一眼。
宗文成则是点了头，戏谑挑开小丫头的下巴，待她匆匆告退后，坐到逢萧玉的身边：“今天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对于宗文成调侃中的试探，她只是笑着：“碰上了一个聊得很好的小丫鬟，算不算有趣的事情？”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主要是看她长得和芝芝很像，我就随口问了两句。”
“那就让她来照顾你。”尉和玉冷不丁开了口。
听到这句，逢萧玉侧眸望过去，男人已经坐在座位上，他身侧是副官，正在和他低低私语。
他和她对视了一眼，随即，迅速瞥开。
继续和副官商量着什么。
距离不算远。
但他们的声音足够低，逢萧玉只听到了几个词，再没听清了。
顷刻，肩头忽而被一压，手腕也被男人粗粝大掌拉住，她下意识看过去，宗文成挑了眉回视她，“不用管他们，在商量事情呢。”
逢萧玉似懂非懂。
餐桌上，宗文成和尉和玉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从海外聊到当今的生活，又说哪哪地方缺雨，明年收成不太好，估计有个倒霉蛋的要倒大霉了。
前言不搭后语，逢萧玉听不明白。
索性认真干起了饭来。
宗文成半张脸忽而凑到她面前，筷尖抖了一下，逢萧玉险些没夹稳菜。
他调侃道：“你怎么不听了？”
逢萧玉咽下口里的饭，“我听不懂，也不想参与这些。”
她抬眼，看向神情冷淡的尉和玉，抢在宗文成之前开了口：“今天，你们是一起出去的吗？”
第38章 可以帮我带一朵玫瑰吗
尉和玉和宗文成很少在白天一起出门。
仅有的几次，还是宗文成拉着尉和玉去看热闹，那个档口还是夜晚。所以这件事在她看来，是极其罕见的事情。
逢萧玉后知后觉记起一件事。
军阀们来万城，是为了开会的，毕竟现在时事动荡，战事吃紧。
她侧开眼，落在宗文成的脸上，想从中得到一个答案。
宗文成坐直身，唇边笑意都收了几分，他和尉和玉碰撞了一眼，达成某种共识般。
紧跟着，他不紧不慢地说：“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太清楚为好。”
尉和玉没发表意见。
但从他的眼神看得出来，他和宗文成是站在同一条线的，没有打算给逢萧玉提问的机会，亦不在意她是这么想的。
晚餐后，逢萧玉先行上了楼，站在长廊尽头的阳台处，月明星稀，风吹拂着脸庞，带来湿漉漉的雨草味。
身后脚步声响起，她没回头，也没睁眼。
等着来人推开阳台的门。
走进来。
可她没料到的是，人没走进来，烟味却飘了进来。
不似老烟馆那种厚重、油腻的腔调，这种烟味带着一点茶香。
她耐不住地回了头，入眼是尉和玉指上的烟。
那一簇明亮的火照在她的眼底，光影明灭，是男人沉峻疏冷的面容，他站在那，就似天上月、海上影，只能端坐高台子上，否则一触即碎。
逢萧玉呼吸不由地紧了。
她忽然动了几分心思……
把眼前这个男人弄脏的心思。
男人掠过了她，快燃到头的烟身落下稍许灰烬，压在大理石的面上。
他没有瞧她，指尖碾着烟灰：“再过两天，沈嘉实回来找你。”
逢萧玉心头一突。
“我把你带出来，”尉和玉碾灭了烟蒂，转过身来，双指自她发鬓掠过，落在她的眼皮上，宛若情人间的抚摸，“你总得付出点代价，你说的对吗？”
这句话，没有直接将她赶走。
逢萧玉呼吸倏然松弛了，眉眼舒展，眼底含情，她的指尖勾上男人触碰着眼皮的手。
阳台宽阔又静，可这种静不似今日上午那种，带着一种紧绷感。
而是那种舒缓松弛，让人心平气和的静。
她的手搭在男人的手背，让他箍住她的腰，而后，她细软双臂攀上他的后颈，柔软唇瓣贴着他的脖颈，似吻又似含糊说着话：“尉提督想我付出什么代价？”
