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萧玉哪能猜得到这些,唇角抿紧。
她没回尉和玉的问题,尉和玉摩挲着她的发鬓,懒洋洋出声:“我想是有的,毕竟他应该挺恨我的。”
……
鸟雀啼鸣的声音持续了很久。
她感觉至少都快过了一个世纪。
可身后的、身前的声音迟迟都没有停下,尉和玉还在捏着她的手指玩,他弯着唇,看着这场闹剧,全然像不是自己主导的。
逢萧玉脚都麻了,也不敢从尉和玉的怀里探出头去。
还是听见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她才敢晃悠悠探出头去。
来者,是逢萧玉经常见到的一位随从。
“提督,处理干净了。”他说。
尉和玉的目光看向逢萧玉,说:“你不是想去海滩看看吗,现在能去了。”
反胃的感觉一阵阵回上来。
逢萧玉却不想再去了,也不想再看海滩上的场景。
她按了按不适应的胃,就想回去,但尉和玉站在原地没动,她也没法回去。
只能站在这个地方等着。
远处日落在燃烧,瑰丽绚烂。
她一点欣赏的欲望都没有,指尖微微发抖,她勉强提起唇角,“提督,我脚有点麻,先回车上了。”
男人瞥了她一眼,眸光闪了闪。
一种近乎干涸的沉默横亘在两人的当中。
逢萧玉只能耐下躁动的心,站在原地,等着尉和玉开口。
过了几分钟。
他终于舍得动了,抬脚上了车。
这回不再是尉和玉开车,而是先前过来汇报的男人开的车。
车一路驶向壹号公馆。
逢萧玉没什么胃口,直接上了楼,回卧室。
当夜,她就发了高烧。
第51章 真想烧成一个傻子
这场忽如其来的高热发烧,是小翠在第二天发现的。
彼时,逢萧玉没下来吃早餐,用中餐时,也没见到人,到后来,夜晚小翠实在耐不住,上去寻了人,才发现逢萧玉满脸潮红的蜷缩在床上。
真丝长裙的后背被打湿,脱下来,触手可及的温度是滚烫滚烫的。
她眉眼耷拉,难得没了精神。
小翠见状,就去喊了人。
先到逢萧玉房间的是尉和玉,他说:“真发烧了?”
旁边小翠用力点点头,“刚刚我用手摸了一下,提督,逢小姐的额头好烫。”
几步向前。
男人垂手,落在逢萧玉的身边,她似有所感应,伸手去握冰凉的手掌,往脸上贴。
她觉得热。
觉得身体内像是有一把火在烧,烧得她昏昏沉沉,似干又渴。
干涩唇瓣抿了又抿,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一线的光里,是尉和玉沉峻的侧脸,他正看着她,眸里闪烁的光近似于缱绻温情,心下忽而一跳,逢萧玉险些要喊出声来——
可到嘴边的话,又不是那个名字。
是谁来着?
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提督,逢小姐睁眼了!”小翠惊喜地喊道。
尉和玉淡淡看她,问:“药呢,喂过了么?”
壹号公馆也有自己的医生,只不过,是郎中。
发现的第一时间,小翠就去请了郎中,开了药方子。
煎好药后,想直接喂下去,但是逢萧玉不愿意喝,别过脸,怎么喂也喂不进去。
好不容易喂进去一点吧,又全都给吐出来了。
没办法,小翠只能先给逢萧玉换了身衣服,再然后,就是尉和玉来了。
听完,尉和玉没说话,用被子把女人裹住,公主抱似地环进怀里,她兀然失去了冰冰凉凉的‘冰块’,当即就要闹,结果身下空荡荡的,让她一懵。
手伸出半截被褥,又被尉和玉趁着机会,抓了回去。
他言简意赅:“到下面去,让小张开车去胡同口。”
小翠飞快地下来,跟着尉和玉口里的小张说了声。
小张把车开到门口,打开门后,尉和玉径直抱着逢萧玉坐上后座,柔软被褥上,一只白皙的纤细手腕从中垂了出来。
白嫩嫩的,很晃人。
前排的人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就听见尉和玉低沉地说:“在看什么?”
语气分明是平淡的,无端的,他们从中感受到了冷酷的压迫力。
像是,被什么锋锐的野兽盯上了。
车行驶到一个窄窄的胡同口,就停下来。
小张吞了口说,刚想说到了,尉和玉直接抱着逢萧玉下了车,进了窄窄的胡同口。
外边冷,胡同口更冷。
阴嗖嗖的风刮在耳边,就似有人在说话。
逢萧玉本能的把手臂把缩进被褥里,头挨得更低了,整个人像是缩在了尉和玉的胸口。
走到胡同里第三个门口,他停了下来。
伸出手,蓦然叩了三声响。
里头的人问:“什么人啊?”
