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和玉懒洋洋抬起眼看向她。
座椅拉动的长长摩擦声响起。
男人凝视着她的目光更久了，甚至，还带上了某部分的探究意味。
逢萧玉笑得坦荡，特别具有迷惑性：“在这里说，我不放心，要不然还是找个地方吧。”
说着，她就先行一步，走到三楼。
一前一后的影子，在电灯照耀下，反复摇曳着。
影子横截成断。
逢萧玉在三楼房门前停下脚步，她看着跟上来的尉和玉，推门进去。
男人跟着进了门。
房间里没开灯，灰蒙蒙的，透着月色，他向前望去，女人指尖抵着纤细小巧的脚踝上，露出白皙漂亮的后脚跟。
她仿佛不懂他停在原地的动作，提醒道：“尉提督，过来坐。”
尉和玉双眼眯了起来。
“怎么不过来？”她这才恍然大悟般，低头看向自己的脚下。
圆润脚趾压在绵软拖鞋的上端，她微微屈起，一蹭，这一蹭好似在蹭尉和玉的东西。
她双眼带笑，嘴里解释的一本正经：“长时间穿高跟鞋不好，我脚有点累，所以想换双鞋，尉提督不介意吧？”
男人像是被她的理由说服，坐在对面的老爷椅。
他没说话，像是懒得跟她搭腔，又是在等下文。
逢萧玉边卷着袖腕边说：“你知道的，沈爷并不是一定在海上月，他有时候还是会出门，去商会、去码头，或者是……一些租界的大使馆。”
顿了顿，她抬眼，将尉和玉细微表情收入眼底，“所以，这些个东西，提督都可以查一查，只是说，准不准确就不一定了。”
尉和玉面无表情看着她，没讲话。
逢萧玉说：“我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她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是不想说，尉和玉淡漠地提出了近期在万城听到的谣言：“据说海上月要和赵家合作了。”
逢萧玉：“可能是吧。”
尉和玉看着她眼底丝丝缕缕的狡黠，问：“你知道了些什么？”
“只是一些小道消息。”逢萧玉笑眯眯地说：“比如，这个合作是赵家用宋家大小姐手上的航线达成的。”
第40章 她是交易的筹码
她觉得自己是宋徽音，是因为在最开始的时候，尉和玉怀表下的那张照片——
或许尉和玉自己都没发现。
那齿轮走动之下，是宋浅二十多岁的照片，而她长得和逢萧玉也有几分相像，所以得知赵淮有宋徽音照片的时候，她才会那么的急于想看那张照片。
尉和玉像是被谁踩了尾巴的猫，脸色骤沉了下去。
她没想到尉和玉的反应会这么大。
几乎一瞬就变了脸，连先前刻意营造的暧昧氛围，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一字一句像是从喉头挤出来的：“你怎么知道赵家拿的是宋浅手上的航线？”
逢萧玉淡淡：“你可以自己去查。”
是不是的，其实她自己也不确定。
只是出于某种直觉、或者本能，说出来的。
尉和玉视线锁定了她两秒，随即，他直接出了门。
在临出门前，他对逢萧玉甩了一句话：“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
原本这些天夜晚还能见到人，但自从尉和玉和逢萧玉谈过之后，连夜晚都见不到人了。
宗文成也是这样。
小丫鬟倒是没瞒着逢萧玉，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逢萧玉只能靠着每早上送到公馆的报纸，来判断尉和玉和宗文成的去处。
没办法，现在的尉和玉他们在万城太扎眼了，尤其是，他们还是一群扎堆，就更显眼了。
很多人都怕他们手上的‘力量’，时刻监视着他们的动向，以至于逢萧玉也能跟着知道他们大概的动向。
冬日的某个早晨，逢萧玉偷偷睡了一个懒觉，方才晃悠悠地下了楼。
尉和玉他们二人正坐在客厅里，身旁是几个副官。
几个人围绕着一张大地图，像是在研究什么，可当小丫鬟出声喊了声逢小姐后，他们立刻收了起来。
宗文成扭过头，朝着她一笑：“醒了？”
逢萧玉满腹疑问地点了头。
昨天看得报纸，说是他们还要开一段时间的会，怎么今天就呆在家了？
面部表情的疑惑太明显，一旁副官解释：“沈老板递了帖子，说要上门拜访，所以都督们决定留在家里，等沈老板上来。”
尉和玉适当瞥了一眼宗文成。
他本来不想留，奈何被宗文成拽着留了下来，说是，到时候一起和沈嘉实聊聊。
措辞上是聊聊，其实他们心底清楚，是要算计沈嘉实。
逢萧玉没什么反应，点了头，就进厨房。
