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萧玉的注意力却全在赵淮的身上。
一时半会，他都不知道应该羡慕逢萧玉，还是羡慕赵淮了。
他提醒：“你要是在这里，他的病也不会好，还是先回去吧。”
弯腰拎起地上的外套，荣德盖在逢萧玉单薄的肩头，“走。”
不大凑巧的是。
他们刚出门，就和赶来这里的尉和玉对上了眼。
第112章 人家有丈夫
逢萧玉飞快地低下头，假装没有看见尉和玉。
想着，她的指尖紧张地攥着袖口，指关泛白，袖料被拧做一团。
好在平日逢萧玉来见赵淮，都会做伪装。
今日也不例外。
灰扑扑的大袍子，老式的长褂，一点都不带的饰品，压住了逢萧玉的芳华，远远望去，只能看见过分白皙的下巴。
尉和玉没在意，只以为是个颇有姿色的女人。
只一瞬，他就挪开了眼。
大步踏入巡捕房。
荣德自然是认得那个刚刚匆匆而过的人，看他离开，他不由得大喘气，问：“人走了，我们也走吧。”
逢萧玉点头。
黄包车停的车道，距离巡捕房不远。
约莫是过了一条马路的距离。
远远听见一声“快让开——”
紧跟着，她下意识寻声一看，疾驰而来的单车正飞速朝她前进。
逢萧玉骤然就顿住了。
不是因为其他，她想走，但走不掉，因为恐惧把她脚跟钉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车冲过来。
旁观人的尖叫声四起。
喧哗一阵又一阵。
尉和玉停住脚步，回头看过去，巡捕房的门窄，这个角度，他想看，也看不见什么。
随即，他问守在门口的人：“发生什么事了？”
门口的人老实回答：“有个小姐刚刚被自行车给撞了。”
听完两耳，尉和玉不感兴趣，皮靴向里踏，让他们把赵淮提审出来，他要好好审审。
来人不理解。
这尉都督分明是来镇压暴动的，怎么会提审一个无关紧要的犯人，而且，可以说这个犯人和这场暴乱八竿子打不着，看着他淡淡的眉眼，警官还是照办了。
只是说，需要点时间，让尉和玉稍等片刻。
尉和玉轻轻颔首，什么都没说。
紧跟着，门外男人柔声喊了声：“没事吧，徽音小姐。”
一瞬，他瞳孔紧缩，大步转身，迈向巡捕房门外。
可原先的事故已经结束，街上看热闹的人也逐渐散去。
尉和玉低眸，扫了一圈。
没人。
逢萧玉不在。
寻着他的踪迹急急出来的警官疑惑不解：“尉提督，怎么了？”
尉和玉脸似覆上一层冰霜，口吻冰冷：“你去查查刚刚在这出车祸的人，家住何方。”
“这……”他脸色为难，低声说：“尉提督，这条街上平时有很多人，要是真想找刚刚出现在这里的人，如同大海捞针。”
基本不可能。
只是后头的话，他没有再说了，等着尉和玉自己做决断。
很快，尉和玉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理智。
他轻轻呼出口白气，心下断定，是赵淮把逢萧玉藏起来了，他们俩必然有着某种联系。
心焦的心猛然平静下来，尉和玉也没拘束着让他察，重新回了巡捕房。
“走吧。”
……
逢萧玉当时是真的以为自己会被撞飞。
在那一刻，她见到了许多光影，例如特意在国外寻她的赵淮，准备学习骑自行车，结果一着不慎，差点撞着她。
虽然没撞到，但，还是给逢萧玉留下了抹不掉的阴影。
以至于刚刚那一幕，她怎么样也生不出勇气，去逃。
还是荣德抱住她，朝外一滚。
消毒水的味道让她镇静下来，她侧过头，礼貌道谢：“不好意思，荣先生，给你添麻烦了。”
荣德笑笑：“没事，你毕竟是赵淮的未婚妻。”
一顿，他倏然截住口，像是知道自己说漏嘴了，讪讪回望过去。
逢萧玉的脸色很平静，像是早就知道这件事，她说：“看样子荣先生什么都知道了。”
荣德咳嗽一声，试图替自己辩解：“宋小姐，不是我想，而是这些实在是太明显了……”
枪击，大海，人声，和失踪的时间。
组成逢萧玉的全部经历，就已经含沙射影地看向了宋徽音。
不需要多加揣度，荣德就猜出来了。
逢萧玉倒不介意这些，让荣德会诊的第一天，她就知道这些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没关系，猜出来就猜出来吧。只是我还是想让荣先生帮个忙，我的身份、还有我活着的事情，请千万别告诉其他人，包括赵淮，他现在没什么底蕴，跟不了那些人对抗。”
她说的是尉和玉他们。
而荣德却理解为是对宋家下手的人，他顿然绷紧脸皮，点点头。
