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两个看似海上月的小厮把守着。
王锋却一把捉住她,说:“别担心,是我们的人。”
逢萧玉脸色稍缓,跟着上前。
看门的小厮果然是公馆的人,认了人,就给他们开了门。
一排排轿车在外头等着。
逢萧玉抬眼看过去,心就定了,站在大眼灯前面的事尉和玉,他神色凌厉,正在和司机说着话。
扭过头,他看了过来,大步朝着逢萧玉走去。
问:“你们怎么花了这么久的时间?”
王锋擦了一下指尖,说:“人太多了,多绕了几条路。”
在尉和玉的目光下,逢萧玉愣愣点了头。
尉和玉把逢萧玉安排上车,他站在车下,目光紧紧的看着侧门,逢萧玉趴在窗边,声音嘶哑:“宗文成呢?”
眼底一点讶然,这是他头回听见逢萧玉这么直白的喊宗文成的名字。
他回过头,说:“还在里面。”
许是有好运的眷顾,尉和玉这句话还没说多久,宗文成就带人到了侧门,钻了出来,手上还抱着沉重的木箱。
他的脸色也都是灰扑扑的灰烬,折腾了好一会。
宗文成没看逢萧玉,径直对着尉和玉说:“走了。”
顺着他这一句话,后备箱的门顺势打开。
一叠叠,一摞摞,齐齐往里放。
“人都出来了?”尉和玉问。
宗文成揩了揩鼻尖的灰,“都出来了。”
尉和玉问:“这么顺利?”
男人奇怪瞥了眼尉和玉,将最后一叠摞好,关了车门,上车,说:“顺利的我也有点奇怪,可能是太着急了,没有防备?”
尉和玉抬眼看了一眼深幽巷子的外头,神色很淡:“……我嗅到了狐狸的味道。”
意有所指。
宗文成一秒就领略了尉和玉的意思,他把王锋招过来,低声说了两句,随后道:“行了,先走吧,咱们外边不是也安排了人接应。”
尉和玉:“走吧。”
抬足上了车,到最后落定,开着下车往外走。
尉和玉和宗文成原本的计划,是直接去码头,把货运回西北、和南方去,不给沈嘉实拿回去的机会。
如果真的如现在这么顺利的话——
他们能降低最少的伤亡程度,日后的供给也会稳定一段时间,至少不用大着脑袋去找炮火的货源了。
但在这之前,他们仍不敢放松警惕。
风声很静,比以往都静。
尉和玉一下车,就感觉到了这种冷然的静。
眯了一下眼,眼风无声地扫过宗文成,宗文成耸耸肩,抬手搭在了腰间。
这是典型的拔枪姿势。
就连逢萧玉都在这平静的预兆下,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她的神经高度紧绷,放在膝前的手不断的缩紧,心里却在念叨着无数好运的话。
她不敢祈求太多,怕老天觉得太贪心,都会收回去。
码头上的轮渡灯火空明。
他们看见一辆辆车,放下跳板,与此同时,打开船上的大灯,像是方便引路。
逢萧玉见到这,心里是真的松了口气。
车停下后,她就下了车,等着登船。
——跳板重重地磕在地面!
这一声,带着逢萧玉的心也落了地。
她迫不及待想上船,紧跟着,码头炫目的大灯跟着亮开。
刺得人心惶惶。
尉和玉和宗文成互相看了一眼,立刻道:“把东西搬上去。”
宛如迟暮老人般的声音打断了他们:“都督们这就不厚道了吧,带走了我们海上月的人,还要带走我们海上月的东西,不怕撑死?”
“沈老板,要是怕,做这个都督还有什么意思?”尉和玉淡淡说。、
宗文成搭腔:“再说了,沈老板可不能往我们身上泼脏水,是海上月留不住人。”
于黑暗之中,男人缓缓走出。
站在他身后的是宋徽音和红姨,芝芝被扣押在一边,身后乌泱泱的一群人。
相对沈嘉实的人数,壹号公馆这边的就稍稍有些难看了。
沈嘉实淡淡说:“既然要走水路,你们也应该清楚,万城的码头都是我做主的,是不是?”
顿了顿,他勾起唇角,看向身后小脸白成纸的逢萧玉,说:“这码头啊,我的眼线可不算少,稍稍有些风吹草动的,我都能预知到。”
尉和玉:“你知道?”
沈嘉实笑而不语。
就算他不知道,现在这刻,他也算是知道了。
眼神往后瞥,沈嘉实毫不介意迈着步子,往他们那边靠,“俗话说得好,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只要都督们愿意物归原主,我也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至于今天我围了都督们的事,改日等我做东,给都督们赔礼道歉,你们觉得呢?”
尉和玉:“赔礼道歉?”
