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也跟着帮腔。
见状,裴幼宜便猜到了几分,有些害怕的放下帘子,再不敢向外看了。
赵恂说过杭州严重,路有尸骨,没想到连这的路边也有了。
赵恂自然也观察到了,桐庐县是有漏泽园的,一般不会出现尸横路边的情况,大概是漏泽园都已经满了,县衙中也已经分不出人手四处收尸了。
赵恂皱眉,神情十分痛苦。
家,国,天下。百姓是国家之根本,眼下看着百姓如此受苦,赵恂心中简直像是在受酷刑一般。
马车又在官道上行驶了一阵子,忽然就停了下来。
姜都知出去看了看,随后来回复道:“殿下,路上平白无故出现几个大坑,马车绕不过去,只能等着侍卫们找些东西来把坑填上才行了。”
赵恂点点头,提醒姜都知道:“这是土匪的惯用伎俩,怕是现在已经有人盯上咱们了。”
裴幼宜这边还不知马车为何停下,姜都知过来只说路上有障碍,等清理了便可以继续走,裴幼宜便放下心来。
她这一颗心刚放下没多久,就听见官道两侧的树林中喊叫声四起。
姜都知的声音远远传来:“护住马车。”
裴幼宜顿觉不好,金儿和玉儿一起合力将她护在身下,只听着外面一阵兵刃碰撞的声音,还不断的有刀剑砍在马车上。
贼人也都精明,知道一般是小姐们的马车中会有贵重之物。
眼下两辆马车,一辆已经出来了人与他们缠斗着,那另一辆没有人出来的里面定坐着小姐。
只听领头的一声令下,贼人们便纷纷冲着裴幼宜所在的马车而来。
赵恂提剑过去,挥剑便砍,他的剑术是两任指挥使亲自教的,比起侍卫们强上不少。
不过片刻那些贼人便落了下风。
侍卫们手起刀落,一个个解决掉这些匪徒,官道上渐渐归于平静。
赵恂的剑上沾了血,身上也有些血污,他眼神坚毅的站在裴幼宜马车旁,等着侍卫们检查地上的贼人尸体,若是没有死透的便会再补上一剑。
外面静了,才听见马车内传来阵阵呜咽。
确认贼人都死透了,赵恂这才放心的打开马车车门,刚一开门,裴幼宜便飞扑了出来,死死的搂着赵恂的脖子。
赵恂在身上擦了擦手,随后轻轻拍了裴幼宜的背,柔声安慰道:“已经没事了。”
第52章
◎你这傻丫头,那懂得宫里的弯弯绕绕,他可骗了你的身子吗?”◎
后面的路, 赵恂便和裴幼宜坐在一辆马车上,金儿和玉儿坐了另一辆。
裴幼宜从未见过这样血腥的场景,即便是没有出去看过,但马车外传来的阵阵血腥味也让她有些反胃。
她颤抖不止, 赵恂揽着她的肩膀, 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原想着在沿途的小镇上略作休整, 但是发生了这样的事, 裴幼宜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在路上多做停留, 只想快些到达杭州。
赵恂体谅她害怕的心情, 于是吩咐下去晚上也接着赶路,等着裴幼宜在路上不再那么害怕的时候, 再找地方修整。
赵恂把自己的斗篷罩在裴幼宜身上,一直轻轻拍着她。
裴幼宜有些过分紧张,车辙压到树枝的声音, 都会让她浑身颤栗。
赵恂心疼的紧,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轻声哄着说没事的。
裴幼宜嘴唇苍白,还记挂着金玉二人:“她们俩也定是吓着了,姜都知没事吧。”
赵恂点头:“都没事。”
裴幼宜眼圈发红:“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说起江南水乡, 那简直是天底下最最温柔的地方,怎么会刚下船不久,就遇到暴徒呢?
世道乱了,百姓吃都吃不饱,那道德便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为了吃饱, 这些人自然什么都做的出来。
裴幼宜伏在赵恂的膝上, 纤长的脖颈上散落下三两绺头发, 双手交叠,脸就枕在手上,眼神呆呆的看着马车门上刀剑砍出的痕迹。
“殿下。”
赵恂:“嗯?”他低下头,离得裴幼宜更近了些。
“方才贼人来的时候,我就想,若我就死在去杭州的路上,那有两件事我最不甘心。”
赵恂拂了拂她的头发,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裴幼宜的眼泪静静的留下来,洇湿了赵恂的一小块衣摆。
“一来,是父母近在眼前,我却没能见到。二来就是没穿上过嫁衣。”
赵恂闻言紧握住她的手。
“秧秧不必担心,我言出必行。”
裴幼宜起身,摸了摸眼泪:“皇后娘娘想要书香世家女子,想要在前朝有影响力的大家大族,姚云英家里虽不那么富庶,但是她两个哥哥都在朝堂,我……”
赵恂安慰似的笑了笑,伸手拂去她的眼泪:“秧秧家比她可厉害多了。”
裴幼宜撅起嘴如实道:“我家就只有钱……”
赵恂用手掌拖着她的脸蛋,拇指不住的在她脸颊的软肉上摩挲:“齐国公的厉害,秧秧还未发现而已。”
裴幼宜不在流泪,反而有些狐疑的看着他:“殿下,我爹爹有多少能耐,我还是知道的。”
赵恂拉着她的手,耐心说道:“秧秧,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哪个恩情更重?”
