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卑微祈求的话语并没有引起入侵者的半分怜悯,他反而阴沉地笑了一声,紧接着便戛然没了动静。
安小桉就站在窗边,根据声音来源猜测这应该是第七层发生的事情。这么大的声音都没有引去丧尸,说明第七层暂时没有丧尸,是安全的。
但是住在第七层的人就不这么安全了。
三天时间,已经足够小区里一半的人都陷入物资匮乏的境遇里。想要活下去,只能通过从他人手中掠夺,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丧尸的第七层反而更加容易抢夺资源。那些独居的、弱小的单身女性最容易先被盯上。
偌大的小区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但不知道有多少人站在窗边窥探着此刻发生的事情。
第七层安静了一会儿,片刻后突然爆发出一阵清脆的玻璃碎开的声音。
安小桉看不到同一栋楼上的情形,但是有无数玻璃碎片纷纷从楼上坠落,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接触到地面化作粉末。
女人在风中咳了几下,声音嘶哑,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她的声音在窗外响起,是一半身体被推到了外面。
入侵者的声音再度响起:“没了吃的你也活不了多久了,我帮你一把吧。”
女人的脖子被掐的越来越紧,她感到身体又被向外推了一把,隔着七层楼,她仿佛看清了楼下那些丧尸张开血盆大口的狰狞面孔。
就在绝望之际,楼下不知是第几层突然有一道愤怒的男声响起。
“你杀了人,等一切恢复正常,到时候你是要坐牢的!”
安小桉手心有些冒汗,她视线微微偏移,落在隔壁封闭的阳台上。
男人听到这道声音手下的动作停了停,就真的迟疑起来,但随后,他又嗤笑一声:“楼下的,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就现在这个情况,你说恢复正常?怎么可能!”
隔壁阳台上声音再度响起:“你怎么知道不会。就算情况越来越糟,那你就是把整栋楼的东西都抢光了也不可能坚持一辈子。如果以后恢复了正常,到目前你只能是算入室抢劫,但是你如果真的杀了人,那么这两栋楼现存的生存者都是你此刻杀人的证人。”
“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只要能恢复正常,你就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
他说完这些话,楼上再次没有了动静。
安小桉站在原地屏息等待着,她也不知道在等待什么。身体已经被冻的有些麻木了,冷风不断透过窗户缝隙吹到她的脸上,发丝都被微微带动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
“啊——”
有什么重物被从楼上丢下来,伴随着女人尖厉的叫声。
那拖长的尾音离安小桉越来越近,在经过四楼窗口的时候,安小桉看到了,那个女人满眼泪水绝望恐惧的目光,和安小桉接触一瞬,然后直直坠下,骤然落地。
女人的声音被迫戛然而止。
紧接着——砰!
是□□与地面接触发出的巨大声响。
小区里那一瞬间所有声音都消失。
死一般的安静。
安小桉僵在了原地,在女人落地之前,有一个温热的、干燥好闻的手掌心贴上了她的眼睛。
视线被阻隔,安小桉的睫毛颤了颤。
不久掌心被蹭上一点晶莹的液体。
楼下成群的丧尸围绕尸体扑上去开始大口撕咬咀嚼。
“真是正义啊。”楼上的男人不以为意地拍拍手,“就算我不杀她,她也活不了多久了。我这是在帮她。
“你要是想去举报我,还是先看看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吧。”
说完男人似乎是感到有些好笑,低低嗤笑了一声,然后楼上便再没有了动静。
楼下的丧尸不知是什么时候散去的。
安小桉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站在窗口待了许久,身体已经快被冻僵了。
一道强烈的光打在她脸上,安小桉后知后觉望过去,就看到手电筒强光之上程树那张凉薄的脸。
他看着她,没什么感情地吩咐:“把窗户关上。”
说完便朝沙发的方向走去。
安小桉抹掉脸上冰凉的水迹,很快关上窗户,把窗帘也拉上,从始至终没敢往楼下看一眼。
程树没什么精神地窝在沙发里。手电筒被他反手朝上,白色光束照着天花板,勾勒出周围模糊的影子。
总算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了。
程树冷然看着安小桉垂着头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眼眶看着似乎还有些红,视线落在虚空的某一点上,一声不吭。
安小桉见过菜市场的大妈将别人买好的东西掉包,也见到过好心人扶人过马路反倒被敲诈,钱串串怀疑自己的跟班偷他的东西,被当着所有人的面被钱串串打的鼻青脸肿。
这些糟糕的坏事她见过太多太多。
但是刚才是她第一次见到杀人。
是的,杀人。
在末日到来的第三天,在眼睁睁看着希望破灭,情况越来越遭的时候,安小桉从心底腾升出一股念头,她想,这可能只是个开始。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下向上攀登到顶峰,那是恐惧。
程树冷不丁开口:“这么害怕,有用吗?”