沈嘉实说:“赔礼道歉。”
话是说得赔礼道歉,确实实打实的威胁。
这种场子一旦去了,就是鸿门宴,有去无回。
剑拔弩张的氛围更沉。
尉和玉跟着笑了:“要不然这样,沈老板放我们一马,等我做东,一定给沈老板面足足的。”
他做东,就得回西北。
他的大本营。
第69章 我藏了几年之久
按常理来说,这些个习俗都是老一辈惯用的。
年轻人嘛,不该拘束,更不会提到这些。
但这些个场合,好像不提到也不行。
是势力,也是威胁。
尉和玉捏着指骨,桀骜勾开一点笑,又问了句:“沈老板,意下如何?”
沈嘉实道:“尉提督的好意思,我沈嘉实心领了,只是……”
“要是你怕西北路途遥远,南下也不错。”宗文成懒洋洋的,好似没个骨头,站在尉和玉身边搭腔。
他笑得吊儿郎当,一点不正经里带着几分圆场,“毕竟西北那路途遥远,要是我,我也不愿意去,还是我做东吧,到时候给沈老板赔礼道歉,怎么样?”
‘嘶’的一声。
哈着起,一米九高个的男人怕冷的哆嗦了一下:“毕竟万城这冬天也够冷的,我记得,沈老板当年的亲生母亲好似也是在冬天病逝的吧?”
沈家的事,在万城并不是绝对的秘密。
只是现在当家做主的是沈嘉实,掌控整个十里洋场的也是沈嘉实,没人敢伸手去碰老虎须,拔沈嘉实的老虎毛。
久而久之,这段秘密就尘封进了老一辈的口里。
直到宗文成来到,才重见光明之下。
逢萧玉抬头看过去,男人神色可见的阴沉下来。
——这是沈嘉实的逆鳞。
另一旁的竹青上前,语气很淡:“宗都督,南方派系的军阀都像你一样,没礼貌、不知教养吗?我们沈爷好声好气邀请你们,还大度的不跟你们计较,只要物归原主即可。”
“……你们这是哪来的混不吝,没皮没脸?”
沈嘉实呵止:“竹青!”
“沈爷!”竹青眼神不情不愿,瞥过逢萧玉,更是想千刀万剐,将她剥开皮谢罪。
静默两秒。
逢萧玉掀了目,微微朝着竹青笑了声。
很无声,却很挑衅。
竹青上前一步,刚想对着逢萧玉破口大骂,就被红姨挡了下来。
这种场合,不适合竹青这种小厮出场。
一不小心,就容易没命。
刚才那番话,主要还是沈嘉实默许竹青说的,充当他的‘嘴替’。
众人都心知肚明。
只有尉和玉笑了笑:“沈老板,你这小厮怪有趣的。”
沈嘉实不恼,闷闷咳出声,说:“竹青是性子急躁了些,希望都督们不要介意。”他侧过头,目光落在宗文成身上,唇边的笑仍旧温和,可在逢萧玉看来,心下诡异感更重。
紧跟着,她听见他说:“宗都督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每年能进那么多货吗ᴶˢᴳ?现在,我可以告诉宗都督。”
宗文成挑了下眉:“沈老板,请说。”
月白长衫男人的目光绕过他,转瞬,停在他旁边宋徽音的身上。
“正是因为宋徽音。”
此话一出,平地乍生惊天大雷。
所有人皆变了脸色。
宗文成更甚,“宋徽音理应死了。”
“是,宋徽音理应死了。”沈嘉实接道:“只是那年在你们离开后,我把宋小姐捞了上来,所幸的是,宋小姐异于常人,心脏长在右边,逃过致命一枪。”
手指紧紧捏紧,指关惨白。
逢萧玉紧紧抿住了唇角,而沈嘉实的‘真相’还在继续:“为了不让人怀疑,我花费大量的心思培养出萧玉这个台柱,就是为了隐藏宋徽音的踪迹。”
“……”
她的耳目里一阵眩晕。
可她没法出声,也没法否认沈嘉实说得话。
如果她当场质疑沈嘉实,对她,也将是一场致命的打击。
世人必定会在她和这个假【宋徽音】身上调查,看看宋家幺女到底是谁。
这是引火烧身,她做不得。
几个深呼吸间,沈嘉实最后的话落定。
“孰轻孰重,你们可以慢慢考虑一下。”
宗文成是第一个不相信的,“沈老板,你要拿个假的宋徽音欺骗我们,也得打打草稿啊。”
可尉和玉却没应声。
伴随着,沈嘉实身边的宋徽音提步,上前,卷起自己的袖口,小臂上盈盈一颗红痣。
妖艳,又异常的刺眼。
她说:“这样足够证明了吗?”