裴幼宜如实道:“自然是雪中送碳啊。”
赵恂笑了笑:“齐国公便是能雪中送炭之人。”
-
马车又走了一天一夜,裴幼宜稍微好了些,这才找了个驿站歇脚,正好此时杭州府派来的侍卫也快马加鞭赶到了,护卫的人多了,裴幼宜也更放心了。
金儿和玉儿是宫里的宫女,在内廷也是见过腌臜事的,这二人的胆子确实比裴幼宜大上不少。
车又走了五日,终于是在第七天的晚上到了杭州城。
齐国公府和府衙的人都在城门五里外等着,齐国公夫妇是亲自来的,已经一年多没见宝贝女儿,这二人自然想的很。
远远地看见两辆马车过来,齐国公激动的简直是热泪盈眶,国公夫人綦氏也不住的抹着泪。
裴幼宜下了车,边跑边喊:“父亲!母亲!”随后便扑进二人怀中。
綦氏细细的端详着她,哽咽道:“秧秧长大了,长大了。”
齐国公裴匡也跟着掉泪:“秧秧都瘦了,这次回来能住多久?”
裴幼宜擦干眼泪摇摇头:“我也不知,要看太子安排。”
正说着,太子也到了身前,齐国公和夫人赶紧行礼。
赵旭快步上前搀扶:“国公,夫人,快快请起。”
齐国公客套道:“秧秧在宫里可还听话?没给殿下添麻烦吧。”
裴幼宜拽了一下裴匡的袖子,有些不高兴道:“爹你说什么呢,我在宫里可懂事了。”
赵恂点头道:“幼宜姑娘温婉有礼,在宗学中很是勤奋,在东宫里也很乖巧。”
綦氏闻言笑着摸了摸裴幼宜的头:“太子说得这还是我们秧秧吗?”
随后齐国公邀请赵恂去府上住,赵恂婉拒了,他初来杭州,事务实在太多,还是住在原本的知府宅院方便些。
齐国公没再纠缠,随后就带着裴幼宜走了。
裴幼宜低眉顺眼的拉着母亲的手往前走,走了几步忽而扭头冲着赵恂笑了笑。
知女莫若母,这笑容自然也落在了綦氏的眼里。
客套话说完,赵恂就去另一边与府衙的人说正事去了。
情况与赵恂想的相同,好在是杭州府衙人手多,暂时未出现尸横遍野的情况,但是州府萧条,路上行人寥寥。
原来的知府等一干人等都在大牢里面关着,罪名都已经定好了,只等着太子来了亲自监督行刑。
现在暂替知府之位的是官家之前派来两浙一带的抚谕使刘之昂。
这刘之昂是少年进士,而今也不过二十五岁,年少有为。
赵恂看了看近期杭州的情况,确实颇为棘手。
商人逐利,码头上停靠的商船运来了不少粮食,但是却把城中粮价抬的更高,已经到了一百三十钱一斗,若这么下去,饿死的人只怕是会越来越多。
赵恂想了想:“眼下粮价压不下去,只能从另一方下手了。”
刘之昂:“还望殿下说明。”
赵恂缓缓问道:“杭州是江南第一大城,敢问刘大人,这城中富商的生活可曾受到影响?”
刘之昂想也不想便答道:“殿下所言甚是,那些富商那在乎粮价,别说现在是一百三十钱一斗米,哪怕是长到五百钱,这些富商也都吃的起,不过就是吃的花样少了些,但总不至于饿死。”
刘之昂说完就有些反应过来,随后疑惑道:“殿下是想让这些富商出面买米吗……可是……”
赵恂摇摇头:“官府不是强盗,不能带头做这种强买强卖之事,现在当务之急是让百姓买得起米才是。”
随后刘之昂听太子缓缓说出了自己想的办法,这办法太过违背常理,刘之昂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殿下……”他认真想了想随后说道:“殿下这办法,确实可行。可是旁人一时半会的,怕是不能明白殿下的用心良苦,汴京朝廷上殿下定会受到批判。”
赵恂摇摇头,眼神坚定:“当务之急是杭州灾情,若治理有效,汴京也就安静了。”
刘之昂又繁复思量了一阵,忽然有些兴奋,他站起身满屋子转圈,随后在桌前站定:“殿下这办法必然奏效!臣必定全力辅佐殿下!”
齐国公府
齐国公和綦氏陪着裴幼宜吃好了饭,裴幼宜闹着要和母亲同睡,綦氏也有话要与她说,便应下了。
晚上母女二人躺在床上,金儿和玉儿都去了下人房好好休息,屋内安静下来,綦氏便直接发问了。
“今日我看你与太子之间像是有些什么,你莫要瞒着母亲,可是这太子衣冠禽兽,人模狗样的欺负你了?”
