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懂,只能将这份疑惑藏在心里。
幸运的是,房间里的人并没打算就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逢萧玉和宗文成对视一眼,顷刻问道:“钟老是来过了吗?”
“来过了,尉老三正在下面送人呢。”宗文成道。
——果然。
当闻到她身上隐隐的、熟悉的药味的时候。
逢萧玉就在想,是不是钟老过来替她诊脉了。
她略略起身,从床上下来。
小翠想扶,又在逢萧玉的眼神里,站住了。
可逢萧玉怎么也没想到——
她浑身半点力气都没有。
膝盖一软,直直跪了下去。
“逢小姐——!”
出人意料的是,她的膝盖没有直落地面。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拽住了她。
把逢萧玉扯了起来,也没让她跪下去。
沉峻胸膛里,是淡淡的沉木香,和些许不可闻的湿漉漉的肥皂香,好似刚刚洗过澡。
逢萧玉没心思管这些,扯了扯唇角,低哑着声音,“谢谢。”
宗文成:“要说谢谢,不如以身相许。”
“嗯,也不是不行?”逢萧玉顺着他的玩笑讲下来。
宗文成把人扶上床,用着一个小靠垫垫在逢萧玉的腰间,再给她围了件毯子。
可以说再贴心不已。
可逢萧玉低头扫了一眼,说:“我倒是没这么脆弱,宗都督不用把我当做什么易碎的瓷娃娃。”
“钟老说的。”宗文成懒洋洋直起背脊,他垂下头,逢萧玉的指尖刚刚好擦过他的背部,眼神幽暗一瞬,但在小翠面前,依然维持着一个正常的距离:“钟老说你这回晕倒是之前感冒没好,情绪又容易大起大幅才造成的,他的意思呢,是让你情绪稳定点,别大起大落。”
逢萧玉:“……”
这么一听,她倒是有点心虚。
逢萧玉避开宗文成探究的目光,眼睫低低垂下,“我知道了。”
话是这么说,但同等遭遇之下,她总觉得自己的情绪还是会大起大落。
含糊几声,逢萧玉让小翠出去。
小翠点头,退出去,关上门。
宗文成是个男人,再笨,也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骨子里野蛮掠夺的本性起了火。
他的眼神一瞬暗沉下来,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逢萧玉背脊是有点湿的。
恰好这件旗袍,是做的背后拉链的款,省下了几份功夫。
唯一不好的是,她一个人拉不下来。
逢萧玉伸手摸了摸,转过身去,像是没听见宗文成的问题。
随即,她边挽着头发,边回头,零散发鬓虚虚垂在耳边,显得她的侧脸妩媚又动人。
秾丽眼尾舒展开来,她笑着看向宗文成,双眼含情脉脉似的:“什么?我是想让宗都督帮我拉一下拉链,小翠的话,我有点不好意思。”
哪有女的不好意思,男的就好意思的道理。
不外乎是——借口罢了。
但在场的两个人都没将这个理由给戳穿。
男人的手指带着洗完澡的凉意,他向下一寸,触碰到了同样湿的肌肤,在这层湿上,带了几分热。
逢萧玉眼神微微侧过来,盯着她自己的颈后。
她没说话,任由着宗文成向下。
短短的几秒钟的时间,却被无限拉长。
拉链头被拉到最底端,裸露出大片肌肤,玉瓷一样的白。
修长手指蜷缩片刻,他兀然起了身。
下一秒,女人柔软的手就拉住了他。
长睫上,是颤栗的泪珠,她面容悄然间多了几分凄楚,抬头望去,又将男人满是厚茧往手心拉了拉。
她说:“宗都督,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
宗文成脸上浪荡荡的笑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面无表情,还有些瘆人。
逢萧玉眼底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她借着男人,顺势起了身,柔媚双臂攀上男人的脖颈。
——紧跟着。
双唇虚虚地落在了他的唇上。
宗文成长臂一伸,揽住了她的腰脊,他没什么表示,却加深了这个吻。
这个吻,像是安抚了她。
逢萧玉迷蒙蒙的眼里多了几份澄澈,她仰过头,在男人的动作下,脊背美丽地弓出一道弦月。
……
事后,逢萧玉连最后的几分力气都消失了。
她恹恹趴在床褥间,小脸惨白,湿漉漉的发鬓搭在脸侧上,凄楚颓唐感更重了。
宗文成替她拨开发鬓,问:“想要什么?”