“……”尉和玉死死盯着那颗红痣,他静默了。
但凡和宋家来往的稍稍熟悉些的人,都知道——
宋家小女的小臂天生有颗红痣,好似守宫砂。
这也是最有利的证据。
宗文成当初没把宋徽音检查透彻,不清楚这事,只能朝着神色凝重的尉和玉瞧了两眼。
尉和玉悄无声息摇摇头,站直身子,说:“宋小姐,你怎么会现在回来?”又为什么会在这个档口出现?
那句压在舌底的话,是他要问的。
宋徽音面色淡然,“我藏了几年之久,不想藏了。”
尉和玉:“不怕我们再杀你一次?”
这场博弈的舞台好似交给了宋徽音。
沈嘉实从后退下,没于黑暗之中。
“只要你们敢——”宋徽音弯了弯唇角,笑得妩媚多情,是和旁边逢萧玉的笑容所差无二:“现在在外的宋家三条海上航线都在我手上,除非你们不想要国外来的炮火了。”
全场一静。
她这话,是死死踩在了宗文成的命脉上。
对于尉和玉来说,也是一个难题。
因为没有人知道,那三条海上航线怎么走、从哪走。
贸然下了决定,他们怕到后面出了事,也不好跟交代。
宋徽音说:“你们当初杀我的那天,不就应该想到这件事吗?”
“……”
死一般的寂静在蔓延。
逢萧玉心下更是突突直跳。
难怪海上月那边能走的那么顺利,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
沈嘉实好似在这刻堪堪回神,冷不丁地说:“只要都督们将东西还回来,我可以既往不咎,而且,我愿意达成都督们和宋小姐的长期合作,都督们意下如何?”
“不如何。”尉和玉说。
他对宋徽音的身份仍然保持一个存疑的态度。
宗文成更是如此。
皱紧眉头,火气四溢,唇边最后一点笑意都消失了。
这是他头一回被这么威胁。
比枪杆子指在脑门上,还要难受。
冷冷瞥了一眼那所谓的宋徽音,他语气不徐不疾:“沈老板,光这点诚意还不够吧?宋小姐既然能‘死而复生’,怎么甘愿屈就你这个毁了宋家的罪魁祸首身上,这件事说起来,不对。”
第70章 在宋小姐心口留下的疤
汹涌旋涡之下,是无人可逃的澎湃海浪。
博弈之下,是更深层的利益互换。
气氛隐隐僵持其中。
尉和玉两人想到了这点,逢萧玉更是想到了这点。
眼神垂落,双唇紧紧抿作一线——
她没说话。
只有靠细微的小动作来掩饰自己最后的不安。
那人怎么可能是宋徽音呢?
绝不可能是宋徽音。
此‘宋徽音’确实不是宋徽音,而是死在宋家那场‘大火’里的宋浅。
九死一生。
做了无数次植皮、换皮手术,还动了脸,才回来的宋家的大小姐,再也回不去的方城明珠,她靠着逢萧玉的脸活下来了。
丝丝缕缕的恨从眼底掠过,宋浅偏过头,看向旁边伫立着的沈嘉实时,笑容甜了些:“前程往事既往不咎,沈爷也跟我解释过了,说他并非有意的,既然他说了,我就信了。”
顿了顿,她继续说:“别以为我不知道宋家大火是你们一手促成的,只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装什么圣人?”
“宋小姐这嘴皮子倒是比几年前利落了。”宗文成勾了勾唇,说:“不知道我前几年在宋小姐心口留下的疤,还在不在?”
还是明晃晃地,不相信的意思。
宋浅脸色一僵。
好似在担心自己露馅。
沈嘉实站在一旁,手指转动着佛珠,眼神无喜无悲,并不对这种对话的出现感到意外。
于一旁的尉和玉也低声说:“宋小姐,我们总得知道你是不是本人,是不是?”
他们二人先后都见过逢萧玉的皮囊之下。
柔软。
干干净净。
也是他们排除逢萧玉是宋徽音最重要的办法。
“……”宋浅眸色阴冷,随后浅浅一笑:“行啊,但这人多眼杂的,还是回海上月吧。”
宗文成笑了声,没搭宋浅的腔。
抬手,从口袋摸出一个长方形小盒子,又捏着一根烟。
这好像是什么讯号。
黑漆漆的枪口瞬息抬上,两方人马相互对峙。
一簇海风中摇曳的明火,明明灭灭间,是男人沉峻的轮廓。
然后,宗文成眉梢高高吊开,说:“尉老三,有人喊我们去他们的大本营做客。”
尉和玉斜斜睨了一眼沈嘉实,目光凌厉,看向宋浅时,她下意识往后一退——
因为在先前的记忆力,尉和玉对她永远是温柔的、珍惜的,从未和现在一样,冷若冰霜,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现在是‘宋徽音’,不是宋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