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是开超市的吧?
安小桉冒出这个念头,可惜没人会给她解答。还好有小推车,让她不至于一箱一箱来回搬,可就是这些东西也花了安小桉一个下午的时间。她把这些东西放到男人指定的房间,才发现,除了这些之外,这个预留出来的房间里面已经有了将近占满一半空间的货物了。
客厅里也放着一些还没来得及摆放的工具,都是一些农用的比如铲子、花洒、还有榔头这样种菜用的东西,还有一个敞开的箱子,安小桉不经意间一撇,看到里面放的都是种子。
安小桉想不出男人买这么多东西的理由了,说不定他是有某种集物的癖好吧,安小桉只能这么想。
车库的东西已经搬完了,安小桉没有男人的联系方式,就只能在客厅里面等着,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他才回来,见到自己家里多了一个陌生人,他好看的眉毛一拧,数秒后才想起是自己叫来的人,于是冷淡地越过她,问:“东西都搬完了?”
“搬好了!”安小桉又露出她与人交往经常挂在脸上的那种笑,不是讨好,也不是假笑,而是一种少女青春活泼,会让人看着心情愉悦的那种笑,不过男人显然不在受到影响的范围内。
他面色不改,仍然清清冷冷的冷淡的样子,去储藏室检查了一下,头也不回道:“你可以走了,银行卡密码是六个1。”
安小桉仍然挂着笑,闻言温声道:“好的,谢谢老板。”
她不知道叫什么,又觉得拿了人家的钱直接走不礼貌,于是向赋予自己薪水的人管叫“老板”。
安小桉很开心,因为她从前不管干什么工作钱串串都会捣乱,导致她每次都没办法长久在一个地方待下去,就算有好的老板,会给她付时薪,也总是会被这样的那样的理由被钱串串的人搜刮出去一多半。
不过这次的钱完完整整都是她自己的了,因为钱串串不会知道她在被狼狈追赶后还会遇到这样的好事。她把银行卡和自己的耳机以及从大伯那里用纸箱换来的20块钱放到了一起,仔细把口袋边缘抚平,然后准备离开。
突然一个男人惊恐的尖叫声划破安静的小区,在这个不算太晚的傍晚显得格外清晰且突兀。
这声音微微有点耳熟,像是刚刚听过的。安小桉脚步一顿,反应过来,这似乎是刚刚楼下那个保安的声音。
他怎么了?
安小桉刚冒出这个念头,男人就从储藏室里出来了,看到她还没走,他脸上出了冷淡总算冒出了一点别的神色,只是那点诧异刚刚冒了一个头就被收了回去,转变为冰冷。
“你为什么还没走?”他问。
安小桉有些窘迫:“不好意思,我马上就走。”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就朝门边走去。
就在她要拧下门把手的那一刻,男人却突然叫住了她。
“你叫什么名字?”
“安小桉,桉树的桉。”安小桉停住,回头答道。
男人随意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记住了,只道:“等会儿出去的时候可以从左边的电梯离开,下去之后最好快点回去。”
安小桉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自己临走之前要说这个,只当她今天真的是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老板。但她面色不露分毫,浅笑着说:“好的。”
这次,她重新按下门把手,门微微露出一条缝,而男人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目光浅淡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转而移开。
就在此时,窗户外又是一阵哄闹声,伴随着多个男人女人共同的尖叫声,给这个原本应该平静的傍晚增添了一抹燥意。
但是安小桉没有停留,这个看起来年轻又好看的限时老板看起来脾气不怎么好的样子,要是她再不走,说不定他把银行卡收回去都是有可能的。
想着这里,安小桉加快了速度。
就在她迈出门,下一步准备把门关上的时候,电梯到了。
叮的一声清脆的声音,电梯门缓缓打开。
从里面走出一个人,不……应该说是两个。
因为那是两个完全贴合在一起的人,上面那个明显不太正常,满身都是血,脸上更是有一半血肉模糊,紧紧抱着身下的人不松手,脸埋在他的脖颈处,似乎在狠狠撕咬,因为不断有温热的鲜血从那个地方渗出来。
下面被咬的人面色苍白,眼神惊恐呆滞,步伐也踉跄,对着安小桉伸出一只手,那似乎是个想要求救的意思,但是他已经没办法说话了。
安小桉眼睛猛然睁大,即将要把门关死的那只手也停在了那里。她看着那个男人缓缓倒下,而上面那个还锲而不舍地咬着,片刻后已经咬不出血了,于是他猛然抬头,那双已无半分人气的像野兽一样的眼睛死死看向门边站立的安小桉。
安小桉看着地上的男人以一种常人无法做到的扭曲的姿势爬起来,快速朝自己这边扑来,她呼吸猛地一窒,仿佛连心跳都停了一瞬,下意识地推开那扇自己还没有完全关上的门,然后重重合上。
门板发出砰地一声巨响,那男人的身体重重扑在了门上,隔着门板,安小桉都能听到门外的人发出的类似野兽低吼的声音。她的心跳快的不正常,血液也仿佛凝固,浑身僵硬着没办法迈动脚步。
刚刚所看到的一切真的是真实的吗?