逢萧玉一看，就知道他误会了，但也没解释，任凭着他误会。
两个人中间的氛围盾顿然沉凝不少。
她也没在意，载着黄包车回巷口。
到巷口后，荣德便寻了个回家的理由，目送她回家。
一到家，她就发现家中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月白色，长褂。
手中一串檀木似的光滑珠子。
耳边，隐隐还有一线亮光，逢萧玉再熟悉不过了，是沈嘉实。
老太太拉着她解释，说，这个人是老头子请来帮忙解决赵淮的事的。
这么些天，他们也看在眼里，认为赵淮是在看诊的时候，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才会落到这个下场。
刚刚好，沈嘉实又说他能帮忙。
故而，陈老爷子就把人请回家里，要好好谈一谈。
一大一小就坐在棋盘上，慢悠悠地谈起‘事’来。
眼皮抬都未抬，逢萧玉心头就冒出一个词——请狼入室。
她侧过脸，和老太太说了两句，掠过老爷子他们，抬脚上了楼。
沈嘉实恰巧捕捉到他的身影，假装不经意笑道：“这位是？”
老爷子说：“就是上回在你门口接我的人ᴶˢᴳ，也是赵淮的妻子。小沈啊，你说有办法救赵医生，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沈嘉实一颗棋落在桌面，大拇指顶过大珠头，漫不经心地说：“就是我还得和这位夫人聊聊，至少，得知道这位赵医生出什么事了，不然我也不好帮忙，您说是不是？”
老爷子点头，“你说得对，哎，你这种好人在这个世道少了。过会夜晚留在这儿吃饭，到时候也好和徽音姑娘聊聊。”
沈嘉实：“徽音？”
意识到不恰当，老爷子改了口：“她本名姓宋，叫宋徽音。不过人家有丈夫，你还是叫赵太太合适些，我们也是平常喊惯了。”
沈嘉实微笑：“好的，那我就称她为赵太太吧。”
第113章 你在意他我知道
老爷子对沈嘉实的目光又添了几分满意。
他喜欢上道、知廉耻的年轻人，而这种佼佼者，他只见过两个，一个是赵淮，另一个就是沈嘉实了。
晚饭时，老太太喊逢萧玉下楼吃饭。
逢萧玉本以为沈嘉实走了，却不料他在正厅坐的稳稳实实。
觑见她身影，还特意唤了一声：“赵太太。”
近乎是顷刻，逢萧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冒了出来，她一边用眼神示意老太太，一边敷衍式应答。
沈嘉实也不生气。
而老太太则是在饭后将来龙去脉给她解释清楚。
蜡烛点燃，火光摇曳。
沈嘉实和逢萧玉面对面坐着，她低下头，逃避他晦暗目光。
可四个人坐在一张桌上，好似一家人。
逢萧玉心头毛毛的，但当着两个老人家的面，勉强耐住了自己起身的动作，安静用完餐。
收完碗筷，逢萧玉启唇：“奶奶，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上去了。”
另侧的老爷子喊住了她：“徽音姑娘，你留下来，我有点事找你。”
足尖轻微抬起的幅度，又放了下去，她停在原地，微微偏首，“老爷子？”
“关于赵淮的事，小沈说能帮上忙，就是要问问具体情况。”他顿了顿，继续说：“你是他的妻子，了解的比我们多，所以他想和你聊聊。”
神态生冷，逢萧玉垂下目光，拒绝了。
老爷子一愣，问逢萧玉为什么。
她蹙起眉头，道：“老爷子，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就不要麻烦这位沈……先生了。”
话毕，逢萧玉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冷不丁的，沈嘉实说：“不用担心，我不怕麻烦。我这回来，也是看在老爷子面上，想尽一尽绵力。”
要不是真凶是他。
光凭这个皮囊，逢萧玉指不定和蒙在鼓里的老爷子一样，就相信了。
她似笑非笑：“沈先生是真愿意帮助我先生？”
沈嘉实轻轻颔首。
逢萧玉起身，走到楼梯口，低语：“那沈先生你上楼来，我们好好聊聊。”
两位老人明显露出不赞同的目光。
他们将谈话地点定在院子里，就是担心沈嘉实意图不轨。
逢萧玉请人上楼，到时候出事，她们也帮不着。
轻轻摇头，解释完缘由后，她又给沈嘉实戴了一顶高帽子：“没关系，我相信沈先生为人正派，是不是？”
沈嘉实笑容微微一滞，黝黑瞳底浮现出一团冷厉。