裴幼宜没想到母亲会想出这么多,于是赶紧辩解道:“没有,母亲,不是这样的,殿下他,他是真的喜欢我。”
一听这话綦氏就有些着急了:“你这傻丫头,那懂得宫里的弯弯绕绕,他可骗了你的身子吗?”
裴幼宜红着脸:“母亲!我!我又不是傻子!”
她将自己在宫里发生的所有事情细细的与綦氏说了一遍。
綦氏摸着她额头上细微的伤口,心疼道:“那个赵宝珠,我早看她不是个好心肠的,没想到竟是这么个仗势欺人的。”
綦氏也知道,若是当初没离开汴京,这赵宝珠就算张狂上天了,也不敢招惹裴幼宜。
想到这她,叹了口气:“太子是个深谋远虑的,但是你与他这样总归是不合适,这样偷偷摸摸的算什么事,明日等他来了,我与你父亲好好问问他!”
裴幼宜到是没拒绝,母亲肯定是为了自己好的。
她捻着自己的一绺头发,小心问道:“娘,你和爹爹不会和太子打起来吧。”
綦氏笑着在她头上点了点:“那是太子,不是谁家的风流公子,若真打起来,我和你爹两个脑袋加起来都不够赔的。”
说完,綦氏还是不放心道:“他没唐突过你吧,可亲过你的嘴吗?”
“哎呀娘!没有!就……就拉过一次手……”还是她自己主动的,裴幼宜心里默念道。
綦氏皱眉点点头:“皇后是大族出身,向来是看不上咱们这样的商贾户,若娘也是个书香世家的小姐,秧秧的身世就完美了。也是娘不争气,若能给你生几个哥哥考取功名就好了。”
裴幼宜捏了捏綦氏的手:“娘,我可喜欢我的身世了,没有兄弟姐妹,爹爹和娘就宠着我一个,而且零花钱又多,嘿嘿。”
綦氏见她这幅娇憨样子,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
裴幼宜这一路颠簸过来,困的不行,眼睛已经睁不开了,綦氏还撑这手看着她,伸手细细的拂过她的额头到下巴。
她想起自己的父亲,也就是綦大老爷去世的时候,她带着裴幼宜回去吊唁,曾有位老术士,断言裴幼宜有‘泼天的富贵’。
当时她还玩笑,裴幼宜已经是国公之女,若更加富贵,难不成是去做皇后吗?
綦氏看着身侧女儿酣睡的面庞。
她不在乎这些富贵,她只想让她的小秧秧快快乐乐。
第53章
◎荒唐行径◎
第二日一早, 綦氏早早的梳洗完毕,就和齐国公说了太子和裴幼宜的事。
齐国公显得有些坐立不安:“咱们不是那贪图富贵的人家,而今离开汴京也不过才一年有余,太子的风评向来很好, 他不会是……不会是要骗咱们秧秧吧。”
綦氏摇摇头:“我也说不上, 太子今日不是要来咱们府上吗, 你趁机好好问问。”
齐国公慎重的点点头:“是得好好问问。”
裴幼宜起来的晚, 金儿玉儿伺候她洗漱的时候, 小声提醒她, 说太子已经来了。
裴幼宜赶紧草草打扮了一下,随后就奔着前厅去了。
齐国公在太子面前稍显有些局促, 主要是因为他嫌少进入朝堂,原来在汴京的时候又有个不务正业的名号,而太子英明能干的称号响亮的很, 他在太子面前稍微有些不自在。
殊不知赵恂也是一样的不自在,他食指轻轻摩挲着拇指的关节,屋子里一片寂静。
綦氏在屏风后急的都要跺脚,心想自己这官人也太不争气,早上的时候信誓旦旦说要给女儿讨说法, 怎么到了正主面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下人们不敢靠近主屋,姜都知站在廊下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唯有屋外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 才能打破屋内的宁静。
齐国公尴尬的笑了笑:“喝茶。”
太子点头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随后解释道:“从汴京来时, 我是从东宫带了些礼物来的,皇后娘娘也给国公夫妇带了东西,不过都在船上,过几日才能到。”
齐国公笑笑:“无妨。”
裴幼宜这时候急匆匆的赶过来,被綦氏一把拽在了屏风后面。
“你别过去,你爹爹再前厅和太子说话呢。”
裴幼宜有些担心:“我就过去看看。”
綦氏笑着轻轻掐了掐她的脸蛋:“你这孩子,胳膊肘往外拐,你爹爹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还能吃了太子不成?我和你爹爹不还是为了你?”
裴幼宜揉了揉脸:“太子不善言辞,我怕爹爹会错了意。”
綦氏看着主屋中俩人大眼瞪小眼的样子,叹了口气,吩咐身侧的侍女道:“给我备一壶茶,我亲自给国公端过去。”
片刻后,綦氏端着茶进了主屋。
“殿下别嘲笑我们杭州简陋,眼下城里闹灾,我们府上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太子殿下。”
赵恂接过綦氏递来的茶杯:“夫人言重了。”
綦氏笑眯眯的放下茶壶,随后顺势坐在了齐国公旁边。