安小桉对着刚才那超出她正常认知的一幕产生了怀疑,但是她现在没办法开门,因为她知道那个男人此刻就距离她一门之隔,他没有走。
窗户外也传出此起彼伏大小不一的尖叫声,和一开始偶尔的两声不同,这一下仿佛炸开了锅,安小桉都能从那些尖叫声中想象出他们逃跑时脸上所浮现的惊恐的表情。
还有一些不明所以的人在楼上喊:“大晚上的都吵吵什么呢?给老子闭嘴。”
然而并没有人听他的,尖叫声没有因为他的这一句话减弱毫分,男人又咒骂一番,最后似是累了,声音也降下去,而楼下的尖叫声一直没有因为他的怒火暂停过。
有一些低楼层的人似乎注意到了楼下的情况,探出窗户惊呼:“那是什么?”
“为什么那个男人要咬自己的孩子?”
安小桉头一次觉得自己听力太好是一件不太幸运的事情。那些声音从敞开的窗户里清清楚楚落进她的耳朵,而就在此时,隔着门板,公寓走廊上的电梯好像又响了。
紧接着是一群人慌忙涌到走廊上的脚步声,原本一直在门外的男人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朝着人群重重扑了过去,一时间,逃窜声,尖叫声,求救声混杂在一起,但过了片刻就平静下来了。
安小桉额角满是冷汗,她垂着眸,良久视线里出现一双鞋。
抬头,刚刚被她称呼为“老板”的男人正不带一丝感情地注视着她。
“这是我家。”他说,“出去。”
安小桉捂住砰砰乱跳的心口,面色苍白,似乎并没有察觉他的冷漠,甚至还能讲出笑话。
“......不客气,现在是我们家了。”她说。
仿佛只要男人因为这句话露出一丁点嘲讽啼笑皆非或者“你在做梦”的样子,她都能从这场荒诞的噩梦当中清醒过来。
但是男人脸色未改分毫,他像是天生就不会笑,嘴角没有一丝弧度。那双眼睛黑漆漆的,直直注视她,重复:“出去。”
这是个不带一丝人气的冷漠的男人。安小桉在纷乱之际还能抽出一丝思绪得出这个结论。
“外面那些,是真的吗?”安小桉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出这个问题。
男人有些不耐烦地反问:“你觉得呢?”
他话语里没有一丝害怕的意思,也没有意外,想到他储藏室里那些备好的物资,安小桉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你......早就知道了,会发生这样的事?”她的声音有些艰涩。
男人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用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看着她。
“出去。”男人再一次重复。
安小桉下意识摇头,语气带上一丝哽咽:“不出去,我不敢。”
经历再多,她也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事,亲眼看见人咬人的场面,就算她的内心再强大,也接受不了这样的场面。
两行眼泪无声无息地从少女眼角流到脸上,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通红的双眼和抽动的鼻尖,突然转身走了。
“收留你一晚,明天必须离开。”他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留下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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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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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亮,透过没有关严的窗帘缝隙钻进来。
安小桉是在梦里被突然闪身到面前的血盆大口吓醒的,她把头埋在被子里,暗示自己这一切都是在做梦。
直到睁开眼睛,看到陌生的天花板,她才不能不承认,她昨天看到的一切都是事实。
房子里面静悄悄的,男人似乎还没有起来,安小桉轻手轻脚爬起来,把床铺整理好,然后走到窗户旁打开一条缝,想看看下面的情况。
男人的这套公寓在四楼,地面上的一切都可以看得很清楚。安小桉拿窗帘挡着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朝外面看。
雪已经停了,在地面上积了一层。原本在A城这个南方城市,下雪是很值得开心的一件事情,但现在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平静的就像一个寻常的一天,这个点大家都还在沉睡。
如果不是那白茫茫的一片雪上满是血迹斑斑的痕迹,还有粘在雪地里的那些碎肉和皮肤组织把原本纯洁的颜色染上刺眼的红色,或许根本不会有人想到这个小区里曾经发生过那样惨烈的一幕。安小桉只看了一眼就感觉胃隐隐不舒服,她白着脸,冲到洗手间里昏天黑地吐了一遭,才堪堪好受一些。
现在看来,那些失了智会咬人的“人”们,会主动攻击周围没有失智的普通人,而普通人在被咬了以后,也会变成那些失智的“人”,从而再去攻击其他的普通人。
昨天天气不好,又是休息日,安小桉想,这栋楼里面被咬的人数应该不会太多,但......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大家都不会提前想到。一个人不可能永远地待在家里,倘若时间一长,小区里的人们家里都没有了必须的生活物资以及存粮,就只能冒险出去到外面找,到时候情况肯定会比现在更糟。
她心里有些发紧,但又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大,相关单位肯定早就重视起来了,可能不会太长时间事件就会被解决,根本也用不了多久就恢复正常了。
这么想,她砰砰乱跳的心才稍稍安稳了一些。
不过外面再怎么看起来风平浪静,现在也绝对不是出去的好时候,安小桉不想一出门就和那些张着血盆大口的“人”来个亲密接触,此刻就只能乖乖待在这里,绝对不给国家添麻烦。
......就只能给老板添麻烦了。
安小桉还记得昨天男人回房间时所说的话,只能收留她一个晚上,她有些害怕男人醒来后看到她一不耐烦直接丢她出去,还没想好怎么可以让男人收留自己,就听到身后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你在干什么?”
