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算时间,我们离京也有一年多了,陛下和娘娘身体可好?”
赵恂点头:“都好。”
綦氏笑的温婉,眼睛里却闪着商人的精光:“幼宜的性格我们做父母的还是清楚的,她在东宫没给殿下您添麻烦吧。”
赵恂双手置于膝上:“秧……幼宜姑娘很是乖巧,分外懂事。”
綦氏:“还是殿下宽容待人,能容忍幼宜的脾性。”綦氏顿了顿,继续说道:“昨晚幼宜说了在宗学中魏王女儿欺负她的事情,还多谢殿下替幼宜决断,将魏王女儿赶出宗学。”
赵恂颔首:“是我照顾不周,才让幼宜姑娘受伤。”
綦氏笑笑:“殿下不必自责,原来在府上的时候,我和她父亲对她都是极近呵护,眼下让她出去受些风浪,让她知道失了势的国公女儿在宫中生活有多难,也不算坏事。孩子总是要长大的。”
綦氏刚说完话,齐国公就悄悄瞪了她一眼。
太子也听出这话里的埋怨,于是起身行礼:“确实是我照顾不周,还望国公夫妇海涵,往后再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他一起身,齐国公夫妇也赶紧都跟着起来了。
綦氏也没料到太子会这么有诚意的道歉,一时间也有些惶然。
齐国公将他搀起,解释道:“妇道人家,总是心疼女儿多些,因而说了些糊涂话,殿下别往心里去。”
赵恂点头:“国公夫妇爱护独女,理所应当,我对秧秧必定极尽呵护。”
这话一出,正屋内又是一片寂静,綦氏还不知如何开口说他与裴幼宜的事情,结果赵恂自己就把窗户纸捅破了。
綦氏小心问道:“幼宜与我俩说,殿下对她……”
还没等綦氏的话说完,赵恂就点了点头:“没错。”
綦氏见他这么坦然,反而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正了正神色,綦氏斟酌道:“殿下,我们自问不是什么清流世家,况且居住在杭州,远离朝堂。殿下爱护幼宜,若是像兄妹一般也是好事,她在宫里能得殿下庇佑,我们自然放心些,但若是别的情谊……”
綦氏观察着赵恂的神色:“宣德候的长女去年就回了杭州,她因何进京我们私底下也都知道些,但就连姚云英都没能让皇后娘娘满意,随便找了个术士的话打发了,那我们秧秧又如何能让皇后娘娘满意呢?”
赵恂知道齐国公夫妇会有这样的疑虑,于是他冷静道:“夫人所言甚是,所以我至今隐瞒此事。按照国公家现在的情况,若我贸然向皇后娘娘说想来国公家提亲,皇后娘娘定是不会同意。”
綦氏:“殿下既想到此处,又何必来招惹我们秧秧?”
赵恂抬眼,望着齐国公和綦氏,认真道:“今日我既来了,便是心中已有谋划。齐国公虽现在远离朝堂,但不久之后,国公必定能为朝廷雪中送炭,到时国公便是有功之臣。”
这话说得齐国公一头雾水:“殿下,这哪像是我能做的事啊。”
赵恂起身:“这里人多眼杂,还望国公找个僻静些的地方,咱们细细商谈。”
“哦,哦。”齐国公起身,指引着赵恂往屋外走,赵恂忽然回头对着綦氏说道:“还请夫人一同前往,夫人在此事中也是至关重要。”
裴幼宜看着赵恂带走了自己父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三人具是神情严肃的从小房间出来。
裴幼宜实在好奇的紧,见人都出来了,她就想走近了听听这些人在聊什么。
靠近时只听见赵恂问齐国公:“方才一路过来,见国公的园子只修建了一半,可是因为灾情耽搁了?”
