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催促声一而再、再而三的来。
扣上最后一枚翠绿耳饰，妆匣随之关上。
逢萧玉捏着指尖，推开后台的门。
红姨正在一旁等着，不耐烦地凑上前，替逢萧玉整理了一番小细节，说：“前面的客人都在等你，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一下台就直接到后台来，我在这等你，知道吗？”
“……好的。”她心头奇怪，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红姨：“去吧，他们都在前边等着呢。”
眼前一方天地里，依稀能窥得宾客一角。
荔枝红的舞灯旋转，绽放，落在她前方的台阶上，莫名的，她想到了那日在壹号公馆看见的景象，倚在冷框窗头姝色玫瑰，绚丽又艳红。
不受任何人摆布。
——过渡言辞终于到了末尾。
逢萧玉上台，轻轻垂下眼皮。
入眼的第一排，便是宗文成和尉和玉，赵淮在稍后的位置，唯独没有沈嘉实。
长且卷的睫毛微动，她抬首，朝上看去。
沈嘉实半边身子倚在窗口，朝下俯瞰着她，眉眼间掺着淡淡的笑。
……
一曲终后，逢萧玉下了台。
下意识地，她侧过头，往大厅看了一眼，尉和玉和宗文成已经不在原处，而二楼的那扇窗也关上了。
短暂思考过后，她便掐断思绪，往后台走。
肩头兀然被重重撞上。
逢萧玉皱着眉头，瞧过去，是和她长相没什么差别的女人。
台里的【小萧玉】。
她没说话，眼风瞟过她，抬足就打算绕过去。
如果尉和玉说话算数的话，今夜就是她离开的好时机。
没必要在这浪费时间。
纤细的手攥住她，【小萧玉】声音带着怨恨：“你为什么不看我？”
逢萧玉挑了眉头，终于停住了脚步，“你认识我？”
“逢萧玉嘛，我认识。”她猛然凑过来，用脸挨着脸，鼻尖挨着鼻尖，一双极其相似的眼摄入视线内，她说：“你看看我这张脸和你像不像？”
一顿，逢萧玉挣开她的手，冷然回看过去。
很像。
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除了衣服不一样。
手指微微蜷起，逢萧玉看向她，心中有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你是不是动了脸？”
【小萧玉】微笑：“你觉得呢？说起来，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吧？”
逢萧玉：“……”
她确实不知道。
可以说，海上月没几个人知道【小萧玉】的名字。
除了沈嘉实。
【小萧玉】走近两步，靠近逢萧玉的面前，微微垂下头，用两个人的声音说：“我叫宋徽音。”
一瞬，逢萧玉就震惊地看过去。
像是懂了逢萧玉的眼神，宋徽音微微弯唇笑道：“怎么，你不相信？”
但其实如果她是宋徽音——
一切都说得通了。
比如，她和逢萧玉为什么会长得如此相似，尤其是小小开过刀后，就更相似了。
但内心的答案却是否认的。
惊骇自眼底出来，逢萧玉死死盯着她，下意识道：“你不可能是宋徽音。”
宋徽音唇边笑得很乖，酒靥缓缓绽出：“ᴶˢᴳ为什么我不是？其实我也不懂沈嘉实为什么要留下你，可能是因为要我继承你的身份、人设活下去吧，毕竟这样是最安全的，是不是？”
顿了顿，她又说：“我看见你和尉和玉对视了，你们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小动作？放心吧，我不会阻拦你们的，还会帮你。”
“……”心跳卡在喉头，逢萧玉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宋徽音俏皮笑了笑：“你先回去，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
……
逢萧玉回到卧房时，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指尖发凉到芝芝看得心疼。
芝芝捏着她的手，试图暖好，问：“萧玉姐，怎么了，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苍白着一张脸，逢萧玉勉强勾起唇：“…没事，就是有点受凉了。”