老人目光里的警惕，让他还是点了头。
每上一步，吱呀吱呀的木板响。
微暗烛光照应着楼梯路。
面前女人身影袅袅，玫瑰色指尖搭在扶手上，很小心地在上着楼。
这一份小心紧张，让沈嘉实不由自主出声：“要是还在海上月，你又何必这么小心？”
女人侧脸白皙如玉，她微微侧头，反驳：“但是现在让我觉得很开心。”
“开心？”沈嘉实说：“木匣子里的小金条你已经用了一大半了吧？等你用完，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逢萧玉敛目，“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沈嘉实从旁人手中看见的。
他给逢萧玉的那一批金条，有着专门的印记。
细碎交谈里，他们到了逢萧玉平日住的那间房门口。
逢萧玉抬脚进了屋，点亮桌前明火，再以此点燃窗前的。
打开窗户，老两口正在楼下看着她。
握着木杆的手微微收紧，她抬手，将窗户全部撑起来。
转过身去，沈嘉实正在打量她这间屋子。
或许是上了年纪，整间屋都带着一股潮味，木头用料在边角料方面，也是微微湿润着。
她用的床榻也比在海上月时，次了很多等。
这是沈嘉实一眼就看出来的东西，斜斜睨了一眼逢萧玉，问：“这就是你梦寐以求的自由？”
难掩嘲讽。
逢萧玉说：“至少我能喘口气，不用在海上月一样，被你管东管西。”
——好像一个以色侍人，低人一等的伎。
沈嘉实一顿，认真地说：“我好吃好喝供你两年，却没让你长足教训，记起自己是什么人。”
逢萧玉嘲讽地笑：“我是什么人？逢萧玉吗？我不过是苟延残喘的宋家女。”
“你是逢萧玉。”沈嘉实的话一字一句像是从胸膛震动里发声，他纠正了她的话：“我捡到你的时候，你就属于我。”
一簇灼亮的火从她的眼底升起，她散漫坐上床边，双腿架起。
问：“沈爷，你是想要我，还是想要宋家的三条航线？”
漂亮的唇形挑开，她的眼眸和他对望着，视线胶着，情绪却十分的平静。
背后，她的手伸向藏在枕头下的剪子。
沈嘉实说：“你属于我。”
你手上的东西也属于我。逢萧玉从那双眼眸里读出了这份意思，冷冷勾起唇，她说：“属于你的是逢萧玉，而我是宋徽音。”
签下卖身契的是逢萧玉，不是宋徽音。
既然没了逢萧玉这个人，自然而然，这份卖身契就不会有效果。
柔软指尖上，是冰冷锋利的刀刃。
她背着手，起身，“你是真的爱我吗？沈嘉实，你现在给我的爱，不过是对宠物的占有欲。”
见他不说话，逢萧玉更是咄咄逼人：“不然你又怎么会舍得把我送给江恒，想的难道不就是，一个宠物当然可以随意送人。”
她迈到他跟前，柔荑缠上他的脖颈，将他的目光吸引到左侧来。
含情脉脉的眼神里，掺杂着冷锐和锋利。
逢萧玉另只手绕到他的背后，剪刀抵着长褂，逢萧玉宛若没看见沈嘉实一瞬幽深的眼眸，唇畔的笑恣睢而肆意。
与此同时，冷硬的剪刀也勾破了那长长的衣裳，抵上皮肉。
逢萧玉开口：“沈爷，你还觉得你爱我吗？”
沈嘉实眉眼一点畏惧都没有，“只要我死了，赵淮就得死，你信不信？”
无论是上回，还是上上回，逢萧玉的一举一动、放狠话，都是为了赵淮。
沈嘉实是看清楚了，逢萧玉在意他。
而赵淮成了他最好拿捏逢萧玉的一个把柄。
他微微笑开，腔调温润里带着阴恻恻的诡谲：“你在意他，我知道。”
第114章 他是我的丈夫
逢萧玉确实在某种方面来说，是在意赵淮。
并非因为情爱、亦或者说过去的旧时光，她在意赵淮，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但这些无需告知眼前人听。
饱满唇珠压上男人的面颊，温热的、亲昵的，宛如那场账房里不可言说的大梦，她再度接近他。
她说：“要是按照曾经的旧话来说，他是我的丈夫，我怎么能不在意他？”
逢萧玉总是很擅长在沈嘉实的雷点蹦迪。
因为，她知道沈嘉实听得什么，听不得什么。
不得不说，她的刺激是有效果的。
男人沉下眼，目光危险地看着她，“丈夫？”
逢萧玉莞尔：“不然呢？”她的红唇厮磨着，炽热的吐息喷洒在脸上，沈嘉实觉得，她对他好像总是游刃有余，“要是宋家没倒，我们俩早完婚了。”
话音刚落，长臂一伸。
沈嘉实倏然扼上逢萧玉纤细的脖颈，寸寸收拢，手背上青筋直现吗，指关苍白，足以见他的用力程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