趁着茫茫夜色，远远看去，两人的身形竟紧紧缠绕在了一起。
像是不得分离。
尉和玉只是看了她一眼，眼皮垂下，“离我远点。”
即便如此，逢萧玉还是从尉和玉的眼底捕捉到了那一丝厌恶，他约莫是知道她和宗文成睡了，思到这里，她不敢惹恼尉和玉太过，假装往后拉开点距离。
很快，她又重新栽进了他的怀里，语气含着歉疚：“尉提督，我的头发缠上你的纽扣了。”
尉和玉不语。
那双眼冷冰冰的盯着她，可逢萧玉此刻是大胆的，她装乖勾起一点笑，将卷着她头发的纽扣卷起来给尉和玉看。
柔顺黑发顺着纽扣的弧度卡的死死的。
费了好大一会劲，逢萧玉都没解开，好似越缠越乱了。
她蹙紧了眉尖，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尉提督，我手不太巧。”
尉和玉没说话。
可下一刻，逢萧玉的脚尖就离了地。
她被尉和玉抱了起来，臂弯托着臀尖，他将她放上了栏杆上，足尖晃荡荡的落不着地，背后是空荡荡的风。
逢萧玉一个激灵，抬手紧紧箍住尉和玉的脖颈，垂首埋在他的肩头。
一双眼里，是遮不住的害怕。
她害怕尉和玉这个地方把她丢下去。
“别乱动。”
男人低下头，修长手指慢慢解着缠绕着纽扣的头发，无端的，逢萧玉的心稳了点，仔细观察起他的动作来。
他的手很巧，穿梭在头发与纽扣间。
一眨眼的功夫，就成功拯救了她的头发。
逢萧玉轻轻松了一口气，在尉和玉的目光看向她后，她从栏杆上下来，屈指将发鬓别在耳后，恰到好处露出一点柔媚的轮廓。
只一眼，尉和玉就掠过了她。
他对她不感兴趣。
他也不会上她的套。
他的目光明晃晃表现出这一点后，逢萧玉没有追上去，她捺住了自己的胜负心，驻足在原地，男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很快，她也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隔天早晨，逢萧玉比往常还早起了一个小时。
她下楼时，尉和玉他们还没走，坐在桌面上，边吃着早餐边聊着事。
只不过两个男人看到她后，他们就停了聊天的话头，转而聊着家常小事。
一头，小丫鬟轻巧走过来，问逢萧玉想吃点什么。
她刻意坐在了尉和玉的对面，笑意晏晏：“我和尉提督吃一样的就好了。”
尉和玉没什么表情地瞧了她一眼。
仿若不懂其中波涛汹涌，宗文成笑着说：“萧玉，你这是赤裸裸的偏心啊。”
“宗都督，你就别笑话我了。”逢萧玉手指点了点桌面，语气轻缓：“你看看你吃的面食上多少油汤，我还要保持身材的。”
一句打趣话，将隐隐要起的暗流抹平。
宗文成是南方人，准确说，是湘市那边的人，湘市那边的早餐是粉面，又以油、和辛辣为主。
完全不对逢萧玉的胃口。
她今日特意蹬了一双高跟鞋，足尖轻轻伸了过去，尉和玉一记警告视线甩了过来，逢萧玉好似有恃无恐，更近了一步。
鞋尖勾出男人的裤腿，往小腿蹭。
也是尉和玉今日想着马靴拘束，换得皮鞋，这才让逢萧玉得了逞。
脚尖下的动作隐晦，目光却要擦起了火。
为了避免自己暴露过多，逢萧玉侧过头，看向宗文成，假意询问：“你们今天也要撇开我，一起出去吗？”
这话说得，好似他们专门抛弃她，享图贪乐趣了。
尉和玉没什么反应，宗文成摊了摊手，还有兴趣跟她讲两句玩笑话：“没办法，谁让这个他们那些个人爱争，没个两天三夜，估计是开不完。”
“……哦。”逢萧玉作势失落应了声。
她目光看向宗文成，话里却是ᴶˢᴳ对着尉和玉说的：“在回来的路上，可以帮我带一朵玫瑰吗？”
第39章 只是一些小道消息
女人蓄谋引诱向来不需要特别重要的理由，于尉和玉来说，逢萧玉也是这种女人。