女人顺着床边看过去,落在男人脸上。
她聪明又狡诈,语气却让人怜惜:“…没关系。”
但宗文成前几回对逢萧玉并不算温柔——
何况,他接下来还有要用到逢萧玉的地方。
大掌轻轻落在她的发间,他的口吻多了几分道不明的哄:“你跟我客气什么,想要我就送你。”
逢萧玉犹疑地抬起头,看向他:“真的?”
宗文成失笑:“我在你眼里是这么不可靠的人吗?”
“……”逢萧玉摇了摇头。
她的手指软软勾上男人的指尖,在他合紧要握的时候,又迅速地撤离开了。
她看向门外,低声道:“我看见小翠,就想起海上月那个跟在我身边的小丫鬟……”
“要是可以的话,可以求都督给她赎个身吗?”情到深处,多了几份哽咽,以及兔死狐悲的共情,“我不求什么,只求她平安,能够健健康康的长大……”
零星红梅斑驳绽放,顺着被子滑下的肌肤摇曳风情。
宗文成没说话。
倒不是他在思考,只是他看着她的背,忽然想到了句话。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第56章 男人最惯用的安抚手段
逢萧玉没察觉到宗文成的心思。
但,她对他眼底翻涌的欲念,却是十足的了解,看得多了,也懂分辨了。
滚烫指尖搭在他的小臂,往上摸,又蹭到硬邦邦的肌肉,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她使劲捏了捏。
笑道:“好硬。”
宗文成收回思绪,目光朝下看了眼。
逢萧玉笑了笑:“宗都督不觉得吗?”
她问的意味不明,他答得也意味不明,像那么回事,又好像不太像。
可她知道,宗文成这个态度,算是答应她了。
逢萧玉的指尖被握进掌心,虚虚捏紧,她的手指很烫,可是身上黏糊糊的,细长眉头蹙了会,耳朵随之涨红。
看似不好意思般,她问:“可以给我烧点热水吗?我想洗澡。”
宗文成深深睇了眼她,像是想起什么——
粗粝手指滑过柔嫩掌心,暧昧的风月在他的掌心里留下一个小月牙,安抚似的,他没再出声,起身走到门外去吩咐小翠。
但小翠不在门口,而是在楼下。
脚步声一路远离。
没等一会。
门被推开,一个装满水的大木桶被几个人抬进隔间盥洗室,紧跟着,是重物重重落地的声音,佣人看都没看她,目不斜视的进来、又退了出去。
唯独小翠站在一旁说:“逢小姐,可以洗澡了。”
逢萧玉点了点头。
刚刚休息了会,她的步子还有点软,可也勉强支撑她走到浴室。
洗到一半,小翠再度敲响了她的门。
像是怕触及到逢萧玉的霉头,低眉顺眼地说:“逢小姐,宗都督委托我来给你送了药。”
逢萧玉一怔:“什么药?”
“…女子避孕的。”小翠答。
“放在那吧,我过会出来喝。”
“宗都督的意思是,让我看着你喝,逢小姐。”
女子低低叹息声从盥洗室内响起——
“那麻烦你帮我端进来了。”
……
自从服完药开始,逢萧玉脸色总是淡淡的,无论是面对宗文成、还是尉和玉,她总是这样一副表情,好似在出神。
当人问她的时候。
她才恍若惊醒,客套地说自己没事。
因为发烧,她的身体总是处于一种高热状态,白嫩肌肤中透着淡淡的红。
……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水蜜桃。
好几回,逢萧玉总能看见尉和玉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ᴶˢᴳ身上,他像是在注意着她。
可这种视线的停留很短暂,游走在她的皮肤之上。
就像某种蠢蠢欲动的试探,却始终不上前。
卡得她心头很痒,但又想不明白。
这种日子过了几天,到见钟老的时候,方才有些好转。
钟老问:“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大胆跟我说。”
心下一暖,逢萧玉莞尔:“不是,只是在思考一些问题。”
钟老:“什么问题?”
逢萧玉偏了一下头,远远看着站在门口布施公馆站岗的尉和玉,短短两秒,她就收回了目光:“总在想性和爱是不是分开的,不然哪有那么多男人,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却偏偏又不爱那个女人。”
“你这个问题够刁钻啊。”钟老笑得意味深长:“不过依我这个过来人的意见,既然一个男人愿意和你发生关系,那必然是——”
她重复了一下:“必然是?”
“对你有兴趣。”钟老拾起插在手腕上的细长银针,口吻多了几分意味深长:“总不会是讨厌你。”
逢萧玉跟着笑了笑,跟着说:“但感兴趣不代表喜欢,也不代表他会对你手下留情?更不会,在某些影响到他利益情况下,选择你?”