最近面包、粥有点冷，她想吃点热乎的，所以让厨房做了蘑菇汤，再弄了一小碗面。
都是纯正的外国吃法。
她没在意尉和玉他们去哪了，等她吃完差不多，尉和玉就下楼来看她，让她现在ᴶˢᴳ去换身衣服。
逢萧玉想，估计是沈嘉实快上门了。
……
细长高跟鞋顺着蜿蜒而下的楼梯一步步向下。
她到场时，沈嘉实已经坐上了桌位上，面前摆着一杯茶，身后站着芝芝和红姨，看上去毫无威胁之力；而身处对面的，仅仅只有宗文成一人。
她想，尉和玉估计是在那看着呢。
宗文成见着她，吊儿郎当地勾唇一笑：“萧玉下来了，快过来。”
逢萧玉盈盈一笑。
行至宗文成面前，他猛然伸出手，将她困在自己的大腿上。
男人强烈地荷尔蒙侵入她的鼻尖，紧跟着，她斜斜睇了眼宗文成一眼，笑意不达眼底。
宗文成在外的性格向来‘不稳重’。
现下更甚，率先出了口：“沈老板，还没过两天，就着急上门要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逢萧玉的错觉，她总觉得沈嘉实的脸色又淡了些，他开口：“也不是，只是——”
沈嘉实睨了眼芝芝，芝芝上前开口：“是我想见萧玉姐了，特意求着沈爷带我过来的。”
“……宗都督你看，这是小丫头的爱主之心，我也没法拒绝。”沈嘉实笑眯眯地接了话茬：“我看她可怜，就带着她上门来看一看萧玉。”
那日他收到红姨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
拦不住尉和玉的车，且，最近这些军阀还在和他们这些商会周旋，他再着急，也只能寻个不落人口实的话题，过来拜访。
宗文成笑得戏谑：“那我给沈老板出个法子，不如连小丫头一并割爱，可好？”
沈嘉实说：“宗都督，聪明人是不会狮子大开口的，你说的对吗？”
暗晦潮水之下，是狰狞又冷酷的博弈。
眼神碰撞，像是要拉出星火。
逢萧玉不想夹在这中间，下意识挣了挣，宗文成的臂弯收紧，箍住腰脊上的软肉，让她紧紧坐在他的腿上，他轻佻揉捏了两把肉。
在她的目光下，宗文成笑得更为轻肆：“怎么会，我这不是给沈老板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吗？”
臀下大腿硬邦邦的，咯的逢萧玉万分不适应，坐不住，可红姨的眸光太慑人，她坐不住也得坐。
“其实还有个方法，”宗文成说：“比如说，沈老板在商会那边说个情面，等过两日逢小姐在公馆住腻了，我亲自送她回去。”
冰冷的目光射向他，沈嘉实跟着笑了：“宗都督，这是在威胁我吗？”
宗文成：“谈不上，不过是想请沈老板给一个小小的面子。”
说着，他拍了拍逢萧玉的背，让她回答。
逢萧玉：“……”
她现在只想装鹌鹑，回什么答！
而且，她很清楚，宗文成这是将她当做和沈嘉实交易的筹码了。
顶着对面几个人的目光，逢萧玉稳着心情开了口：“我去给你们准备些点心，至于沈爷、宗都督你们说的那些事情，我不清楚，也就不掺和了。”
这下，宗文成想留她也没法留，只能放着她去。
走着，沈嘉实还让芝芝跟着逢萧玉去了厨房，场上只剩下三个人：宗文成、沈嘉实和红姨。
沈嘉实没着急回答宗文成的话，眼风扫过二楼的某一处。
“尉提督，戏看够了吧，要不然一起下来聊聊？”
宗文成笑着挑了眉。
沈嘉实看的那个方向，正是他和尉和玉先前商量好的观察位置，按照原定计划，尉和玉确实应该站在那个位置观察他们，找出沈嘉实的弱点。
第41章 要是我偏不给呢
逢萧玉是到了拖的不能再拖的程度，才重新回的西图澜娅餐厅里。
入眼，尉和玉坐在宗文成的身边，他神色淡漠，随着众人的目光短暂看过逢萧玉后，收回视线，静静盯着眼前的茶盏。
他像是这场谈判的局外人。
可逢萧玉再清楚不过，他是必然要掺进来，和沈嘉实他们形成三足鼎立的姿态。
对此，她想——
要是再来一个，凑齐四个角指不定就能打麻将了。
她掐断自己的思绪，侧眸斜斜看向芝芝。芝芝会意，于厨房将事先准备好的糕点端上桌，一式三份，谁也不缺。
只是芝芝走路时，多少有些奇怪。
但幅度小，逢萧玉也没在意，她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应付三个男人的身上。
她微一俯身，装乖笑道：“那我和芝芝就退下了，有需要再吩咐厨房。”
尉和玉哪舍得放逢萧玉走，这可是一个钓沈嘉实的极好诱饵。