尉和玉:“尉家三子,尉和玉。”
门内一静,而后,就是络绎不绝的说话声,像是在探讨要不要放外头的人进来。
停步等了一会,门开了。
里面坐落着是三三两两的老头,院内有很重的中药味,右边房门口还支着几个小炉子。
热水烧得咕噜咕噜响。
尉和玉收回目光,问了句:“钟老呢,在吗?”
满头白发的小老头子上前,仔细打量了尉和玉,背着手,转身慢悠悠往里走。
“钟老今天不在。”
轻轻垂下眼皮,尉和玉笑道:“要是钟老不在的话,旁边的药炉是怎么支起来的?”
老头子一僵,没好气地回头一看:“你这人,要藏也不藏个严实。”
……
苦涩的药味钻进喉舌,紧跟着,是摇晃的天窗,和没好气的声音:“既然她不张嘴,你就捏着她的鼻子。”然后,逢萧玉就在这半梦半醒间给‘捏’醒了。
她睁开眼,就是尉和玉那张脸。
他面无表情,端着一碗药就往她嘴里灌。
呛人的中药顺着食道滑下去。
紧跟着,他松开了手,看着她,问:“醒了?”
逢萧玉声音虚弱的嗯了声。
她费劲把药吞了下去,环视周围一圈,是那种很老旧的四合院的屋子。
顿了顿,她看见了站在尉和玉身边的人,拧眉,下意识手臂撑着床面,想坐起来问。
又被这位年长许多的老人给扶了下去。
他笑呵呵瞧眼逢萧玉,说:“你现在发烧呢,不着急跟我问好。”
逢萧玉低下眼,看着自己使不上劲的身子,也没勉强。
但她能猜得出来,一定是眼前人救了自己。
抿抿唇,她嘶哑道:“谢谢。”
钟老眼底惊讶稍纵即逝,捋着胡子,“不用客气,毕竟是故人之友嘛,得救。”
逢萧玉心下有种直觉——
觉得钟老这句话不是在指尉和玉。
而是,她的家里人?
想到这里,她情绪难免起伏,瘙痒顺着喉腔上来,她重重地咳了声。
钟老笑着说:“行了,你好好休息。”
他扭过脸,看向尉和玉,语调很平,却带着一股亲近之意:“你这小子跟我出来。”
尉和玉瞥逢萧玉,淡淡:“你好好休息。”
抬脚,就跟着钟老出去了。
不知两人谈了些什么,再过了会,尉和玉就说自己有事要先走。
逢萧玉当即起身,想下床,和尉和玉一起回去。
钟老怒喝:“你现在的身体还不适合回去,真想烧成一个傻子不成?”
“……我。”逢萧玉嗫嚅半响。
她安不下心。
更怕被尉和玉抛弃在这,到时候,她就不得不重新回海上月了。
许是意识到自己说话过于严厉,钟老调整语气,缓和地说:“放心吧,这小子只是出门办办事,待会还有一个病人要过来,他不方便露面,再晚些,我派车送你回去。”
闻言,逢萧玉强行让自己安静了下来。
不一会,她就听见了门栓开合的声音。
钟老走了进来:“有需要就喊我。”说着,他就背过手,跨过门槛,往屋内更深处走去。
一副不听逢萧玉回答的模样。
因为她实在是太虚弱了,高烧过后,就像是把身体底子掏空了一遍。
后来,药效又跟着上来。
逢萧玉实在撑不住睡意,窝在床上,睡了过去。
昏暗房间里,闪出一道ᴶˢᴳ人影。
“你怎么知道尉和玉一定把人送到我这?”钟老说。
第52章 吃点苦头
昏昏欲睡间,逢萧玉仿佛看见了沈嘉实。
他走到她的床铺前,垂下手臂,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动作很温柔,言语里却无端透着一股残酷来:“萧玉,你要是再不回去,芝芝这条命就要没了。”
她心头一跳,想质问他是怎么回事?
可是她动不了,也发不出声来。
眼皮子在打架,睁都睁不开,唯有一旁的钟老叹着气:“她是个病人,你这么折腾她,做什么?”
沈嘉实转过身,声音仍旧温润:“好狗也得训,不是吗?”
钟老重重叹口气。
直接出了门,想眼不见为净。
沈嘉实坐在逢萧玉的床边,又和她说了会话,再垫了垫被角,也出了门。
他也是今中午收到逢萧玉发高烧的消息。
一直等到今晚上,才见尉和玉把人送过来。
钟老见他出来,有些稀奇:“不再讲会话了?”