安小桉抬起湿润的眼睛看他。
程树拿厚厚的毯子裹住自己,连下巴都没放过,只露出上半张冻得已经发青的脸,有些没精神地说:“该来的总会来,等他们找到这里,你就只躲在这里哭吗。那下场只会和刚才那个人一样。”
安小桉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刚刚她亲眼目睹了那样的事情,需要时间去消化。
她吸了吸鼻子,从沙发上起身,往储藏室走去。
储藏室的东西都摆放的整整齐齐,一些能够存放的久的物品几乎动都没动,他们暂时不需要为了吃的担心。
现在最需要担心的,是安全问题。
有了刚才的例子,想必今晚会有不少人开始效仿行动,因为再拖下去只会越来越危险,不好得手。
程树的这套公寓所在的第四层走廊里是有丧尸的,所以只要不出去就暂时安全,但迟早会有人搜到这里,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
程树倚在门框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安小桉弯腰在翻找着什么,不一会儿就看到她从犄角旮旯找出一根木棍,程树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不过看上去倒是挺结实。
安小桉把它紧紧握在手里,像是凭空多出几分勇气,对他说:“你放心吧,要是有人来了,我会先保护你的。”
程树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瘦弱的身板,没对她这话做什么评价。
他拿着手电筒,转身准备回去睡觉。
“等等。”安小桉叫住了他,看向角落,“那些椰砖,还有种子,要不要种上?”
程树脚步一顿,顺着她的方向看去。
“你买了是打算拿来种的吧?”
程树:“不是我买的。”
他简洁说完这句,没再继续往下解释,只道:“种吧。”
安小桉本来就睡不着,所以想找点事情做,刚好家里的蔬菜都已经差不多吃完了,现在种上,差不多一个月左右就有新鲜的蔬菜吃了。
程树没回房间,跟她一起在阳台动起手来。
手电筒的光能照亮的范围有限,所幸外面月光明亮,他们便关了手电筒,借着月光开始动手。
等把种子埋好,浇上水以后,安小桉才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打算起身去洗一下。
她还没站起来,突然从身后被一股力道重新拉了回去,跌坐在身后人的身上。
口鼻顺势被一只大手捂住。
安小桉睁大眼睛,偏头看向那张近在咫尺好看的但是凉薄的侧脸,唔唔了两声。
“别出声。”
程树在她耳侧轻轻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示意她看向窗外。
安小桉下意识跟着看过去,下一秒瞳孔骤缩。
玻璃窗外,一根绳子从上自下垂落,半空中吊着一个男人,正对在他们窗前,透过窗户直勾勾朝里看。
安小桉措不及防地,和他隔着玻璃对上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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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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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安小桉当时就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她下意识想去拿刚刚放在一旁的木棍。
手腕一下被人握住。
“别动,玻璃是单向的,他看不到我们。”程树低声说。
不知是不是错觉,安小桉觉得他呼出的气息有一点发烫。
果然,男人在他们玻璃窗前看了半晌,最后将目光移向了隔壁。
不多时,隔壁就传来了清晰的玻璃破碎声。
程树把安小桉拉起来,借着月光在阳台上看清了隔壁的情况。
隔壁阳台的玻璃被人用外力打破,中间破了一个大洞,从七楼坠下来的绳子就在半空吊着,屋内却没什么动静。
安小桉视线一转,不经意朝对面的楼层一瞥,呼吸一滞,扯了下程树的袖子。
“你看对面。”
程树顺着看过去。
清冷月光下,楼下的积雪散发着荧荧碎光。而在对面公寓楼光滑的墙面上,有几个男人正借着阳台凸起的边缘在上面攀爬。
已经有好几户公寓的玻璃都已经被大力从外面打碎了,寒风从破开的缝隙里呼啸着往屋内钻,能透过空隙看到那些房子里都已经被翻的一片狼藉。
有几个丧尸似是听到了动静,一直在楼下徘徊,久久没有离去。
那些人浑然不觉对面有人在看自己。三楼有一个男人抓着阳台边缘想要翻过栏杆爬到离自己最近的左手边公寓里去,手还未摸到栏杆边缘,就突然从公寓内走出了另一个人。
安小安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通过身形看到他很瘦,背上还背着一个双肩包,里面鼓鼓囊囊,看起来搜到了不少物资。
还没翻上去卡在边缘的男人看到他从里面出来也愣了一下,他的手还保持着作势要去抓栏杆的动作。瘦小的男人见状停在原地,像是在斟酌考虑什么。
然后安小桉就看到他犹豫了一下,把背包往自己肩上提了提,一步步朝还没爬上去的男人面前走去。
“你……你要干什么?”男人咽了口唾沫,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靠近自己。
“对不起了,兄弟。这里已经没有你想找的东西了。”瘦小的男人看着他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他抬起脚,面无表情地把自己面前的人一脚给踢了下去。
被踢下去的男人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身躯就重重落地,跌在了雪层之上,脑后绽开一大片鲜红的血液。
丧尸闻到新鲜血液的味道很快冲了上去......