芝芝道：“萧玉姐，你先别动，我去给你拿个汤婆子来，能暖会。”
说完，她就起了身，急匆匆想出门。
可在离开前一刹，逢萧玉喊住她，“芝芝，顺便给我带一碗热甜水来。”
“放心吧，萧玉姐。”她抬着脚，火急火燎就出去了。
逢萧玉静默看了两眼。
到人影彻底消失，她起身关门，把靠在床缝的小包袱拿起来，又今日挑的小珠宝塞进内层中。
随后，门口低低出声：“逢小姐，准备做好了吗？”
逢萧玉没说话，一双眼紧紧盯着纸糊的窗口。
人影幢幢，人心惶惶。
“逢小姐。”那边再度叩响了门扉，催促道：“我是小王，逢小姐！”
细长手指扣紧纽带，她下定决心，起了身，打开门。
确实是宗文成身边的王副官。
她松了一口气，问：“他们打算多久动手？”
王副官三两步进门，低头看眼手腕上的表，说：“最迟不过一个小时。”
——这句话像是某个预兆。
后院猛然爆发出剧烈的轰鸣声。
紧跟着，是绚丽的红色点燃眼帘里的黑。
星星点点，好似过年里的烟花，炸得四分五裂。
耳内轰鸣，但即便如此，逢萧玉还是听见了底下人说：“走火了，过来救火！”
熙熙攘攘的脚步声蜂拥而至。
她顺着支开窗户往下一看，无数人都朝着距离东边的厢房跑去，手上还提着小木桶子。
逢萧玉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模糊：“调虎离山？”
“这些就不是逢小姐应该关心的了。”王副官上前一步，认真地说：“再过十分钟，我们就该走了，逢小姐东西准备好了吗？”
逢萧玉目光触及椅上包袱时，目光动了动。
男人跟着看见那个小包袱，他背上身，步履走动间，将屋内的灯火熄灭了。
门外匆匆的步音纷踏。
心提到嗓子眼，逢萧玉手指紧紧攥成一团。
忽然间，她想到被自己支出去的芝芝。
芝芝好似也听见了这声动静，没来得及出去买甜酒，便直接回来了。
“萧玉姐？萧玉姐，你在哪？”她站在门口，下秒就要推门而入。
很快，一道人影出现在面前。
瞳孔紧紧缩了一下，她听见那个女声说：“芝芝，怎么了？”
第67章 今夜不用留活口
芝芝答道：“萧玉姐，你怎么从那边过来了？”
外头的宋徽音回：“这不是发现后院起火，去看看，甜水呢？没带回来吗？”
“……刚刚听见后院一声爆炸，我怕出事了。”芝芝低下头，愧疚地说：“然后我就急匆匆跑回来了，没有给你买。”
宋徽音摆摆手，“没事，我现在跟你一道下去吧。”
说完她侧过头，好似往屋内看了一眼。
正巧的是，逢萧玉在这一刻抬起头，朝着纸糊门扇看过去。
和她对上了一眼。
俩人好似心有灵犀。
即便没有真正的见面，她也知道，这个假的宋徽音在看着她。
芝芝好似被安抚住了，就想去后院看看情况，结果被宋徽音一手拉住，淡淡道：“你过去添什么乱呢，芝芝，走吧。”
门外的重重叠影消失不见。
逢萧玉喘了口气。
紧跟着，双掌支着发麻的膝盖，勉强起了身。
起身的同时，头晕目眩的恍惚感上来，逢萧玉没站稳。
一个趔趄。
逢萧玉直直往前倒！
“……”剧烈的疼痛感没有到来。
王副官拽着她的手，将她扶稳了，且，在桌边给她倒了一杯水。
那张稚气未脱又憨厚地国字脸笑着看她：“逢小姐，没事吧？”
逢萧玉摇摇头：“没事，谢谢。”
门外纷杂的脚步声从未停止。
木头被火烧开的动静，噼里啪啦的响在耳边。
待到门口声音停下，王副官低声说：“逢小姐跟着我，”
随即，一个闪身，猫着就出去了。
……
另一侧，尉和玉和宗文成的计划并无意料之中的那般顺利。
最最主要的是——
逢萧玉给的位置是正确的，但沈嘉实有心眼，在这扇木门之后加了一层铁门。
普通的炸药包根本无法撼动。
尉和玉冷淡说：“试着炸开，然后能拿多少是多少，等沈嘉实回过味来，我们就出不去了。”
站在他身边的男人伸手压低帽檐，没说话，仅仅是往后退了一步。
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和尉和玉的想法是一样的，只能先炸开再说。
几个人上前，把怀中的东西垒在地面。
最后留下一个人点燃。
尉和玉和宗文成后退了一步。
轰隆隆的火烧云从门边燃烧成大火。
比先前更剧烈、轰鸣声更响，好似在吸引着海上月所有人的注意。
在这一刻，沈嘉实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厉声喊道：“红姨！”
红姨靠近他，低声询问：“沈爷，我马上过去查看。”
男人神色骤冷，冷厉道：“今夜不用留活口。”
“……可是沈爷。”红姨话里有顾虑。