齐国公点点头:“正是呢,城里闹灾,我们也不好大兴土木。”
赵恂点头,随后说道:“但现在城中有灾,大家反而都闲着,国公不如此时召集人手修建园子。”
齐国公还想拒绝,但綦氏是个精明的,马上接话道:“太子所言甚是,我们下午就张贴告示。”
太子颔首:“我下午还要去杭州各处走走,先告辞了。”
齐国公还想留他吃午饭,但是赵恂事务实在太多,所以婉拒了。
待他走后,裴幼宜笑嘻嘻的走过来打探道:“娘,你们躲起来说什么了?”
綦氏摸了摸她的头顶,笑的慈爱:“能说什么,人家打定了注意要娶你,准备在朝中给你爹谋个肥差呢?”
綦氏说完,还冲着齐国公笑了笑。
齐国公擦了擦额角留下的虚汗:“夫人不要开我玩笑了,这肥差可不是人人都能干的。”
綦氏笑道:“是啊,那你还不抓紧回去看书,为了你女儿,努努力吧。”
说完綦氏就拉着裴幼宜走了:“走,跟娘去写招工的告示。”
裴幼宜听的不明所以:“娘,太子想的办法就是给爹爹找个差事啊。”
綦氏笑的有些神秘:“对啊。”
裴幼宜噘嘴:“这,这算什么办法吗,瞎胡闹……”
綦氏哈哈笑了两声:“有人替你谋划,你还担心什么,眼下杭州城好久都没有热闹过了,娘回头好好的给你办两场接风宴,让我的秧秧出出风头。”
裴幼宜赶紧拉住綦氏:“娘,眼下杭州饥殍这么严重,哪有心思办接风宴啊。”
綦氏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笑的一脸自信:“你就听娘的吧。”
-
下午赵恂走遍了杭州城各大佛道神庙,走的每一个地方都是一样的话:荒岁劳动低廉,建材价格同样低廉,可趁此机会大兴土木,若原有计划扩建或改造,那此时便是好时机。
傍晚的时候回了府衙,赵恂又提议扩建或修缮官府仓库与官吏房舍。
官员们虽有不解,但都照做了。
齐国公给裴幼宜办的接风宴,十日后在西湖边如期举行。
西湖周围原有不少大小不一的亭子,齐国公又召集了些人手,将这些亭子装饰的极尽奢华,遍邀杭州各大世家,不仅是官宦之家,就连城中富商,国公爷这次也破例邀请了。
杭州城有头有脸的各大家族汇聚于此,盛况非凡。
齐国公真真是个会享受的,西湖中心的亭子是这次为了接风宴单独搭建的最大,可容纳百人,亭中有一大舞台,自打宴会开始便不停歇的奏着歌舞。
齐国公带着夫人与女儿同坐亭中,当真是风光无两。
宴会外聚集了不少小摊小贩,富人聚集的地方他们也好讨些生计。
杭州州府的大人们也被邀请参宴,他们在宴上当真是坐立难安,城里的饥殍还没结束,宴上的吃穿用度又是极尽奢华,这些大人们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国公邀约,他们又不好不来,生怕驳了国公的面子,但悄悄来了,又怕被太子发现,被扣上个不体恤民情的帽子。
这群人正愁着,就听入口处有人传话,太子殿下也来了。
一时间这些州府官员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太子与大家立场相同,便不会有人被责骂了。
赵恂来参宴,一是为了给国公夫妇面子,二来也是为了鼓励城中名流继续举办大宴。
宴会一连办了好几场,先是给裴幼宜接风,再就是这些官宦名流之间互相宴请。
西湖歌舞昼夜不停。
几日后,杭州府大小官员对太子的做法都是议论纷纷。
“这哪像是来赈灾的,百姓的粮食问题尚未解决,殿下四处建议大兴土木,大肆举办宴席,这般伤财劳民,恕我直言,我真是看不出什么前因后果。”
另一个人也跟着说道:“不止城中寺庙,这些日子齐国公夫人四下游说,城中大家大族纷纷都贴出招工告示,眼下城中几乎人人都转行去做了木工瓦匠。”