沈嘉实笑道:“不了,过些时日,总有机会讲得。”
钟老:“那行。”
他仰头看了眼天色,沉沉黑夜,他冲着沈嘉实摆摆手。
“你先回去吧,等她好些了,我再来通知你。”
沈嘉实:“那就拜托钟老了。”
他微微屈身,跟老头子道别后,步履一拐,就顺着柴房后侧的门出去,侧门的对面是一条大街,那边有一辆黄包车专门在等沈嘉实,他走过去,上了车。
沈嘉实问:“怎么样了?”
“足够以假乱真。”车夫答道。
脸上笑意微微深了些,沈嘉实说:“那就行,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
天光大放,公鸡啼鸣,喷香的米饭随之钻进她的鼻尖,勾起馋虫。
逢萧玉定时醒了。
长卷的睫毛抖了抖,她侧头坐了起来。
钟老适当给她端上了一碗中药。
葱白指尖下意识一蜷,心下一横,还是一口气闷了下去。
视线逡巡周围圈,果然,昨天听见沈嘉实的声音是她的错觉。
钟老笑笑:“这么不怕苦的女孩子少见了。”
逢萧玉跟着笑笑:“可能是老人家你见得少吧。”
“不会的。”钟老眯着眼,细细瞧她,“我看啊,就你能吃苦些,不然怎么高烧成这样都能忍下来。”
她一怔。
他又说:“下回发烧别忍着不说,也别拿身体开玩笑,不值得。……唉,我也是老了,你这个相貌啊,太像故人咯。”
逢萧玉略微急切地问:“故人,是哪位?”
“你养好病,我再告诉你。”钟老跟着就走了出去,他的嗓门很大,指着在外的一个小徒弟,给逢萧玉送饭。
小徒弟眼睛都不敢抬,送完饭,就像逃命似的,直接奔门而出。
逢萧玉有点纳闷。
傍晚的时候,钟老又过来给她把脉。
逢萧玉趁势问:“我现在是被烧毁容了吗?怎么你家小徒弟一看我就跑。”
年迈老人生气抬手,赏个板栗给逢萧玉,她作势吃痛捂住,又往旁挪了些。
只是没挪到一半,眼前就发昏。
钟老气笑了:“着什么急,你这病还没好呢。”
“……”逢萧玉垂下眼。
等了片刻,才小声辩驳:“总不能你打我的时候,我不躲吧。”
生病的人,多少还是有点娇气了。
“一个板栗能有多疼?刚刚夸你能吃苦,现在就娇贵了。”
逢萧玉撇了撇嘴。
接下来的几天,逢萧玉一直待在钟老这里。
尉和玉没来过,宗文成更没来过。
只是时不时地,她能从四合院里的人嘴里听到点他们的往事,例如几年前,他们还能过这里躲灾。
久远一点的,就是尉和玉时常带着宋浅过来拜访钟老。
听说,钟老曾经还想收宋浅为关门弟子,但小女儿家家的,不愿意学,只想着做服装设计,就没能成。
听了几天,逢萧玉勉强能下一点床了。
就是脚踩在地上,还是虚浮的。
走了一会,就喘得不行,连带的并发症是,还想咳嗽。
逢萧玉抿了抿唇,侧目看向钟老。
摊摊手,钟老捻着胡子说:“中药见效慢,是正常的,但它治本,你慢慢受着吧。”
倒也不是不能受着。
但这药吃下去,就是一股子苦味,泛到心里,都是苦的。
逢萧玉实在耐不住了,想出门买个蜜饯,但……
没能成功。
被钟老的小徒弟拦了下来了,而且,她还被这个七八岁大的小孩狠狠训斥了一顿。
听得逢萧玉是面红耳赤。
还是钟老最后打得圆场,让逢萧玉老老实实回房间休息了。
……
隔天一早,逢萧玉居住的那间房的窗棂响了两声,她打开一看,两叠油纸包被放在了窗口。
拿过来,拆开一看,上面那袋是逢萧玉心心念念的蜜饯。
她捻了一块,放进嘴里。
多日吃药的苦味,被这甜甜的味道冲散了。
钟老刚入门,就见着逢萧玉站在窗口,“你大病初愈,见不得风。”
“刚刚有人敲响了我窗户。”逢萧玉说。
他狐疑地看她一眼,接过她手中的油纸包,捻着一颗,嚼了嚼,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味蕾上蔓延,鼻腔哼出一声笑。
“小没良心的。”
听上去和她心中的揣测吻合,但她还是问了遍:“这不是您小徒弟给我送的吗?”
“他不是我徒弟,不过……”他掂了掂手上的油纸包,交还给逢萧玉手上:“但也算半个徒弟吧,既然他给你了,你就收着。”
逢萧玉觉得哪里奇怪,想把蜜饯还给钟老。
却被他给制止了:“人是给你的,又不是给我的,你现在给我,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