茶盏一响，待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他身上后，尉和玉若无其事开了口：“既然沈老板是为了你而来的，你不留下，多少有点说不过去吧。”
逢萧玉没法反驳。
在这些人面前，她不过只是一只随手能被碾死的蚂蚁。
所以，她顿了顿，硬着头皮留下来了。
但男人们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没有给逢萧玉留座，让她站在一旁，亦或者是想看她，会选择谁，坐到谁的身上去。
心照不宣的较量，给这场谈判多了几分暧昧的色彩。
逢萧玉没说话，只是和芝芝站得稍远了些，像是这样就能避免狂风暴雨的来袭。
壁炉里的火烧得出奇的热。
整个房间都被烘得暖洋洋的，但沈嘉实的脸色仍旧不太好，只是相较前段日子来说，那削瘦的脸颊好像又养回来了一点肉。
逢萧玉漫无边际的想着，比较着在场人的细微变化的不同之处。
忽然，宗文成开了口：“沈老板脸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屋子太冷了？小王，再给沈老板旁边添两个炉子。”
“沈老板是掌握万城命脉的人，可不能招呼不周。”尉和玉轻轻垂下眼皮，插了句。
这一唱一和，好似搭腔。
被称作小王的副官小步从门外跑进，在距离沈嘉实一米处左右的地方，添了两个小炉子。
沈嘉实瞧了两眼。
在红姨不赞同的眼神下，脱了黑呢子外套。
一袭古旧的长袍露出来，好似一个遭受压迫的苦命读书人。
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不是，而且不仅不是，还有稍有不慎就能置人于死地的毒蛇。
宗文成勾了勾唇：“沈老板，要是不舒服要及时说出来。”
沈嘉实面色平静喝了口茶：“只是有些热而已，不妨事。”他温声道：“话转回正题来，两位提督这样带走我海上月的人，又不愿意放手，是想和我沈嘉实不对付，还是说是因为近日以来和商会商议的不愉快？”
沉浮在商海里的人惯会一针见血，透过表象看本质。尉和玉笑了：“沈老板，威胁对我们没用，再说了，和商会有不和这不是正常吗？人和人之间，都有摩擦。”
他声音着重摩擦二字上，转而，声音沉着有力：“再说了，俗话说得好，先礼后兵。沈老板是打算直接跳过前面一个步骤了？”
沈嘉实转的佛珠戛然停下。
半片镜片泛着雾气，他神色羸弱倦怠，话里却屡屡露了锋机：“我倒是想先礼后兵，是提督们不给我机会。”
他说的无非就两件事。
一，将逢萧玉从海上月带走；二，还想试图以她为筹码，和交易。
沈嘉实掉过头去，红姨和他对视了一眼，随即她上前，一摞文件被放在了桌面。
约莫几秒后。
红姨带着芝芝退下，西图澜娅餐厅里的人数减少成了四位。
周遭氛围骤然沉了沉。
但沈嘉实从未做过无用功，他抬眼，对上尉和玉俩人的眼，礼貌地说：“要是万城人知道，他们万城商会的副会长和他的女儿是枪杀的，那该怎么办？”
尉和玉当即眯了眼，宗文成则是连唇边笑意都少了不少。
手指兀然敲响桌面，尉和玉开口：“沈老板，这是对我们公馆的事情了如指掌啊。”
宗文成搭腔：“看样子沈老板真是这万城的天，万城的风向，是真的一清二楚。”
“帽子扣大了，各位，我只是听到了几句风言风语，然后去查了查。”玩兵法的，心都脏，沈嘉实也不例外：“不过这件事呢，也是黄于贵的不对，他不该把尉提督的消息卖出去，所以呢，我也想了几个解决办法——”
他目光隐隐触向逢萧玉，随后又绕了回来，看向他们，“只要海上月的人能‘平安归家’，我再让一些利，也不是不可以。”
宗文成单臂支颚，语气闲适：“要是我偏不给呢。”
“那就不能怪我不客气了，宗都督。”沈嘉实说。
剑拔弩张的气氛急转直下。
尉和玉笑了声，主动打破这绷成一线的氛围。
他起来，拍了拍宗文成的肩头，暗示他稍安勿躁，又给沈嘉实递了根烟。
沈嘉实没接。
尉和玉也不介意，“我倒真的很想领会一下沈老板的手段。西北的天当久了，有时候我也想换个地方做做。“
剧幕像是被推到高潮。
男人身上的戎装挺拔，侧脸冷峻，微微垂下眼的时候，跟面前老式‘信佛’书生对上一眼，书生微微一笑，神色丝毫惧怕皆无。
他说：“尉提督可以来试试，看你能不能做这万城的天。”
……
这里好ᴶˢᴳ歹是沈嘉实的大本营，几经交流之下，他仿佛占了上风。
可也只是仿佛。
逢萧玉目光轻轻瞥过宗文成他们，男人们欢聚一堂，你一句、我一句，笑得畅快，满心欢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