“自打殿下入城开始,城中米价已经由一百三十钱一斗,涨至一百八十钱一斗了啊,洛阳年岁歉收,殿下治理起来条条是道,但咱们杭州情况与洛阳不同,这殿下种种行为,实在是不知何解啊。”
众人纷纷转向刘之昂。
“刘大人,您是和殿下说过话的,可知道殿下这些行为背后的深意?若是太子继续这样奢靡下去,而治理灾情又不见成效,那我等可就要上书朝廷,状告太子的诸多荒唐行径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卡点失败……迟到了,小花花没有了……
第54章
◎只等着入夜◎
刘之昂缓缓解释道:“眼下城中贫者尚有劳力, 而富贵人家空有钱财,殿下是想用官宦商贾的有余之财去救济这些贫苦百姓,好让他们在这饥荒年月有事可做,有钱可收, 不至于饿死。”
这道理说出来, 屋内的大部分人都听得懂, 还有小部分继续发问道:“那西湖边的歌舞宴会呢?听闻殿下在汴京从来不喜奢靡宴会, 而现在可是场场不落, 难不成殿下之前在汴京的模样, 都是在官家面前装出来的不成?”
刘之昂摇摇头:“西湖宴会越奢靡,能带动的城中产业就更多了。”他举例道:“如夫人小姐们, 为了赴宴每日都会定不少的衣裳首饰,而夫人们赴宴之事,随性的小厮马夫具都在宴外守候, 他们的吃食只能从外采购。”
一侧的官员小声道:“光是围着这西湖宴席,就能有不少百姓寻到出路了。”
众人纷纷点头,但还有人不依不饶道:“那粮价飙升该如何解释?若太子殿下的治理真有奇效,那粮价也该回到往常价格,而不是如现在一般居高不下!”
刘之昂皱了皱眉头:“这还不好说, 大人们且耐心些,月余之后再看吧。”
刘之昂的话已经打消了他们不少疑虑,眼下粮价的事情不能一蹴而就,也只能再观望看看了。
转眼到了早春三月,杭州地处南方,三月里的天气比起汴京暖和了不少。
西湖池畔草长莺飞, 城中只要是勤快的几乎都有活可做, 不至于饿死, 但粮价还是依旧居高不下。
湖畔宴席开的频率也少了些,裴幼宜还是第一次这么讨厌才能加宴席,想想当初入宫的时候人家不让她去年节大宴,她气的不行现在想来,真是有些五味杂陈。
三月里天气好了些,裴幼宜坐在中心亭的边缘,望着湖中池水荡漾,心绪飘向远方。
赵恂来宴上的时候,就看见她这一副娇憨样子,想着自己这几个月真是忙的不行,加上自己也不好总是出入齐国公府,这些日子只在外面的庙里与她见过几次面略说了几句话。
赵恂一遍应付着宴上的各种恭维笑脸,一边不自觉的往裴幼宜那边走着。
但宴席上男女不同席,即便是离裴幼宜最近的地方,二人也只能隔着一汪池水,遥遥相望。
裴幼宜冲他甜甜一笑,并生气这段时间赵恂没来找她的事情。
赵恂是太子,理应心怀天下子民。
裴幼宜在杭州也没有什么熟识的玩伴,在宴上吹风还不如回家呆着。
但齐国公可是分外喜欢这种场合,于是裴幼宜唤人去告诉父母一声,随后就自己先回家了。
她刚准备上马车,姜都知就追出来了,递给金儿玉儿一份包裹:“近些日子殿下去偏僻农户处探查情况,得了些野果子酸甜可口甚是好吃,带了些回来让府衙厨房做成蜜饯了,吩咐奴才给姑娘送来一包。”
金儿接过,裴幼宜笑着从马车中露出小脸。
“回去告诉你们殿下,别总想着拿这些小恩小惠的搪塞我。”裴幼宜转念又说道:“什么时候有空让他歇歇,来我家吃口便饭。”
姜都知应下:“殿下也说呢,估计这几日就有时间了。”
裴幼宜眼睛笑眯眯的:“那我让我爹给他送拜帖。”
姜都知躬身,裴幼宜把马车窗户关上刚要离开,又想起了什么,摆摆手唤来姜都知。
姜都知噙着笑附耳过来,就听见裴幼宜带着些气,娇嗔道:“都知,你看着太子些,我见那姚云英近些日子眼睛都要长到殿下身上去了,别让她使了什么手腕!”