她不过是图个新鲜，或者是畏惧他、害怕他。
不想让他重新将她送回之前的容身之所。
短暂的路途不足够尉和玉想清楚她的目的。
只是，她别有用心，是板上钉钉的事。
逢萧玉不清楚尉和玉是怎么想的，只是在他们离开后，就主动找了厨房的小丫鬟聊天。
小丫鬟心思纯，被赋予任务就觉得是被看重的意思。
看逢萧玉就像看恩人似的。
逢萧玉只是笑。
随后，她将一张清单交给小丫鬟，叮嘱说：“他们不让我出去，只能麻烦你帮我去走一趟了。”
小丫鬟点了头，掉头去请示为首的女佣。
逢萧玉一抬眼，就看见女佣怀疑警惕的目光，她笑了笑，转身就去了二楼。
二楼上站着一排人，好似海上月一条小道上的大白杨。
看见逢萧玉，他们没有再阻止她进二楼的任何一间房。
书房门口稍作停休后，逢萧玉兀然转了身，推门进了茶室。
茶室里通着风，她一进门，就感觉这里的温度比外头的要低了不少，并且，空气里还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很淡。
淡得几乎不可闻。
如果不是逢萧玉的鼻子过于敏锐，她也嗅不到这个气味，随口坐了下来，她就开始沏着茶玩。
尉和玉刚进门口，就听见了下人汇报，说逢萧玉在茶室待了一天。
把外套交给副官，他解开三颗袖扣，“不用管她。”
副官微怔。
可看着尉和玉脸色冷硬，还是点点头。
今天的会开着尉和玉心烦，很明显，各大派系的军阀都不乐意在原地久窝，更有甚者，是想让尉和玉这个‘尉家人’去和商人们谈、和沈嘉实谈。
毕竟，谁都知道尉和玉不仅代表着西北一派，还代表着，西北整个地带的粮食供货商。
他去谈，比他们任何人谈都有效果。且，他们还在挑拨尉和玉和宗文成的关系，现下他们就拉着宗文成去喝酒了。
故而，只有尉和玉一人回公馆。
尉和玉洗完澡，重新桌上餐桌上后，逢萧玉已经桌上等他了。
她学着洋人的手段，将今日的晚餐换成葡萄酒、牛排，和面，再配上明亮的烛火。
灯光一关，氛围感拉满。
莹莹烛火下，逢萧玉明显感觉到对方探究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她勾唇笑开，偏还装得一本正经：“尉提督，觉得怎么样？”
尉和玉绷直的脊背靠在桌椅上，眼皮微抬，他什么都没说。
这种手段，他看腻了。
更何况，他早就知道逢萧玉要做这些了，因为公馆放人出去采购后，副官会第一时间通知他。
于是，他说：“不怎么样。”
逢萧玉略微有了恼意：“这可是那些外国人最喜欢的约会氛围，你不觉得很浪漫吗？”
尉和玉淡淡：“吃不饱的浪漫？”
逢萧玉：“……”
她从前怎么没有发现，尉和玉是这么直男，还是说，他压根不想和她说话，才这么直男的？
尉和玉面无表情看向她，抬手，让人打开电灯，而后，给自己换了套中式的饭菜。
他倒不是不能吃。
只是这种场合，向来是和那些个洋人交谈商议时，才做样子的，到公馆里，他就不会再碰这些东西了。
用完餐，尉和玉后背靠着椅子，淡淡看向她：“说起来，宗文成让你查得东西，有消息了？”
公馆为之一静。
副官支使着周遭人退下去，宽阔的一楼西图澜娅餐厅就此剩下他们两人。
手微微停顿，逢萧玉也敛了笑意，“这对尉提督也很重要吗？”
尉和玉：“你觉得呢？”
他重新把问题抛给了她，随即，他又轻描淡写补充了一句：“你要清楚，你能够依靠的人是谁。”
话里话外的，不就是在指他才是她唯一的靠山。
逢萧玉蓦然笑了，“我当然知道，尉提督。”
她环视周围一圈，微微蹙着眉头，对着尉和玉说，“只是这里太空旷了，不方便讲，毕竟隔墙有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