“你这小丫头看得倒是透彻。”
耄耋老人起了身,他扭过头,笑眯眯看着逢萧玉,落下一句话:“相信谁,都不要相信乱世里的那些个‘英雄豪杰’,这种男人最心狠,也最会衡量利益。”
逢萧玉:“……”她无法否认,因为字字在理。
抽丝剥茧里的东西,是最现实的真相。
所以她也没过多纠结宗文成、还是尉和玉的态度,病还没好,她就寻了宗文成继续学字。
宗文成在书房见她的时候,眉头紧紧蹙起,显然有些不赞同。
他侧开眸,连手中的毛笔滴出墨渍,晕染上宣纸,都没在意。
只是对她说:“到时候晕倒了,钟老又得骂我和尉老三了。”
逢萧玉弯唇:“上回看诊,钟老不是说还是得适当活动活动吗,难道是宗老师不愿意教了?”
“……”宗文成沉默不语。
见状,逢萧玉得寸进尺伏在他的肩头,腔调柔软:“还是说,宗都督睡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宗文成蓦然笑了:“这是威逼利诱都用上了?”
小小的哼了声,她说:“我很记仇的。”
宗文成:“那碗药?”
逢萧玉眼尾扬起来,看着有些刁钻,也有些孩子气,这种孩子气是宗文成在她身上从未见过的。
“对,看不出来吗?”她说。
“还真看不出来。”宗文成笑着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因为这种事在意。”
不如说,绝大数十里洋场的女人都不会因为这种事而在意。
不过是一碗药。
总比以后,要生下一个孩子、养一个孩子要麻烦。
逢萧玉懂了宗文成眼里的意思,她近乎沉默。
无声的尴尬在他们中间蔓延。
男人上前,想握住她的手臂。
紧跟着,她后退了一步。
避开了他的触碰。
眼睫落了下拉,她说:“今天我确实有些不舒服,可能跟宗都督学不了字了。”
宗文成道:“生我气了?”他跨出一步,有力的双手环住了她。
这一回,逢萧玉没躲。
她想躲也躲不掉,因为男人的阴影基本覆盖了她大半面。
她摇摇头,说:“没有,只是有些失望。”
失望有时候代表着一种在意。
很快,宗文成就领略到了逢萧玉的浅层意思。
“失望什么。”手指按上了她平坦的小腹,他问:“你要知道,在这种时代,怀一个孩子不是好养活的,更何况,你现在身份敏感,沈嘉实对你还虎视眈眈。”
他顿了顿,又说:“你不是想见你在海上月的小丫鬟,过两天,我帮你把人带回来,让你见一见。”
逢萧玉惊喜抬头,“那太好了了!”
可她心中冷嗤不已。
这不过是,男人最惯用的安抚手段。
第57章 我亲手烤的橘子
隔天一早,逢萧玉就在自己的床前见到了芝芝。
她看上去比原先要削瘦不少,骨头架子也没怎么长,但一双眼还算精神,脸也干干净净的,逢萧玉不清楚是否是洗了澡、换了衣裳的原因,总算是比在海上月看着的状态要好。
逢萧玉唇边扬开一点笑,坐起来,刚想说什么。
就被芝芝给扶了回去。
她端着药,喂到逢萧玉的唇边,像是要看着她把这一碗药喝下去。
逢萧玉脸色僵了僵。
芝芝眉眼蹙起,口吻生冷:“萧玉姐,我都听人说了,你现在不喝药可不会好。”
逢萧玉讪讪:“我又不是不喝药,可我才……”刚醒两字都未说出口,就被怼上了唇。
无奈之下。
她只能在她危险的目光下喝完,再起床。
到楼下吃早餐时,尉和玉面前的早餐都用得差不多了。
他斜斜睨了她一眼,语气淡淡:“今天倒是起得早。”
逢萧玉:“到了点就醒了,尉提督已经吃完了吗?”
尉和玉没有为难她的打算,嗯了声,只说:“身体好些就行,免得钟老还要过来骂我们苛待他的病人。”
“……”说到这事,逢萧玉就有些尴尬。
只是尉和玉并未多说,只是淡淡点评了一两句,穿上冷硬外套,就准备出去。
逢萧玉想留他,可又想不着什么理由。
在他的脚踏出客厅的一刹那,她说:“尉提督,我记得上一回你答应我的玫瑰,还没有给我带回来。”
步履停下,他回过头去,女人身着长旗袍,站于客厅之中,或许是因为她大病初愈的原因,边缘毛绒一团衬得她巴掌大的脸愈发的小,娇小到惹人怜爱的那种。
男人目光驻足于她身上。
缄默中的否认。
在这个时候,但凡有些有‘羞耻’心的女人,必然会自己后退一步,说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