姜都知笑笑:“姑娘放心吧,我都看着呢,绝对不让那姚云英近了殿下的身。”
裴幼宜满意的点点头,关上窗户走了。
路上金儿把蜜饯包裹打开,裴幼宜吃了一口,确实是在汴京鲜少吃到的水果,赵恂巡视的路上也能想起她,算是有心了。
随后她就想起了姚云英的事。
原先在汴京 ,只说这姚云英家在江南,却不知这江南就是杭州。
从汴京走的时候皇后娘娘给了宣德候夫妇不少盘缠,初回杭州之后他们也算是过了一阵子风光日子,买了不少仆人侍女,结果没多久就赶上了杭州饥荒。
皇后给的银钱也不够支持一大家子的开销,宣德候府先是遣散下人,随后又缩减用度,勉强算是撑了下来。
但经此一事,在杭州豪贵圈子里,宣德候一家没少被奚落。
姚云英虽是国公之女,但在西湖宴席上,连大亭子都来不得,只能坐在外围的小亭子里。
裴幼宜路过的时候二人还互相打过招呼,毕竟是同在宗学里上学的情意,见了面总要客气一下。
姚云英全然没有了当初的傲气,穿的衣裳也远不如在京中那时奢华,看上去有些小家子气。
回齐国公府的路上,金儿说道:“这几日我跟这些侍女们都打听了,听说宣德候夫人有意让姚云英下嫁城中富商,但是她死活不愿意,因为这,侯爵夫人都气病了。”
玉儿使劲咽下口中的蜜饯,夸张道:“她不会是还存着要嫁给太子的心思呢吧!”
裴幼宜一愣,随后摆摆手:“三年之期虚无缥缈,她也不是那种痴人。宣德候府家底薄,想找个富商做姑爷无可厚非,为了家族估计姚云英能想的明白。”
玉儿凑过来,神情严肃道:“姑娘可千万不能这么想,姚云英可是在宫中住过的,若论富贵,哪里还能比上宫里?她见过大富贵,这民间的富贵哪还能入得了她的眼?”
裴幼宜:“你别危言耸听说得她好像要破釜沉舟似的。”
玉儿点点头:“正是啊,姑娘,现在怕的就是她见了太子,又起了什么心思,准备破釜沉舟,生米煮成熟饭!”
裴幼宜都笑了:“你这说得是哪的话,都是大家闺秀,哪做得出这种事来?”
她扭头转向金儿:“她说出这种糊涂话,你也不管管她。”话音刚落,就见金儿也是一脸愁容。
裴幼宜难以置信道:“金儿,你不会也这么想吧。”
金儿斟酌道:“奴婢不敢妄言贵女,但是昨天晚上宴席散场之前,我来车上帮姑娘娶斗篷,看见宣德候府的一个下人正与府衙派给殿下的车马夫交头接耳,我悄声凑近听了听,宣德候府的人似乎在买殿下的行踪。”
裴幼宜心道自己真是大意了,她听进去金儿和玉儿的话,虽然已经嘱咐过了姜都知,但等回府之后,她还是写了一封亲笔信让金儿亲自送给太子手上这才放心。
晚上金儿出了门,过了两个时辰才回来,冲着裴幼宜笑了笑:“姑娘放心吧,我是看着殿下看了信才回来的。”
裴幼宜点点头,躺在床上已经准备睡了:“殿下可说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