安小桉在瘦小的男人动作之前就已经猜到了结局。她移开视线,紧紧攥住了手。
隔壁安静多时,此刻也传出微末动静。
从七楼下来的那个男人重新出现在阳台,他的侧脸多了一道血痕,衣服也破了几道口子,但他毫不在意的样子,朝脚边的某个东西踢了踢。
安小桉跟着看过去,发现那是一个被绑起来的人,他几乎被绑成了一个球,手和脚捆在一起,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头无力地垂在地上,鼻青脸肿。
“叫你多管闲事。”男人又是狠狠朝他身上踹了两脚,哼笑道,“不是要去举报我吗?看你这下怎么去。真是废物。”
“……放了我,你这是……犯法的。”
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把匍匐在地上挣扎都没有办法的人的脑袋重重踩在地上,阴狠道:“行啊,等着,马上就放了你。”
他把从脚下男人家里搜到的东西全部装在一个大包里,然后绑在吊在半空的那根绳子上,向下扯了两下。
他这么一动作,不多时,楼上就有人一点一点拉着绳子,就把包拉了上去。
他竟然还有同伙!安小桉呼吸滞了一下。
男人拽着无法反抗的人朝屋内走去,□□在地上摩擦的声音一直响到门口。
安小桉苍白着脸抬头,和程树对视一眼。
两人一起走到门口,不出所料,安静的走廊内,隔壁的门板很明显地发出“咔哒”一声,房门被轻轻打开了。
安小桉从猫眼里朝外看,走廊上安安静静,目光所及之处并未看到丧尸的影子。
隔壁似乎也注意到了,于是他把房门完全打开,想要拖着被绑起来的男人朝电梯走。
被绑起来的人毫无招架能力,沉重的身体在地面上摩擦着,睡衣衣料已经被磨破,有血丝不断渗出来,在身后形成长长一道。
就在他们经过程树家门口的时候,拖行的声音终于引来了一个在楼梯口徘徊的丧尸,他张大满是暗红血液的嘴,朝着两个人扑去!
男人见状果断扔下手上的人,快速转身跑回隔壁,重重关上了门。
丧尸几秒便到了眼前,被绑起来的男人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没了声音。
不久,走廊重归平静,静的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安小桉抵在门板上垂着头,心跳声才逐渐归于平静。
她这些天瘦了许多,原本就小巧的身体更加瘦小了一些。程树看着她空荡荡的撑不起来的衣服,不知在想什么,额前突然附上一个软软的手掌。他怔了一下,慢半拍地看过去,就见安小桉盯着他道:“你发烧了。”
程树不露痕迹地拉开一点距离,冷淡地说:“我以为你会吓得哭出来,没想到还有心思管别人。”
话落他转身朝自己房间里走去,语调未变:“回去睡觉吧。”
刚才发生的一切好像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他没给安小桉说话的机会,快速回了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安小桉没忘记他曾经说过的规定。
不许进他的房间。
也不许打扰他。
但是刚刚指尖触感滚烫,安小桉皱了皱眉,有点担心。
第二天一早,楼下雪地里的血迹又多了许多,丧尸的数量明显也比之前多了很多。
已经九点钟了,程树还没有从房间里出来。
他平时的作息很规律,都是七点就已经出来了,今天格外反常。
餐桌上的早餐已经放在那里很久了,这会儿已然凉透。
安小桉八点钟的时候试着去敲过一次门,隔着门板只听到他低低的咳嗽声,安小桉想他可能是要多休息一会儿,就没有再打扰他。
可是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安小桉踌躇着,隔着门板听了听,再次敲了敲门。
房间内安静的连微末声响都没有,安小桉试探地喊了一声:“程树?”
没人答话。
仿佛里面从始至终就无人居住一般。
安小桉的声音加大了些,又喊了声:“程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