敢抢海上月的人，必然不是什么善茬，说不定背后势力很大。
要是真的下了死手，到时候怎么和那几个人交代？
沈嘉实一字一句像是从喉头挤出来了，一双眼阴冷的像是一条毒蛇，“做的干净点，就能撇的干干净净。”
“是。”红姨没再说什么，转身朝着黑暗里吩咐了两句。
红姨吩咐完，就准备退下去安排。
只是步子还没迈开半步，就被沈嘉实喊住了：“你去看看逢萧玉还在不在屋里。”
“……好的，沈爷。”红姨说。
……
黑灯瞎火的屋内，静悄悄成一片。
红姨脸色难看得很。
一招手，就打算跟身后小厮说，顺道通知沈嘉实，逢萧玉跑了。
可言笑晏晏的声音自楼梯转角而来，让她停住了手，“萧玉姐，你今天可对我真好。”
宋徽音看着她手头的糖葫芦，暗自嗤笑声，表面的情绪却很平稳，懒洋洋勾着唇角，还伸手刮了刮小丫头的鼻梁。
“以前那些事我都没放心上，”宋徽音又说：“是我看不清，误了沈爷好多事。”
芝芝努力点点头：“是啊，萧玉姐，你以后可别误会沈爷了。”
“我知道，你呀，专心吃你的糖葫芦吧。”
伫立在门口的红姨皮笑肉不笑看着她们俩，问：“萧玉，你刚刚是出去了？”
宋徽音淡然，说：“这不是刚下台，口渴吗，就出去买了点东西吃。”
旁边的芝芝在一侧作证，伴随着身后又跟着的三二证词，红姨的怀疑打消不少。
她侧过头，目光不着痕迹的往后一瞥，旋即大大方方迎上前，拽住宋徽音的手，往海上月更上层带。
“我刚刚语气不好，是担心你出什么事了。”红姨说：“现在楼下也不安全，你去沈爷的房间待着，那里有人看着，多少会好点。”
宋徽音微微一笑，也不解释。
顺着楼梯阶一层层上去。
沈嘉实的房间里现下没人，只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宋徽音看了两眼，就收了目光，坐在旁边的梨花木椅子上。
见状，红姨直接退了出去，用一把小锁把门给锁上。
以防‘逢萧玉’自己出门跑了。
而至于今天她的顺从，红姨没在意，只是跟沈嘉实报告时，提了一嘴。
沈嘉实没说什么。
步履却稍稍加快了些，从穿堂这头走到那头，一直靠近二次爆炸的点。
这头，浓厚又黑的烟滚滚冒着，呛人的味挥之不去。
宗文成连咳嗽了两声，快步上前查看门口情况。
所幸的是——炸开了！
铁皮微微卷着，门槛的木头烧焦成面目全非，一碰就碎。
尉和玉站在后方，指挥着：“把门拉开，东西搬出来。”
“这回估计军需品能够一段时间了。”宗文成勾起唇戏谑笑道：“要是沈嘉实看见，能气死，他家铁门被我们弄成这样，东西还没了。”
尉和玉：“别贫嘴，赶紧的吧，我先出去。”
宗文成没管他，比起他口里的事情。
这些东西对他更重要。
尉和玉疾步过了穿堂口，又过了两个木门，到了偏房，偏房的守门看见尉和玉，微微一怔，把门打开，就将人放出去了。
门外停着几辆漆黑轿车。
尉和玉一一看过去，小王和逢萧玉都还没到。
皱了皱眉，尉和玉问司机：“王锋呢？他还没下来？”
司机ᴶˢ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低头看了眼手表，“都督，要是按照之前说好的时间，王锋早该到，现在会不会是——”出事了。
第68章 他的大本营
逢萧玉出了门，跟着王锋足足绕了半个小时，避开所有守门的、和救火的人，才到的后院。
王锋很紧张，脸上都蒙上了一层汗，即便如此，他还是在宽慰逢萧玉，说没事的，他一定把她带出去。
静静看了他两秒，逢萧玉应了，顺着王锋他们商量好的路，一直往前行。不知是不是逢萧玉的错觉，王锋对海上月很熟悉，像是待了很多年。
而且，从外界的声音来判断——
他们距离喧嚣的人声越来越远，好似已经距离海上月有一阵了。
心头一跳，逢萧玉立刻往后退了几步。
王锋没发现，直到逢萧玉距离他很远时，他才疑惑地问：“逢小姐，怎么了？”
按捺下狂跳的心脏，她勉强勾唇笑笑：“没什么，我们继续走吧。”
王锋点头：“放心吧，逢小姐，我可是认路的高手——”
他边这么说，边往前走，手中的小电筒照亮着眼前的道路，逢萧玉的右眼跳得更厉害了。
她不相信眼前的人。
可在壹号公馆见到他的时候，货真价实，就是这张脸。
几个深呼吸，逢萧玉竭力控制着自己的疑惑，和撒腿就跑的冲动。
她老老实实的跟在男人身后，跨过狭窄幽静的小道，顺着门往外走，终于，她看见了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