安小桉打了个激灵,下意识转身,就看到男人清醒后还带着几分困意的脸。
倒是不那么冷漠了,好像比昨天有人气了一些?
安小桉原本打好退堂鼓的心脏又重新提起来,她嗫嚅着:“......那个,老板。”
男人睨了她一眼,并没有直接反驳她的称呼。
“我能不能在这里多住几天呢,”小声说完这句,安小桉觉得窘迫,脸微微发红,又立刻睁大眼睛举起手发誓,“我保证,我一定不会给你添麻烦的,等外面情况好一些,我马上就走!”
男人听完没有多大反应,像是早就知道她要说什么,冷淡道:“不行。”
安小桉眨了眨眼睛,并没有气馁,她想了想,忍痛把那张银行卡从口袋内兜拿出来,推到他面前,“这个,昨天的报酬,能不能换成房租?”
要在平常,安小桉是绝对不可能拿钱租房子住的,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在目前看来,钱反而是最不重要的,也是最没用的东西了。
保命才是最要紧的。
谁知男人连银行卡看都没看上一眼,只淡淡道:“我不喜欢住的地方有外人在。”
安小桉带着期待的眼眸黯淡下来,她动了动嘴唇,还想说点什么,但是看到男人面上似乎没有半分商量余地的神色,最后只说了句:“那打扰了。”
少女说这句话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苦,还有一丝茫然与害怕,但男人只是冷眼瞧着,无动于衷的样子。
安小桉在内心给自己打气,可能外面的情况也没有自己想的这么糟呢,她只要悄悄的,小声一点回去,注意一点就可以了。
其实她直到现在还是不明白昨天那些人究竟为什么要咬别人。她没去过影院,自然也不知道几乎人人都知道的“丧尸”究竟是什么意思。她也没有被真的咬过,谁说被咬后就一定会变异呢,就算变异了,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也不是没有可能再变回来。
安小桉试图这样想着来安慰自己打开那道门。
她按下门把手,只要轻轻一开,门就会被打开,她就可以出去了。
但是昨天,就在这道门口,那个咬人的和被咬的男人的表情,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安小桉没办法再欺骗自己了。她重新正视摆到眼前的一个问题,想自己如果真的开门以后活着回到自己家的几率会有多大。
她把门轻轻打开一条缝,于是刚才的那些天真的想法顿时都被眼前的现实打败了。扑鼻的血腥味从外面涌到鼻腔,外面的走廊里面一片狼藉,很多血,安小桉被吓住了,她觉得自己腿软,有点想哭,她很久没有哭过了,但是这样的场面她有一点控制不住。
“去泡杯咖啡。”
这道声音出现的时候,安小桉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她睁大眼睛回头,见男人还是坐在那里神色淡淡的样子,薄唇抿着,好像并没有开口说过话。
于是她就直愣愣站在那里,直到男人的视线准确落在她身上,重复:“去泡杯咖啡。”
“......啊?”安小桉呆呆地应了一声,又反应过来,“哦,好。”
她小心仔细地把门关上,找到茶水间,泡了杯咖啡出来,放到男人面前的桌子上。
男人并没有动,他看着安小桉有些局促地站在对面,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一件看起来很旧但是很干净的厚毛衣,外面套着一件在她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荡的棉袄,后面的帽子上还扣着一个大毛领。
款式很旧,但是看起来很保暖。
他顿了一下,站了起来,在安小桉有些含蓄期待的注视下开口:“要是实在没地方去,你可以先在这里住着。”
停了两秒,他补充道:“但是不可以去我房间,只能在我规定的范围内活动。”
“嗯嗯!”安小桉连忙点头,劫后重生般眉眼弯弯地冲他笑道:“我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谢谢......咦?”
安小桉发现自己还不知道男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